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有着相似眉眼的两人,明显卫王后和善得多,接触到她的视线,王后对着她莞尔一笑,眼底全然是不知世事的天真。
这是极不正常的,这意味着卫国的王后是一个不太正常的女人。可若是生来就不正常,那她当年绝对没有资格嫁给卫王,所以她很有可能是后来才变成这样的。
徐讷讷感觉到自己发现了王室密辛,连忙垂下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当然,在一家三口面前,她其实也没多少存在感——卫王忙着哄王后,卫湛一旁臭着脸,没有人提起她这个外人。
“说完话了吧?”卫湛敛了表情,不满地瞥了徐讷讷一眼,又转向卫王道,“若没什么事,我便走了。”
卫王比他还不耐烦,只是碍于怀里还抱着王后,一听这话便冲他摆手:“赶紧走,谁叫你来了?”
王后拽了拽他的袖子,他登时闭了嘴,只是眼神还传达着嫌弃。徐讷讷在一旁看着觉得很好玩,在周讷的记忆里,她和周帝的关系先是君臣,后才是父子,又因为周讷隐瞒着性别,父子之间甚至比君臣还要疏离,从来没有像这般轻松的时候。
卫湛得了卫王的准话,转身立马就走,只是走了两步之后,他很不满地回头:“还不走?”
徐讷讷一怔,难道卫湛是专门过来找她的?但是卫王没发话,她一个小幕僚,哪能说走就走?果不其然,卫王一听便怒道:“你走便是,徐先生留下。”
徐讷讷站得笔直,权当自己是隐形人,在父子争锋中稳站不动。
她耳边听着卫湛难得的气急败坏:“留他做什么?我寻他有要事商议。”
卫王争锋相对:“孤寻他也有要事商议,你有何事不能寻其他幕僚?王宫养你那几个幕僚是吃干饭的吗?你母亲对徐先生颇喜欢,让他留下陪你母亲说说话,你还要和你母亲抢人?”
徐讷讷听得很是心虚,说实话,卫湛门下九个幕僚,其他八个还是有些水平的,只有她才像是只吃干饭的。
卫湛被卫王说的无言以对,看到自己母亲正一脸惴惴,他心里一闷,脑中又划过许多小时候的记忆。记忆里的女人一身红色宫装,眉眼精致美丽,神情温柔平和,和高大俊美的父亲站在一块,任谁看到都要说王后端庄大气。
这是他母亲最为美好的时候,后来……
他垂下眼睫,下意识狠狠闭了一下眼睛,眼尾的伤疤皱在一处,让他感觉到了疼痛。但其实这伤疤早就好了,就和他全身上下其他地方的皮肤一样,并没有疼痛感。
徐讷讷敏感地觉察到气氛转向微妙的方向,主座上的王后惴惴不安地窝在卫王怀里,神情甚至有一丝惶恐,双手揪着卫王的袖摆,把丝滑的面料揉成一团。
卫王面色有些难看,和卫湛说话的声音都低了许多,带了一点不为人知的恳求:“你先出去,让徐先生留下,让他和你母亲说说话。”
卫湛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徐讷讷,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徐讷讷觉得那一眼里包含了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虽然不懂,但她有种感觉,她似乎离卫湛近了许多,是一段比沈楼还要离他近的距离。
卫湛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徐讷讷听见王后悄悄松了一口气,但语气又不掩失落:“阿湛又走了吗?他是不是讨厌我所以生气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卫王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指着徐讷讷对她道:“阿湛没有生气,他忙,你看,他把徐先生留下陪你说话了。”
徐讷讷对着王后微微笑了一下,她生的好看,板着脸时显木讷,弯起眼时却像是阳光灿烂,王后显然被她取悦到了,朝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
在回答了王后好奇的询问之后,王后略带忐忑地看她:“阿言,你去陪陪阿湛好不好?他太孤单了,他不喜欢我,又不喜欢姑娘……”
卫王适时拦住她,歪头在她前额轻轻亲了一下,小声道:“他喜欢你的。”
徐讷讷心里早已翻天覆地,顺着卫王的话便想,卫湛还是喜欢王后的,但是他不喜欢姑娘,天呐,他不喜欢姑娘!
她觉得后背冒上一层接一层的冷汗,后颈处是一阵又一阵的冷气,迎着卫王警告的视线,她勉强摆出一副自己聋了的表情,端的是茫然无辜。
“你下去吧。”卫王摆摆手,徐讷讷忙不迭行礼告退。
她走到外廷才堪堪松一口气,卫王的气势太盛,今日她听了这许多秘闻,生怕在睡梦中被人弄死。她觉得,得给自己找好后路。
只是还没走到自己住的院子,迎面两个幕僚就拦住了她的路,是爱传谣言的高姓幕僚和爱讽刺人的赵姓幕僚。高姓幕僚的事迹主要是说徐讷讷被半死不活地抬出卫湛的寝殿,而后引申至卫湛看中了她的美色。赵姓幕僚的事迹只有一桩,就是他在议事厅里喊出了“徐甚是”这个名字。
徐讷讷很不喜欢这两个人,奈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还得耐着性子回应他们的打探。
她看着好说话,但其实嘴巴极为严实,打太极极有一套。一来一往说了几句之后,赵姓幕僚起了点火气,冷不丁道:“以色侍人者,总有色衰爱弛的一日。你一个男人,雌伏在男子身下,不觉得恶心吗?”
