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吓得大叫:“梁桢!小心!”
紧接着,意识一阵迷离,秦莞醒了。
床帐挑起了一角,烛台亮着昏黄的光,“梁大将军”正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神色古怪。
秦莞看着他,他也看着秦莞。
最后还是“梁大将军”率先开口:“你在叫梁桢?你……喜欢他?”
秦莞表情一僵,没好气地说:“我只是梦到他而已!”
梁桢挑挑眉,“你知道这是你第几次当着我的面喊‘我儿子’的名字吗?”
秦莞心虚地眨了眨眼,故作硬气地说:“他也是我名义上的儿子,还不许我关心关心他了?”
梁桢哼笑:“在梦里关心?”
秦莞急道:“那是个噩梦,根本不是你想的花前月下。”
梁桢不紧不慢:“你怎知我在想花前月下?即便是噩梦,你可曾梦到过我?”
秦莞嘴角一抽,好笑地看着他,“将军大人,您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嗯,是吃醋了。”梁桢毫不掩饰地说。
“梁世叔,你一定是在逗我。”秦莞的眼中暗含探究。
看着她戒备的模样,梁桢暗暗地叹了口气。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替她压了压被子,道:“继续睡吧!”
秦莞分明从他眼中看出一丝落寞,不知怎么的心里隐隐地疼了一下。
她想也没想就拉住梁桢的手,恳求道:“将军,陪我说说话吧,我自己……有点怕。”
梁桢指了指屏风,淡声道:“不必怕,我就在那边。”
“我要你在这里,让我看着你我才能不怕。”秦莞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俨然就是小时候向秦耀撒娇的模样。
梁桢……还真就吃这套。
他叹了口气,坐回床边,“说吧,我陪着你。”
秦莞嘻嘻一笑,趁他不备用力一拉,梁桢猝不及防地跌在被子上。秦莞往里侧滚了滚,大方地让出半个铺位给他。
梁桢眸光一闪,沉声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讨好你呀!”秦莞理所当然地说,“我想让大哥哥跟我一起睡的时候,就是这样讨好他。”
梁桢一听,顿时火冒三丈,“秦耀跟你一起睡?什么时候?!”
“四五岁的时候吧,那段时间我经常做噩梦,就求着哥哥和我一起睡。”
梁桢一噎,心头的火舌往下压了压,却没彻底消失——亲兄妹又能怎么样?敢“染指”他的大娘子,他和秦耀必有一战!
秦莞丝毫不知道给最亲爱的哥哥招来了怎样的“灾难”,她暗搓搓地想着,趁这个机会套套“梁大将军”的话。
于是,她装出一副怕怕的样子,说:“我刚才梦到大皇子造反,桢哥儿……桢哥儿站在他那边。”
梁桢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不过,他还是如实说道:“不会。”
秦莞追问:“你是说大皇子不会造反,还是桢哥儿不会站在他那边?”
“都不会。”梁桢肯定地说,“大皇子的封地偏远,朝中没有可依仗的势力,无论是皇城禁军,还是巡防兵,抑或西郊大营都不可能听他的号令,他如何造反?”
听了这话,秦莞更加肯定前一世的那场宫变必有隐情。
“至于桢儿……”梁桢哼了声,沉声道,“倘若朝廷负他,他更有可能拥兵自立,而不是支持某位皇子。”
暗夜中,他的声音尤其显得低沉笃定,秦莞听得心内一惊——这不就是上一世梁桢的选择吗?
“你们为什么不支持二皇子?毕竟贤妃是桢哥儿的亲姨母。”
梁桢顿了一下,反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让官家赐婚吗?”
“怕他安排人监视你。”
“不是官家,是贤妃。”昏黄的烛光中,梁桢危险地眯了眯眼,“她明明是我母——我的亲姨姐,却在先大娘子去世后迫不及待地往我屋里塞人,还用那等下作的手段。”
听到“塞人”之说,秦莞不由地想到了小四郎,府里隐隐流传着一些话,说是小四郎的生母就是贤妃从前的一个宫女。
若是官家赐婚,贤妃必定会插手,不管她是为了监视还是拉拢,对梁大将军来说都够膈应的。
梁桢继续道:“贤妃面甜心狠,二皇子虚伪狡诈,如今我帮他越多,将来他越会忌惮我的势力。有朝一日二皇子羽翼丰满,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梁家。”
秦莞这下懂了。对于梁家来说,与二皇子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不过,她还是有一点不明白……
“按理说你大权在握,梁家本该是二皇子最大的助力,他不仅不拉拢你,还如此忌惮你,这是为何?”
