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被明煦的明目张胆下了一跳,觉得不合规矩,但瞧着明煦一脸的理所当然又说不出话来。最终还是顺着他蹲下身将河灯放入河中,看着它飘摇远去。
做完了这个,天色已是极黑,二人都明白今夜差不多到此为止了,便没有再动,看着满湖的河灯,点点微光。
“瞧着这些河灯,我倒是想起个听来的故事。”明煦开口,“以前有一对知己,两人上元节出来赏灯,其中一人眼盲,另一人就一盏一盏的数河灯给他听。”
“听着便觉动人,人世知己最是难寻。”黛玉似有所感。
明煦不想黛玉竟为这个伤情,忙说:“妹妹可得听听后续。”
见他神情有异,黛玉道:“后来如何?”
“后来那位眼盲的公子问好友河□□有河灯多少盏?,那位好友说让他来猜,猜中了再告诉他。”
黛玉听了噗嗤一笑,果然明煦下一句便是“那位眼盲的公子说‘我既猜中了,又何必你来告诉我。’”
第35章 宝钗生辰
眼看就到了亥时, 明煦带着黛玉返回。马车里,明煦问她:“下次再见你就得另找借口了,你外祖母也不一定肯放人。距我姐姐出阁还有二十余日,那日你来么?”
“只怕是不好去的。”黛玉摇了摇头, 若只是明姐姐出阁还好说, 但那还是明府, 她一个未嫁女, 踏足未来夫家门说不过去。
“那便如此吧,走一步看一步。”明煦也不强求,长姐出阁, 那日他也不会闲了, 并不一定能顾得上黛玉。
明煦将黛玉送到了贾府二门处, 看着守夜的下人接到了人才反身离去。
黛玉回到自己住处, 发现府中众人已经归来, 贾母更是睡下了, 便不再做什么, 收拾洗漱就寝。
元宵过去, 热闹了一月的年节渐远,黛玉的生活恢复无波无澜。这日, 贾母见宝钗在府中过第一个生辰, 又喜她平日稳重, 便出了二十两银子, 让凤姐儿置办酒戏给宝钗庆生。
到了二十一日,宝钗生辰。这日在贾母院子里搭了个小戏台,请了一班戏子, 摆了两桌席面,也没请外宾, 贾府中的人聚在一起喝酒听戏。
吃了饭,贾母拿着戏折子让宝钗点,“你是今日的寿星公,不可再推了。”贾母素知她的脾性,先把话说了出来。
宝钗果然不好再推辞,顺着贾母的喜好点了一出。贾母又让黛玉点,黛玉对戏文没什么兴趣,就让给王夫人。
于是贾母又是一通说,我本是带着你们几个玩乐,让他们来已是赚了,还让他们点呢。说的众人皆笑,黛玉这才点了,之后三春,湘云,李纨,王熙凤各点了一出。
戏唱完了一回,酒席还未散,贾母便让宝钗又点,宝钗只好再点了一出,这一出仍是武戏,砰砰腾腾的很是热闹,贾母人老了,就爱这种,宝钗便顺着她来。
有人喜欢便有人不喜欢,宝玉觉得文戏更来的叫人细细品读,长久回味。比武戏一场热闹有韵味多了。于是凑到宝钗身边说:“你偏爱这些热闹戏。”
宝钗其实对文戏武戏并不怎么讲究,更没有什么偏爱哪一出之说。于是对宝玉这种说辞并无好感,被娇纵的凤凰蛋,指望他懂什么处境冷暖?!
