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讷讷一惊,赶紧收回目光,非常正直且严肃道:“在下有疑,烦请世子解惑。”
卫湛把书一扔,像是施恩一样的语气:“说吧。”
“那个,林恺的事。”徐讷讷观察了下他的脸色,看他似乎心情不错才敢开口,“他真的死了吗?可是我都不知道。”
卫湛定定地看她一眼,随即又转了目光:“死了,在酒楼与人争执,被人失手推了下楼,脑袋撞在石砖上,就死了。你整日就拿着本书,名副其实一个书呆子,我让你出去走走你都懒得去,还有脸说自己不知道?”
徐讷讷微微红了脸:“在下只是最近腿脚不便。”
卫湛嗤笑一声,又问她:“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不告诉你?”不等徐讷讷点头,他径直答道:“我为何要告诉你?还是说你与那个林恺有些不为人知的关系?”
这话徐讷讷哪里敢应,赶紧指天发誓自己忠心耿耿。卫湛颇为冷漠地哼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视线下移至她的靴子上,要求道:“你既然忠心耿耿,那你把脚伸出来,让我踩一下。”
徐讷讷:“……”赶紧缩回了脚,紧抿着唇,看着颇有几分威武不能屈的意味。
卫湛也不意外,冷笑看她:“就这还是忠心耿耿?徐慎言你这个满嘴谎话的骗子!”
没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卫湛直接越过徐讷讷下了马车,下马车后也没像之前一样做样子等她,直接进了酒楼。徐讷讷默默地跟上,正是晚饭时候,这酒楼看着却有些冷清,大堂十几张桌子,只有两张桌子上有人。
她奇怪地顿了一顿,转头看向外面,酒楼斜对面是另一家酒楼,生意红火得很,在这里都能听见掌柜和小二在不停吆喝。
卫湛已经上了半层楼,在楼梯中间转了头过来喊她:“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上来!”
徐讷讷略一联想,身子打了个寒颤,林恺不会就死在这家酒楼吧?她看着那楼梯的眼神登时就不对劲了,只是楼梯中间有一个卫湛,正站在那里满脸不耐烦地等她。
她赶紧跟上去,跟着卫湛进了二楼的雅间,卫湛一进门就道:“看来你已经猜出来了,林恺就死在这酒楼。你不是要和陈不二来看看他?下回可以叫陈不二一起过来。”
徐讷讷叹气,她什么时候要和陈不二一起过来了?明明陈不二说话的时候,她一句都没应承过。卫湛像是在耍小脾气一样,真是让人无力招架。
“怎么不说话?害怕?害怕就对了。真以为死人那么好看?”卫湛一通冷嘲热讽,然后冠冕堂皇地说,“今日带你出来就是为了练练你的胆子,还有脑子,别谁说什么你都信。”
徐讷讷:“世子说的是。”
第十三章
小二很识眼色,先是端上了饭前的茶点,再依掌柜的吩咐,上了一壶陈年好酒,最后才把菜单放在徐讷讷面前。卫湛自顾自斟酒,眼神都没往她这边来一下。
徐讷讷也算和他同桌吃过几次饭,知道他对菜品没有特别的偏爱,只是像寻常男人一样,颇爱肉食,便自作主张点了几个肉菜,然后给自己点了一盘土豆。
小二安静退下,徐讷讷默默喝茶,就听正喝着酒的卫湛突然开口:“果然,你一盘土豆就能养活。”
徐讷讷懵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自己的饮食偏好大概已经传了出去,她不爱吃菜,对土豆却是极为喜欢的。原以为这个时空还没有土豆,没想到来的第一日,餐桌上就出现了一盘土豆烧肉。
大概是那时候需要一点归属感,这种归属感她没能从环境中获得,却偏偏从一盘土豆烧肉中获得了,然后,卫王宫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她对土豆有执念。
她叹了口气,顺势编出了悲惨经历:“在下在食不果腹的时候,幸得路人赠余此物,让在下免于被饿死的命运。”
卫湛抬头看她,问道:“能喝酒吗?”
徐讷讷迟疑了一瞬,但面对上级“不喝酒就弄死你”的眼神,她身为下属自然拒绝不得:“小酌是使得的。”
卫湛便给她倒了一杯酒,指着杯子道:“那小酌一杯看看。”
那酒杯很小,寻常人都能一口闷,徐讷讷心中掠过一丝奇异的感觉,为卫湛竟然能这么和善而感到不可思议,不过她并没有被这一点和善冲昏头脑,反而愈加谨慎。
她浅浅喝了一口,酒香瞬间冲袭她的鼻腔,舌头像是浸入了酒液,先时有些热烫,随后才是一阵一阵的火辣从咽喉处升腾而起。她干脆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头一回喝酒,这滋味倒是不错。
对面的卫湛垂着眼皮,徐讷讷便盯着他面前的酒杯,他的手正虚虚碰着杯身,跟竹节一样的手指衬着瓷白的酒杯,显出几分撩人来。
撩人?徐讷讷后知后觉有些不对劲,她怎么会想到这样一个词?但她的视线紧盯着卫湛手指不想移开,脑子里似清醒似混沌,最后化为一个念头——这手真好看。
先前的疑问被抛到一边,她垂下眼皮看自己的手,一双玉手白皙细嫩,一看就没做过什么活计,跟她以前一样。养尊处优长大的小姑娘,在家里如珠似玉,结果一朝醒来,却要在异世求得生存。
“卫、卫、卫……”徐讷讷有点糊涂了,对面的人叫什么来着?卫沾?卫传?
