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岂看不穿他的伎俩,“你的铺子尚且能博红颜一笑,你的庄子又有何用,小候爷还是自己留着跑马更为合适。”
说的到是冠冕堂皇,段无忧再傻,也知道这次怕是被太子给坑了,“太子,你这是在断我段家财路!你以为你得了我的铺子,这钱你就能花得起来吗?陛下可不会坐视不理!”
太子不理他那浅薄的威胁,平平道,“小候爷,愿赌服输。”
段无忧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憋得哑口无言,太子温声嘱咐,“小候爷,明日进宫可千万不要忘记带上这三家铺子的契书。”
话音未落,段无忧怒气冲冲的摔袖而去。
太子刚刚说的那三家铺子,都是昨天晚上带着新棠一一去逛过的,她当时还感叹这店名起得风雅有趣,难怪生意如此红火,没想到转眼间就看了这么一出大戏。
新棠还记得宫宴时太子和小侯爷立下的即兴赌约,让她没想到的是太子兑现的竟如此草率,“殿下,您当真要这三家首饰铺子?”
是嫌这明晃晃的银子不够打建安帝的眼,还是觉得这铺子比三皇子的后招还重要,新棠自问能窥探到太子言行的一点点心思,可这么一弄,她又不得不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太子反问道,“有何不可?”
这一句有何不可问得如冬日的湖面一般冷静,字字藏着倨傲的霸气,与昨天的他相比,收敛了温情,释放了上位者才有的凌厉,分明是回到了太子以前给人的清冷距离感,可新棠竟有些不习惯了。
恍惚片刻,她才明白,原来太子已经在兑现昨日里在角落说的那句“从不强迫于人”了,这样也好,疯言疯语本就不该出现在他们这样的人身上,他说得起,她受不起。
新棠蹲身福了一福,“殿下说得自是极对。”
太子深看她一眼,“明日你随本殿下一起去康元宫。”
“是。”
可谁知第二天一大早,宫里又传出一条消息:太子为博红颜一笑,竟当众让长乐候府小候爷段无忧赠太子侍妾三家首饰铺子作为赔礼。
新棠跟在太子身后往康元宫而去,前方宫道漫长而规整,不时有洒扫的宫女太监蹲身行礼,待人走过之后又在背后小声的指点议论,新棠看着朝阳渐起,终是没忍住,“殿下,奴婢有一事不明,这传言......”
“是真的。”太子没回头,依旧步伐稳健的迎着光,头都没有偏一毫厘。
“奴婢不懂。”
“黎新棠,你不需要懂,你只记得,你是本殿下的人,是承安宫的人。”
新棠当然记得,从未忘记过。她抬头望着太子伟岸的背影,沉默又自嘲的想,所以以她这个太子侍妾的名义收下这三家铺子真是再合理不过的了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新棠太聪明了,总会明朗的,但是需要一点时间
第48章
康元宫还是一如既往的恢弘气魄, 新棠和太子两人刚上台阶, 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啼哭声, 间或带出太子的名讳。
这声音正是昨日在承安宫嚣张的段无忧, 没想到他竟先一步来建安帝面前唱苦肉计来了。
门口的福禄面色有些尴尬, 忙上前一步把殿门打开,“殿下,请, 陛下此时正等着您呐。”
太子温声谢过,看似随意的一问, “福总管,里面都有谁在?”
福禄是个会做人的太监,这些龙子凤孙, 甭管谁得宠谁不得宠,都和和气气的答话,太子这个问题问得也不分外,他边在前边引路边小声说了,“回殿下, 就段小侯爷一人。”
太子点点头,迈过门槛带着新棠往里间去了。
年关时候的康元宫比现在要显得更加富丽堂皇, 此时的内室少了许多金器摆件, 看起来倒比之前顺眼了些。
建安帝此时颇有些头疼,他见太子来了,面色不由得一喜,又怕自己动作太明显, 赶忙沉了沉嗓子,一股子威严之气扑面而来,“孽子,你做的荒唐事,堂堂太子竟然和公候之家抢田产地铺,成何体统!”
新棠没想到这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一时间竟怀疑赌约那日的细节是不是她记错了,还是建安帝选择性失忆了。
段无忧的扯皮卖惨显然得到了成效,他仗着建安帝出面,声声挑拨,“陛下,殿下乃储君,莫说小小的首饰铺子,即是要臣的性命,臣也应当二话不说砍头献上,可长乐候府自臣父辈开始,便一心效忠于陛下,凡是有任何奇珍异宝皆都第一时间献给陛下。”
他还跪着,此时转向身姿笔挺站在右方的太子,面色惨淡道,“殿下此举,莫非是要让我段家此后把所有财帛皆献予承安宫?这是陷我段家于不忠。”
段无忧是扶临有名的泼皮,可看在他父亲老长乐候的面子了,这城里也没什么人为会难他,但这些人里面不包括太子。
昨天还被说得哑口无言,怒气冲冲抚袖而去,不过一个晚上口舌就变得如此伶俐,三两句话既表明了长乐候府的忠心,又挑拨了太子和建安帝之间如履薄冰的父子关系,说是背后没有高人指点,怕是街上被他逗过的猫狗都不信。
不止猫狗不信,建安帝也不信,他想知道这两人明里暗里在打什么机锋,因此他这次并没有被段无忧的话触动,只目光如炬的看着下面的三人。
太子不和他逞口舌,静静的听他说完之后,还分外周道的问了句,“小侯爷可还有什么补充的?”
