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拼了命把路青荷赎出来,却什么都没得到,可悲。
一瞬,他又没有为难姜琬的念头了,只想等着看笑话。
姜琬眸色未动,抬脚出门:“你自去看吧。”
他不大爱热闹的。
姜如月刮着鼻翼:“哥,她是故意的吧?非赶在你娶宗姑娘之前。”
姜琬脸一沉:“快去玩吧。”
他有点烦,又不能对姜如月怎样,只好敷衍道。
“你不去,我找宗小姐一起去看。”姜如月说着转身就跑。
姜琬:“……”
宗小茹才不会闲的没事去大街上看人家娶亲。
等他再回屋时,郑景已经不见人了。
***
外面鼎沸声渐渐起来。
京城的大街上果然如姜如月说的那般热闹。
佟家是富贵之家,佟意生的也是芝兰玉树,路青荷却是商户胡家的婢女,出身至贱,可迎亲的队伍鼓乐喧天,新郎骑着高头大马簪花过市,丝毫没有怠慢新娘之意,就冲着这一点儿,京城这天万人空巷争看这一对门第天上地下的新人,说不尽才子佳人,风月之缘……
姜琬稳坐在屋内,手里摩挲着那封信,想了半日,无果。
熏香炉里的香已经燃尽了,他用手挨了挨,还有点温度,便把那张刚刚浸水的信笺拿过来放在上面去烘——
放上去后,他盯着那些字发呆了片刻,待转身要出去,忽然,似乎隐隐闻到一股微弱的香气。
这香气……他仔细找了找,是从那信笺上面散发出来的。
姜琬嗅到第二次的时候,整个人一僵,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他猛地拿起那信笺,贴近,仔细嗅了嗅。
是她。
原来是她!
这信笺里的香气,他曾经在宗小茹的身上闻到过。
姜琬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笺,一个踉跄跌坐在椅子上,脑子混沌成一团,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第113章 峰回路转
神智稍稍清明一些, 他又把那封信拿起来, 一个字一个字挨个看过去,字跟他的一样, 完全无异, 但这用语, 跟姜琬的行文相差万儿八千里地, 跟宗小茹的也不像, 有些字句,明显的不是江南人氏行文的习惯。
或许, 他错怪她了。
……
“谁在外面?”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唤人进来:“去, 把二小姐找来。”
小僮为难地道:“公子,如月小姐到宗府去了, 还没回来,怕要看热闹看到天黑才能回来。”
“宗府。”姜琬低喃一声:“算了。”
小僮想主子得了什么癔症,怎么一听说宗府脸色都变了,出去后想了半天,不放心, 跑去悄悄告诉采苹, 托她去老太太那里回一声。
府里上下都在预备和宗府的亲事,别这位小爷有了别的想法,再跑了, 可不要闹出大笑话来。
采苹听说后以为他为路青荷的事伤怀, 火急火燎地跑来敲门:“公子。”
声音都带了哭腔。
姜琬更烦:“进来, 出什么事了?”
采苹一进来就跪在他跟前了,眼睛红红的:“公子,路姑娘嫁人了您心里不好受,可,可马上不就娶宗小姐进门了吗?公子……”
闻言,姜琬又好气又好笑,谁他娘的说他是因为路青荷嫁人了想不开的。
“起来,没那回事。”
采苹还要说什么,被他止住:“你去取一套干净衣衫来,我去宗府一趟。”
那件事,还是当面问清楚吧。
“好。”采苹迟疑了下:“公子,您在宗小姐面前高兴点儿,她看见您这样心里会不舒服的。”
姜琬指了指自己:“以后在书房里放面镜子。”
他想看看自己究竟有多丧,可就算很丧,也不是是为了路青荷,为的是宗小茹。
她为什么要模仿他的字迹送信给郑景,就算她有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也该提前和他商量下啊。
不该瞒着他的。
采苹飞快地去了,不一会儿,抱了一套体面的衣裳、鞋袜、发簪、配饰过来:“公子,您打算带点什么去宗府,奴婢这就去准备了。”
“女孩子用的胭脂水粉,最上好的,你去买几样来就是。”姜琬随口道:“京城万味斋的点心,你打发他们每样去称些回来。”
没有宗家稀缺的东西,但他总不好空着手上门。
采苹见他还算用心,方才的忧虑去了大半,利索地去了。
去宗府的时候,姜琬穿的是湖色水纹常服,连个小厮都没带,自己提着东西就上门了。
宗府的老仆人瞧见他笑道:“姜大夫,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是......咳,以为您这是讨教学问来了呢。”
姜琬讪笑道:“老伯,太傅在府中吗?小姐呢?”
