梁桢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收拢势力,渐渐壮大起来,最终得以和昭、夏两国分庭抗礼。
这么一想,秦莞更觉得梁桢是个人才。
定远侯看向秦耀,转移了话题:“端午金明池夺标,官家亲至,准备得如何了?”
“尚可。”秦耀木着脸回道。
定远侯同样木着脸点了点头。
父子两个一脉相承,坐在一起就像在比谁的脸更冷似的,冻得周遭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秦三叔朝天翻了个大白眼,笑呵呵地活跃气氛,“今年端午节比往常时候都要热闹,宫里的娘娘公主都会去,你们几个小丫头只管打扮得漂漂亮亮,叫他们看看咱们秦家女儿的风采!”
一席话说得四姐妹皆是红了脸。
纪氏推了秦三叔一把,没好气地说:“这是你当叔叔的该说的话吗?”
秦三叔哈哈一笑,“喝茶、喝茶。”
秦莞面上飞红,心内却冷肃非常——公主也会去,这么说,她很快就能见到嘉仪公主了?
***
五月初五,端午节。
金明池畔张灯结彩,花团锦簇,丽装的贵人高坐花棚,窈窕的仕女往来穿梭,汴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了,处处裙裾翻飞,香风阵阵。
定远侯府的车队到得晚,秦莞先是带着妹妹们去安国长公主的花棚请了安,这才匆匆往自家花棚走。
将将走到半路,便听宫人高声唱喏:“陛下驾到——贤妃娘娘嫁到——嘉仪公主驾到——”
所有人,无论官职高低,无论身份几何,全都伏跪于地,齐声问安。
官家从皇辇上下来,笑眯眯地叫众人起身。
众人再三谢过,这才纷纷站起。
官家是个蓄着短须的中年人,身形高大,面目慈和,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眼下也泛着淡淡的青痕,不知是操劳过度还是身体违和。
贤妃娘娘的车驾在后面,秦莞没看到,倒是嘉仪公主,不愧是官家最宠爱的女儿,反而越过生母,随在皇驾之后。
身穿紫衫、头戴卷脚幞头的天武官抬着软轿,数名宫婢头戴金钗吊朵,身着红罗长衣分列两侧,轿身镶着裹金的檐子,顶上盖着剪花棕榈。
嘉仪公主从轿中款款而出,金丝绣的鞋,罗纱做的衣,珍珠缀的冠,衬着那张妆容精致的脸,端得是月华尽现、高贵无双。
她随在官家身边,于花团彩旗中缓缓而行,环佩微摇,珠翠轻摆,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这便是皇家的气派。
嘉仪公主无疑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女,难得的是她丝毫没有恃宠而骄,无论谁上前搭话她都面含笑意,言行有礼,一时间,无人不赞她的风度。
秦莞不着痕迹地把公主身边的人来回看了好几遍,并没有看到那个脸上有痣的司膳大人。
心里有点小小的失望,又不由松了口气。
讲真,如果上辈子害她的人果真是嘉仪公主,这仇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报。
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嘉仪公主突然停了下来,缓缓开口:“这位是哪家的小娘子?”
——声音也是那般悦耳动听。
秦莞收敛了思绪,恭敬道:“回公主,家父是定远侯府的二郎君。”
“哦,原来是你。”嘉仪公主垂着眼瞧了她一会儿,轻轻一笑,“确实生得不错。”
秦莞微抿着唇,总觉得这话听着不大对劲儿。
嘉仪公主丢下这么一句话便没再多说,扬着头,扶着宫人的手离开了。
秦萱拽拽秦莞的衣袖,小心翼翼道:“大姐姐,你莫非和公主娘娘有过节?”
秦莞白了她一眼,淡淡道:“人家是堂堂公主,面都没见过两回,我能和她有什么过节?”
“可是,我瞧着公主似是不大喜欢姐姐……”秦萱怯怯地说,那语气就像多关心她似的。
秦莞没搭话,暗暗思量,既然秦萱都看出来了,说明不是她的错觉,嘉仪公主确实对她有敌意。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十岁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嘉仪公主。
莫非是因为小时候自己抢过她的玩伴?
