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湛和赵柯俱都虚伪一笑,心道我才不想与你再见。
卫湛余光扫过一旁的梁蔚,想到不久之前听说的消息,再看眼前这两个真正的草包,心里只把他们当死人看,虚伪地应酬过后就淡了神色,连应付都懒得。
那两人倒也颇识眼色,见他们二人没有继续说的意思,略说了两句就离去,一道去了霍家兄弟面前。
赵柯压低声音:“你看他们二人如何?我见他们二人黑气缠身,怕是有血光之灾。”
“赵世子还懂相面?”卫湛转头饶有兴致看他,“那不如给我也看看?”
赵柯定定看他一眼,洒然而笑:“卫世子红鸾心动,好事将近,贵不可言。你看我二人这般相类,不如结为盟友,最后再看鹿死谁手。”
宫宴上热闹非凡,旁人只能看见他们二人面色淡然地说着话,态度不热络,根本不知道他们竟是在这人多眼杂的宫宴之上商量结盟事宜。
“可。”卫湛微笑回应,“且看着鹿死谁手。”最后四个字重音,两人碰了一下被子,就当结盟事定。
对面霍家兄弟正紧紧盯着他们,霍勉压着声音道:“二哥,你觉得两位王世子关系如何?”
霍骁眯了眯眼睛:“看着不睦,只是不知是不是表象。不过赵世子其人城府深重,而卫世子此人耽于美色,两人不是一路人,你瞧——”
他示意了下,对面卫湛和赵柯不知因何缘故,俱都冷下了脸,两人视线交错之时像是有火光闪烁,看来起了较大分歧。
霍骁勾了唇角:“我就说,这两人怎么能说在一处去。”
霍勉皱了眉头,觉得有点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对面两人已经不欢而散,各自面上虽还带着浅淡笑意,但认真看还是能看出其中的敷衍。
不多时,宫宴接近尾声,赵太后忽开口给陈岩和梁蔚各赐下两名美人,明面上说是带在路上伺候,但实际上陈岩的那两个是他睡了的,只是给个体面让他带走,梁蔚那两个也是这些日子宫中贴身伺候过的。
而赵柯和卫湛都没有,那些朝臣的眼光就带了几丝微妙,大家同为男人,自然是知晓其中底细的,听闻卫世子身边有一爱妾,不碰宫女倒也说得过去,那位赵世子身边可只有随侍,未想竟也耐得住寂寞。
霍骁和霍勉二人倒是不意外,这才是一国王世子和公子的区别,兄弟俩对视一眼,开始思索在他们回去的路上使点绊子,怎么也要让他们伤上几处。
宫宴散去,当夜却出了事,霍骁骑马回家,结果酒醉还要纵马然后便摔下了马,当场摔断了腿。霍勉迟了一步,下马察看情况时,又被躁动的马给踢了一脚,背上青了一大块。
卫湛回到秋水殿时,就看见徐讷讷半靠在床头,手里还在玩他雕的那几枝花。
他走过去先是低头亲了一下她的发顶,语带无奈:“就这么好玩?”
徐讷讷点头:“这可是你亲手雕的,自然是宝贝。”
卫湛伸手将她发间插着的那枝木海棠拔了出来,哄她道:“反正都是你的,先放起来,又没人和你抢,快睡觉,明日得早些起来,先出宫去驿馆与张大人他们汇合,后日一早就出城。”
徐讷讷答应了一声,将那几枝花都放在木盒子里,正要把木盒子放在枕头边上,就被卫湛抽走了。
“放枕头边上也不怕晚上撞到盒子角,到时候又撞疼了,半夜默默在那哭。”
徐讷讷瞪大眼睛:“我什么时候半夜默默哭了?”
卫湛随手将木盒子放桌上,回身坐在床边与她掰扯:“就有一回,半夜翻来覆去的,我还以为你没睡着,叫你你也不应,就自己在那折腾,然后你就撞到床柱了。”
徐讷讷默默思索,记忆里依稀有了点印象。
卫湛继续说:“撞到之后你又不动,我还以为你撞晕过去了,将你翻过来一看,啧,一只小花猫。”
他如今想到那个场景还是止不住地回味,小姑娘窝在被子里默默地哭,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她哭得又好看,叫他当时可耻地生了点不合时宜的心思。
然后他就低着头看了许久,最后看她哭着哭着,抽了抽鼻子又睡过去,他才慢吞吞给她擦干净满脸的眼泪,期间不下四次想将她弄醒,最后还是因为舍不得而作罢。
听他说得十分认真,徐讷讷半信半疑,最后脸红红地别开了脸,有点不想承认那个半夜疼哭了的人是自己。而且,都疼哭了,她居然还没醒!这可能吗?!
