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需要天分,普通人学不来,就算学了也只能明面上糊弄个大致,出来的成品经不起细看,是次品。
新棠反反复复浪费了他几块原木,终于在三天之后把两根簪骨交到了陈阿生面前,她特意拿它们和包袱里的那支宝蓝钗对比了下,簪骨粗细相差无几。
陈阿生拿起来看了看,颇为赞许,“不错不错,有天分。下午我们就把它们送去尚书府,然后收钱。”
“不雕花?”这也太普通了,哪家小姐喜欢这样的。
陈阿生边找了个盒子装起来,边答道,“及笄之用,自然会在后面缀上各式宝珠,哪需要再去雕花画蛇添足,有底蕴的人家只要完整的簪骨取一份吉祥之意就行了,都是找了名贵首饰另外点缀的。”
说完不待新棠反应,便挎上匣子,拿着盒子招呼着她出门儿。
这人也是怪,无论刮风下雨总会准时准点的带上一匣子自制的小玩意儿去街上赔本赚吆喝,也不知道图什么。
尚书府在三条街外,陈阿生就爱走远道,把附近的街都逛了个遍,每遇到一个铺子,都能和新棠说个七七八八,新棠总觉得他脑子里装了本生意经。
“你看,那两个人是不是在找你?”陈阿生笑嘻嘻的跟路上的人打着哈哈,突然间用胳膊肘撞了撞新棠。
新棠还在想他介绍的上一家店,思绪还没接上来,闻言直直的问道,“谁?”
陈阿生顺手一指。
新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这一看把她吓得不轻,忙把陈阿生往后边拽了拽,找了家卖扇子的摊挡住了脸。
前面正是应急和长叶两人,手里拿着一张画逢人便打听画上人的踪迹,他们要找的人除了她不作他想。
新棠现在已经适应了外面的日子,乍然遇见他们下意识的便是躲。陈阿生犹豫了会儿,还是问了出来,“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得罪人?也算吧。
长叶和应急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太子也在宫外?可前段时间风平浪静的,太子和她颇有种“相忘于江湖”的默契,怎么会又突然间开始找她了。
新棠悄悄伸头往外看了一眼,又飞快的退了回来,和陈阿生商量道,“这两人有功夫,我们惹不起,还是从别的地方走吧。”
陈阿生难得被她惊到了,“你惹得这是什么人?”
新棠没心情和他讨论这个,但是看他这样子,若是不给个理由出来,他是不会走的,且两人以后还要一起赚钱的,想了想,新棠附在他耳边道,“惹的是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躲着就行,不必理。”
脑子有问题,陈阿生总觉得这形容有点熟悉。
两人换了条道儿,从另一条街绕到了尚书府后门。
陈阿生去敲门,说明了来意,不一会儿便有个管事妈妈模样的人拿着钱袋出来了。
这管事妈妈眼尾往下拉的好长,看着有些威严,守门的婆子腆着笑脸上去请安也没见她给个好脸色。
她收了盒子打开细细查看了一番,又凝着视线打量了新棠两眼,才从钱袋里掏出来了锭银子递给陈阿生,“东西不错,多的钱是我家小赏你的。”
陈阿生双手接过,忙笑道,“多谢小姐,多谢嬷嬷,以后若在还有喜欢的,尽管吩咐。”
那嬷嬷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陈阿生拿着银子搁嘴里用牙咬了咬,很满意的把银子揣在了怀里,“有钱人家出手就是大方,一次买卖赚得够一个月生嚼用了。”
新棠敏锐抓住了重点,“这么一锭银子竟只够你一个月花?”
以南岐现在的物价和陈阿生的经济状况,一锭白银怎么也得用上三个月吧。
陈阿生没解释,笑着把银子递了过去转移了话题,“要不你也咬咬?”
新棠瞪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转身往回走,陈阿生笑着跟上。两人没走几步,便听得那守门的婆子语气怨怼的抱怨,“整天仗着自己是大小姐乳母的身份倚老卖老,太子都被废了,还作着太子妃的梦呢,我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那婆子也知道天家的事不能胡乱议论,声音也压得低低的,但抵不过新棠对“太子”两个字分外敏感,话音刚落,新棠便猛然间停住了步子,把后面的陈阿生堵了个严实。
“哎哟,干嘛呢,怎么不走了?”
新棠推开他,三两步走到那守门婆子面前,努力压抑住自己内心的震惊,慢慢问道,“老人家,您刚刚说,太子被废了?”