“怎么,姜大夫你不知道?我们小姐这不被你们府上的二小姐叫着上街热闹去了吗?”老仆人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太傅今日闲着,在书房。”
姜琬谢过他,径直去书房找宗东方。
“不是交待你了,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唉,你怎么……这让老夫很难做人啊。”宗东方的书房里断断续续传来低沉的叹气声:“罢了,你且去吧。”
姜琬脚步一顿,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听墙角这种事万万不能做。
好巧不巧,就在他刚站稳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出来的人猝不及防地和姜琬打了照面,四目相对,都愣住了:“哟,姜大夫来了?”
朱楠之。
“朱兄。”姜琬淡声和他打了个招呼。
朱楠之脸上闪过一丝小人得志的笑意:“听闻今日姜公子的旧爱出嫁,怎么,没去喝喜酒啊?”
姜琬拱手一笑:“朱兄连在下这点鸡毛蒜皮的事都打听的一清二楚,费了不少功夫吧?”
朱楠之笑意一僵:“道听途说,道听途说,在下有事,先告辞了。”
不管多不喜欢姜琬,也不能在宗府和他吵起来,这点隐忍还是有的。
“朱兄慢走。”姜琬应付了他一句,抬头瞥见宗东方从里面踱步出来,满脸忧色,讶然道:“太傅,出什么事了?”
极少见到宗东方有不淡定的时候。
宗东方微摇了摇头,目送朱楠之走远了才道:“君逸来的正巧。”
正要派人去请他过来。
“太傅有事?”姜琬满脑子都是那封信的事,有些心不在焉:“太傅尽管吩咐,学生这就去办。”
宗东方睨着他,只摇头,不说话。
窗外日影西斜,冷秋的清光打过来,把一老一少的身影拉的格外修长。
“先生?”姜琬换了个亲近点的称呼。
“坐。”宗东方指了指身后的椅子:“你来之前,朱楠之在这里。”
姜琬心道,我知道啊,我瞧着他从这里出去的。
宗东方心绪复杂地继续道:“此子近来十分不安分。我几次告诫于他,他都不听劝。”
姜琬插不进去话,说什么都不妥,只好听着:“先生宽心,他早晚会醒悟。”
等他吃了大亏的时候,不醒悟都难。
“君逸。”宗东方别有深意地望着他:“若他做了什么对你不利的事,你能不能看在我的薄面上,保他一保?”
他的语气相当委婉,姜琬听的愈加愕然:“先生,朱楠之在翰林院做事,出了事自有他的顶头上司决定,咱们从中插手,会不会……”
照朱楠之的作法,早晚会出大事,他自问没能力保他。
抛开这个不说,他和这人根本不对付,凭什么冒着风险去保他。
“看在你老师王双翼的份上。”宗东方缓缓说了句。
姜琬霎时就愣住了。
朱楠之和恩师王观先生有什么瓜葛。
“君逸啊。”宗东方端着茶碗品了口,眼神严肃:“我这么多年看护着楠之,也是因为双翼。”
朱楠之是王观表妹原歆的儿子,早年的时候,王观对这位表妹可谓是情有独钟,发誓非她不娶,后来造化弄人,原歆另嫁他人后生活不如意,生下儿子没几年就香消玉殒,王观痛心之余亲自收养了朱楠之,一直养育他到中了状元,入朝为官,这才放手不管。
可惜朱楠之入仕后心术不正,整日想些有的没的事情,王观知道后,写信给宗东方,请求他务必帮忙护着这孩子,勿另出事,使他的心上人身后难安。
当然,这层关系,事关他人,宗东方不好对姜琬和盘托出。
话都说到这里了,姜琬亦不能再深问,于是很大度地道:“只要他做的不是谋逆、杀人之类的要命的事,学生能护的时候,就拉他一把,先生放心。”
要是他可劲儿地作死,那么,他也无能为力了。
“他不会。”宗东方摆摆手:“楠之是有些小聪明……”
姜琬蓦地一惊:“先生,您说指的小聪明,莫非是模仿他人笔迹之类的。”
他忽然想到,那封信,会不会是朱楠之干的。
毕竟,他时常出入宗府,弄到宗小茹常用的香氛也是可能的。
宗东方微愕:“他是有这个本事,和你恩师双翼一样,可以模仿任意笔迹,模仿的天衣无缝。”
就是神仙看了也能被糊弄住。
