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取什么就取什么。”
他红着脸,轻声道:“那我且要好好想想。”
趁他思量之际,余玖凑上去啵唧他:“慢慢想~来日方长。”
就这样满怀着期待步入夏末的初几日,炎炎热气炙烤四域,南城的凤栖宫内花团锦簇,杳河环绕沁风吹拂。
江微尘日渐行动不便,亦到了临产的日子,众人愈发紧张。
此时正值日落楼头,朗月殿的下人们进进出出,把一应物品放在门口便罢。春草、李奶爹、琼芜于内殿寝室就近帮忙,吹雪守在房门口与时年传递所需,一身冷汗涔涔而下,饶是夕阳不烈,也被晒得衣衫淋漓。
其余人等除了林海茗,包括一直为江微尘诊脉的徐太医亦因男女有别均待在外殿端坐。
屋内温热,林海茗坐于一旁,手中揪着手帕,时不时帮琼芜搬搬东西,虽不是他生孩子,紧张亦无以复加。
飞蝴蹲坐在床头,各类器具药材铺了一桌:“无干人等统统出去,皇君一会儿若是看不得,便到隔壁书房等候。”
“好。”
他整理好瓶瓶罐罐抬起头,瞅着坚定坐在床边的余玖:“你不出去么?”
“我要待在这儿全程陪着他。”
竟然有女人愿意在屋内陪着男人生孩子……飞蝴眼眸一闪,垂下眼帘:“行,这样最好不过,有你在他也安心些。”
原来早前江微尘食用早膳后不久忽感腹痛难忍,飞蝴闻讯饭也来不及吃便连忙飞奔而来,才知是要生了。
生孩子乃大事,在这个时代亦是极危险之事。
余玖紧紧握着他的手,比他还紧张:“若有什么需要的就说,若是疼得厉害,你就用力抓着我,哪怕揪我咬我也无所谓,知道吗?”
“嗯,”江微尘忐忑不安,她为他打点好一切,减了他许多顾虑。
“若是没力气了,就拍拍我,我就知道了。”
“嗯。”
“哎呀,别絮絮叨叨了,我都紧张了。”飞蝴掏出扇子给自己扇扇风,指望能缓解心头的焦虑。
当初为江微尘妙手回春虽、令他起死回生,但留下不少病根,很多内伤的影响亦无法消弭,他身子禁不住太大的折腾,若是难产……
不要想不要想。
深吸一口气,他有点儿害怕,检查那些瓶瓶罐罐数次,额上冷汗如雨。
春草找他:“飞蝴太医,鲁王殿下想见你一面。”
“烦死人,这时候见什么见!”嘴里嫌弃着,他身体很诚实地艴然而去。殿外相对殿内果然要凉爽一些,令他咚咚跳动的心静下不少。
叉腰望着在郎月殿一隅坐等他的江萧芸,他没好气问:“干什么?”
“你不要有压力,尽力就好,我叫你出来是想让你稍微透透气。”她淡淡道,手摩挲着轮椅两侧的扶手,似是在安抚他,“若有什么问题,尽管对小玖说清楚。还有……我会叫人备一碗热汤,等你出来给你填肚子。”
填肚子……
飞蝴吸吸鼻子,似有毛絮飞来,但又似没有。他低低“哦”了一声,心上痒痒的有些不自在:“谢谢你。”
“去吧。”
他走了几步,复又回过头,多日疑惑一应而出:“江萧芸,你对谁都这样吗?”
双手扶上椅子两侧的轮子,她轻抿嘴角:“我让你觉得,我待你与待他人一般无二了吗?”
这已是答案了吧。
“没。”他耳根一片绯红,撒腿就跑,“我走了!”
哼……
他偷偷回头,见她依然目送他,如吃了糖的孩子。
黛青色的夜幕降临,浓酽月色下,朗月殿却灯火通明。
寝宫的卧床在最内部,殿外之人尚且听不到里面的动静,然进进出出的水盆,让众人愈发担忧。
如今已是三更天了。
内殿温热,江微尘咬住一条布巾,满面大汗,已坚持将近两个时辰的他脸色苍白几近虚脱。
“阿尘,若是没力气了就拍拍我。”余玖强装冷静于他身边跪于地上,闷热的夜手却比他的还凉。
生孩子多痛苦她上辈子就知道,这辈子幸运不用她生,只是如今想来,倒不如她来替他生。
“再用力些!”飞蝴维持高度集中与紧张的状态已多个时辰,一地的器具应接不暇,“有一个快出来了!”
