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积蕴无奈,只得在长兄目光的逼迫下立好誓言,日后逢三逢八定会吃上肉。
下午还有夫子讲课,范积蕴忙与范远瞻一起去找夫子告假。
听说他家人来,夫子并未多说,爽快放行。
兄弟俩这一通折腾,再出去之时,已过了小半个时辰。
一家人走到一起,范远瞻道:“积蕴,你来此地已久,带我们去个清静便宜的旅店罢。”
范积蕴与长兄一道赶驴,笑道:“那我们去田四娘家,往日来书院求学的学子最爱去她家,说是清静又周到。”
田四娘家偏,一家人拉着牛车慢慢走。
范远瞻又问:“积蕴,你可有相熟的书铺?”
“有啊,大兄你要作甚?”
范远瞻道:“这不是来了青阳城走一遭,总得贩点东西去卖。你们青阳书院名气大,若有夫子出了集子,或有注本,文章点评之类,我们便去买些来,到下个地方瞧能不能卖出去。”
第44章 书籍
青阳城可不止青阳纱与香料, 青阳书院方是青阳城最特别之处。
范溪一听她大兄要贩书籍, 眼睛一亮, “妙啊!大兄, 你如何想出这法子?!”
范远瞻笑着弹了她脑门一下, “你忘了你大兄亦是读书人?”
一家人去旅舍安置好东西,又去用饭后,安娘回旅舍照管东西, 范溪则跟着兄长们去书铺。
范积蕴素有抄书习惯,认识的书斋老板不止一人两人, 哪家既厚道又有实力,他最清楚不过。
青阳城阳辉书斋位于青阳书院北边,书院学子闲着无事便喜欢去那里看书。
此书斋已传了六代, 正宗的老牌书斋,亦是青阳最大的书斋,远远一瞧,便见这鹤立鸡群一样的二层小楼端得古典雅致,愣生生比旁边绸缎铺胭脂铺多出几丝书香味。
此时正值午后, 书斋里并无多少看书的学子,书斋伙计挨在架子上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打盹。
范远瞻三人走进来, 书斋伙计听到动静脑袋一下点到手掌外面去了, 整个人险些被这股力道带得一趔趄。
他整个人一下清醒,顺手一抹嘴角,他忙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几位要买什么书?”
范远瞻笑道:“我等随意瞧瞧。”
他们说是如此说, 伙计仍是尽忠尽责地陪在他们身侧,“您瞧。”
范远瞻与范积蕴皆是读书人,对着这一大架子书亦颇为识货。
楼上楼下逛了一圈,范远瞻挑出五本青阳书院夫子译注本,两本青阳书院夫子的文集,另三本青阳书院学子文章大集,还有一本青阳书院整理而成的历届文集大考。
范远瞻问:“这些书价钱几何?”
伙计陪着笑,算都不必算,心里一转便报出价来:“这本文章大集二两五钱一本,五本译注本分别是二两银子一本,三本文集每本一两,一共十五两五钱。”
十五两五钱!范溪她们在县城里卖猪肺饭,生意好时,累死累活,每个月也不过分得三十两,这薄薄的几本书便要这样多了,不怪大伙都说读书费钱。这没点底子的人家买书都买不起。
范溪暗自咋舌,难怪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一个读书人自小到大买书的银钱都得用金计了。
范远瞻神色不变,“若我帮同窗多带几本,可否少些?”
伙计笑:“还请郎君先说要带多少?”
“若每样来十本?”
伙计恭敬地一拱手,“这便要我家掌柜来与您说。”
掌柜的就在外面坐着,多少听到了他们的动静,探头一见生意马上要谈成,忙捏着袖子一路小跑过来,“几位要买多少书?不妨与我上去喝几杯茶。”
范远瞻过来便想与他谈生意,见他有长谈趋势,闻言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行人往上走,掌柜的亲自带他们过去茶室。
两厢人马坐下,掌柜先倒茶,双方喝了一轮茶,掌柜方身子略微前倾,细细询问:“不知这位郎君每样书籍各要带几本?”
范远瞻呷了口茶,沉吟道:“若是价格合适,每样带个十本二十本,不过这样贵的价格却是无法了,带十本书还不如请人抄来得划算。”
范溪在旁边静静听着,此时书籍无所谓正版盗版之分,都靠书斋主人四下收集而成,市面上许多书籍也多由人传抄而成。他们若是嫌书斋的书贵,请人去抄还能省几个银钱。
掌柜的也未想到他一下便买那样多,当即脸上笑开了花,忙道:“你们买那样多,自然不好按散卖来算。老夫给你打个对折,如何?”
打个对折,他也有六十多两银子好挣。
范远瞻摇摇头,笑道:“不瞒老丈,我们先前见过书斋生意,像我们这样大的客人,您起码得在对折基础上再打个对折,不然生意无法谈了。”
掌柜的没想到他砍价砍得这样狠,瞧着斯斯文文的小年轻,一下便敢喊出这个价来,当即连连摇头,“不成不成,这样我连本也挣不回来?”
