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和长叶无声的跪了下来。
应缓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人欲言又止,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和长秋一起跟在太子身后走了。
行安殿内,长秋静静的侍立在太子跟前,姿态优雅、动作娴熟的磨着墨,不一会儿,砚台里的墨汁渐渐浓郁起来。长秋拿起桌前的羊毫,倾身递了过去,轻叫一声眼神不知飘向了何方的太子,“殿下,墨磨好了。”
太子鼻翼微动,洗墨的清香一缕缕钻进鼻中,他倏尔皱眉,冷冷道,“谁准你拿这块墨的。”
洗墨确是金贵,可墨生来便只有磨成墨汁这一种归宿,无论贵贱。长秋不知为何太子竟发如此大火,她虽是不明,可依旧沉着道,“殿下恕罪,奴婢这就换掉。”
长秋端着洗墨汁出去了,换了另一块墨锭重新磨了墨汁,待要把原来那块洗墨收放好的时候,却见原本位置上面空空如也,那块墨已不知所踪。
太子这一写就是半刻钟,窗边的灯烛爆了一次,太子手上笔没停,突然吩咐道,“你下去吧,叫应缓进来。”
长秋抿了抿唇,悄悄看了一眼太子俊毅无双的侧颜,温顺应了声“是”。
应缓来得快,甫一进门,兜头便砸来一封信,随之而来的还有太子的声音,“想办法避过耳目,把这封信送到临安王府。”
应缓接过来放在衣服里,再三犹豫道,“殿下,雪烛如今没有退路只能选择依附殿下,何不如就此机会在陛下面前把误会解释清楚呢,殿下清白了,或许......”。
或许太子之位就又回来了呢?这几个字应缓没敢说。
“我做了这许多年循规蹈矩的孝顺儿子也算是没有辱没了母后的临终遗言,只可惜,他终归是不会信我,这一切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太子话里的“他”不言而喻。殿下心里对那位是彻底没了期待了,没有希望便不会失望,更不会对人抱有幻想,应缓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承安宫想要在禁军的眼皮子底下行动已十分艰难,四周围得如水桶一般丁点进不来更出不去。应缓揣着信在前庭那里来来回回晃来晃去着实反常。
长叶见着奇怪,走过去问他什么事儿,应缓挑拣着把事情说了。
长叶闻言也陷入了沉思。
承安宫湖边也有人把守,现在那条避开众人的隐秘水道也发挥不了作用,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来什么办法能掩人耳目把信送出去的。
宫外的禁军轮着当值,白日里当值的是禁军统将,建安帝身边的心腹,也是之前在祭祀大典的时候,领着兵暗中修建皇陵的那一拨人,只不过最后被耿自忠和太子搅和了,甚至还杀了他手下一部分亲兵。
耿自忠最后虽被赦免了罪行,可两人之间的梁子也就此结下了。耿家和太子交好,有心的人总是能寻着耿自忠平日里的一言一行探听到耿家和太子的关系,禁军统领就是这个有心人。
这个世界上不止有爱屋及乌,还有“恨屋及乌”。所以这次建安帝把看守太子的任务交给他的时候,他格外上心。
长叶和应缓蹲在前庭那里假意侍弄花草,实则两人是在商量着办法,左也不行右也不通的法子让两人有些焦躁,一个大力,手下那株长势极好的君子兰应声折断。
这侍弄花草最早的时候是应缓的职责,那个时候因着他时常不在宫内,且太子也并不爱这些,所以这里的花草能不能活都是凭命。
后来是新棠改变了它们的命运。
眼下这承安宫里人和物都分外凋敝,唯有这前庭的花草倒是生机勃勃。两人静了片刻,不约而同道,“要是新棠在就好了。”
应缓和长叶对视一眼,自知现在这种境况是不可能的,遂又各自移开了眼睛。
两人在前庭逗留太久,引起了旁边禁军的注意,那禁军挎着刀气势汹汹的走到了近前,低喝一声,“你们两人在干什么!速速离去,不然别怪我刀剑无眼。”
鸡蛋不碰石头,应缓也不想笑着去讨好他们,和长叶一起站了起来,转过前庭进了里面。
长叶躲在廊下的柱子后边,看着宫内要道处守着的各个禁军,恨恨的捶了一下身前的柱子,“殿下虽是废太子,可倒底还是皇子,这些人真是仗势欺人!”
“宫里历来就是这样逢高踩低,你也用不着生气,得习惯,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要过多久。”
长叶瞪他,“你别乌鸦嘴。”
行安殿内太子听长秋说了外面的情况,面色淡淡,“把长叶叫进来。”
长秋一惊,“殿下,长叶不是故意的,奴婢定会说说她不让她再招惹外面那帮人,恳请殿下不要降罪于她。”
太子没说话。
长秋见状,咬了咬唇,起身去外间叫了长叶进来。
“外面的禁军何时换值?”
