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都是念得,俗语里说四大喜事儿,林姑爷金榜题名,你与他夫妻一体,自然也能算作你的,洞房花烛可就更是两人喜事儿了,林妹妹可是一齐占了两个。”宝钗掩唇一笑,琼林宴上簪杏花,这也是她提议杏花的缘故,可是个好兆头。
黛玉被她们笑的脸红,但这些年也不是第一次了,渐渐也习惯了,也笑道:“琼林簪花也就罢了,新科进士们不论名次,不计美丑都可簪,但湘云说的跨马游街,那可是只有一甲才有的,我们在这里说,别人听了笑话。”
一甲有多难不言而喻,不知道的人只会觉得她们不知所谓。
“林老爷当年不就是第三名探花?你们言情书网的,还不能也给你找一个?”湘云见黛玉反驳自己,故意羞她。
“史姑娘不懂这些,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一甲探花,可这书生寒窗十载,就像牛毛一般多,又哪是那么容易的。”李纨将手里的绣蹦搁在桌子上,嘴角微掀:“大家心意是好的,可就像林妹妹说的那样,咱们外行人说这些,只教人笑话呢。”
“大嫂嫂,兰哥儿将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么?”湘云笑问。
李纨被她一呛,反应过来,正要说什么,就听黛玉道:“好了,他还那么年轻,要是让他摘了去,余下的可没处说呢。不是要联诗?宝姐姐起的题,要我说,也该她来写序。”
“好你个林琬卿,我是为了谁?竟反推我一把。再说哪有起题者作序的,还是按规矩来,击鼓传花罢。”宝钗不依道。
“今日诗社由头是林姐姐,只剩这一回了,以后再没有的,自然让她说了算的,宝姐姐你就莫推辞了。”探春笑道。
……
虽然殿试那日和帝有暗示,但传胪大典上,明煦听到自己的名字从礼部官员的嘴里喊出来的那一刻,仍是有些恍惚。之后就是二甲第一名传胪的声音,一字一句响彻大殿,明煦也渐渐回神儿,注意到身旁根本就没有人意识到他的些微失态,殿内所有学子,青年或已不再年轻的脸上,皆是蓬勃待发的少年意气。金殿之上,临风而立,灵魂似乎随风飘荡起来,天下间浊气皆一空。
传胪大典之后就是跨马游街,提前清道的御街上,御前侍卫亲自护卫开道,伴随着夹道两侧茶楼酒馆二楼窗户处热情的姑娘,媳妇儿们投掷的鲜花香帕,有礼部官员跟在后面高喊状元,榜眼和探花的名字。
明煦轻拍马儿躲过楼上扔下的一颗桃子,轻嘘了一口气,扔些轻省的物件还好,古有看杀卫玠,以前可是瓜果盈车,扔个木瓜下来,真能砸死人。
见明煦左右躲避,身旁的状元郎温岐笑道:“明兄好福气,我看这花儿果儿可都是朝着你去的,我与孙兄可就落寞多了。”
榜眼孙秉听了连忙摆手:“温兄与明小兄弟年纪尚轻,正是好颜色,我就算了,四十余岁了,今年可就应祖父了,该服老称句老朽了,可不与你们年轻人比这个。”
“孙兄这话就说差了,说我年轻便罢了,我这脸可真当不得一句颜色好,只当你骂我呢,我幼时读书先生便说:一甲自来有三个名额,对你却只有两个,别个没有状元,挣个探花也是好的,你就只能刻苦考状元榜眼了。没想到他老人家人贵言吉,竟真的中了。”温岐说着叹了口气:“再者说,家有胭脂虎,还是消停些吧,倒是明兄,不妨留意些。”