虽然心里对宝玉愈发看不上,宝钗面上却不露分毫,仍旧笑着与宝玉解说这一出戏的妙处来。她素来博闻强记,听过一边的戏文都能找出典故来,捡了一段,与宝玉细品。
黛玉坐在一侧看着两人说悄话,心里想的却是另一桩事。若是以往,自己见外祖母专门置了酒戏为宝姐姐庆生做耍,心里定是不舒服。
可如今却觉得宝姐姐有苦说不出,她去岁见了明姐姐的及笄礼,明家是按照古礼办的,隆重又规矩,请了德高望重的夫人插簪,主宾,赞者一个不少,加拜,字笄,聆训一步步走下来就花了将近一日。女子十五而笄,是除了婚礼之外最大的仪式。
宝姐姐也是十五岁,却只是请了一场戏热闹热闹便罢了,跟明姐姐比起来称得上寒酸。而且宝姐姐也是读书识礼的,必然知道自己这场生日宴的尴尬之处,却又不能像往年一般不办。
黛玉的心思并无人发觉,便是玲珑如宝钗此时也不会想到黛玉在作何想法。屋里,因贾母尤喜那小旦,退了场便叫人带了进来,仔细看了,果然是个可怜见的,又问她年纪,得知才十一岁,更是叹息了一回,叫人给她抓了些肉果,另给了赏钱。
那小旦退下,凤姐儿先笑道:“这小旦扮相上像一个人,你们看不出来。”
凤姐儿说完,黛玉便察觉到几道隐晦的目光,又瞧见宝钗宝玉笑而不语,因也笑道:“琏二嫂子说像谁?我是猜不出的。”
王熙凤一听这话,便知是自己过火了,再朝贾母看去,果然已没了笑脸,还没等她想出缓转的法子,就听湘云口快道:“林姐姐这是当局者迷,可不就是林姐姐的模样吗?”
话才落地就听黛玉一声冷笑,顿时整个席面无人再嬉笑。王夫人皱了皱眉,就要开口,却听黛玉冷笑道:“你是官家姑娘,欺我是民间的丫头,却是找错了人。莫忘了我是当今亲封的县主,封号食禄那个不少,你也配与我说这个。”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重,史湘云气的直接红了眼眶:“我是那里都不及你,别人拿你做笑儿都使得,偏我说不得,你空口白牙说我欺你民间的丫头,却不见我们姐妹一处说笑,是谁又搬出天恩县主一说。”这便是说黛玉小题大做,小性儿爱计较了。
黛玉还想与她再辩,却听贾母拿着手上的龙头拐杖朝地上重击了一下,见众人被唬了一跳,老太太环视了一周,冷着一张脸开口:“谁拿我亲外孙做笑儿?我这还没死呢!”
贾母对着小辈一向亲和慈祥,今天她收了脸上的笑,瞧着便有些吓人,院里一时没人接话,台上的小戏子更是吓得收了腔。
没人答话,湘云哭的更厉害了,在她看来,她和黛玉之间,姑祖母这是选择了黛玉。想到这里,湘云顿觉脸上像是被扇了一巴掌,聚集过来的目光都是在嘲笑她,强忍着才没有跑出去。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谁再提起,不论主子奴才,一律赶出府。”贾母冷声道,说完这句,扶着鸳鸯的手径直走了,也不管这残局。众人对这变故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琥珀过来传贾母的话让凤姐儿过去,才惊醒过来,各自散了。
晚间,黛玉去梨香院给宝钗赔了礼。回来就见宝玉,湘云两个在哪里拉扯。湘云叫着连夜家去,平白的在这里看人脸色。宝玉则是劝着说怎么也得明日再走,林妹妹也是有口无心等等。
两人正僵持不下,听见外头一声笑,于是齐齐扭过头去,正是黛玉带着紫鹃站在门槛处。
“林妹妹快劝劝她,云妹妹犯了左,非要夜里家去。”宝玉见是黛玉,对着她使了个眼色,叫她劝上一劝。本就不是什么事儿,两人和解了才好。
“你这是做什么呢?拿我当什么人呢,原是给你们取笑的,拿我做戏子比。”黛玉冷笑,对着宝玉的挤眉弄眼不予理睬。这话她白日里不好当着众人说,若是叫哪个多嘴的传了出去,她也不用活了!