徐讷讷蓦然睁大眼睛,她看见卫湛出现在两人身后,眉眼间是她从没见过的狠戾。
作者有话要说: 大好的假期我明天要值班去了嘤
第十八章
卫湛来得悄无声息,徐讷讷一瞬间失了神,回过神来就看见赵姓幕僚被他踩在脚下,路过的宫侍全都跪下,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王世子的怒气。
高姓幕僚腿一软,也跪下了,卫湛和徐讷讷的事最初就是他说出来的,就在刚刚他还和赵幕僚语带不屑地说起过。面对徐讷讷时,他轻蔑不屑,面对卫湛时,他恐惧不已。
“世子饶命!”赵幕僚终于想起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他以一个无比屈辱的姿势俯趴在地,背上卫湛的脚一点一点往下踩,力气越来越重。
徐讷讷往旁边一看,发现偌大一片地方,只剩自己还没给卫湛跪下,她呐呐出声:“世子……”但随即卫湛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她不由自主地噤了声。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要向他下跪的恐惧,仿佛卫湛在发怒,却独独赦免了她一样。
“滚下去!”卫湛收回了脚,又恢复了以往云淡风轻的模样。高幕僚和赵幕僚连声诺诺,几乎是落荒而逃。剩下徐讷讷站他对面,犹豫地想自己该不该滚。
“你怎么不跪?”卫湛凝视着她的眼睛,被她眼底的光芒烫了一下,视线顺势下移,落在她膝盖的位置。
徐讷讷非常不满,往旁边看了看,发现宫侍都滚了下去,周围没有旁人,她才道:“世子您没听见他刚才说什么吗?照他的话来看,在下与您一样都是受害者,甚至于在下比您更无辜……”
“歪理。”
她还没说完,卫湛就上手掐住了她脸颊两边,柔软嫩滑的触感比想像中还要好,肌肤富有弹性,捏一下似乎就要溢出水来。他想了想,顺从自己的心意,轻轻用力捏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到自己心中长久积聚的戾气散了些许,慢慢浮上来一些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来路不明,却不令人排斥。
徐讷讷看着他嘴角不自觉露出的笑回不过神来,刚刚脸黑得要杀人的人,这会捏着她的脸却笑了?
“看着挺瘦的,脸上还有挺多肉。”卫湛轻嘲,“看来我卫王宫的吃食甚好。”、
徐讷讷赧颜,最近她的待遇不止提高了一星半点,什么时候去膳房都有吃食,御厨还专门给她留各种糕点,就这样还不胖那得羡慕死别人了。
“都是世子体恤。”她顺着台阶就开始夸,“还有君上和王后都是极为宽宥之人……”
“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卫湛不甚满意,“让你吃好的是我,你感谢我就够了。”
“是,多谢世子宽仁。”
卫湛这才勾了唇,转身道:“走吧,去书房,我有事要和你说。”
徐讷讷连忙跟上去,到了书房,她熟门熟路地在自己座位上坐下,低头便见自己桌上搁着一本小册子。她迟疑:“这是?”
“打开看看。”
她打开一看,眼皮就是一跳,这赫然是一份名单,周国的细作名单,每一个人名后边都有一张详细的生平介绍,甚至还有一张小像。
她赶紧往后翻,翻到底也没瞧见自己,倒是看见了林恺的名字。原来林恺竟是周国的细作?她瞪大眼睛,不是传言大将军极厌恶他,他才转而投来了卫国吗?
卫湛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颇为愉悦地欣赏她变幻莫测的神色,难得能在木讷呆板的徐慎言脸上瞧见彷徨惊讶犹疑,他心情十分畅快。
“这上头没有你,为何?”他突然开口,徐讷讷一瞬间脸都白了,就这一个册子使得她投诚的信用大打折扣,甚至刚建立起的一点信任也要退化为零。
卫湛自顾自说下去:“原因有二,一你是一个身份不同寻常的细作,二你不隶属官方。你告诉我,你属于哪一种?”