温岐说这些还真不是谦虚,他面目真的说不上好,甚至是丑,脸生的有些逼仄,像是没长开的五官挤在一起,实在称不上端正。自古不仅探花是一甲里最清隽的,连状元也该是君子端方,但和帝显然不在意这个,点了会元温岐为状元,成了三元及第之名。可要说他不是颜控,偏又独独挑了第七名的明煦做探花。
明煦暂时摸不清和帝的心思,但他至少清楚当今陛下显然不是很给衍圣公面子,会试第二的孔颖直接落到了传胪,不仅没考虑将状元给面容更清俊给他,连榜眼都是原先会试的第四名。
“我应是没说?我三日后成亲,届时两位兄别忘了来给弟捧场,喝杯喜酒。”明煦再一次躲过姑娘们扔下的小礼物,笑道。
少年公子红衣白马,眉目如玉,一笑无双,一时惹得花雨更密集了些。
“自是要去的,当日在殿前听陛下提起你岳父,佳人可是陛下特封的宁安县主?”温岐笑问。
“温兄好灵通的消息。”明煦点点头,不欲多说。
明煦瞧过街道两旁明媚娇俏的姑娘,心底难得的有些遗憾,我的那个小姑娘没能来呢。
黛玉没来看,明睐也不在,倒是明熙带着明照与宋氏来了,明煦路过的时候还抬手打招呼来着,不过街上太热闹,明煦没听见,也就没发现。明照有些委屈,宋氏倒是不在意,在心里琢磨:这个探花袍服瞧起来不错,虽然赶了些,倒也来得及,要不要再将礼服改上一改?
明煦不知道家人这边的心思,在绕着街道转悠了三圈之后就重新回到了宫里。这次来到了特意取名琼林苑的宫殿,琼林苑在前殿文彰殿和临敬殿后头,在修饰风格上不及正殿严肃威严,要轻松流畅很多。
新科进士们在传胪大典之后直接来到此处参加琼林宴,宴是昏时开,时辰还早,皇帝与文武百官均未到,于是交情好的士子们三三两两的席地坐下交谈。
明煦接过华章递过来的酒搁在桌案上,无奈道:“陛下与各位大人们还未至,你先喝醉不成?”
“煦哥儿”触到明煦的眼神儿,华章识趣的改口:“承景,没想到我也有成为孙山的一天,这运气,能不高兴么?那可是就差一点儿,这一生就止步五品了。”说道最后,华章左右环顾,压低了声音。
这次二甲共取二十七人,如他所说,华章十分幸运的是最后一位,这一位之差,差的就是一生前程。
“我晓得了,如此幸事,确实该喝,你好歹忍上一忍,待开宴不迟。”
“我不喝,我敬你,与卿容是那厮一般得了探花,又大喜在际,该喝两倍才是。”
“……说起大喜,你的榜下捉婿成了没?”
“这哪是一天两天的事儿,老大人们不得仔细看看,着重考察考察。”
“…我知道了。”
与卿容闲扯半晌,之后温岐带着几个人过来说话,一群人摆了棋盘说了半天。文武官员渐渐来到琼林苑,按照各自的座位坐下,明煦按照顺序看到了自己父亲,微微点头示意。明溯显然已经知道他中了探花,素来寡淡的脸上也露出几分柔和。
渐闻丝竹管弦之声,随着一声通报,皇上携皇后娘娘亲至,琼林宴正式开始。比起朝堂论事,琼林宴这种性质的宴会显然让人放松的多,皇上亦是直言各位卿家不必拘礼。
按照惯例让状元郎折了一直杏花之后,皇帝大手一挥,便有舞者踏着乐点进来,歌舞辉映,觥筹交错。
虽说是专门为了新科进士设下的宴,但皇帝与新臣子并不相熟,在询问了靠前座位的几个士子之后,仍是与老臣交流。明煦默默饮酒,在心底将各位大臣与名字琢磨着对上号。
月明星稀,清风徐徐,渐渐吹走心头微起的燥意,明煦沿着杏花林漫步,宴至半场的时候,皇上已经离开了,宴席渐喧热,明煦随大流的交了一幅丹青就出来走走。
一路上杏花微雨落在身侧,明煦难得起了赏花的心思,在一处亭中石凳上坐下,两手撑着脸颊,一时沉浸在这春日微光里。