见两边都是理,又都不肯退让,宝玉也来了气性,干脆一甩袖子不管了,回到自己屋里躺着。黛玉也不理,回了屋。剩了湘云一个,她觉得委屈,却也不敢真的夜里乘车回府,怏怏回了贾母里间屋里,只等明天天一亮就走。
这厢贾母叫了凤姐儿却不是计较她下午失言的事儿,叫她仔细着点管着下边的小丫鬟,一个个的忒没规矩,主子姑娘的小话也敢说。
在贾母眼里,府中老仆和管事儿的还是很守规矩的。所以是那些子小丫头不明白事理,胡乱说话。
王熙凤自是一口应下,完了不忘一通马屁好话的说,指望着贾母忘了她今天这一回。
这回事儿贾母发了一回火,几个姐妹拌了几句嘴,过了几天就当过去了。却没想到才过了一日,贾母就听说那个被说像黛玉的小戏子便没了踪影,瞧着似乎是明家的手笔。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摆摆手当作不知道这回事儿。
此时明府飒然居明睐见识了弟弟令人买了个戏子安排到祖父的庄子上的全程。
“此事真的不告诉母亲吗?母亲知道了也好去贾家提醒一下那个老太太,给玉儿讨个公道。”明睐问道,事到临头她却是不忙了。
“谁家没个不着四六的亲戚,这事儿就不劳动母亲了,我办的不也挺好”明煦摇头拒绝。宋氏上门固然能给黛玉撑腰,贾母顾忌两家的脸面也会做出行动,但是同样的,黛玉在宋氏这里的印象分也会降低,即便她知道这事儿黛玉是最无辜的。但是女人的情绪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勉勉强强吧,不还是借了祖父的力。”明睐不忘打击他。
“不然呢?我一个学生,不借力还能如何?”明煦耸耸肩,并不为意。
“幸好她父亲当初说的便是及笄来我们家,贾府确实乱了些。”贾府明睐去过几次,算是有几分了解。
“幸好。”明煦附和道。
“……”
这日宫中元妃想起当年在大观园中过的节,想到自己幸过以后,贾政定叫人封了园。只那园中景观奇丽,不好荒废了。便令太监夏守忠传了谕,命家中姊妹并宝玉住进去。
贾政接了谕回去,最喜不自胜的属宝玉,与贾母盘算着要这个,那个。贾母最是宠他,自然是要什么给什么,开了私库取了不少用具给他,以作乔迁。
贾母发话可随便挑了住,宝玉定了自己的居处,还不忘询问姐妹们住哪里。先问了黛玉,黛玉也在思量这个,她偏爱潇湘馆屋后那几丛竹子,最终定了那处。
三春,宝钗,李纨也各自择了居处。于是众人选了个吉日搬了进去。
第36章 明睐出阁
走完了婚前的诸多规制, 到了二月初七这日,明家张灯结彩,热闹不凡。今天是府中大姑娘出阁的大喜日子,不管是主子下人无一不是忙碌的。
天还未大亮, 明睐已经起身了, 或者说她今夜都没怎么睡, 宋氏在柔然居陪了她一夜, 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把先前安排嘱咐的话又说了一遍。明睐本就紧张,这下更是一夜没睡, 宋氏索性安慰她, 女孩子出阁头天晚上没几个睡得着的。
略微吃了些东西, 到了天明, 全福婆婆便来了。明睐今日的妆容格外的繁复, 手巧机灵的丫鬟给梳了京城时下流行的茴香髻, 婉约灵动, 娴雅飘逸。明睐作陪来的闺中好友, 近家长辈夫人皆夸赞。
独独宋氏看着女儿头一回挽做的妇人髻,忍不住的落下泪来, 又恐人看见, 示以不吉, 连忙收了。
挽好了头发, 接下来就是绞面。明睐看着老嬷手里缠好的麻线,不自觉的抖了一下身子,可怕。见她这般, 旁边瞧着的一位妇人笑道:“别怕,女人都有这一遭的, 李婆婆的手艺那是诸位妇人都夸赞的,一点也不疼,睐姐儿可别乱动。”语气亲近,还带有些许调侃的意味,说话的正是宋氏的妹妹,明睐的小姨母。
小宋氏说完,余下几个也纷纷劝说安慰,不给明睐说话的机会。明睐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事儿也不是说几句就跑得掉的。