那婆子许是在大户人家呆久了,对这等事情很是忌讳谈论,她警惕的看了一眼新棠,打着哈哈,“什么太子,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哪知道什么太子不太子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把新棠往开赶,不耐烦的把门“嘭”的一声合上了。
她力道大,站的地方又有门槛,新棠不防备被她推的趔趄,身子一歪,手肘重重的磕在了门板上,疼的她眼冒金星,半天没反应。
陈阿生见状赶紧小跑着上来扶她起来,没好气儿的冲着门内一顿骂。
新棠揉着手肘,阻止道,“算了算了,人都走了,你骂她也听不见。”
陈阿生看她捂着手肘眉头深锁的样子,关心道,“你摔着骨头了?这可不行,快快,我带你去医馆。”
刚刚摔的有点狠,走一步晃一步,胳膊像是有针扎一样,新棠白着脸道谢,“好。”
陈阿生对这城里的所有的医馆位置都烂熟于心,二话不说带着新棠去了最近的医馆。那里的坐堂大夫是个年过花甲的老者,让新棠撩开衣袖查看了一番伤势,又上手摸了摸了骨头,面容有些严肃,“ 姑娘,你这里面的骨头折了,我要先给你把骨头接上,会有些疼,你忍着些。”
说完从身后拿出一块干净的棉布来,“你若是痛得狠了就咬住这块布,会好受些。”
新棠满头冷汗,另一只手把布接了过来却没塞在嘴里,她阻止了大夫准备接骨的手,转而看向陈阿生,紧紧的扶着他的胳膊,目光殷切中带着恳求,“能不能请你去一趟来时的那条街,帮我找到那两个寻我的人。”
陈阿生皱着眉头,“那两人若是不来呢?”
新棠白着一张脸,笃定道,“不会的,你见到他们就说“承安”,她们会来的。”
陈阿生没再问,拿过帕子塞进她的嘴里,跟老者长长一揖,恭敬道,“寿伯,给您添麻烦了。”
新棠的视线追着他的身影好一会儿,胳膊上突然传来一阵戳心的痛,像是骨头生生的从中间对折一般,她清晰的听到了响动。
刚刚没掉的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把新棠眼前的景象遮挡的一片模糊,心里和身上都很疼,最后都演化成了刀子游走在身体里,每一把刀片上都写着太子被废。
他一直谨小慎微,明明刚解禁,怎么会被废呢。
寿伯拿来了竹板,把新棠的胳膊固定住,见她哭得痛彻心扉,心底有些软,“姑娘不用难过,这骨头已经接上了,伤筋动骨需百日,我开几幅药要记得每天都要喝,接下来只用安心休养就好了。”
新棠笑得比哭还难看,“谢谢老伯,今日我身上没带钱,明日定把诊金给您送来。”
寿伯捻了捻胡子,笑道,“不打紧,阿生那小子这么些年欠我的银子加起来都够娶个娘子置份家业了,不急这一时。”
“他为何欠着您的钱不给?”这陈阿生怎么走哪都欠着钱。
寿伯有些唏嘘,“阿生娘早些年得了病,他跑遍了城里的医馆和药铺给她娘买药,可她娘身子弱总不见好一直需要吃药。刚开始大家都卖,后来见他付不起钱便都不肯再卖给他了,他只好求到了我这里。”
新棠没想到面上看着油滑又混不吝的陈阿生背地里竟然有如些心酸的经历,只能说世道艰难,百姓谁都不容易。
“后来阿生的娘去了,留给他的除了一间屋子,便只有累累的债。你寻着空帮我劝劝他,是时候找个安生差事了,总这样游来混去的没个长进,他娘在天之灵如何安息。”
难怪他总是在赚钱却又总是没钱,可新棠觉得陈阿生并不像寿伯说的那样没长进,“阿伯你放心,我会把您的话带给他的。”
陈阿生是一个回来的。
新棠眼巴巴的看向他身后见真的没人之后又眼巴巴的看向了他,“人呢?”
“去的时候人不在那里,我又去别的地方找了找,也没有。”
新棠的心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写了两章,但是情节有改动,又被我删完了……dbq
第61章
第二日, 陈阿生在屋里等到日头升到中空, 也没等到往日里啃着包子急匆匆进门的新棠。
新棠昨日被陈阿生送回了客栈, 胳膊的痛意难忍再加上心里一直悬着急待求证的消息, 竟是翻来覆去一直没睡熟, 总是时不时的自混沌中惊醒。
一会儿是建安帝勒令太子永世不得踏出承安宫的冰冷面孔,一会儿是三皇子从军中归来拿着御赐的宝剑狠戾的刺穿了太子的胸膛。
直到突然间一阵剧痛让她彻底清醒,原是梦里乱抓一不小心磕到了床沿, 胳膊肘一跳一跳的疼,她佝着身子等着那一阵疼痛过去, 慢慢扶着手臂坐了起来。
夏日天亮的早,外面已朦朦胧胧有了人声。
新棠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不甚灵便的下了床, 囫囵洗漱完便急不可待的打开房门,她分外庆幸自己昨天伤着的不是腿,往惦记了一晚上的地主飞奔而去。
将将出了客栈,大门口的站着的人影成功让她放慢了脚步,她迟疑着走过去问那个随意靠在树上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
新棠环视了一下客栈四周,除了早起卖包子的, 没什么人。
陈阿生大大咧咧的揉了揉快要眯起来的眼睛, 无所谓道,“昨天你那般着急,想来是遇到了什么大事,我想了一夜, 看在你是个病人的份上,还是应该帮帮你,若是你久久不好,我的活谁来干?”
