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几分关联,你知道我这么多孙子孙女中,除去已经婚嫁的,就玉儿一个与你们明家有婚约。我孙儿的诗词被传出之后,你祖母便来见我了,我与她谈了几句方知道事情原委。”贾母话说的轻描淡写,眼里却是不以为意,孙氏那妇人平白那么高的辈分,却是个小事计较的,宝玉一个小孩子,也是一个无心之失,哪里就说的上慕虚贪荣了。
“原来如此,祖母倒是没同我提起。说起来竟是误会一场,老太太先前说府上孙儿‘好了’,可是因此受了委屈?”明煦明知故问,
“他老子管束他向来严格,听闻了此事当即就上了板子,还在床上躺着呢,那孩子有失察之过,虽说处罚重了些,却也称不上冤枉他。我那外孙女才是受了委屈。”贾母说着就叹气。
“林妹妹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听到黛玉,明煦连忙问道,说着直接起了身。虽然在祖母那里已经了解了情况,但戏还是要做完。
见明煦如此紧张黛玉,贾母微微点了点头。“先前正月里宫里的娘娘下旨叫家中姊妹们住进大观园去,玉儿自然也搬了进去,原本一切都好,她们姐妹们住在一处也快活。可如今出了这桩子事儿,你祖母与我说或可叫宝玉搬出来。可叫宝玉住进去是娘娘的旨意,便是我们,也不好驳了去。”
“老太太说得对,君臣父子,确实不能忤逆。”
“女儿家在世上,名声是最紧要的,玉儿她日后的孙婆婆既然这么说了,我自然不能不管,可宝玉那里确实不能动。于是我思来想去,叫玉儿搬出了大观园,也勉强算得上两全,只是委屈了我的玉儿,本来与姐妹们住的好好的,今却要自个儿搬出来了。”贾母提起这个就心疼的不行,玉儿真真是平白的遭了这一回。
明煦听完也不说话,良久才出声,却是一句请求:“老太太,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
“煦哥儿直说便是。”
“此事说起来也是因我而起,祖母也是为了我着想,才小心了些,想着防患于未然,不落人口。这么一想林妹妹也是因我受了这无妄之灾,我能否与她见上一面,说几句话?”
第40章 道别黛玉
“事出突然, 我得与林妹妹解释个一二,也好叫她宽心。我此去恐久不得归,实在不好叫她将误会结在心里。”明煦借机提出见上黛玉一见。
“你说的确有几分道理,说实话, 我那外孙女是个心事敏感的, 又是个不肯落后于人的脾气, 此番心里怕是难过。”贾母说着摇了摇头, 先前玉儿和宝玉在我这里,东西物件儿,凡事无论什么都是头一份的, 这回却独她自个儿没有, 那丫头心里不知道要多不痛快呢。
“老太太这就小看了人, 事出有因, 您又是处处为了她着想。哪里会不欢喜呢?”明煦安慰道。
“虽说是为了她好, 到底还是受了委屈。有些话我不能说, 你见了同她仔细说道说道, 别叫她心里起了疙瘩。”贾母见明煦没起什么反感不虞的情绪, 倒是想着劝劝林丫头,便知道他是真的没往心里去, 心里默念果然年纪不足, 没经过事儿呢。心里这般想, 嘴上一松就允了他。
“晚辈明白, 谢老太太。”明煦合手一礼。
贾母挥了挥手,示意鸳鸯去安排。
“老太太,令郎教子, 我不敢置喙,皆因天下父子大抵如此。只此事到底有我的几分缘由在, 待我回府,让我母送些药材过来,还请老太太不要嫌弃。此后若有机会,我与贾兄弟一处喝酒。”明煦主动表示道。
“你说得对,说起来你两个竟是还未见过。以咱们两家的关系,早该认识的,只是如今他不好见客,你有行程在眼前,那便之后再见吧,总不会短了时候。”贾母叹气,现在真不是个好时候。
于是明煦躬身告退,跟着紫鹃出了门往外走,一路上闲聊漫谈几句。知晓黛玉搬出大观园之后就住在贾母旁边的一座院子。王熙凤素来懂贾母的心思,给黛玉安排了一个靠近正堂的院子,不比潇湘馆小上多少,精致雅趣,最重要的是采光极好。
明煦边走边暗暗点头,虽然没见过潇湘馆的具体模样,但总觉得过于幽静郁郁,景色虽美,却不利于长久居住。黛玉如今搬了新居,利弊也说不清楚,总归又是一番新景。
明煦到黛玉居处的时候,院子里正忙碌,紫鹃站在廊下说说这处,点点那里,指挥着小厮丫鬟捯饬院子。
“几日不见,紫鹃好大的威风,你家姑娘呢?可是在屋里”鸳鸯走近了喊她。
紫鹃在鸳鸯进来时便看见了,又一瞧旁边,嚯,这不是明家大爷吗,怎么就堂而皇之的进来了。“你惯会取笑我,哪里来的威风,东西搬得急,这不得看着,忙的我一口水都没喝。院子里吵闹,姑娘在屋后呢。”最后一句解释却是对着明煦说的。
紫鹃说着就要引着两人往里走,明煦开口:“紫鹃姑娘辛苦,不若歇上一歇,我与鸳鸯姑娘进去便好。”
紫鹃听了抬头看他,却见他神色一派自然,于是掩唇一笑,“也好,我便去喝口水歇歇,左右鸳鸯姐姐素来能干,一个充作两个使的。”说完指了指路便走了。
比起前边的院子,屋后这处地要小上很多,随意的栽种着几棵树,几丛花。明煦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瞧见黛玉正坐在一处石凳上,一动也不动,似在出神。
“在看什么?”明煦悄声走到黛玉身侧蹲下。
黛玉正在出神,不设防被这一声惊到。扭过头来就见许久不见的那个人对着她笑,近在眼前:“吓着你了?”他说。
“明哥哥?你怎么就来了,也没个招呼。”黛玉确实吓了一跳,转头看向鸳鸯,鸳鸯对着她笑了笑,微点点头便退至一旁。于是黛玉明白,外祖母这是允了的。
“来拜访老太君,临时起意向老太君讨了个请求。”明煦没有细说,拾回先前的问题:“你还没回话,方才在看什么?”
