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个年长的皇女中,她一向极为安分,从不争抢什么,若不是这事,她都要被人给遗忘了。
“紫城啊,乔尽说这个陈氏,似乎来历不明。”皇后反常地没有动气,尚能平和问话。
紫城公主进宫之前就听到这个了,被皇后一问,更觉得说不清了:“母后,那贱人是府里的管家买回来的,一直在府里呆了五年,女儿去年才留意到她,实在不知。”
她说的是实情。
“你把人送进天子府之前,她有没有反常的举动?”皇后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紫城公主战战兢兢道:“这个……女儿,女儿实没留意。”
她只见过陈氏几面,除了对陈氏惊人的美貌有印象外,其他的,都不曾留心过。
她说话的时候,太子在一旁听着,心中暗笑:不过是枚棋子,她是没胆量的。
那么,是谁搬了她出来。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陈韵儿。
逆向推过去,这件事之后,他的婚期立马就要被提上日程,太子妃之位很快就能尘埃落定,是她一直以来的所求,她有理由这么做。
“母后。”他打了声招呼,偏头看向紫城公主:“皇姐快起来吧,一个舞姬罢了,别伤了咱们姐弟之间的和气,让天下人说皇家无情。”
紫城公主哪里敢以皇姐的身份自居,她不过是个下级嫔妃之女,拘谨道:“多谢太子信我。”
皇后没想到太子会这么说,她再继续抓着不放,似乎欠妥,于是道:“太子既然是这么想的,也罢,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别为一个小小舞姬伤了你们姐弟之间的情分。”
紫城公主如遇大赦,忙辞了皇后和太子出来,一出宫门就瘫坐在地,被跟来的侍女扶回了府中。
宫里,皇后吩咐身边的人:“派几个人去她府上盯着,看看她平日来往的都是哪些人。”
定是来往紫城公主府的人勾搭的陈氏,许了她什么好处,所以她才有胆子去太子府中寻短见的。
这还得了。
太子笑笑:“母后办事果然老练。”
他真想说,恐怕查出来您也不敢声张,这件事,八/九不离十是您的好侄女干的。
皇后让他坐了:“太子,我在后宫里听说你府上的姜琬是个鬼才,靠一己之力从何稳手里脱身,不仅如此,还倒打一耙,一击即中,把何稳赶到广西去了。”
说起这件事来,太子很是头疼:“哪有母后说的那么神,他不过是看出裴澄的异样,又卖弄巧心思,在何稳眼皮子底下送了封信出来而已。”
皇后好奇:“他在信中到底说了什么?”
为何事情就突然反转了。
“他说狱中的女子似乎不是裴澄本人。”太子挥手屏退左右,秘告皇后道:“何稳跟了这女子多日,竟不知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对双胞胎,她们分头迷惑何稳手下的捕快,这才让真正的裴澄有机会逃出去了。”
所以皇帝才大怒,认为何稳白担了“何稳当”的美名,这些细节上尽出纰漏,可见平日只顾着沽名钓誉去了。
加上他抓了姜琬之后又在朝中危言耸听,皇帝不耐烦,觉得他在京中做官太久,身上官气太盛,干脆打发他走的远远的,体验体验民情再回来吧。
皇后啧啧称奇:“他在信中说的可是真的?查实了。”
“是啊,查实了。”太子语气轻松了:“儿子得到信儿后立即派人去查,竟抓到了跟在牢里自称裴澄的女子长的一模一样的一个,审问之下,才知她们是裴澄的侍女兼暗卫。”
皇后恍然道:“经姜琬这么一说,连我也以为何稳办事不够稳当了,不怪你父皇。”
“听说舅舅也给姜琬求情了?”太子讪笑:“不知他许了舅舅什么好处?”