梁桢沉默片刻,才道:“我想,是因为先大娘子的死。”
秦莞一愣,“你是说……丹大娘子?她的死和贤妃有关?”
梁桢点点头,脸色不大好——他回京之后一直在暗中查探这件事,随着调查的深入,线索渐渐指向贤妃。
秦莞惊讶道:“丹大娘子是叫‘丹容’吧?她和贤妃不是亲姐妹吗?贤妃为何要害她?”
“暂时还没查出来。”梁桢弹弹她的脑门,道,“不许直呼她的名讳。”
——她是我的母亲,你名义上的……婆母。
秦莞心里酸酸的,旁人叫声名字你都舍不得吗?
“不叫就不叫,我还不稀罕呢!”她闷闷地翻了个身,背对着梁桢。
梁桢好笑地捏捏她的脸,“小河豚,说翻脸就翻脸?”
秦莞打开他的手,粗鲁地说:“我是河豚,你也不是好人!”
梁桢看出来了,小娘子这是醋了。
他笑了笑,哄道:“来,咱们好好聊天。”
“不聊了!”
梁桢笑意加深:“那我走了?”
秦莞顿了一下,更加气愤地说:“要滚就快滚!”
梁桢不仅没滚,还支着身子凑到小娘子耳边说:“小河豚,别气了,来,抱一下。”
秦莞愤愤道:“别忘了我和你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抱来抱去像什么样子!不仅不能抱,以后也不许再拖小手、亲额头了!”
梁桢憋着笑,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是说把我当叔叔吗?”
秦莞冷冷地说:“我可不会抱我的叔叔。”
“我是可以抱的那种。”
秦莞被他的巧言令色给气笑了,忍不住翻过身来踹他,没想到一翻身竟然滚进了他怀里。
——梁桢早就张开手臂等着她了。
不等小娘子发飙,他便笑着安抚道:“不让你叫名字是因为犯忌讳,没别的意思。”
秦莞果真被安慰到了,问:“什么忌讳?”
梁桢摸摸她的头,温声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秦莞浑身的刺被他温热的手掌一点点抚平,说话的语气也没那么冲了,“你不去做谏官,可惜了。”
梁桢笑道:“将来也许有机会。”
秦莞一怔,将来……多么美好的愿景。
但愿我们还能有将来。
作者有话要说: 嗷!这章超难写啊!
二更会晚一些哦~~希望21:00左右能完成!
孩儿们,祝福我吧!
第67章 9.4(二更)
画册的事交给了梁桢去处理, 秦莞不用再费心打算, 只管画画就好。
她作画速度很快, 不到十天就画完了《三十六计》。
梁桢不知走的什么门路,明明印局已经歇了假, 他又把人召回去, 白天黑夜地印出来上万册, 当作节礼奖励给西郊大营勤勉的兵士。
说起来, 许是女子的天性, 秦莞的画风十分细腻,明明是权谋故事, 依旧能透出淡淡的温情,不仅兵士们看着有趣,还能带回去拿给家里的老人小孩看。
印书的钱是梁桢自己出的。
中秋那会儿他和秦莞合计着在汴河岔口建了个新码头, 如今已经初具规模,旅店、食馆、商铺应有尽有。正赶上过年, 来往船只每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大多会停下来歇歇脚,捎带着买些鱼货。
小渔村的生活如今也比从前好上许多, 除了银鱼之外,梁桢又叫人从阳澄湖买来青虾和螃蟹苗, 如今已经看到了收成。
所以梁桢最近不缺钱。
除了西郊大营那一万册之外,他又另外印了五百本,以他自己的名义送给巡防营的狐朋狗友们。这些人个个都是关系户,他们看到了就相当于他们背后的那些侍郎、侍中、员外郎看到了。
一时间, 无论是京郊百姓还是朝中官员,都在讨论这本《三十六计》。
有人在大朝会上提起来,官家也便借着这个机会询问“梁大将军”。
梁桢顺抛揽到了自己身上,只说是一时心血来潮找人画的。
无论官家信与不信,至少这件事算是有了个明面上的说法。
和他们事先料想的一样,有人看出画册背后的巨大潜力,写了个长长的折子递到圣前。之后便是一连数日的讨论,这件事究竟应该由谁来主持。
二皇子红了眼,不惜动用朝中关系为自己说好话——自从上次失了兵部的差事,他再也没寻到立功的机会,如今他急于做出一些成绩,获得擢升亲王,甚至册封太子的机会。
