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绕绕个大弯,起码得多走两月。范溪只得歇了这个心思,老老实实地跟着打算走陆路。
范远瞻解释道:“马队一般沿途买入卖出,在这县买入,下县卖出,走水路便少许多商机。”
马队并非打算将咔竺货物运去皇都或将皇都货物运去咔竺,他们这样的商队,哪儿货物卖的价格高,他们便将货物在哪卸下,反正旧的卖完了,总能补充到新的货物。
范远瞻兄妹在这儿聊天之时,马队已整理好,晁桢在那头喊了声,让范远瞻他们跟上。
范远瞻忙应声。
晁家商队走惯了这条商路,马队伴着叮叮当当的铃声,驾轻就熟出发了。
范远瞻架着车慢慢跟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
范溪与长兄并排坐在前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咕噜噜转头,好奇地四下观察。
范远瞻见她这模样,笑了笑,并未说话。
晁家马队后面的车里装得满满当当,车辙挺深,赶马之人并不坐车,就跟着马走。
马儿都贵,一匹马起码得八十两银子,范溪悄悄数了数,晁家这马队一共二十七匹马,光是这些马,就得两千多两银子,更别提车上的货物。
看来这晁家当真有钱。
他们走的是官道,道路还算平整,不过黄泥路下雨烂成泥泞,干了就是一道道车辙,驴车晃晃悠悠,只比普通人走路快了一些。
范溪跟着长兄坐在一旁,先前还有兴致一路瞧道路两旁的景色。
瞧来瞧去,景致也就这些,菜地、稻田、农人、河流、树木、山林,外加天上的蓝天白云。
不过一个多时辰,范溪脑袋一点一点,快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范远瞻轻轻扶着她的肩膀,低声催促,“快去睡。”
范溪迷迷糊糊一点头,转身爬进车厢,滚在棉被与杂物之间,与她娘挤作一团,很快便睡去了。
安娘子看看女儿,帮她盖好衣裳,从车里转出来,做到范溪原本的位置,“远瞻,我下车走走罢?”
“您坐累了?”
“可不?”安娘叹口气,“整个人都坐酸了。”
范远瞻便停了驴车,与他娘一道下驴车,沿着路快步走起来。
早晨天刚亮到太阳初升这段时间最舒服,过了这段日子就热了,大伙纷纷带上草帽,继续往前赶。
赶路中途歇息了好几回,人歇息,马和驴也得歇息,吃点草料。
商队中几个女娘过来与安娘搭话,后半段,安娘便与她们一道走,也好说说话。
范溪再醒来之时,大伙已停下了脚步。
她睡眼朦胧地望了眼天,“中午便在此处歇息?”
“嗯,歇息一个时辰,躺一躺。”范远瞻瞧她,顺手伸出大掌摸摸她的额头,“累不累,可有不舒坦之处?”
“没有。”范溪问:“中午我们吃甚?可要埋锅做饭?”
“不必,喝几口水,吃几个大馒头,待晚上再来说做饭之事罢。”
在外头做饭费时又费力,旅人一般不会埋锅做饭,除非还是晚上因为意外没有找到旅店投宿,需在外头宿营,大伙才会热热地吃上一顿,谨防生病。
范溪于是去车里翻出今早买的馒头,配上她特制的鸡油辣椒,一家人拿馒头啃,也啃得极香。
晁桢闻到这边的动静,走过来,笑问:“你们吃甚,这样香,我老远便闻到了。”
“也无甚好东西,不过是一点辣椒,要尝尝么?”
“那肯定啊。”晁桢接过范远瞻递过来装了辣椒酱的碗,又用筷子夹着大白馒头沾辣椒酱,馒头一入口,他便禁不住朝安娘竖起大拇指,“婶子好手艺。”
安娘笑笑,“这辣椒酱可不是我做的,此乃我家溪娘的手艺。”
晁桢朝范溪竖起大拇指,“小妹手艺真好,若是能天天吃上这辣椒酱,每日在外头也能多吃两碗饭了。”
范溪抿嘴笑了笑。
范远瞻趁晁桢没注意,朝范溪使个眼色,范溪会意,立即从驴车里翻出另一坛没有开封的辣椒酱出来。
范远瞻笑道:“此次出门没带什么好东西,多做了坛辣椒酱,晁兄你拿去吃罢。”
晁桢大喜,“这怎么好意思?”
“有甚不好意思?”范远瞻笑,“不过些许辣酱罢了。”
晁桢道:“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晁桢乐颠颠地拿着辣酱回马队那边,他倒没藏着掖着,直接用个大海碗,把坛子里面的辣酱挖了一大碗出来,吆喝道:“隔壁范家妹子做的辣酱,谁若想吃,自个尝尝!”