四下静谧,只听得远处传来些微的琴音与笑语,明煦眼眸渐阖,却听得身侧传来动静,于是睁眼起身,侧首一看却愣在原地。
来人着一身青绿色衣裳,背着手瞧他,眼眸里流淌着温柔细碎的光,像是远处的灯光折在眼里,与天上星交相辉映。
“别来无恙?”见他愣住,那人微微弯起眼眸,遮住其中闪烁的微光,如此问候道。
“谷姑娘。”明煦缓缓道。
第60章 大婚大婚
二月二十九, 宜祭祀,宜嫁娶,祈福,入宅。
一大早, 荣国府里就开始忙碌, 荣禧堂后堂边上总是闭门的小院今日大门敞开, 往日素净清雅的院子今日生气勃勃, 披红挂绿,更有下人们喜气洋洋的捧着东西进进出出。
按理说贾府不是头一次嫁女儿,不至于劳动这么多人, 但这么郑重的还真是第一次, 府上大姑娘进宫去了, 也就没办礼。二姑娘是庶出, 日子定的又急, 仓促间就出了门子, 大太太是个吝惜东西的, 除了府上按例出的嫁妆银子, 也就老太太疼惜姑娘,给添了妆, 二姑娘走的时候面上是公府嫁女, 但内里的东西尚不及小户富庶之家。
但这位林姑娘就不一样了, 虽说是表姑娘, 但前日晒嫁妆,朝廷户部可是亲自抬了东西上门,说是先前林老爷将家产和姑娘的嫁妆充入了户部, 如今姑娘出阁,皇帝陛下日理万机, 却还记得老臣功勋,指了身边的大太监亲自去户部衙门抬送东西。
除此之外,林姑娘是正经封的宁安县主,按照朝例,朝廷也给添了十六抬嫁妆,那可是天大的脸面。就在昨日,太后娘娘令人取了私库的东西送来,也是给林姑娘添妆的。
再加上老太太,太太,大太太们添的,那可真是红妆十里,能从荣宁二街直直排到桐花巷去,据府上的老人说,多少年了,也就是三四十年前敏姑娘出阁才有如此盛景。
黛玉天未亮就被叫起来更衣梳妆,贾母特意请了京城有盛名的风华阁的妆娘来,手艺老道的嬷嬷绞面之后,妆娘就手脚麻利的将黛玉一头青丝梳成妇人髻,开始描眉施粉起来。
平日清淡素雅的姑娘描起红妆来,极是惊艳。嫁衣也有品阶之分,黛玉身上挂着县主衔儿,则要自由得多,也华丽繁复得多。
黛玉内穿红袄,足蹬绣履,腰系流苏飘带,下着一条彩绣红裙,外罩的大袖衫五□□线绣着凤凰于飞,肩披绣着吉祥如意的彩霞披帛,明眸皓齿,十二分的明媚动人。
黛玉从绣櫈上起身,身边探春与湘云一左一右的挽住她,今儿是大喜日子,她们两个是给黛玉送轿的,穿着橘红色的袄裙坐在黛玉身边。
“林姐姐平日里不见穿红,今日一瞧,才知错过了什么。”湘云笑道。
“可不是这么说,林姐姐大喜之日,自然最好看的,一辈子估摸着就数今天了,咱们可得多瞧瞧。”探春也笑。
旁边坐着的贾母听着两个小姑娘说的话,笑着指道:“你们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不管什么样的女孩儿,红色是最衬人的,正红尊贵,最合女孩子。”
黛玉被夸的脸红,正欲说什么,就觉头上一沉,镜子里娇俏的姑娘带上了一顶凤冠,凤冠是太后娘娘赐下的,不同于平常姑娘用的绣球,明珠,玉石彩绦编织而成,而是真正的“凤冠”,宫里的巧匠将黄金打造成精巧的五尾凤凰,逶迤向后,两侧镶嵌各色宝石各九颗,灯下闪闪发光。
凤冠一捧出来,别说女孩子们,就是王夫人也轻吸了口气,在心里不断地自我安抚:再华丽又如何,我儿封妃之时带的可是七尾凤冠,这与我素来不对付的小祸害今天就要走了,不值当与她计较。
倒是贾母笑眯了眼:“我的玉儿真是个齐整孩子,过来,到外祖母这里来,我仔细瞧瞧。”