“绞面师”见她们说完了,开始往明睐脸上抹粉,完了拿出一根麻线挽在手上,在明睐脸上拉来拉去。
感受到麻线在脸上活动,明睐顿时轻吸了一口气,果然不疼什么的不能信,真是谁拉谁知道。明照因为还没到规避的年纪,是以也在屋里陪姐姐,看到这场面,小孩子直接用小手捂住了眼睛。
“母亲,姐姐本来就很好看,不绞面不行吗?”明照拿开了手,轻声问宋氏,他还记得不能乱说话,在宋氏耳边悄声说。
“呸呸呸,小孩子胡言乱语,这话你听谁说的?”宋氏气极,知道是小孩子童言稚语才没有发作,却不忘问他是谁教唆的,他一个小孩子也不该懂这些。
“大哥说的,大哥说女孩子出嫁前都要拿跟绳子在脸上绞,是为了变好看,是女人为了美丽受的罪。”明照一看宋氏的反应就知道说错了话,赶紧把大哥搬出来,姐姐说母亲从来没有生过大哥的气,所以,应该不会计较吧?
宋氏听了他的话,顿时是又好气又好笑,也知道他们爷们儿不懂这些,少不得给小孩解释了:“你姐姐绞面,清理脸面只是其一,更多的是意味她别开生面,亲事美满。”
明照听了母亲的解释,微红了脸点了点头,心里想着一会儿给大哥说说,别叫他再说错了,怪丢人的。
这边说了几句话,李婆婆就停了手,示意小丫鬟打水来将明睐脸上的脂粉洗去。明照跑到姐姐跟前看了,发现眉毛变细了,余下倒不觉有什么变化,但看母亲,姨母皆点头,知道应该是好的。
接下来就是上妆,今日是一辈子一回的日子,宋氏下足了功夫,另请了人来。上完妆的明大姑娘一改先前的婉约清爽,变得明丽娇俏,红颜惊艳,竟隐隐透出一股妩媚来。
到了这时候,婚礼当天的准备大体已做完,明睐坐着与好友说话,缓解心里的不安。等着前院传来消息。
“太太,姑娘,大爷让人传话说新姑爷到了,已进了大门。请各位夫人,姑娘做好准备。”门外的丫鬟进来禀报明煦带来的消息。
“知道了,你先退下。”宋氏点了点头,转头对着全福婆婆施了一礼。“有劳夫人了。”
“六亲皆全,儿孙满堂”的婆婆摆了摆手,拿起梳妆台上的篦子在明睐头上顺着发髻梳,边梳边说:“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全福婆婆的声音有一股安定的力量,随着她一句句雍和的祝福,明睐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明溯在前头接待来客,约摸着到了时辰,进来为女儿盖上红盖头。接过丫鬟递来的红绸,看着长女一身火红嫁衣,眼里掩藏着不安,明溯心里一片酸涩。将盖头轻轻落在女儿头顶,明溯别过头,轻拍宋氏肩头以掩饰情绪。
明溯略站了一回儿就转身去了,前头离不开人,他得去招呼着。他才走了没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一阵喧闹声,新郎带着一群人过来了。
姑娘们听到声响,一边嫌弃明煦没用,竟只挡下这么一会儿,一边连忙将门关上堵住。
跟在迎亲来的几个人身后的明煦十分委屈,不是他无能,也是没想到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一脸冷淡自矜的谢深竟与那么多人交好,跟着来迎亲的兄弟就有七八个。
自打进了门,论文谢深根本就不用开口,朝中闻大学士的儿子锦心绣口,直接一力挡下所有刁难。论武谢深一个打明煦几个还是给他这个小舅子留了面子。这是婚礼,又不好来那些混的,明煦,明熙两个少不得寡不敌总,让人一路攻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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