他双手殷红,握着针的手微微颤抖,待他不行了,他便替他施针。
只是……情况不妙啊。
“呜哇哇哇~”
一声哭喊划破朗月殿内死一般的寂静,飞蝴兴兴抱着孩子,处理好脐带交给李奶爹,复又转过头来朝意识模糊的江微尘大喊:“再用力些,还有一个!坚持住,保持意识清醒!”
生一个就够难的了,何况他有俩。当初他得知江微尘怀了两个孩子,如一只脚踏进了深渊心里咯噔好几下,研究医理至今,也没想出什么绝无风险的法子。
江微尘闷哼一声,握着余玖的手倏然没了力气,双眼闭着,眉头紧锁。
“阿尘?”余玖喊他他亦无反应,她慌忙问飞蝴,“飞蝴?他怎么了?”
“晕过去了,我来给他施针。”
捻着细针的手发颤,他深呼吸数次,想压抑心中的惶惶不安。屋外风吹得紧,刮过一扇扇窗户“嘎吱嘎吱”响。
“飞蝴,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大家如今都神经紧绷,余玖不想给飞蝴施加压力。
“好,那我就说了。上此次西微山,你悬住他的性命,我妙手回春……那时候尽管伤势愈合良好,然江微尘对大部分药早已产生了的抗性……他身子也大不如前,更何况如今要生两个孩子,我们还尚且不知道第二个孩子胎位如何……我起先为他开的安胎药,都已是药效最好的,方好好抱住了孩子,现如今,我这针上已淬了药,若是无法唤醒他,亦或是他又晕过去……”
“你有多少把握?”
“小成。我若不行,这世上普通的正药更没可能了余玖。”
“我知道了。”
余玖心里有数,她深谙其中利害轻轻点头,手心的冷汗滴下浸湿了袖口,大脑沉沉的。
度秒如年,飞蝴施针后江微尘旋即转醒,余玖轻拍他的脸,在他耳边柔声道:“阿尘,这一次,若是觉得快不行了,就捏紧我的手,好吗?”
他不明所以,只点点头,大脑早已放空。
“换水!”
一盆盆水清的进来红的出去,亦如当年在西微山小屋中的场景。
满屋弥漫着奇异的咸腥,那头忽没了声音,余玖恍惚看见飞蝴睁大眼睛瞪着她,嘴唇翕动着发不出声,似乎在说:“是臀位。”
臀位……岂不难上加难……
手心传来被江微尘紧捏的痛感,一阵耳鸣呼啸过余玖的双耳,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有什么在死死扼住她的喉咙,令她无法呼吸。
我知道了。
她点点头,紧握住江微尘的手,与他的视线对视,轻吻他汗湿的额头。
若生不出,他也难保。
为了他安全,必须要把孩子拿出来,哪怕孩子保不住了,她也要他活着。
就算……付出一切,她亦要护他平安。
呼吸急促又沉重,她晃晃悠悠转过身,牙关紧咬,却没有丝毫犹豫。
霎时间,她颈边的青筋爆出,手浮在他身体的上方,紧盯着那片血迹。
胸腔一下子紧缩起来,一大口热热的液体从肚腹翻涌上来,疯狂冲破她的压制。
“你疯了?”飞蝴拉住她,不让她用念力,“你不能用——”
“答应我,无论如何,先救他,再考虑孩子是否平安。”她在他耳边轻言后固执排开他,决绝如山倒,无人能阻。
“啪!”
飞蝴狠狠掴了她一巴掌,江微尘看在眼里,意识朦胧地握着她另一只手的青葱无助地颤抖。
“得罪了。”余玖只一个眼神,飞蝴便浑身不得动弹,似是被什么裹住了一般难受。
余玖,余玖你想清楚!
你若是没了,江微尘怎能独活!
“他就算……自己死……也不会……让……你死……”结结巴巴断断续续,他的话唯有她能听清。
对方只淡淡回一句:“我亦如此。”
江微尘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小二生出来的,只感觉冥冥之中有一股力生生将孩子推了出来,他方放松身心。
朦朦胧胧的视线往上看,阿玖满眼脉脉爱意,她俯下身吻他,那么深情,那么温软。这一吻,好长好长,仿佛永恒。
然这一吻,吻了他满腔腥甜。
伴随着波澜起伏的孩子哭声,他渐渐昏死过去,撕裂一般的疼痛也随之离去。
他成功了,他生下了两个孩子,自此,他的家,齐了。
“噗——呕——”
“余玖!”飞蝴把上她的脉,面色惨白,手一抬,她满口的血喷在他的手心。
不能慌,不能慌!
他哆嗦着拿过一旁满是血的针袋为她扎针,好歹止住了她疯狂的吐血:“徐太医,叫徐太医来!”