黛玉见他没有起身的意思,于是也随意的坐在石凳上,伸手指了指后园里的几株果树,“这才进了三月,花儿已盛放至极。”
黛玉这句话说得没什么头尾,叫人不解其意。明煦听罢微笑,“妹妹可是想说,花开最绚烂之时,也是凋落最稠的时候?”说完顺着黛玉的手指向已被凋落的花瓣覆盖的树底。
黛玉心里一惊,颇不平静的朝四周泛出微微涟漪,面上却是娇俏一笑,“我瞧着这落花可怜,自落地便任人践踏,零落成泥,不复枝头清香。心里想着不若埋了,建个花冢,好教这一缕芬芳有个归处。难不成明哥哥也这般想的?”
“妹妹聪慧,可需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本就是她们的归宿。”明煦心里无奈,原来这时候的小姑娘就已经有了葬花的苗头,虽惊艳那首被后世传唱的葬花吟,但此时的明煦还是选择故意曲解黛玉的意思。
不想黛玉一听便有些发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落红不是无情物,……”她反复念叨这这句诗,似乎是想要从中悟出什么来,也不理会明煦,瞧着是要陷进自己的世界。
明煦也不打扰,由着她自己去想其中的道理。果然,没一会儿黛玉就恢复了过来,那一刻她只觉心中忽然一松,头脑也清明了许多,“竟是我狭隘了,明哥哥说得对,花儿也许更乐意落到地上也说不定,我非鱼,安知鱼之乐。”她说完笑的狭促,“谁说明哥哥作诗少了几分灵气,依我看这两句精妙的很,以小窥大,明哥哥格局大着呢。”
见她笑的开心,明煦也笑:“虽然很想受了这句夸赞,但我确实写不出的,不过拾人牙慧罢了。”
“那你说说,这两句是谁作的,全诗是什么?”黛玉追问。
“偶然听来的,只得了这两句,其他已记不清。”明煦来到树下拾起几片梨花,转身问黛玉:“妹妹觉得那两句好,那妹妹可还知道这落红的其余用途?”
黛玉第一想到的便是做胭脂,宝玉平日里摆弄这些,连带着她们几个也懂一些。她却摇了摇头:“一时间倒是想不出,明哥哥还有什么要说的?”
“妹妹知道鲜花饼吗?用这些便是极好的。”明煦把一捧梨花掬到黛玉跟前。
黛玉没能像得了这么一个答案,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明哥哥向来与旁人不同。”事做的也准确,话说的怎么就叫人始料不及呢。
“妹妹见的人少,哪里就知道我与旁人不同了,民以食为天,像我这样的才是常态。喏,这个给你。”明煦从袖袋里掏出一包东西递给黛玉。
“这是什么?难不成你给我变出一包鲜花饼,可鲜花饼也不该是这样才对。”黛玉捏了捏纸包,猜不出来是什么。
“今日我来时便想着或许能见到你,便捎上了这个。你若想吃鲜花饼就让人给你做,那个再简单不过了,这个是我自己做的花茶,前几日才将晒好的。你回去让人给你煮上一碗,跟你平日里喝的大不相同。”
明煦前些日子闭门读书,偶尔累了,看见院中的花就生出了炮制花茶的想法,说干就干,就当做是休息了。所幸有前世的经验在,明煦调了几次便做的差不离,刚好送给黛玉,事实上除了花茶,还有好几种果茶在。
“真如明哥哥所说,那也是雅事一桩,倒是没想到明哥哥有这般雅趣。”
“我在妹妹眼里竟是个死读书不成?今日苦读也不过是为了生活,那就更不能忽视当下的乐趣才对。”
“那不死读书的这个,是不是近日要返还江南读书了?”黛玉猜到明煦应是来与自己告别。
“是,还有几日便南下扬州,归期不定。”明煦说起这个倒没什么别的情绪,这本就是计划好的事。但他不知道黛玉的想法,小姑娘一人待在贾府,有时候实在叫人心疼。他在京城数月,可以自恋的以为或多或少能给小姑娘一点安全感。可如今又要离她更远,不知道小姑娘会不会不开心。
“那便是秋闱之后留在书院读书,届时回来参加春闱?”黛玉出身言情书网,对这些科举事宜再清楚不过,当下便明白了明煦的言下之意。
“如不出意外,应是如此。”明煦嘴角上扬,黛玉能这般说,便是相信他一定能过乡试。对他实力这般信任,如何叫人不心喜。
“那便祝明哥哥哥一路顺风。”黛玉将明煦拾的花接在手里。
“你要好好的,等我回来。”明煦飒然一笑,再次回来就该娶你了。
