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讷讷还以为他记错了自己的名字,听了解释才反应过来那是她的外号,略意外地眨了眨眼睛,这群人怎么还在背地里给人取外号呢?
她转过头:“世子,在下是有名字的。”
卫湛原本还在饶有兴趣地看热闹,一看战火烧到了自己身上,立马道:“行了,事情既然说完了,你们就退下吧。若谁还有想法,可写就文章给我,我会批复的。”
他心里也是心虚,毕竟他没少在背后给徐慎言取诨名,什么小白脸、姓徐的、徐豆腐,听起来都比徐甚是更过分。
另八个幕僚一一退出去,徐讷讷被沈楼拦在了椅子上。
“阿言等会。”沈楼笑眯眯道,“不高兴了?”
徐讷讷还板着脸,但因为她平时一直板着脸,这会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来,只是眼睛睁大了些,看着倒比以往精神。
“没有,在下高兴得很。”说的敷衍而虚伪。
卫湛一只手撑着额角,另一只手在桌上轻敲,问她:“你方才是在向我告状?”
徐讷讷不满:“调节门客之间的矛盾,难道不是世子应该做的吗?我们私下里关系不好,对您也是有影响的。”
卫湛作势思索:“那该怎么调节?叫他们不许叫你徐甚是?”
这话说出来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卫湛说完就忍不住笑,徐豆腐生气就生气,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徐讷讷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她方才没想那么多,只是下意识就找卫湛告了状,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的举动确实不是很妥当。卫湛每日里那么忙,哪还能分心出来管幕僚之间的勾心斗角。
“不说这个了,回头我准备去周国一趟,你跟着。”卫湛对着她道。
沈楼眼睛一亮:“那我呢?听说王都十分繁华,我想出门见识一番。”
“你?”卫湛冷酷无情道,“到时候留在卫都待命,我走了,那些不重要的公务都是你的。”
对他这个决定,沈楼和徐讷讷都表示了充分的不理解,非常想以下犯上,让他收回成命。
“我的话这么不好使?行,想去的留在那里别回来了,不想去的用完膳后到我书房来!”
卫湛的权威还真没人敢挑战,两个人都乖成了鹌鹑,沈楼立马出宫回家,徐讷讷去了自己院子用膳。匆匆扒完一碗饭就赶去了书房。
“来了?坐吧”卫湛像是还没用膳,正坐在桌前低头写着什么。
徐讷讷暗道自己周全,她刚刚看饭前垫肚子的糕点不错,拿了一盘来本想自己吃,现在正好可以讨好一下卫湛。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桌上换了一本史书,是关于卫国的。
她默不作声地翻了两页,卫湛写完东西,抬起了头问她:“为何不愿回周国?我带你回去看看不好?”
“世子……”徐讷讷皱了眉,这难道不是他们心知肚明的吗?她可是周国的细作!
“我知道你的身份,也对你的过往既往不咎,如今要求你跟着我去周国,就这般为难?”
徐讷讷心一横:“周国有人认识我!”只要她这一张脸出现在王都,来打探情况的眼线就能围上一圈。不出三日,所有人便会知道周国大公子没死,还跟在了卫王世子身边。
卫湛这才仔细看向她的脸,一张小巧的瓜子脸,肌肤比姑娘家还要细嫩,眼睛睁开时,一双秋水剪瞳里似乎总有水波荡漾。幸而她平日里喜欢半阖着眼皮,遮去了眼底大半春光。
总体说来,这张脸比姑娘还好看,还与失踪的大公子颇为相像,确实是个麻烦。
“无妨,我让人给你换张脸。”
徐讷讷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换张脸?是要给她换皮吗?会不会太血腥了点?她纠结又害怕:“不、不了吧。”
卫湛忽然站起身来走向书架,手指在书脊上滑过,最后停在一本大册子前。他满意地抽出来,随手扔到徐讷讷桌上,道:“打开看看,看你喜欢哪一张。”
徐讷讷忐忑不安地打开,第一页便是一张画像,只有人的头部,是个姑娘,朱唇一点,笑得十分温婉,她不由多看了几眼。
卫湛语气怪异:“你喜欢这个?”