她自觉自己还是清醒的,只是语言功能有些紊乱,因此她很快识时务地闭了嘴,显得自己冷静而自持。只是在卫湛看来很有几分不可思议:“喝醉了胆子这么大?竟然喊我‘喂’?”
“我没喝多,我记得你。”徐讷讷眼神高深地看着他。
虽说本来就是抱着要把人灌醉的目的,但过程太过简单顺畅,卫湛都有些迟疑了,这人到底醉了没有?
“徐慎言?”
徐讷讷短暂地清醒了一瞬:“是!”
卫湛忍不住勾唇,慢慢放下酒杯,起身坐到了她身旁。雅间里灯火明亮,酒气四溢,熏得人脸色微醺。醉酒的少年显得比平日更为呆板,目光直直盯着一处,许久才眨动一下眼皮。
这呆板表情看起来却比平日里的顺眼,卫湛伸手在她眼前动了下,就见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目露茫然。清瘦的脸上肌肤白皙嫩滑,像上好的玉石,嘴唇边上有细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绒毛,没有胡须,就连脖颈上的喉结都比一般少年郎的要小上一些。
“姓徐的,你是不是阉人?”卫湛不知为何,心中忽起了些毫无缘由的怒气,“你怎么能是阉人?你怎么就和别人不一样!”
徐讷讷看着他,脑中思绪混沌,没听明白。
卫湛泄气似地仰头灌了一杯酒,他往常一般浅酌慢饮,很少像今日这般一口气喝酒。片刻之后,他感觉自己恶念顿生,抛却了身为王世子的种种禁锢,想探一探眼前这人是不是真如他想的那样。
或许……他想错了呢?
可惜,徐慎言还真是个小太监。
他愣了一下,随即被酒浸过的脑子突然清醒,猛地抬头坐直身子。迎着徐讷讷疑惑的视线,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敲门声适时解救了他的窘境,上菜的小二将菜盘摆好,看见桌上二人都在沉默,其中一个明显有些糊涂,不由多嘴说了一句:“这陈年桂花酿后劲足,两位大人慢些喝。”
等小二出了门,徐讷讷才反应过来:“啊……原来是桂花的味道。”
卫湛脸上青黑一片,不敢相信几杯酒就让他失了平日的分寸,竟干出那等事来。幸好对面那个人醉得糊涂,不然都不知道日后该怎么说。
他隐晦地瞥了徐讷讷一眼,越看越觉得碍眼,方才他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才想要去摸一把?
“再喝一杯。”卫湛气不顺,又给她倒了一杯,“你不是说能小酌吗?”
徐讷讷眨了眨眼睛,脑子虽混沌,但下意识觉得她得听对面那人的话,因此她也没拒绝,仰头一饮而尽,而后咂摸了下嘴,道:“不像桂花味。”
卫湛冷笑一声,懒得再管她,自己挑着菜吃,但从始至终没碰那盘土豆。他一直觉得自己酒量不算好,但没想到还有差成这样的。
徐讷讷喝了那一杯之后,没多久就趴在桌上起不来了。她睡着了倒是乖巧,趴在那儿一动也不动,面色还颇为恬静。
卫湛看了一眼,起身出门让侍卫从马车上拿条毯子过来。毯子拿来时,小二正好送上最后一盅汤,忙道:“大人,这汤有解酒之效,不如叫醒这位大人,让他喝上一碗。”
卫湛拧了眉,十足的不乐意。小二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收了盘子退下,下楼才与掌柜说道:“楼上那位客人可真是气势十足,小的方才上菜都不敢说话。”
掌柜“呵”了一声,意味深长道:“那是自然,既然没菜就不必上去打扰,客人应是喜欢清静。”
此时雅间内,喜欢清静的客人却是恶劣地踹了一脚对面的凳子,不耐烦道:“徐豆腐,快醒醒!”
徐讷讷只觉得自己差点摔下凳子,迷茫地睁开眼睛:“嗯?”
卫湛一怔,下意识舀了一勺汤到她嘴边道:“醒酒的。”
徐讷讷困惑:“啊……可我没醉啊。”
卫湛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二……还是两?”