长叶心里惴惴,还没想好怎么请罪,便听太子在上位突然间发问。
她忙敛了心神,想着之前的动静,开口道 ,“回殿下,约是酉时一刻。”
“换值的是何人?”
说到这人,长叶恨得牙痒痒,“回殿下,是禁军副统领。”
禁军副统领在太子长达几年的禁足生涯中扮演着举重若轻的角色,直到前阵子太子解禁才离了承安宫,谁曾想,没走几天,这人竟又率着人马归来,虽然知道这是建安帝的授意,可仍忍不住迁怒。
太子听完微微一顿,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转而静静道,“找个机会,把信给他。”
太阳落山的时候,门外的禁军开始换值,承安宫内的禁军也换了一批,长叶和应缓远远的瞧着,副统领正在给要走的统领见礼。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统领要走的意思。
长叶有些忧心,“殿下让把信给那个副统领,可原来那个不走,这可怎么办?”
应缓附耳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接着把信塞在了她的衣袖里。
不一会儿,前庭传来救命声,长叶的身影出现了众人面前,直奔着大门而去,细看之下,嘴角还淌着血,身后仅跟着的是拿着刀的应缓,刀上隐隐可见红色。
这一番变故让守卫有些错愕,也仅仅只是一瞬,那些人便反应过来上前要抓长叶,可这时长叶已经跑到了门口,眼看着拦不住,副统领疾步上前正要拔剑,人却突然间倒了下去。
他不得不收了剑,蹲下来查看情况,说时迟那时快,长叶倏然睁开了一只眼睛,挨着他那边的手悄悄的把信塞在了他的袖中。
副统领一顿,还未等他有什么反应,身后的上司也蹲了下来,目带探究,“出了何事?”
他不着痕迹的把信往里收了收,开口道,“将军,这婢女想是遭受了殿内人的苛打想要逃出宫去,可惜没成功。”
统领阴阴一笑,“这承安宫如同死人墓一般,主子也是想要点人气儿的,人走了可怎么行?来人,把这婢女扔回去!”
禁军把长叶扔到了长秋面前,面无表情的警告她们不要想着出幺蛾子。
当晚,临安王收到了一封信,信上是一手游龙惊凤的字,上书:若遇禁军,杀。
临安王原以为太子是请他打听新棠的下落,可这寥寥几个字写得杀气十足让他心里顿生不好的念头。禁军只听建安帝指挥,若是到了宫外,定是帮建安帝办些见不得人的事。
太子对建安帝一向避其锋芒,如今这凌厉的杀气,这对父子显然是要恩断义绝了。
也罢,多行不义必自毙。
作者有话要说: 笔记本打不开阿江了......
第64章
新棠在福临天下不眠不休的守了两天, 两天之内, 这栋往日里高朋满座的标志性酒楼像是突然间转手关张一样, 里面的人集体失踪。
她还未来得及深想, 忽然感觉脑后一阵钝痛, 人就没了意识,醒来之后就在陈阿生的那家破房子里。
陈阿生正坐在旁边的桌子上打磨着新的玉檀木,一刀一刀的划过绵密的木头上的声音格外沉重。
听到新棠的动作, 他往旁边看了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 “醒了?”
新棠坐了起来,这个觉睡得有些长,乍一起身脑子里木木的, 枯坐了好久才清醒过来。
清醒之后的她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情没办,二话不说,快速的往外走——她还要回去福临天下继续守着。
陈阿生看了她依旧包扎着的胳膊一眼,凝着深力的一刀下去,雕了只活灵活现的凤目出来, 他吹了吹木屑,不疾不徐道, “不必去了, 外面有人在找你。”
新棠脚步骤停,转过身来走到他面前,急急问道,“人在哪?”嗓子干干的, 还有些哑。
陈阿生拎过旁边的壶,拿过一只破了一个角的碗倒了一碗药放在桌子的一角,示意她先喝药。
新棠毫不犹豫的拿药碗一饮而尽,末了擦了擦嘴,期待的望着他。
陈阿生放下手里的刻刀,定定道,“你若是想丧命,就尽管出这个门,反正我是不会去给你收尸的。”
新棠一滞,“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外面现在有人追杀你。我不知道你在出宫前经历了什么,但是你现在出去的话,街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盯着你,你若一现身,必死无疑。”
那日的蒙面人来势汹汹,根本不像是可以好好说话的。
这个消息如一盆泠水浇在了头上,新棠少有的冲动过后,扶着墙抱着手臂坐在地上陷入了沉思。
宫中形势不知道到什么地步了,太子此时被囚禁无法抽身,她不在宫里的消息怕是也在宫里传遍了,那到底是谁想要她的命?