徐讷讷“啊”了一声道:“挺好看的。”
“这个不行,我身边不带宫女。”卫湛等不及徐讷讷再翻,直接往后翻了几页,指着上面的人头画像道,“就这个,你到时充当我身边的小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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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徐讷讷在书房战战兢兢等了两天,等来了一个头发胡须全都白了的老大夫,老大夫眯着眼看她一下,然后低头看一眼那画像,再抬头看一眼她,最后摸着胡子道:“世子放心,就交给我了。”
卫湛点了点头,老大夫又转头看向徐讷讷道:“这娃子生的嫩,皮好做,用不了多少时候。过个两天就能叫人来取,保养事项稍后一起送过来。”
卫湛应下,让人将老大夫送出去,转头看向徐讷讷。徐讷讷接触到他的眼神就是一激灵,默默低下了头。
“低着头做什么?”卫湛道,“抬起头来看着我。”
徐讷讷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世子?”
卫湛的瞳孔是很深的墨色,乍一看去如一片死水,冷得人心肝发颤。她语带悲切:“世子,在下誓死也要护住这张脸,在下不能不要脸!”
卫湛:“……”蠢死了。
“谁叫你生了这么一张脸。”他意有所指,“这张脸害你害得不够吗?”
徐讷讷没听明白,但这张脸与她前世有七分像,她绝对不想失去它。因此她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有丝毫损伤。”
卫湛觉得自己最近脾气变好了很多,徐慎言屡次三番违抗他的命令,若搁往常,坟头草都得有三尺高,如今他心里竟没有多少气,反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之感。
“闭嘴,谁要你的脸?”和周国大公子长得一样,他看着都嫌膈应,“不过是让人给你做个面具罢了,到时候你就跟在我身边,没人知道你以前的事情。”
徐讷讷一顿,卫湛的考虑很周全,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改头换面。如果真的能用面具这种外物换一张脸的话,那她无疑安全了许多。
“多谢世子!”她登时行了个大礼,这条大腿果然没有抱错,竟然还有易容术这种逆天设定。
卫湛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低下头去看书页上的字,只是精神一直没有集中,脑子里像是想了许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嘴角却是一直勾着的。
如此过了几日,老大夫就把面具送了过来,薄得像纸,甚至能够透光,看着颇像面膜。徐讷讷在老大夫的指导下试着戴上脸,然后去照镜子,就发现相貌虽还是与原来有五成相似,但绝对不会让人觉得是同一个人。
周讷的相貌作为男子来看是俊美,作为女子来看是艳丽,颇具侵略感,这会覆上一层之后,薄如蝉翼的面具柔化了她的面部线条,掩去了大半英气,显得清秀内敛。
徐讷讷对镜笑了下,镜子里的人也勾了唇,秀气十足。
她当机立断,清秀脸的自己必须换人设,应当是腼腆内向、脾气温和的少年郎。
卫湛看过许多次这样的变脸,早已习惯,只是这次,他看着那个变了表情的少年,眼底的意味微微变了。
少年对镜一笑,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抿起的时候又忍不住勾了一点弧度,眼睛睁开,眼底是一片纯净的清澈,像是能看得见底部泥沙的溪水。先前的木讷呆板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腼腆内敛。
这绝不是徐慎言的本性,先前的木讷书呆子形象是他的保护色,此刻这个腼腆少年郎又加了一层保护色。
这种感觉颇为奇妙,卫湛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精光,难怪周国会派这么一个细作来,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如今,这宝物是他的了,谁也别想拿走。
徐讷讷对镜演了一会,余光却是一直注意着卫湛的表情,只是卫湛低头低得太快,她只瞥到他满脸的习以为常。想来这并不是卫湛第一次看见现场换脸。
她试完面具就回了自己院子,刚到门口就碰见了陈不二,陈不二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寻我有什么事吗?”徐讷讷开了门请他进去,回身却看见他眼底似有悲痛。
陈不二道:“慎言,你方才是去了世子的书房吗?”
“是。”她不欲多说。
陈不二深吸一口气,走进院子就把门一关,转身面向徐讷讷道:“出事了,林恺死了,若不出我所料,我们都有危险。”
徐讷讷瞪大眼睛,林恺是九个幕僚之一,跟她一样来自周国,据说原先在周国大将军门下做门客,只是大将军看不上文士,对他多有怠慢,他一气之下便转投了卫国。
徐讷讷跟他没接触过几次,但仅有几次在议事厅碰见,她都能理解为何大将军不待见他,鼻孔长在头顶上,张口就说看不起武夫,委实招人恨。
“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我都不知道?”她一连三个问句,十足惊诧。
陈不二忽然笑了一下:“你果然不知道,他昨夜就死了,世子已经吩咐将他的尸首送归故里。”
徐讷讷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昨夜就死了,为何她一点都没有听到风声?卫湛显然是知道的,但今日一整日,他也没跟她提起过。
陈不二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像是鼓起勇气一样,问她:“如果我说带你走,你会跟我走吗?”