徐讷讷思索片刻,答道:“还有一种可能,在下不是细作。”
“这话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说,你信吗?”卫湛嗤之以鼻,伸手就去戳她心口,指尖被一层厚厚的衣裳挡住,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颇为嫌弃,“穿这么厚?男子汉还像个小姑娘一样怕冷。”
徐讷讷心咚咚咚地跳,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她衣裳厚是一回事,主要还是胸口缠了布条,幸好她怕冷,冬日里裹得严实。
“我知道你身份不同寻常,不是说你和周国大公子长得颇为相像吗?你以前是他的影卫?”
徐讷讷一愣,电光火石间就发觉了这一身份的好处,眼睛一亮便应承下来:“世子果真慧眼如炬,竟瞧了出来。不瞒世子,在下确实是作为大公子的影卫而存在,大公子失踪以后,赵太后总以为大公子被藏在各国王室,这才遣了在下过来寻。”
卫湛冷不丁笑了一下,原先他确实做如此猜测,可当徐慎言承认的时候,尽管他表情语气都没有一丝破绽,但他却不相信了。
“是吗?那你如今投了我门下,那还要找大公子吗?”
徐讷讷回之一笑:“世子不是着人去找了吗?在下相信,以世子的能力,定能找到大公子。”
卫湛轻哂:“那看来大公子对你不怎么样,让你那般瘦就不说了,他若是对你好,你也不会背主。看来我得对你好一些,省得你什么时候就弃了我转投别人。”
徐讷讷讪讪:“大公子是个好人……”她觉得有些不自在,总觉得卫湛话里冒着酸气,让她心里古怪得很。
“好人?”卫湛又冷下了脸,直接上手掐她脸,用力捏了两下,“我对你不好?你若是再敢背主,我打断你的腿!”
徐讷讷腿上一寒,勉强正色:“在下定当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卫湛半眯着眼,眼睛紧紧盯着她,像是兽类在捕捉猎物之前的观察。良久,他勾唇浅笑:“你知道他们怎么说我们吗?他们说我瞧上你的美色,夜夜将你按在身下,说你能在卫宫待下去完全是因为我被色所迷。”
徐讷讷面色平静地看着他,语气淡然:“在下相信世子定然不是因为此等肤浅的原因。”
“不。”卫湛看着她,嘴角勾得更深,“我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徐讷讷:世子看重我必然是因为我的才学!他夸我对史书的见解独到!
卫湛(戳胸口):让我来摸摸你的良心……
第十九章
卫湛道:“纵观我门下门客几十人,唯有慎言最合我眼缘。”
徐讷讷讪笑,不能吧?她犹记得最初醒来那一日,她迷迷糊糊的,周讷的记忆残缺不全,她慌乱得几乎当场就要露出马脚。听说她前一夜生了病,昏睡了一夜,卫湛为表自己体恤下属,她一醒就亲自过来瞧,只是那眼神阴鸷,感觉下一秒就要上手掐死她。
当时那种诡异紧绷的气氛暂且不提,后面大半个月,卫湛看见她时都要撇开眼,活像看了她眼睛就要瞎一样,就这还合眼缘?她是半点不信。
卫湛不理会她的怀疑,伸手去碰她脸,只是指尖在她眼尾处停下了,最后轻轻刮了一下她浓密的睫毛,声音里是浅淡的嘲讽:“小白脸。”
徐讷讷:“……”所以是看中了她脸长得白吗?
“把这本册子好好看一看。”卫湛指着那本册子道,“上头第四页那个,就是两次给你递纸条的,现在人跑了;第五页是上回你和沈楼见过的那个宫女,人已经死了。”
徐讷讷一怔,心里却是松一口气,少一个知晓她身份的,她就会少一分危险。目前看来,至少她是周讷的事还没透露出去。赵太后当初考虑得倒还完全,知道自己将“儿子”哄骗到卫国做细作不占理,一开始就将所有知晓她身份的人弄死了。
先前跟周讷联系的细作只以为她是赵太后的私卫,所有人都以为赵太后专门派了私卫来寻找大公子周讷,却不想派来的私卫才是真正的大公子。
“是。”她沉声应下,低头翻看那一本无价的周国细作名单,脑中只有两句话循环往复——天呐,这个人居然是周国的细作!太不可思议了!
从头翻到尾,她感叹:“当真是人不可貌相,那起看着忠厚老实的,背地里竟然干这种勾当。”
卫湛坐在自己书桌前,闻言抬眼看她,附和道:“谁说不是呢?看着瘦的跟麻杆子一样的小白脸,背地里不也在干这种勾当?胆子大得很。”
徐讷讷:“……这便是有失偏颇了,世子,在下如今是您的人,您怎的还翻旧账?”
却不想她刚说完,卫湛就拧着眉驳斥:“什么叫我的人?说话注意一些,惹人误会!”
就这还叫合眼缘?徐讷讷觉得她就是卫湛的眼病,稍刺一下就要发作的那种。
“不许借着我的名头出去生事,听见了没有?”卫湛在心里想,私底下说说就行了,若是徐豆腐敢出去乱说,他必饶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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