徐太医哆哆嗦嗦进了内殿,她先毫无头绪地把了余玖,惊得直摇头,只得乖乖为江微尘扎针写方子处理后续。
飞蝴踉跄着匆遑将余玖捎走扛到厅内,朝着外殿狂喊:
“江萧芸!萧芸!!!”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阿玖的故事如今也临近尾声,明天正文最后一章,应该会挺厚的
今天这章下面小可爱们就可以以评论的方式写下自己想看什么番外啦,我会尽量都满足的!
我爱相随不弃的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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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嘘
林海音江萧芸等人慌不择路一拥而上, 彼时余玖已呼吸困难,抬起一张惨白如死灰的脸,惊得众人惶然无措。
“不是微尘生孩子吗?你这是怎么了?”林海音摸不着头脑。
“她快不行了……”话不多说, 飞蝴望向江萧芸求助, “我救不了她……”
手疯狂摩挲着两侧扶手, 江萧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脑内回想自己人生中接触的每一个人,究竟有谁能够救她。
“送到西微山, ”她忽有了主意,“飞蝴,尽你最大的力能吊着她的命多久?”
“最多吊着十几日,须得不停用各类毒刺激,且不说那些毒到时候能不能清除干净——”
“够了, 十几日够了,海音, 你送飞蝴和小玖去西微山深处!”她颤抖着从怀里拿出自己的玉佩丢给她,“已没时间解释来龙去脉了……快马加鞭过去找师父!”
她复转头吩咐:“吹雪!去把我寝宫暗格第二层里的香囊拿出来,里面有母皇留下的地图。”
“是。”
“海音,你按照地图将她二人送去。”
“长须?”林海音踏入深渊般没底, “若是她半路……”
“尽力而为。”
飞蝴身为江湖人, 自是听过长须的名声,只不过她太遥远太缥缈了,仿佛是活在神话中的人物,他甚至不敢确定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林海音转身出殿去备马车。
吹雪奔跑着将飞蝴的针药一同拿出来, 连同路上要带的东西统统利索包好。
“春草, 你跟着——”
江萧芸话尚未说完,余玖摇摇头, 虚弱皱眉道:“时年……”
“好……那就让时年跟着你们。”
短暂的等待,飞蝴断断续续将事情经过告知江萧芸,江萧芸方明白始末。她无法安坐却只得安坐,她亦不知性情古怪的长须会不会救余玖,更不知她能不能撑到西微山。
约莫过了两刻钟,林海音大步流星回来催促:“妥了,快走吧。”
她倏然抓住飞蝴的肩膀,欲言又止:“路上小心……别太有负担。”
“嗯。”
望着四人远去的背影,她方从怀中拿出手帕轻拭额上的冷汗,双手交叉撑着下巴,满面怅然。
好了……如今最麻烦的……是要怎么与阿尘做解释。
事态严重,不能给他太大的希望……
依稀晨光打进朗月殿,此时的江微尘在徐太医的治疗下依稀苏醒,总算脱离了危险。彼时他尚且孱弱,满脑子却唯想见余玖。
“阿玖呢?”他虚弱地问琼芜,第一句话就提起她。
琼芜心上咯噔一下,没答复,也不知要如何答复,连忙召唤李奶爹救他。
李奶爹与另一奶爹抱着孩子堆笑进来了,小心翼翼弯腰,将孩子一个个放在他枕边:“陛下,快看看您的孩子,多漂亮啊,先出来的是女孩,后出来的是个男孩呢。龙凤呈祥,龙凤呈祥呐!”
江微尘侧头望去,嘴角挂着笑。
两个孩子才出生,小小的粉粉的皱巴巴,哪能看出漂亮不漂亮呀。咿咿吖吖的,眼睛尚且睁不开,手脚乱舞,累了才停歇下来。
然这两个生命真如雨后云罅中的光,透过彩虹五彩斑斓,霎时照亮了他的心房。
李奶爹见到江微尘满面掩饰不住的喜悦,由衷道:“取个名字吧?”
对啊,取名字,我尚且想好了。
江微尘激动地问:“阿玖呢?且先让她过来。”
三人对望,一时无言以对。
“她出去了么?”江微尘暂且没想那么多,他轻触孩子的小手,小心翼翼,疼爱有加。
吹雪推着江萧芸进来了,她一眼望见两个孩子,心里暖和:“阿尘,我有事,要跟你单独说。”
每次江萧芸如此庄重严谨的模样,都准没好事。
江微尘点点头,命他人将孩子带下去退下,房里独留他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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