“啊?”段无忧有些蒙。
太子不再给他机会,甚是冷漠的转了身子,“回禀父皇,此事说来也小,不过是宫宴那日小候爷与儿臣打赌输了,现在反悔了而已。儿臣并未有贪财宝之意,只我南岐盛行文人风骨,君子之约,儿臣并未料到长乐候府会亲利轻信,虽说此举无伤大雅,但自古君子恒义,小人善变,由小及大,皆是此理,还望父皇明察。”
段无忧被训了一晚上只勉强能记住上面说的那一段话来,太子这一长串避重就轻的话成功的把他给带偏了,脑子里只剩下“亲利”、“小人”来回打转,他也好歹是上过两年学堂的人,这可不就是明晃晃的在骂他?
“陛下,臣可不是小人,臣......就是不想给!”
新棠低着头站在后边闭了闭眼,这段无忧也真的是傻得可爱、蠢得天真,她合理怀疑三皇子与他为伍是为了调剂宫中这暗无天日的生活。
建安帝的视线来来回回在太子和段无忧身来逡巡,末了,突得饶回到新棠身上,“你若是朕,该当如何?”
两道视线或打量或试探的聚集在她身上。
冷不丁战火烧身,新棠即使做足了准备,也不禁了出了满手冷汗,她偷偷抬眼,身前的太子不动如松,再一转却刚好撞上建安帝那双凌厉的眼睛。
建安帝扶着龙椅,面色泰然,“你上前来回话。”
新棠应了声是,慢慢从太子身后走出来,挪到了并排的位置,跪了下去。
其实她愿意好好呆在承安宫的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承安宫在某种程度上的孤立给她省了和奶多麻烦,至少不必时时刻刻对上位者行此大礼,地板是硬的,肉是软的,血是热的,权力却是冰冷的。
她敛目答道,“回陛下,奴婢是殿下的人,自是站在殿下这边的。但奴婢站在殿下这边,却不仅仅只是因为奴婢是殿下的人。”
“此话怎讲?”上次夜访承安宫,建安帝就发现这婢女口齿伶俐,只是跟了他这个儿子,心里不免有些遗憾。
“回陛下,金玉珠钗、胭脂水粉皆为女子所钟爱,钟爱的原因究其根底,则是“女为悦已者容”。陛下雄韬伟略,奴婢小女子之见虽上不得台面,可却是情真意切。奴婢自知有罪,不该缠着太子殿下沉迷于女儿家的闺阁之趣,以致于破坏了殿下和小侯爷的情谊,还请陛下责罚。”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太子侍妾想要打扮自己博得太子的宠爱,所以太子想方设法想弄点首饰赏赐,这种关起门来的闺房情趣有问题吗?没有。
可有问题的是太子看上的这铺子是段家的聚宝盆,建安帝知道吗?自然不知道。
那句“闺阁之趣”提示得很是时候,建安帝觉得自己有些乏了,段无忧见势头不好,赶紧提醒,“陛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臣不妨碍殿下博红颜一笑,可这铺子的事,还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建安帝不想在这掰扯了,“段无忧,你不是说你那铺子是献给朕的吗?”
段无忧跪正身子,“臣对陛下忠心耿耿。”
建安帝挥挥手,“那朕收下了,你就回去把那铺子准备准备,也不用再来找朕了,直接送到承安宫去吧。朕乏了,你们退下吧。”
“儿臣谢父皇。”
“奴婢谢陛下。”
太子和新棠一齐告退,留段无忧一人在空荡荡的大殿傻了眼。
没一会儿,三皇子的身影出现了在康元殿,段无忧见到三皇子像是见到亲人一样,“殿下,陛下他.......”
李献淮快而狠的用手堵住了他的嘴。
段无忧落水狗一样的跟在他后面去了兴宁殿,李献淮一个字也不说,就那样冷冷的看看他,直到把段无忧看得软了腿,“殿下,我不知道陛下他,他会偏袒太子啊。”
“蠢货,昨夜我信上让你不要理太子,不要进宫,你为什么不听?”