皇后轻叹:“哪里是他许你舅舅好处了。太子这都看不出来,你舅舅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保他的。”
说起来,这又是陈韵儿的主意。
“儿子听的云里雾里。”这么多弯弯绕,太子懒得动脑子去想。
“你表姐知你喜欢姜家如玉那姑娘,说是你们大婚之后马上就接她进府,日后当姐妹处着。”皇后说的很煽情:“你表姐怕她娘家兄弟出了事,如玉受委屈,这才央求她爹去你父皇面前说情的。”
太子闻言一脸厌恶,又不好发作,只好淡淡道:“真是让表姐费心了。”
哪里用她来插一脚,反倒显得他这个太子无情、懦弱,护不了自己人似的。
第110章 又没想到
“韵儿小小年纪便如此贤惠, 将来能助你一臂之力。”皇后慈爱地看着太子道。
太子:“母后看上的人,错不了。”
心里却不屑道,你以为我稀罕。
“去吧。”皇后怕他想多了:“太子府里的下人该整肃了, 有点端倪就对外传的耸人听闻, 太沉不住气了。”
乔尽到底没敢在皇后面前编排太子,只说太子房中清净,太子醉心读书,并没有私宠不该宠的人等。
“他们也是顾念着母后爱子心切。”太子心里的气不顺,说话淡淡的, 敷衍之意明显。
皇后笑道:“太子越发宽厚了。”
母子如此这般疏离地寒暄了几句,太子便从宫中出来, 低声吩咐跟来的人:“姜琬去了吗?”
白面小太监道:“殿下,姜大夫照您的吩咐, 已经去见那个人了。”
太子脸色一冷:“你去找几个人跟着, 别出事。”
郑景那边,他还不能完全掌控。
“是, 殿下。”小太监应声去了。
***
姜琬出去京城之后, 在京郊的一座土地庙后面见到了郑景。
他险些没认出眼前的人来。原是青衫少年的郑景蓄了一绺胡子,面色黧黑,身板壮实许多,浑身上下一团煞气,连着带目光也变得阴沉沉的。
来之前太子告诉他, 郑景的父亲马一渠曾是瑱王裴豫的近身侍卫, 一次“殉职”后, 他摇身一变成了郑家镖局的掌柜,明着是押镖走镖的,实则是在暗地里为瑱王收集情报,布置眼线,等待时机做不可说的事情。
后来马一渠突然病重,弥留之际才把实情告诉郑景,郑景当时有些懵,不敢相信明明打着郑家旗号的镖局竟在为裴豫做事,但他还是全盘接到手里了。
要不是事先知道郑景的身份,姜琬说什么也不能接受眼前这人就是他:
“郑公子?”
那人走近了点点头:“姜公子,许久不见。”
声音还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声音。
姜琬心头微酸,脱口而出一句废话:“你找我有事?”
“太子想招揽我。”没有铺垫,郑景直接道。
“太子?”姜琬想起来了,太子是曾经这么提过一次,向他打听郑景的下落。
当时他不知道太子为何惦记这个人,这才明白,太子是看中了郑景手上的情报网。
郑景侧过脸去:“太子是个怎样的人?”
他不是没想过弃暗投明,只是有些担心,二次择主,顾虑的东西自然很多。
“你觉得呢?”姜琬反问了句。
树荫遮蔽下的光线转暗,冷风飒飒,吹的二人的衣袍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郑景看着他:“这方圆几里地都是我的人,你大可不必那么谨慎。”
姜琬抬头望了望四周,除了天边孤零零的霞光,看不到一个人影。
“人心都是会变的,我只看眼下。”现在的太子还算是个能跟的主子吧,往后会怎样,他也说不好。
太子登基之后是否会发生狡兔死,走狗烹的事,他亦不得而知。
何况郑景是父子两代跟过叛臣的,能不能得到新主百分之百的信任,就更不好说了。
郑景若有所思地哦了声,不再开口。
姜琬问他:“你上次约我出来就是为了问这事儿?”
微微一怔,郑景道:“也不全是。”
惊天变故之后,他想见见旧友,单纯的想见个面。
姜琬想追问下去,斟酌一瞬后觉得没有必要,就道:“如无必要,你还是不要过多露面的好。”
万一被朝廷盯上就不好了。
郑景嘴唇动了动,逆着光,他脸上的线条生硬:“除了你和太子,我不会见第二个人的。”
经营这么多年,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
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姜琬正色问:“你实话告诉我,太子的人是怎么找到你的?”
太子不是没有经营自己的势力吗?
郑景藏的那么牢,怎么会被找到。
忽地一皱眉,郑景的眼眸更暗沉起来:“姜琬,不是你送信给我的吗?”
半年前他在交趾河内府的小镇上隐居,有人送了封信上门,落款是姜琬,他犹豫再三,还是北上进京了。
要不是他父亲的过往,他宁可自己只是个小小的镖师,尚能与姜琬他们一起白马轻裘过闹市,快意风流慰平生……可惜流年。
念着那份曾经的快乐时光,他总不能不给姜琬这个面子,所以不远万里跋涉,来了京城。
“我?”姜琬头疼欲裂:“我哪里知道你在哪儿!”