黛玉乖顺的走到贾母身边坐下,贾母拉着黛玉的手,摩挲她的眉目:“四十年了,当年我就是在这儿送的你母亲,今儿个又轮到你了,玉儿生的倒想你父多些。”
“外祖母。”黛玉轻轻蹙眉,唤道。
贾母拍拍她的手:“还记得你来时六七岁,小小巧巧的女孩子,拘谨的很。如今眨眼十年,我的小玉儿也要给了人家去了。”贾母似乎想叹气,又想起今儿个是好日子,生生忍住了:“你自幼失恃失怙,难免心思敏感细腻,这么些年我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玉儿受委屈了。”
黛玉眨眨眼,摇头道:“外祖母待玉儿极好,玉儿不委屈。”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为人妇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的玉儿是个聪慧的,往后就依仗自个儿了。”贾母难得感叹。
“玉儿多谢外祖母教诲,日后定会照顾好自己,不教您担心。”黛玉彻底红了眼眶。
“你这一走,是彻底离了我身边,我舍不得呀。”贾母说着就抹起泪来,抓住黛玉的手不放。“我一把年纪了,你又出门去,祖孙两个还能见几会呢?”
“祖母长生长寿,日后多的时候见呢。”黛玉也跟着掉泪。
屋子里一时不知怎么劝才好,王夫人才干巴巴的劝了两句,就听得门外噼里啪啦好长一串炮鸣声,接着就是门外的小丫头进来报:“新郎官来了。”
明煦着礼服骑着马站在荣国府大门口,等着带来的几位好友成功敲开门来。此时荣宁二街上挤满了瞧热闹的百姓,指着俊俏的新郎官议论纷纷,便是身旁陪着来迎亲的几位公子,也是个个好颜色,瞧着赏心悦目。
“听说是新科探花郎呢,前程好人又俊,贾姑娘好福气嘞。”
“哪里是贾姑娘,听说是借住在府上的县主贵人,门当户对的才子佳人才是正理。”
“欸,跟着新郎官来接亲的那几个公子瞧着也是一般好样貌,可都结亲了没?”
“…这我哪知道!你打听也是瞎打听,左右是看不上咱们这些平头百姓。”
……
像卿容,华章,甚至宋枫诗文方面都是一个打十个的,不多时就敲开了大门,明煦被小厮指引着来到黛玉闺房。
原本按照规矩,明煦是需要先去拜见林家宗祠的,可如今黛玉身在京城,贾府严格来说是亲戚,于是这一步就免了,直接来到闺房接人。
却说这边屋里听得新郎官来接人,连忙收了泪,贾母与王夫人几个到正堂去,妆娘拿了帕子在黛玉脸上轻拭,补了妆,在小丫鬟进门来报新郎进门之前晒了把羽扇在黛玉手里,黛玉双手平举遮面,是为却扇。
明煦走到敞开的门前站定,一揖到底:“礼请娘子。”
紫鹃与雪雁一左一右扶着黛玉向前走,明煦亦跨过门槛,夫妻两人同行到正堂拜别长辈。
两人并行,明煦侧眸去看却扇后的脸,隐约瞧见清亮的眸子如水洗过,隐隐发红,思及哭嫁的习俗,没说什么。
拜了贾母之后,明煦又随着黛玉对着林海贾敏的牌位恭敬的磕了三个头。又按照规矩走了礼,明煦带着黛玉往府门外走,周围是丫头小子们的起哄笑闹声,夹杂小辈要红包时生涩的恭贺道喜,一行人热热闹闹的走到大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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