范远瞻作为家中长子,十岁出头便上山打猎上街混食,在县城读书期间,他没少与县里的小混混往来,不然也不会认得黑鳞几个。
他年纪不大,论起油滑来,范甘华都不一定是他对手。小小书斋,利润几何,他清楚无疑。
范远瞻听书斋主人这样说亦不着急,他笑笑:“我瞧老丈这书斋恢弘广大,书斋里的书做得亦十分精美,方来此处与您谈生意。然而,青阳城里大大小小书斋近十家,买谁的书不是买?”
掌柜的迟疑,接着,有些混浊的双眼射来锐利的目光,“话虽如此,你这书买去说不得会卖与其他人家罢?”
范远瞻不辩驳,待他说完,方道:“书籍流出去亦不可避免,哪怕在本地,您就管得住别的书斋,不许它们抄写刻印?”
此话一出,掌柜无言以对。
他这书斋虽大,卖的书却非独一份,卖得好的那些书,全城大大小小书斋都有卖,卖得不好的那些书,别的书斋不复刻只因利润不足以令他们重新找人雕版印刷。
不仅别的书斋会复刻他家的书,他家亦会复刻别的书斋的书。
范远瞻想想又道:“既然老丈怕我将书卖去别处,不如这样罢,此次我去皇都,中途必定路过大大小小无数书斋,若是您愿意,到时候我再将别的书斋所出之书给您带来,您卖我多少样书,我便给您带多少样书,当然,价格得另算。我们互通有来,您亦不算亏了。”
书斋掌柜先是眼睛一亮,而后忙摇头,“不成不成,你这话一出,天高任鸟飞,我哪找你去?”
范远瞻端杯笑,“您若是这般想,那便无法了,端看您信不信得过我人品罢了。”
对一陌生人,有何信不信只说?
书斋掌柜摇了一会头,范远瞻又问:“我先前说的那些书,九本编成一套,一套四两,您给我拿十套,卖么?”
掌柜犹豫不决,苦笑一声,“小老儿再次开书斋多年,从未卖过如此便宜之书。”
范远瞻将茶杯放在桌面,笑了下,目光清亮地说道:“十套四十两,您起码可挣三十两,我还承诺回来之时给您带书,令您超越同行,这样一桩好生意,您不乐意做,那我可就去找您同行了,说不得还不必三十两。”
说着,范远瞻也不耽搁,撩起袍子站起来便要走,范积蕴与范溪自是赶忙跟上。
书斋掌柜跪坐在垫子上,面上满是犹豫,人未开口,目光却一直跟着他们,直至他们开始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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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身体不成,坑得不好意思了,算我请大家看文吧,捂脸。
第45章 买卖
范溪原本以为这摊生意谈崩了, 不想回头看时, 掌柜仍坐在那里, 双方目光正好对上。
范溪怔了一下, 掌柜见她表情, 面上露出些挣扎。
最终,掌柜叹了声,扬声道:“几位回来我们再谈谈罢。”
范远瞻似早料得他会妥协, 目光温和地转过身来,他带着范积蕴与范溪重新回到了小阁楼茶室里。
掌柜见他浑身气度, 心里又是暗叹一声,这书便宜卖便便宜卖罢,挣不到六十两, 挣三十两也好,总好过一文不挣。
范远瞻再次过来,双方几乎没怎么讨价还价,掌柜便吩咐伙计,按范远瞻所要求, 数出十套书来。
范远瞻带着范远瞻与范溪仔细将所有书检查一番,方利索地给了银钱。
掌柜见他们抱着一摞摞书要走, 忙追出来送, 嘴里道:“郎君下回带了书来,可要记得我们阳辉书斋呐。”
范远瞻含笑点头,“自然。”
掌柜松了口气。
新书一来,虽容易被人盗印翻抄, 但这得要时间,尤其盗印,快的话,也要一月有余,有这时间,他的书早就卖过了一茬,喝了头汤,后头人提起,也会说书乃阳辉书斋所出,给他们大大扬名一把。
范远瞻带着两人提着书回去,范积蕴还有功课,晚上一家人又一道用完饭,范积蕴回书院,剩下诸人则回客栈休息。
第二日安娘仍在客栈里照管东西,她不爱出门,范远瞻带着范溪在城里闲逛起来。
范远瞻说不贩青阳纱,却仍花了六两扯了一大一小两块布,大的是棉布,能给范溪与安娘各做一身衣衫,小的则是绸纱,嫩绿偏浅的颜色,专给范溪扯的。
范溪有些别扭,“大兄,我脸上还涂着东西,穿嫩绿不大好看。”
这样鲜嫩的颜色,要皮子白的女娘方能衬出来。
范远瞻笑道:“那日后少涂一些药粉便是,皇都里极少肌肤黄黑的女娘,肌肤黄黑反惹人注目。”