段无忧很委屈,“我问了父亲,他都给我想好说辞了,谁知道,谁知道太子他......”说到这他转拍地怒吼,“还有那个小贱人,要不是那个小贱人后来说了一篇话,陛下怎么会改了主意,我就知道这个贱人不简单。”
李献淮冷笑,“你这么有能耐,还让人家生生的把铺子夺了去?我问你,太子是怎么知道这三家铺子的?”
段无忧不以为然,“我段家家大业大,到处都是产业,三岁小儿提起糖都会想到段家,太子知道也不算什么奇事吧。”
李献淮忍无可忍,拳头捏紧了又松,“行了!”他低斥,“你最近消停点,若是再让太子盯上,你与你那父亲一起自求多福吧。”
段无忧走后,房梁上闪下来一个人,正是那日在崇园,太子一行前脚刚走,后脚和三皇子一同造访临水榭的侍卫——单铭。
“殿下,哪会这么巧,刚好就看上了这三家铺子,依奴才看,太子这是在针对咱们。段家没了这笔进项,咱们的银子也砍了大半,这样下去,奴才担心北境那些人少了银子,心会不稳。”
他大手一挥,桌上的杯盏尽数而落,一片狼藉。
“本殿下早说了,我这皇兄可不是外人看起来的那般无害,今日这一招,不知暗中盯着我盯了多久,你们竟一个人也没发现!本殿下养着你们干什么吃的,啊?”
“殿下恕罪。”
“怒罪怒罪,若是翻了船,功亏一篑,谁来怒我的罪,你吗?还是段无忧?”
单铭不敢说话了。
李献淮拿起唯一没碎的那个茶壶,就着壶嘴猛得倒了一口茶,咕哝咕哝的吞咽声听得人胆战心惊,“你明日出宫去趟盐安,让兰巡简来趟京城,就说她的女儿想他了。”
“是。”
......
有了建安帝的口谕,段无忧再是不情愿也不得不把那三间铺子的契书拿了出来,只是来承安宫送东西的却是个下人,太子没露面,应缓和新棠出面把契书接了过来又赏了他银子,就让他走了。
新棠看着那人跑得像身后有狼追一样,和应缓闲聊,“自此,殿下在小侯爷心中的形象大概就是十恶不赦了,你看这府上的下人一踏进承安宫就战战兢兢的,莫不是以为我们会让他有来无回?”
应缓摇头,“姑娘有所不知,实是这个小候爷最近不知得罪了哪路人,逛个街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这会儿没脸出来见人,不然以他的性子,不会这么老实就把东西交过来。”
新棠突然间有些同情段无忧,转念一想,他最近得罪的人可不就是太子?
她想得投入,应缓恨铁不成钢,“我说姑娘啊,您那脑子里能不能盼殿下点好。”
新棠想说她这是合理猜测,怎么就成了不盼太子好了,不盼他好,她能当着建安帝的面把他抢人铺子这件事说得那么合情合理吗?那可是真正的欺君之罪好不好,要掉脑袋的!
她有点乱,不知道太子这样做的真的目的是什么,但依她对太子的了解,直觉这三家铺子一定有它的特殊之处,只是她暂时没发现罢了。
应缓还有别的事要忙,把手上的契书塞到新棠手里,像完成任务一般,“殿下说了,这铺子以后就是你的了,所以这契书啊,你得自己收着。”
新棠强烈的排斥,“我不能要。”
应缓不与她分辨,“姑娘要是有疑问,尽管去问殿下,咱家就先走了。”说完把契书往她脚边一搁,小跑着溜了。
契书卷在一张锦缎里规整的放在地上,看着不仅打眼,也有点打脸。
新棠看了它三秒,果断转身走了。
没走几步,长叶不知道从哪蹿了出来,声间在背后听起来跟吊嗓子似的,“新棠,你东西掉啦,哎,这是什么呀,看着还挺华贵的。”
新棠猛的停了步子,风风火火的把东西从她手上拿了过来,二话不说往行安殿去了。
长叶:“......”
行安殿门关着,新棠在外面徘徊了两圈,又掉头走了。过了会儿再回来,手上多了个托盘,她跑去沏了壶茶,顺便把那契书入在了托盘里面。
太子今日里反常的没看书,难得的斜靠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姿态闲适又优雅,新棠发现,太子哪怕是没有规矩的侧躺,也能躺得赏心悦目,这骨子里的皇家气度,与生俱来的,不服不行。
她悄声把东西放下,直起身子打算走人,可太子偏偏这时候睁开了眼睛,“黎新棠,本殿下有话跟你说。”
新棠转身站好,“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坐正了身子,眼神在托盘里的契书上一扫而过,抬眼看她,“站近点。”
新棠往前挪了一步,非要量的话,大约是前脚跟抵着后脚尖的距离。
太子冷哼一声,“再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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