出乎百官意料的是,向来低调的大皇子也站出来极力争取。安国长公主的驸马瑞国公、左相王大人都果断地站在了他这头。
至此,夺嫡之争正式拉开帷幕。
朝中官员纷纷站队,那些明哲保身的清流之士以及左右摇摆的墙头草,要么被拉拢,要么受打压。
唯有“梁大将军”如一棵挺拔的云杉屹立在朝堂之上,无论大皇子还是二皇子只能客客气气地讨好,不敢得罪。
秦莞和秦修,包括整个定远侯府算是从这场局中干干净净地脱离出来。
腊月二十三,朝堂休沐一日。
官家作局,请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在城南瓦肆看百戏。
这是一年中最盛大的戏场,演完这一日伎人们就要封起道具箱回家过年。
城南瓦肆不下百家,各家老板通力合作,将戏棚连在一起,上百个棚子同时上演。一时间彩旗高挂,锣鼓宣天,热闹异常。
娘子们穿着时兴的衣裳,或戴着帷帽,或遮着团扇,喜笑颜开地在人群中穿梭。郎君们或护在小娘子身边,或远远地坠在后面,默默地欣赏这副美景。
也有那些成了亲或订了婚的,既不用帷幄也不遮扇面,更不需要父兄护着,自由自在地跑来跑去。
比如秦莞、宋丹青和赵攸宁。
三个小娘子像赶场似的,这一刻在丁香棚听了讲史,下一刻就要跑到牡丹棚看诸宫调,同时心里还要惦记着下下场的唱耍令、叫果子,又急切又欢乐。
赵攸宁愤愤不平地说:“方才那个《林帅守凉城》的故事,分明就是‘大将军’画的,他们也有脸拿出来讲!”
秦莞笑道:“怎么就没脸了?故事编出来就给人传的,那些买不起画册的刚好在这里听一听,岂不更好?”
赵攸宁瞅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你倒是大方。”
“攸宁姐姐……”秦莞暗地里捏捏她的手,生怕她把自己就是大将军的事说出来。
宋丹青拿帕子轻轻地打了她一下,笑道:“你也不必瞒我,我早就知道了。”
秦莞不上她的当,“丹青姐姐少诈我,你且说说,你知道了什么?”
宋丹青甩了甩帕子,慢悠悠道:“我知道‘大将军’就是……我那个画技超绝的莞妹妹!”
秦莞一讶,愤愤地看向赵攸宁。
赵攸宁连忙澄清:“不是我说的。”
秦莞又看向宋丹青。
宋丹青目光微闪,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秦莞当即明白了,哼笑道:“大哥哥对大嫂嫂可真好呀,什么都肯告诉你。”
宋丹青顿时恼了,“你个小妮子,恁的胡说,看我不打你!”
“二嫂嫂救我!”秦莞嬉笑着,把赵攸宁拉过来作挡箭牌。
结果变成了俩人一起打她。
三人皆是出众的长相,一时间引得众人围观。郎君们的视线齐齐地往这边飘,竟觉得比棚中的百戏还要好看。
正闹着,赵攸宁往旁边一跳,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秦莞一把将她拉住。
宋丹青不着痕迹地将两人护到身后,屈膝福礼:“得罪了,郎君勿怪。”
“无妨。”对方微笑着,声音温和敦厚,让人很有好感。
秦莞好奇地看过去,总觉得这人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等她疑惑太久,对方便道:“安华,在汴京可住得习惯?”
秦莞一愣,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能直呼赵攸宁封号的必是皇族中人,又是这个年纪,穿着杏黄的衣裳,想来……
果然,赵攸宁叫了声“穆王兄”。
这人便是让秦莞“惦记”了数日的大皇子,穆王赵昶。
赵攸宁不善言辞,只干巴巴地说:“挺好的。”
赵昶也不介意,依旧微笑,主动跟宋丹青和秦莞打招呼。
宋丹青温婉地回礼,秦莞则是面露疑惑。
赵昶对上她探究的视线,坦率地说:“秦大娘子,幸会。昶恰好有句话想对大娘子说——画册之事并非昶有意设计,实乃形势所逼,还望大娘子和令兄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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