郑景去袖子里摸那封信,脸色渐白:“可惜那信丢了。”
姜琬:“你认得我的笔迹吗?”
“自然。”郑景说的很笃定。
姜琬的脸也白了,长叹一声道:“你与我,估计都进套中了。”
不仅如此,背后的人是谁,连猜都猜不到一丁点儿。
“你是说太子要算计我,还有你?”郑景哑声问。
朝廷中的风云诡谲,真令人叹为观止。
姜琬绝望地摇摇头:“要真是太子就好了。”
太子恐怕也是这步棋中的一个棋子。
郑景不善阴谋阳谋的:“干脆,我谁也不投靠了,回我的交趾悠闲去。”
娘的,水太深了。
不过,既然他来了,再回去是不大可能的。
姜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出来了:“裴豫,还没死吧?”
否则,裴澄也不可能为了儿女私情来京城找顾玠。
他就是想知道,郑景现在和裴豫是个什么关系。
“我对他仁至义尽,许久没往来了。”郑景道。
裴豫没死,意料之中,他是今上的亲弟弟,不再兴风作浪,皇帝断然没有赶尽杀绝之意。
意料之外的是,郑景说话的语气十分决绝,没有半分怀念旧主之意。
这事问到这里就够了,姜琬斟酌再三:“你若听我的,就先离开京城,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看清局势再找你,如何?”
心乱如麻,一边裴澄的事尚未料理完毕,一边要查出是谁仿照了他的手迹给太子搭上线的,都是非常之棘手的事。
郑景摆出一副我凭什么听你的表情:“你不用管我。”
姜琬忍着他身上隐隐显露出来的匪气:“好。”
他还就不好操心这一口。
“告辞。”郑景抬手一拱,转瞬便跃入一片稀松的光秃秃的小树林子里不见了。
唉。
原来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少年公子哥儿。
造化弄人啊。
***
天边的最后一丝光亮被夜幕遮住了,姜琬回到府中,廊檐下挂着的风灯在秋风中闪着暖黄色的光,是个家的样子。
是了,家中父母姐妹都进京了。
方才进门前,恍惚中他还以为自己一个人在京中独居呢。
一家人啊。
姜琬拍拍肩膀,那里承载的东西似乎很多。
“公子回来了?”采苹裹着披风从屋中跑出来,和小时候那样,就要去拉他的手,被姜琬眼疾手快地躲开:“送点饭菜到书房来。”
采苹见他神色冷淡,讪讪地垂下头道:“是,公子。”
姜琬不喜奴性重的女子:“算了,我先去给老太太请个安。”
说来忙的忘记件事,宗家那边的亲事,他都不知家里人操办到哪一步了。
第111章 一日数事
姜母和林氏正坐在软榻上说话, 娘俩个每人手里都拿着一块鞋底,时不时还纳上一针,姜琬看的瞪大了眼眸:“祖母、母亲,你们怎么做起针线活儿了?”
原先在苏州的时候,他也没看到家里的女眷们拈起过针线来的。
“琬哥儿回来了?”姜母先开的口, 叫他坐了才接着道:“我和你娘白日到外头走了走,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 京中吃的穿的都比苏州贵上几倍, 咱们又没有祖业在这里,只靠你那几个俸银,”她摇摇头:“哪里够这一大家子开支的,不够。”
所以, 她们这就自给自足上了?
“姜琬不孝。”姜琬险些落下泪来, 这让他情何以堪呐, 被没钱碾轧的滋味实在难受。
老太太和儿媳对视一眼, 笑的乐呵呵的:“傻孩子,我和你娘这是闲着没事干,给你做娶亲那天穿的靴呢。”
姜琬脸一红, 他不知道嫁娶风俗,干干笑了两声:“让丫头们做就行了, 孙儿没那么讲究。”
只要在那天穿上新的就成。
“我和你娘闲着没事, 做点活儿消消食, 也能活个老不死的。”姜母笑的开心极了:“给琬哥儿的, 别说一双了,十双我也做的出来。”
她老人家未出阁前在闺中的手艺可不是盖的。
姜琬没话说了,就在他娘身边蹭着:“母亲,宗府那边,咱们送了什么过去没有?”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他娘柔柔地伸出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照着京中的风俗,婚前的一应礼数都备齐了,只等选日子娶宗姑娘过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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