直到明煦离开,两人都没有提起前日宝玉诗稿外传,黛玉换了院子的事。两个人眼神一对上的一瞬,便都已经明白,不必提,不用说,我们谁都不要小瞧对方。
……
与黛玉告了别,留下要时常通信的约定后,明煦就返回了家中。然后没过几日就到了月中,南下扬州的日子。依然是天公作美的好天气,依然是老少三个人,在告别家人之后登上去扬州的船。
烟花三月下扬州,这次船帆一路疾行,明煦在一路好风光之中回到了阔别半年的扬州。
第41章 秋闱准备
抵达扬州之后, 明煦并未在家中久留,略修整了两日便去书院报道。
阔别书院两年,再看心境亦有不同。书院本身无甚变化,依旧一副安然自在, 岁月静好模样。可明煦却有些手忙脚乱跟不上节奏, 自学跟书院较系统的授课终是有些偏差。明煦刚一回来就碰上了书院的一次自考, 没什么准备抱着测一下自己的水平的想法裸考了一回。
差强人意是徐先生对明煦关于这次书院自考给的评价。此时的明煦正坐在徐先生的小院里喝茶, 老头儿坐在对面捋着胡子点点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出去了一回, 倒是进益了不少。”
明煦将茶汤倒进杯中, 闻得此言无奈的笑了笑:“先生莫不是在哄我, 以我此次院考座次, 我以为先生会不满才对。”毕竟都排到中间了不是, 先前可都是在甲榜的。
“你当真不明白我再说什么?书上那些东西, 端看如何想了, 如今你心境上的提升才是难得。”徐先生说了一句, 放下茶碗叹了口气,“你到底年纪还小, 不过十五岁, 参加秋闱早了些。”
徐先生话说的明白, 十五岁的少年人便是已读书十载, 也还是浅薄了些,读书人的科举考的不仅仅是读书。
“先生不劝我?”明煦有些惊讶的问,毕竟在徐先生看来十五岁参加秋闱实在是件轻狂事, 少年人还是要多磨一磨,而在他表示今年秋闱参考之后竟未反对, 只是感叹早了些。
事实上,徐先生的想法在此间很主流,家里长辈大都安排孩子成婚甚至是及冠后在应试,除了先成家后立业的传统,便是以求博得一个好名次,还有一部分是让孩子下场试试,磨炼心性。像明煦这般,想一次通过的实在是少,听起来便欠考虑,容易吃教训。身边的人明煦就知道一个,室友李青云便是三年前参加过秋闱,不中。
“我劝上两句,你就改主意了”徐先生吹了吹茶沫,抬眼看了下明煦。
“应是不会。”明煦摇了摇头,这是自己一早便定下的规划,自然不会轻易动摇,事实上谁劝都没用,难道明溯没有说过吗,明父在劝说无果后甚至采用强制命令的手段,但最后还是被明煦请去的明榭给压下了。明煦一意孤行,他老子都管不了,旁人更是没有置喙的理由。非得叫他撞回南墙才能想着换道。
“那便得了。”徐先生斜了一眼,明知故问,老头子的眼神儿好着呢。
明煦默然。他不是真正的十五岁,多年来一直提醒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不要被那些夸赞之语眯了眼,他们夸的是个孩子的学习能力,而你不是。他甚至有时会惶恐力气用完了被人说做江郎才尽,故此不敢有半分的自满骄纵。
徐先生轻叹一声,“说起来因你与卿容那孩子走得近,书院里常有人赞你二人少年君子之泽。可在我看来,却是大有不同。”
“都是同窗谬赞,比之卿大哥,我远不及也。”明煦摇了摇头,卿容身上有股子对酒当歌的疏狂劲儿,性情亦是自在不羁,这才是最开始人们对君子的定义。
“约莫是一个君子如玉,一个君子如风吧,都是好孩子。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卿容那孩子天赋虽高,可论官场长远,后来居上可不是个新鲜事儿。”徐先生意味深长。
明煦再次默然。徐先生官场跌宕半生,人情来往阅人无数,看人是极准的。卿容气质洒脱,生性有些随遇而安,无所求。野心这种东西,他人强加的怎么会抵得过自己心中所思。而宦海沉浮,最不可缺的便是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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