卫湛伸手掐她脸,刚碰上就被烫了一下,当即差点蹦起来:“怎么发热了?脑子还清醒吗?我去让人叫太医过来。”
徐讷讷一掌过去将他的手拍开,恼羞成怒道:“你脑子才不清醒!”
“听话,让我摸摸看。”卫湛手背贴上她的额头,发觉还是有些热,便有些不放心,“就算脸红也不该这般烫,是不是沐浴之后没擦干头发?”
徐讷讷心虚地垂眼,复又理直气壮道:“我的头发都干了,不信你摸。”
卫湛抬手摸了一下,手下是松软柔滑的发丝,他没忍住揉了一把,将她头发揉乱才淡淡道:“现在是干了,以后不许这样了,擦干头发才能上床。”
徐讷讷乖巧地点头,催他也赶紧沐浴休息。
见她精神尚好,看着不像发热的模样,方才应当就是害羞了,卫湛忍着笑低头又在她发端亲了一下,小声道:“这么怕羞做什么?我又不会笑你,每回你在梦里哭,都是我在哄你。一哄就哄大半夜,我第二日还起得比你早。”
可惜他嘴贱的下场就是被徐讷讷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脚,以“分床睡”为威胁赶去了浴房。
等卫湛进了浴房之后,徐讷讷便赶紧起身,将箱笼里的被子抱出来铺上床,自己进了床里侧那个被窝,留下外侧给他。
卫湛沐浴速度很快,没多久就披着一头湿发出来,结果出来一看,床上多了一床被子,他默了默,软了声音:“还真要分床啊?你手脚不冷吗?不要我这个暖床的了?”
徐讷讷气哼哼地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汤婆子比你好用。”
卫湛不死心地游说:“胡说,汤婆子只有一个,我全身哪里都能给你暖,我比汤婆子好用。”
徐讷讷瞅了瞅他还湿着的头发,忍不住软了声:“你刚刚还说我不擦干头发,你自己现在还不快去擦头发。”
卫湛干脆在床边坐下,发梢正好垂在外侧那床被面上,不一会功夫就晕湿了一片。
徐讷讷连忙从被窝里探出手来,伸手捞住他垂下的湿发,失声道:“你都弄湿了,快起来去炉边烤一烤。”
卫湛啧了一声,颇觉不可思议:“你就关心被子湿了,都不关心我头发还湿着?”
徐讷讷被他说的有点心虚,小声试探:“那我给你擦头发?”
卫湛没说话,默认了。
他半侧着身,满头湿发垂在肩背上,眼皮低垂,薄唇紧紧抿着,下颌与脖子形成精致的角度,在满室烛光下,现出一种不真实的俊美。
因他不肯挪动,徐讷讷只能跪坐在床上,拿着干帕子慢慢给他擦头发,擦得手都酸了还没擦干。
“你的头发怎么这么难干?”她小声埋怨,“我手酸。”
卫湛闻言就侧身拿过帕子,往自己头上一番折腾,内里暗暗运气,由体内升腾而出的热量很快就烘干了一头湿发。
“行了,睡觉。”他说完就将外侧那床被子抱起,往软榻上一扔,理直气壮地钻进了床上唯一一个被窝,“现在被窝凉了,我给你暖暖。”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冤枉(ㄒoㄒ)
看过前一章的人都知道,什么都没有!
我就是发了点糖T^T居然就被锁了
第四十九章
离开周王宫前, 徐讷讷又被赵太后召见了一次, 因周讷似乎快要消失了, 徐讷讷还是遵从她的心愿, 去见了赵太后最后一次。
或许是因为女儿即将远行,赵太后这回的态度好了许多,面上甚至带了点伤感, 道:“你一个人在外边要小心些,若是有什么危险,就去寻卫国孟家,他们会助你。”
徐讷讷心里吃了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幸好临行前还来了一次, 不然还得不到这般紧要的消息。她作势装出了两分惊讶道:“那孟家可是卫世子的外祖家?”
赵太后面色透着点自得, 轻启朱唇道:“有些关系罢了,女人家手里还是要有张保命符,哀家给你找一条后路, 你明白吗?”
徐讷讷明白, 这是打一棒再给一个甜枣的套路,赵太后先前威胁了两次,这第三次必然要怀柔, 好叫周讷心怀感激。若是原来不曾失去性命的周讷,或许真的会感激她,感激这个母亲还记挂着自己。
因为原来的周讷太过卑微,可如今的她只是冷笑一声, 说:“看来那逼我喝毒酒的是孟家安排在卫世子身边的人?”