“啊?”徐讷讷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非亲非故的,她为何要跟着陈不二走?他们俩很熟吗?
“听我说,林恺的死因不正常,卫世子的态度也不正常。”他紧锁着眉,手上的力气越来越重,“我们继续留在这里,很有可能像他一样不明不白地死去。慎言,我们得为自己找一条后路。”
徐讷讷感觉到他的手掐着她的肩膀,力气大到让她几乎承受不住。
“……我不跟你走……”徐讷讷费了老大力气才从他手底挣脱出来,正要跟他好好讲讲动口不动手的道理,院门忽被人从外面踹开,“哐当”一声,砸在了两边围墙上,门板脆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要掉落。
一身玄衣的卫湛出现在门后,薄唇翘起,略带了一点微冷的笑意:“这是在做什么?什么走不走的?两位先生要走?可是卫宫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他的眼神睥睨十足,徐讷讷感觉自己背后一凉,心中忽起了些悲怆,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遭遇此等修罗场。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写材料写到头疼,做梦都是守初心担使命,我真是太难了T_T
第十二章
左边一个义愤填膺、神情坚忍的同僚,右边一个似笑非笑、压迫感十足的上级,身为修罗场中心,徐讷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只是一口气还没吐干净,后颈就被人压住了,卫湛的手掌贴在她颈后,略带了一点力气往下按,语气阴恻恻的:“你在叹什么气?”
徐讷讷立马眼观鼻鼻观心,拱了拱手道:“世子,在下只是在想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方才陈兄在问我要不要去看看林兄。”
卫湛转头看了一眼陈不二,几乎压不住心里的戾气,真以为他没听见?这个陈国的细作实在是太碍眼,原本因他的名气,还想多留他一些时候,现在看来,当真是个隐患。
“死者为大,你们有这份心就行。”卫湛态度随意,脸上甚至连一丝刻意装出来的悲伤都没有,这自然让同为幕僚的陈不二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也不管眼前这位是说一不二的王世子,陈不二一甩手背在身后,道:“我们与林兄也算同僚一场,自当要送他一程。慎言,你说是不是?”
徐讷讷顶着卫湛阴冷的视线,觉得陈不二大概真的与她有仇,她如今可是暗戳戳投靠了卫湛,只是时间不久,正是敏感的时候,哪能经得起这种明面上的挑拨离间。
“今日天晚了,不如明日再说?”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转头问卫湛,“世子您吃过饭了吗?”
卫湛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然没有对她这一看就是在拖延的行为表示不满,还顺着她的话说:“那就明日再议,我还没有吃饭。”
徐讷讷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想,卫湛该不是专门过来叫她吃饭的吧?不然的话,事情在书房就谈完了,卫湛在她离开时还在低头看公文,怎么会及时出现在她院门外?
她纠结着开口:“那就去吃饭?”
陈不二冷冷哼了一声,大概是为了表达自己气饱了,板着脸道:“在下告退。”竟是再没看徐讷讷一眼,转身就出了院门。
等他身影消失在院外,卫湛便道:“走吧,今日带你出去吃。”徐讷讷一顿,语带犹豫:“我的门……没有人给我看门……”
王宫外廷的院门装着多是为了观赏性,并不厚实,有的还别具风味只搭了个篱笆。徐讷讷这院子的门虽不是竹篱笆,但也就比那好一点点,门板薄薄一片,上头还精心雕了许多镂空花纹。方才卫湛那一脚踹得太重,门板松松地挂着,随时就能掉下来。
在她犹豫时,那门许是不堪重伤,吱呀一声,掉了半扇下来。
卫湛眉头一拧:“这门怎么这么容易坏?来人,叫工匠立时过来换一扇结实一点的。”立马有太监领命过去,徐讷讷放下一半心,但还是不想走。
“行了,我叫卫丙过来守着,你跟我走。”卫湛的语气不容推拒,徐讷讷无奈,都没来得及回屋坐一会,转眼就被卫湛带上了马车。
马车上的卫湛看起来和王宫里的有点不一样,不,是和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徐讷讷暗戳戳地用余光偷看,车里烛火点着,还有夜明灯照着,亮得很,卫湛就半靠在座位上,一手闲闲地翻着书页,视线落在书页上,脸上落了半边阴影,看不清神色。
这样的卫湛,看着似乎比平常更温柔一点。
“看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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