“不对,这是八。”卫湛干脆走到她身边去,一手捏着她下巴,另一只手直接把汤带勺子都戳进了她嘴巴,“你喝醉了,要醒酒。”
他感觉,今夜的酒味与往常不太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三春暖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3=
没想到会被锁……修改了。
第十四章
宿醉后的感觉不太好受,头像是被锤了似的,钝钝的疼。窗外艳阳高照,昭示着徐讷讷已经误了早膳时辰。
卫王宫在这方面极为严格,除了几个主人可以随时用膳,其他人,就算是世子的幕僚,也不能在规定时间以外再从膳房弄到吃的。
她皱着眉坐起身,先是看了一遍身上,顿时松一口气,幸好后来她清醒过来了,能自己洗漱上床;再看一遍门窗,门后还插着横木,窗子也紧紧关着,应该没有人进来过。
她穿好衣裳出门准备自己打水洗漱,就见院门虚虚掩着,卫丙就杵在门边上,见她出来还点了一点头,随即便转身走了。
对于卫丙,徐讷讷的心情是复杂的,她确定这人是卫湛放在她身边的眼线,因此一般都小心翼翼应对着,生怕被这眼线抓到她的尾巴拿去和卫湛告状。
但是卫丙的存在感太弱了,她经常一不小心就忘了自己边上还有这么个人,乍一看见,心脏病差点突发。
此时她心跳漏了两拍之后,卫丙的背影都看不见了,她才缓慢地挪到水井旁,在旁边的水桶里掬了一捧水就往自己脸上拍。
刚把自己脸清理干净,她正要站直身子,身上却掉出一张纸条来,直直往面前里的水桶里飘,她下意识捞了一把没捞住,就眼睁睁看着纸条掉到水面上,水浸透纸条,很快将那几个字糊成一团。
徐讷讷默默地捞上来,她方才匆忙一瞥只看见一头一尾两个字,“在……见”。
又是约她见面的,根据仅有的两个字推测,幕后之人大概已经很不耐烦,都懒得迂回那一套,直接写出了时间地点,可惜被水糊了。
“徐先生。”
徐讷讷半点不见慌张,转身看过去,卫丙提着个食盒,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食盒?天呐,她居然有这么高级别的待遇?
“徐先生,这是世子吩咐给您留的早膳。”卫丙将食盒送进了房间,又迅速退了出来,严格保持着与她的距离。
徐讷讷心觉有愧地享受完一顿早餐,为表投桃报李之态,她收拾收拾就拿着那张看不出字来的纸条去书房找了卫湛。
同样是宿醉,卫湛的精神看起来就比她好了一大截,只是看见她的一瞬间,脸色立时沉了下去。
徐讷讷心肝乱颤,她后来虽清醒了,但对于醉酒期间的记忆却是一片模糊,难道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还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世子。”她定了定神,依旧是面无表情,一派正直。
好在卫湛惯会装模作样,阖了下眼皮,再睁开时就变成了以往那位清风朗月、浑身矜贵的王世子,薄唇轻启,问候道:“早膳用过了么?”
徐讷讷点了头,呈上纸条:“世子,这是从在下怀里掉出来的,只是沾了水。不知世子可知昨夜在下醉酒时,可有人近身?”
“没有!”
徐讷讷奇怪地看向他,怎么会没有?若不是在她醉酒时,那她怎么会不知道有人往自己怀里塞了张纸条?
卫湛:“……你让我想想。”他接过纸条,上头的字已经糊成一团,不由皱了眉:“上面写了什么?”
“在下没看清就掉下了水,只依稀分辨出一个‘见’字,大概是约在下见面的。”
卫湛瞥她一眼,觉得她应该没那胆子骗人,勉强“哦”了一声,道:“我叫人去酒楼查查,你觉得这纸条是在你醉酒时放你身上的?”
徐讷讷已经在心里想了好一会儿,除了醉酒那段时间,她旁的时候都有点记忆,只有在喝了那杯酒后,记忆就一片混沌,那混沌持续到卫湛将一碗汤灌进她嘴里为止。根据桌上的菜况推断,应该没多久,所以醉酒期间最为可疑。
“自然是,世子您想想,当时雅间内只有在下和您……”
“你什么意思?”卫湛恼羞成怒,一拍桌子,指着她鼻子道,“你怀疑我近你的身了?你喝完酒就跟死猪一样趴那儿不动了,我可是坐在位置上动也没动过!”
徐讷讷面露茫然,不是,卫湛那么激动做什么?用脑子想想,这纸条都不会是他放的,让他想想当时还有什么人进过雅间,这也值得生气?气到对她人身攻击?
屋内安静了片刻之后,卫湛像是突然回过神,面色浮现了几丝尴尬。就在徐讷讷以为自己看错了的时候,他突然冷着脸道:“你是不是怕找不到接头的人,急了?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跟人接上线卖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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