范溪想想认真点头,她那皮子太白,不涂定然不成,少涂些却不失为解决的好法子。
范远瞻揉揉她发顶,带着她往回走,“走罢。”
回去后,安娘粗糙大手摸着嫩绿的青阳纱,满脸都是笑容,亦道:“这布料好,刚好上皇都这段路有空,我好将它裁成春衫,明春溪儿便有得穿了。”
范溪抿抿嘴,“娘,您自个衣裳也不够。”
安娘对她柔和笑笑,“尽够了,你先前不是帮娘做了几件秋衫么,穿那个便成。”
范溪知她不愿浪费,不过路上做衣裳并不太合适,她们要去皇都,谁知皇都时兴什么样子,她娘的衣衫待进了皇都再做亦不迟,免得被人说嘴。
见母亲与妹妹意见统一了,范远瞻上下打量妹妹,笑:“那娘可要放长些,我见溪儿今年长了不少。”
范溪三月以来长高近两寸,今年更是从范远瞻腰间长到了他胸口,这身量,放在哪里都不算矮了。
她衣裳费得厉害,原本的衣裳几乎完全不能穿,现今穿的衣裳都是安娘在她下裙里接了一截,勉强对付过去。( ?° ?? ?° )?最( ?° ?? ?°)?帅( ?° ?? ?°)?最高( ?° ?? ?°)?的( ?° ?? ?°)?侯( ?° ?? ?°)?哥( ?° ?? ?°)?整( ?° ?? ?°)?理( ?° ?? ?°)?
安娘慈祥地笑着点点头。
他们在青阳城停了三日,这三日,一家人每回用饭之时都一起。
三日一晃而过,第四日一大早,范积蕴过来送别,除范远瞻外,一家人都红了眼眶。
安娘这当娘的最舍不得,拉着范积蕴的手摸了又摸,最后含泪叮嘱道:“人一生多靠命数,你若能考上举人最好,若是考不上亦不打紧,莫要太过逼迫自己。娘与溪儿在皇都等你,你早些启程呐。”
范积蕴红着眼眶给她磕头,“娘,我知。”
范溪过来拉着范积蕴的手,将好不容易裁出来的荷包塞到他手里,“二兄,保重,好好照顾自个。”
范积蕴吸吸鼻子,还显稚嫩的脸庞露出坚毅神色,“你们便在皇都等我罢,我定用功考上举人,早日去皇都找你们。”
范远瞻他们早已装好车,道别过后,范溪扶着安娘爬上驴车,范远瞻拍拍范积蕴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范远瞻双手矫健一撑,最后上了驴车,轻甩鞭子,驴便迈着脚步走起来。
安娘从窗户里探头看二儿子,满脸不舍,范积蕴亦一直目送他们,直到他们身影消失在街角。
路旁的树叶子已黄,飘得满地都是。
青石板的道路上,人来人往,热闹的吆喝声一如往昔。
范远瞻他们昨日已说过要与晁桢他们一道上皇都,正好他们驾车过来时,晁桢他们的马队也已差不多准备好。
一行人接着上路。
他们绕过山,沿着湖,穿行了一座又一座城,在一处又一处的村庄借宿过。
自赵家村到皇都,中间隔了无数名山大川,也有无数人烟。他们遇到的人各式各样,见识的风俗千奇百怪,品尝到的美食更是多不胜数。
范溪这一日赶路,每日少用些许药粉,待走了一个多月,她肌肤与普通小娘子差不多,称不上白皙,却也不那么黄黑,整个人如同蒙尘珠宝被擦去灰尘了一般,立即耀眼起来。
马队谁家都知晓,范家有个秀美的女孩儿。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到十月中,每日早晨起来,外边到处都是厚厚的白霜,若不仔细瞧,便与下了雪一般。
再往后,有的地方雪也渐渐下起来了,北风一日狂过一日,吹得人衣服猎猎作响,好在每日都走着,冷倒是不算冷,然而北风又干又烈,许多人脸上手上脚上都皲裂出了大口子,有上了年纪的人,脚跟处皲裂得尤其厉害,一道道裂缝裂得又深又长,让人见之触目惊心,一个不慎便要渗出血珠来。
范溪这个肌肤从不皲裂的人,脸上都破了几道口子,又红又痛。
安娘找出大块布让她围着挡风,范远瞻买来润手润脸膏,一家人都擦。
这般艰难之下,十月末,一家人总算到了皇都附近,路上的关卡也多了起来,穿甲执戟的官兵们一层层搜查验证,好在范远瞻他们身份纸、路引,户籍纸等都齐全,一路走来,未曾受什么刁难。
范远瞻兄妹与商队其他人一样,每到一地,便拿出银钱来自办本地的特产,又将上一地的特产抛售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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