建安帝?赵贵妃?三皇子?
新棠分析了现下自己的处境,孤立无援,唯一拥有的自由还是躲藏着偷来的,可对比此刻身陷囹圄的太子,她又是不幸中的万幸。
想到此,她心里突得一个激灵。
太子被废也就前几天的事情,长叶和应急还有董掌柜等人的消失也是在太子被废的前后,建安帝降罪之后,仿佛一夜之间这些与太子有着密切关系的人得了命令似的与她断了联系。
新棠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太子在关键时候斩断与她的一切联系,不过是为了保护她,现在的承安宫定是身处漩涡的中心,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以太子缜密的心思定想到了这一点。
想要对她不利的人会通过太子的痕迹来找她,太子这样置之不理,打的就是谁也找不到她,她反而安全的心思。
想到刚刚陈阿生说的追杀她而无果的人,恰恰证实了她的猜测。新棠心里划过一阵细细的、尖锐的痛意,她后悔在太子最困难的时候,与他失了联系,没能陪在他身边与他一起共难关。
泪水没有节制的想要冲出眼眶却生生被她仰头逼了回去,为什么要这样,原本两个人可以相忘于江湖了,可冥冥之中总是有条线又把他们圈在了一起。
新棠最怕自己对不起别人,钱好还,可钱买不来人情。
她擦了把脸,慢慢的起身坐在了桌子旁边的凳子上。
陈阿生也不细问,假意没看见她红红的眼睛,只静静的忙着手上新来的生意。
“陈阿生。”新棠忽然间叫他。
陈阿生抬起头来,宽阔饱满的额头上有着不甚明显的一条纹路,细长的眼睛聚起一道光,认真的望着她,“怎么?”
新棠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从胸前拿出那三家铺子的契书来放在他面前,毅然决然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把这三家铺子的生意重新做起来,大掌柜你来做,银钱上我也不会亏待你,铺子分你三成干股。”
陈阿生没想到新棠这般落魄还能豪气的一下子拿出三家铺子的契书来,手一抖,刚刚刻好的一对鸳鸯的翅膀生生拐了个弯划到了簪骨下方去了。
他也没心思去管,径自拿起面前的那三张泛黄的旧纸打开来,上面“银想容”、“冰肌阁”、“明月妆”三个大红的印章差点没晃花他的眼。
他是个生意人,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三家铺子的底细,只见他小心翼翼的合上契书,试探道,“铺子是你的?”
新棠摇头,“不是。”
陈阿生勉强掩饰住自己眼中的失望,翻了个白眼道,“那你说得信誓旦旦,差点让人信了。”
“但是从现在开始,它们是我的了。”
陈阿生:“......”突然有点明白那三家店的生意为何如此惨淡了。
陈阿生自小便有个愿望,有朝一日能做上买卖,然后把自己的生意做大,大到南岐到处都有自己的分店,但这种愿望自他母亲生病、家徒四壁开始,便一直无限期开始拖延。陈阿生这人是有恒心的,这种拖延非但没能磨灭掉他的渴望,反倒让内心的意念越来越执着。
他一个人见惯了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这从天而降的鸿运让他有短暂的欣喜,可是接触到新棠那双出奇冷静透彻的双眼的时候,又慢慢平静下来。
两人对望,隐隐有谈判的架势。
“给我三成干股有什么条件?”
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面比较好,新棠也正有此意,她视线滑过桌子上的骨簪,继而又看向他,“条件是,把玉檀木的骨簪也要引到店里售卖。”
陈阿生笑得很放肆,“你倒是颇具慧眼,看中了我的手艺,行,成交。”
新棠并没有急着应答,补充了一句,“我现下的情况你也了解,店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办法出面打理,全要仰仗于人,账上的银子有多少我不知道,但是你若是要用尽管拿去用,也不用告诉我用在了哪里。”
陈阿生挑了挑眉,下一秒便听新棠道,“这些钱就当是本钱以及提前给你酬劳,但是我有个要求,年底我必须要见到五万两现银。”
也就是说到年底,这三家铺子必须要赚到五万两银子。
新棠出来这么久,对这市面上首饰的行情也有所了解,五万两银子的净利若是在之前,自然不在话下,但现在这三家面临着内忧外患,内部人心浮动、外部的段家虎视眈眈,她提出这个要求实有些强人所难,但是她觉得对陈阿生来说,不是问题。
陈阿生也没有让她失望,爽快的应了,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
赵贵妃因为立储的事情在建安帝面前狠狠的给三皇子上了一回眼药,三皇子也不是吃素的,转身就把北境赵家在军中的势力斩了个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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