新棠知他好意,扯了扯嘴角,“谢谢。”
陈阿生连忙伸出一只手挡在她面前,“你别谢我,谁让我遇到你的那天,头一次卖完了首饰呢,贵人有难,自当出来帮帮的,要谢就谢你自己好了。”
“话说,你这笑的比哭还难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新棠不想回答,自顾自的往前走。
陈阿生在旁边自顾自的数着手指头,“我想想啊,昨天那个婆子说了什么来着?”他有意无意的斜看新棠,慢吞吞道,“我没听错的话,是......太子被废?”
新棠蓦然间停了下来。
陈阿生收了脸上吊儿郎当的笑,抱臂走到她前面挡住了她的路,问出了他这些天一直藏在心里的疑问,“你和太子相熟。”
他像陈述了一个事实一般,没给新棠回答的机会。
以陈阿生的脑子子,再想想她这两天的反常,能知道这些新棠一点都不意外。她点点头,也不打算隐瞒了,“是,我曾是太子身边的侍女,年龄到了就被放出宫了。”
陈阿生拍拍掌,附和她,“所以太子会让人拿着画满大街的去找一个年满出宫的宫女?这倒挺有意思。”
新棠睁着一双冷静的眼睛直视他,淡淡道,“有意思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陈阿生你分明有着精明卓绝的生意人头脑,却依旧偏安一隅不是吗。”
两人门外静静对望片刻,新棠率先扭头,直奔福临天下而去。
陈阿生原地怔了怔,往上提了提匣子,快步跟了上去。
途径府衙的时候,人群里忽然间有一阵骚动,本来还是小声的议论,见站在两边的官差没有喝止的迹象,声音也大了起来,“太子藐视人伦,谋害幼弟,行为不检,德不配位,今日将废黜太子之位,囚禁于承安宫......。”
谋害幼弟?
新棠耳边“嗡”的一声,一言不发的往人群里闯,陈何生看她那胳膊看得心惊,忙大声嚷嚷着“让一让啊,让一让”好说歹说挤着旁边的人给她挤开了一条道儿。
府衙门口贴着一张皇榜,上面盖着朱红的玉玺印,榜上的一字一句从头到尾都在批判太子,新棠仿佛能看到了一个父亲拿着一把剑,生生剖开了儿子的心。
旁边还有人在窃窃私语,“没想到太子竟是这般的残暴,将来要是成了皇上百姓不是没了活路,废得好废得好。”
“可太子毕竟是嫡长子,理不应废啊。”
“你懂什么,早有传闻说太子身子弱未必能子嗣,这样的人如何南岐的储君。”
“你说的也是,唉,也不知道陛下接下来会立谁当太子。”
“管他呢,别饿着我们就行了。”
......
新棠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凉,百姓愚钝,可怜太子自始自终都在鞭策自己成为一个好的储君而让南岐越发强大,这一刻她由衷的为太子感到不值。
她盯着那张皇榜良久,预备伸手把它扯下来,却被陈阿生眼疾手快的拉出了人群,“你疯了。皇榜你也敢撕,不要命了嘛你。”
新棠奋力摆手甩开他,朝着福临天下跑去。
原本以为到了福临天下,找到董掌柜,一切的疑惑便能迎刃而解,可新棠到了酒楼外面的时候,却见原本应该大开的正门紧紧的闭着,一点没有要迎客的意思。
她拍了拍门,没人应,只能听到空空的回音。新棠不甘心,绕到了后门,可惜后门和正门并无二致。
陈阿生来来回回查看了一番,走到了她面前,“倒像是好几天没开门了,你断定这里有你想找的人?”
不确定,可总要试一试。新棠抿唇,“你回去吧,我要在这里等人。”
“等谁?”陈阿生心里有了个猜测,“等太子?”
新棠默不作声的看了他一眼。
陈阿生笑得肆意,“你别这样看我,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脸皮厚和胆子大,可我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违抗皇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宫,你说是这个道理不是?”
新棠不理他,抱着受伤的那只手臂坐在了后门台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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