秦莞恍惚记起,她儿时随着母亲入宫,偶尔和皇子公主们一道玩耍,有个身形瘦高的小哥哥不知是哪个府里的小郎君,嘉仪公主时常跟在他身后。
那个小哥哥大概是觉得秦莞长得白白胖胖挺可爱,总喜欢捏她的脸,还把随身的小木剑送给她,惹得嘉仪公主一通哭。
秦莞无语,就这么点事儿总不会记恨到现在吧?她连那个小哥哥是谁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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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此艰难,请宝宝们不要养肥哦~【抹泪】
第22章 英雄救美(二更)
秦莞的感觉没错,嘉仪公主确实对她有敌意。不是因为儿时的事,而是有人在背地里给她上眼药。
这个人就是永安伯府的大姑娘,魏欣。
上次马球局魏家姐妹丢了大脸,羞得半个月没敢出门。新仇旧怨加在一块,魏欣彻底把秦莞记恨上了。
她是个聪明人,早就看出嘉仪公主对梁桢有意思,因此便找了个机会添油加醋地把那天的事说了一通,话里话外暗示嘉仪公主秦莞勾引梁桢。
嘉仪公主未必信她,也未必把秦莞看在眼里,只是女儿家对潜在情敌总是有种天然的敏感,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也不能免俗。
是以,嘉仪公主一方面不大看得上秦莞,一方面又忍不住讨厌她。
这些事秦莞丝毫不知,如今她一门心思想找到那个有痣的司膳。
只是,定远侯府的花棚和嘉仪公主所在的宝津楼遥遥相对,就算她脖子伸得再长也看不清。
倒是镇北将军府的花棚就在旁边,时不时传出说笑声。
天气热,花棚间的竹帘悉数卷了起来,秦莞站在围栏边稍稍一扭头便看了个清楚。
正中坐的是位年过半百的老妇人,身形微胖,头发花白,说话的声音十分洪亮。
这位便是梁桢的祖母,梁老夫人。秦莞从前在上元宫宴上见过她。
下首坐着两位丽装妇人,约摸三十左右的年纪,一个形容端庄,一个俏皮讨喜,是梁家二房、三房的两位主母。
围栏边站着六七位年轻的小娘子,娴静的,活泼的,俏丽的,各有千秋。
秦莞看了一圈,没瞧见梁桢,倒是有位穿着武官常服的中年人,威武高大,宽肩圆腰,黑黑的面庞,从鬓角到下巴长了一圈浓密的胡须。
待看清了他的五官,秦莞一下子愣住了——倘若他刮了胡子,再白些,再瘦些,和梁桢简直一模一样!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那人突然偏过头直直地看过来。
秦莞吓了一跳,连忙垂下眼。继而又觉得有些失礼,于是端正了身形,朝着对方屈了屈膝。
那人略略一怔,抱拳还礼。
即使相隔百余步,秦莞仿佛都能感受到他身上强悍的气息。那是独属于武将的多年杀伐沉淀而来的威势。
秦莞垂下头,没再往那边看,因此并没有发现那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萧氏拍拍秦莞的手,温声道:“那位是镇北将军府的梁大将军,莞姐儿可是见过?”
“不曾见过,只觉得好生威武,就像伯父一般。”秦莞方才已经猜到了,毕竟这世上除了父子兄弟之外,不可能有人长得这么像。
萧氏笑笑,道:“确实,梁将军和大伯哥一样,都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说起来,两个人就连早年丧妻这一点都很像。
纪氏略略往这边凑了些,低声道:“听闻官家有意给梁大将军赐婚……”
萧氏点点头,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就连将军府门外的商贩都在说。就是不知道谁家姑娘有这样的殊荣?”
妯娌两个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殊荣不殊荣的还真不好说,试问哪个高门大户的妙龄女子愿意嫁给一个中年武夫,还是继室?
秦莞不由地生出些许疑惑,上辈子梁将军明明没回京城,据说还因此惹得官家震怒,这一世怎么老老实实回来了?
***
秦莞来不及深想,金明池上便响起震天的锣鼓声,龙船竞标开始了。
龙船个个繁复精美,金黄的龙首高高地翘在船头,龙额上绑着红绸,龙尾系着宽大的飘带。每一艘龙船飘带的颜色都不相同,用来区分不同的队伍。
金明水军一共分成了十一队,每队挑出最优秀的青壮参加这次龙舟竞标。
秦耀也在,还是指挥方向的校官,秦莞一眼就看到了他,挥着帕子朝他招手。
秦茉切了一声,嘟囔道:“这么远,大哥哥哪里看得见?平白地招人眼。”
秦莞瞄了她一眼,淡淡道:“若是不想被押回家去,你就闭嘴。”
秦茉顿时瞪圆了眼,“你敢?”
秦莞轻笑:“你想试试?”
“你——”
秦萱连忙拉住她,温声劝:“好了,别闹了,忘了出门前母亲怎么说的?”