姜琬愣了愣神,斟酌片刻才道:“他给学生设了个彀。”
十有八/九,给郑景写信那件事是朱楠之干的。
宗东方沉默片刻:“今早太子的人送信过来,我大致听说了。”
姜琬的怒气一下子冲到心口,又被他强行压下来:“学生怎么也没想到是他干的。”
以他的名义联络郑景,若万一被人告发,他保不定落得个私通谋逆的罪名……这是要一招置他于死地啊。
“楠之心大智小。”宗东方叹口气,“此事完全多此一举。”
在此之前,太子已经通过河内府长史景东明得知了郑景的行踪。
就算没有姜琬这封信,他也会想办法召郑景北上的。
根本用不到姜琬淌这趟浑水。
“先生。”姜琬坐不住了:“学生先回去冷静冷静。”
如果不是宗东方拦着,他势要通知郑景,朱楠之这人,不必留着了,该做掉的做掉,省的蠢死。
他还没起身,就听见外面有人通报:“太傅,小姐在外面受了风寒,怕是哮喘病又复发了。”
宗东方起身便往外走:“君逸啊,你也跟着来吧。”
每次宗小茹犯病的时候,他都会对姜琬生出一种愧疚之情,当初若不是他强势订下这门婚约,凭着姜琬的条件,怎么也能找个健健康康的大家闺秀吧。
他这女儿,真怕日后连子嗣上都艰难。
姜琬一听这话,心里的事全放下了,一面放快脚步跟上,一面焦急地问:“请大夫了吗?”
家仆跑的喘气:“打发人去请了,老大夫脚力慢,没这么快过来。”
姜琬心道不好,哮喘发作起来难受不说,而且危险,又看着宗东方脚步慢,也顾不上礼节什么了:“我先过去瞧瞧她。”
说完他小跑起来,由仆人一路引着,往宗小茹那边去了。
“怎么样?能坚持一会儿吗?”姜琬在外面听见她断续的喘/气声,急急问道:“若撑不住,我送你去医馆。”
第114章 沉水往事
里屋没人回他的话, 婢女的哭叫声和宗小茹的哮喘声彼此交替,听的人心颤颤的。
姜琬心急如焚, 还没往里面走一步就被家仆给拉住了:“公子,不可, 小姐毕竟没过门, 您还是……”
别在这儿晃了吧。
宗家的下人生怕他们小姐的名声被连累了。
废话。
过门了他能让这病动不动就发作吗, 一定是你们这些人没照顾好。
好在随后进来的宗东方倒不看重这些虚礼,命多余的人到院子里候着,还了这屋子里一个清静。
左右等不到大夫来,姜琬出去问了几次,家仆才跑回来道:“不好了, 封地的宁王殿下、晋王殿下、茂王殿下他们回京了,仪仗占了整条道儿, 咱们请的大夫他过不来,又折回医馆了。”
闻言, 宗东方纵使再沉稳也坐不住了, 交待姜琬道:“你在这里盯着, 我去去就来。”
那些皇子、世子们, 总要给他一点儿薄面的。
姜琬思忖, 这时候带宗小茹出去也不妥,说不定还耽误更久,就点点头:“先生放心, 学生自会照顾好小姐。”
末了他又加上句:“婚期在即, 这次可否免去些礼数?”
宗东方摆摆手:“去吧, 就当我没看见。”
姜琬顾不上道谢,匆匆去了里屋,却不敢看人,垂眸拱手道:“失礼了。”
说真的,这等别扭事要是放在以前,他早火了。
几欲喘不上气来的宗小茹强自瞧了他一眼,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用一双水眸失神地望着他,似有求救之意。
姜琬心头一惊,知她情况不好,什么都不顾了,走到床边拉开哭到抽噎的小丫鬟,一把把人拥在怀里,让她呼吸顺畅,又拿起药囊放在她鼻子底下:“没事,大夫马上就来。”
“公子。”宗小茹张了张嘴,发出一点儿微弱的声音,姜琬握住她纤细的手指,示意她不要说话:“你不会有事的,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大病。”
说完,他命小丫鬟灭了香炉里焚着的香,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流通进来,增加房间里的氧含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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