虽是问句,但语气已是笃定。
徐讷讷也这么怀疑,那个送毒酒的人分明是卫湛身边的,但却与他不是一条心,现在看来是孟家已经生了异心。且依照情况来看,孟家是真要周讷死,与赵太后也不是一条心。
她眼睛里适时装出了一点动摇,温声道:“我明白的,多谢母后。”
赵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温言说了几句,最后又自然地摆出高高在上的态度,像是施舍一般道:“给你半年时间,必要怀上那卫湛的孩子,到时候哀家就着人将你接回。若是还没有,你就不必回来了。”
徐讷讷呼吸一窒,她到现在还是黄花大闺女,三番两次被人强拉着说这种话题,面上再镇定还是露出了几分端倪。
赵太后瞧了出来,目露狐疑:“哀家听说在你月事期间,那卫世子也每日与你同卧,难道你们?”
徐讷讷顺势装出羞窘之态,小声道:“他到底年轻……”
赵太后放下心来,心中一哂,男人都是那个样,如今正新鲜着所以时时刻刻都要腻在一处,等往后看厌了,就要弃如敝履了。
她最后再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先前小半年没见,发现她又长开了许多,已经长成一个真真正正的少女,原先雌雄莫辨的英气已经转换成少女的娇柔婉丽。
她眼神复杂了片刻,这般看去,周讷不愧是她的女儿,生得颇像她年轻时候。
“你走吧。”赵太后垂下眼帘不再看她,扬了扬手。
徐讷讷应声退下。
等她走后,赵太后才低低说了一句:“你说,哀家做错了吗?”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嬷嬷连忙宽慰道:“您也是为了大公子好,大公子毕竟身份尴尬,您一片慈母之心,哪有做错了的?”
她说的情真意切,赵太后也在心底这么宽慰自己,对,虎毒尚且不食子,她毕竟是周讷的母亲,怎么会有错处?她还不是为了周讷、为了周国的将来?
这边主仆俩自我安慰,出了宫的徐讷讷也在脑海里安慰周讷,周讷闷声回道:“多谢你还让我回到故土,先前我态度不好,对不住。”
她毕竟做了多年的帝国大公子,平日里再低调也有的是人奉承,如今放下身段来,倒是诚心十足。
“无事。”
“我能感觉到我的时间不多了,往后这身子就是你的,你好好替我活下去,好歹看到这天下统一的时候。”周讷从小被教导帝王之术,她虽不甚聪颖,但这么多年,眼光还是有的,周国如今内忧外患,已进入末路。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眼下也是到了合的时候了。
徐讷讷倒是心生诧异,对她突然的看开还有几分疑虑,还问道:“你先前还有三个执念呢,难道不想看一看?”
周讷淡淡道:“那算什么执念,只不过不甘心罢了。如今我都明白,我们母女许是前世有仇,今生就这么断了也好。说不定我眼下去投胎还能投到一户好人家,也免得在帝王家心寒。”
徐讷讷缄默无言,低声送别:“那……你走好。”
周讷忽低笑一声:“你有没有发现,这身子生得越来越像你原本的模样了,比我好看。”
徐讷讷发现了,只是没好意思说。
周讷又道:“我看那卫世子竟真对你有几分真心,如今你身份还瞒着,往后若是泄露,怕是不好,推己及人,我觉得你寻个机会跟他说了吧。他若是利用你,你也好提前找好退路;若是为你谋划,也省得你自己提心吊胆。”
徐讷讷脚步顿了一顿,她先前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下不定决心,如今被周讷旁观者清地点了出来,她心里一松,回道:“我明白。”
坦白的事要提上日程,只是要寻一个好时机。
正式离开王都的那日是个大晴天,路旁桃花渐要凋落,徐讷讷和卫湛坐在一架马车里,马车走的是平坦的官道,不像来时那般要避着人走,一行人慢慢悠悠的,连向来板着脸的张大人面上也露了些轻松之色,对着壮丽山河还诗兴大发,写了两首诗。
徐讷讷有次在旁边听着,没忍住惊叹出声,一脸敬佩,大概这些人中属她的态度最真诚,张大人瞧她顺眼了许多,没再叨叨她,倒还夸了几句,说她“知学有力”,还让她多读点书。
卫湛在一旁看着好玩,等避开那些人才将人揽在自己怀里调笑:“你看,人还是要多读书,对吧?”
徐讷讷深以为然,她书读得挺多,而且各方均有涉猎,不然的话,在卫王宫里装幕僚的时候,就要被人拆穿了。她回想起第一次得卫湛看重的时候,似乎就是因为她写了一篇对前朝史书的思考。
“那我前几日叫你写的感言,你写到哪里去了?”卫湛突然开口,打了徐讷讷一个措手不及。
徐讷讷哑口无言,皱着眉头替自己分辩:“那不是、那不是因为你说过,我嫁给你之后就听我的吗?当时都说好了的,你说再不逼我写感言了。”
卫湛忍笑:“是啊,说好了的,但那也是嫁给我之后的事。你说说,你现在嫁给我了吗?”
徐讷讷无言以对,涨红了脸。她就知道,卫湛这人心机深重,十个她也说不过他一个人。
“我回卫宫再写。”她道,“到时候我还是幕僚徐慎言,您动作注意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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