秦茉气恼地跺了跺脚,一手抓着秦萱一手拉着秦薇到别处去了,独把秦莞一个人留在当地。
秦莞乐得清闲。
鼓声歇,令旗下,舟中响起嘹亮的号子,数艘舟船如入海的苍龙般扎进金明池。
小娘子们兴奋地冲出花棚,挥着香帕,为支持的队伍加油助威。也就只在这个时候她们可以尽情笑闹而不惹人诟病,也不会被长辈训斥。
官家、贤妃娘娘、嘉仪公主也站到了宝津楼的围栏旁,与民同乐。
秦莞的视线紧紧盯在红色的龙舟上,秦耀正站在船头,手中挥着令旗,指挥着身后的十余名浆手奋力前行。
他面色沉稳,指挥若定,红船渐渐甩开其余队伍处于领先位置。
其余龙舟不甘示弱,从两侧包抄而来。
一时间,水花四溅,波浪滔天,红船被两面夹击,情况十分不利。
秦耀丝毫不见慌乱,瞅准了空隙,令旗一甩,身后的儿郎们飞快地收起左桨,右桨疾划,偌大的龙船以一种几近倾倒的姿势突出重围,眨眼间便甩了其余龙舟一大截。
官家情不自禁叫了声“好”,四面花棚也传出阵阵叫好声。
秦莞既兴奋又紧张,手劲大得几乎要把帕子扯破。
终于,红船一马当先冲到湖心。
秦耀收起令旗,撑着长撸,飞身而起跳到水心殿前,拔下标杆,敲响铜锣。
只听“咣”的一声,尘埃落定。
宫人高呼:“红队胜——”
小娘子们兴奋地拍着手,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哪家儿郎最英武,说得最多的是“秦家大郎”。
有那些自家兄长或情郎参赛的小娘子,提着裙摆跑过仙桥,急急地往龙舟那边冲。
秦莞不甘示弱,也想第一个跑过去对兄长道喜。
谁知刚刚踏上仙桥,突然被人撞了一下,秦莞一个踉跄,仰面跌了下去。
那人吓了一跳,连忙伸出手想要拉她,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秦莞似乎吓呆了,任由自己跌到湖了,甚至没有呼救一声。
实际上,她不是吓的,而是惊的。
那个撞了她又想拉住她的人,就是上一世害她的婆子!
午夜梦回,她千百次记起这张脸,那显眼的黑痣,那瘦长的脸颊,化成灰她都认得!
接下来的事,足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
秦莞落水,周围多是年龄相仿的小娘子,没一个会水的。守备的侍卫们倒是会水,只是没人敢下去救,若是一不小心毁了贵女的名节,麻烦就大了。
秦耀早就看到了秦莞,在她落水的时候便跳到了湖里。只是他离得太远,等到游过来的时候,秦莞八成就撑不住了。
若是放在平时秦莞至少会扑腾两下,怎么也能多撑片刻。然而,那个婆子的出现让她太过震惊,大脑竟失去了反应,任由身体直直地向下坠去。
就在湖水将将没顶的时候,只听“扑通”一声,有人自仙桥之上一跃而下,修长的四肢快速划动着,三两下便扑到了秦莞身边。
彼时,秦莞意识迷离,只觉得一只有力的手臂紧紧地箍在腰间,骨节分明的手托起她的下巴,将她带离湖面。
他厚实的胸膛,他指尖的温度,竟是那般熟悉。秦莞睁开眼,透过蒙蒙的水雾看清了他的模样。
第一反应是梁桢。
不,有胡子,不是梁桢。
混沌的大脑渐渐清醒,秦莞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梁桢的父亲,梁大将军。
“梁大将军”没有第一时间把秦莞救到岸上,而是带着她多游了一截,和秦耀在湖中碰头,把秦莞交到他手里。
楼台上,花棚里,湖岸边,无数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眼睁睁地盯着“梁大将军”和秦耀在湖中完成了这一神奇的“交接仪式”。
然后,秦耀带着秦莞游到岸上,并在出水之前把自己黑色的外衫解下,严严实实地裹到她身上。
“梁大将军”从另一个方向上了岸,随意抹了把脸,在众人崇拜的目光中默默地离开了。
秦家女眷急慌慌地围拢过来,定远侯三兄弟也向官家告了罪,匆匆而来。
贵女落水,官家十分重视,亲命太医为秦莞诊治。
秦耀一路抱着秦莞,把她带到临水殿的静室中。
秦莞来不及关心自己的状况,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婆子,视线对上一双双或关切,或担心,或幸灾乐祸的眼,终于,她看到了那个人。
对方没有离开,而是站在殿中一角神色略显担忧,似乎还有些急切,瘦长的脸隐在阴影中,颧上的黑痣若隐若现。
秦莞忍着剧烈的心跳,强自镇定下来。
她细细地观察着婆子的穿着,领、袖、下沿用小珠缀边,幞头后束着二带,头上顶着五色帛花,的确是官中女官的制式。
秦莞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明天入V哦,三章也许会分开更,上午9:00肯定会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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