“我来尝尝!”
“我亦来试试!”
不要钱的辣椒酱谁不想吃?!
何况大中午吃白馒头就开水,正无滋无味,若有辣椒酱提点味,那情形便大不相同了。
晁桢这话一出,那一大碗辣椒旁边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大伙纷纷伸出筷子来往自己馒头上夹辣椒酱。
辣椒酱一入口,大伙便尝出了这辣椒酱的与众不同。
许多人家做辣椒酱乃用剁椒法,将辣椒细细的剁碎了,八分辣椒两分盐,往坛子里一装,能吃上好久。
范溪家的辣椒用油炸,辣椒酱一点都不咸,反而尝得出上好辣椒那股香辣回甘的味道。
最令人惊喜的是,他家的辣椒酱里居然有肉,实实在在的,大块的肉。
一群人顿时激动得不成,早先尝到滋味的人,甚至顾不上咽下嘴里那口馒头,又伸出筷子来去抢第二筷子。
无数筷子像疯长的竹子一样伸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都是筷子。
“别抢!别抢呐!”
“不就是一点辣椒酱,你们至于么?!哎,给我留点!”
“你不至于,别吃呐!”
“这酱实在太好吃了!赶紧去问问范家小妹,这辣椒怎么做,我们下回也做一点罢?!”
“她家可是开食肆的,换你,你能有这本事?”
就在他们乱七八糟嚷嚷间,一大海碗辣椒酱便已经被一场而空,连碗底那点油迹都被人用馒头沾了,珍惜地塞入自个的嘴中。
范溪也未想到他们送出一坛辣椒酱,马队里的人对他们立即不一样了,热情得不成,有什么好事都记得喊他们一声。
不到两日,范溪他们便与马队中人彻底熟悉了。
这队里一共四十一人,三十二个男子,九个女娘,女娘多为队中某人之妻,跟着过来洗洗涮涮。
这般慢慢走了近十日,范溪他们抵达了青阳。
第43章 卖书
青阳城并非州府, 却也是渝州数一数二的大城。尤其城中青阳书院, 连山带湖, 煞是壮观, 名气甚大。
据说, 书院最盛时,南自百越,北抵高丽, 无数学子蜂拥而来,就为在书院谋求一席之地。
青阳城便据青阳书院命名, 城中百姓先祖大多亦与青阳书院有关。
时过境迁,此皆已成往事,现时青阳书院早已没落, 书院中学子亦只剩五百余人,多来自于附近几个州府。
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范溪跟着马队抵达此城之时,还是深觉震撼。
尤其城外巍峨城墙,那丈许高的大门, 人站在此处时,分外矮小。
此地有驻兵, 入城范溪几人被查了路引与户籍纸, 马队的货物已被抽查了几回。
晁桢需带着自己的马队在此处抛售一些珠玉,再购入香料、青阳纱等青阳特产,于是约定在此休息三日。三日后,范家若走, 便可与他们继续上皇都,若不走,与他们说一声便是。
范远瞻应了,带着范溪与安娘,驾驴车往城郊而去。
青阳有钱,驴蹄之下的路不再是泥路,而变成了青石板。
道路两旁,商铺林立,行人络绎不绝,青阳人软糯的叫卖声飘荡在半空。
街上人多,他们的驴车赶得极慢。
范溪和范远瞻都下了车拉着驴,就怕驴冲撞了行人。
“大兄。”范溪左顾右盼,盯着道路两旁的铺子不眨眼。
“嗯?”范远瞻含笑看她,“怎么?”
范溪道:“这里的布庄真多。”
“自然,青阳纱举国有名,许多商客还专门来此贩纱卖。”
范溪问:“既然如此,待会我们是否也贩些纱去卖?”
范远瞻摇摇头,“青阳纱价贵,我们不识货,恐怕买不到什么好纱。”
范溪凑近了些,“不然我们贩香料?”
范远瞻仍是含笑否决,“香料亦不成,此行水深,远不是我们这等外行人能沾染。”
范溪见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眸子里不由闪现好奇光芒,“那我们要贩卖什么?总不能来了一回,什么都不卖罢?”
“那倒也不是。”范远瞻不紧不慢道:“此处有一样特产,十分罕见,若是运作得好,亦能挣上一笔。溪儿,你不妨猜猜?”
范溪形状姣好的秀眉皱起来,脸上露出思索之色。她对青阳城一无所知,一时还真想不出她大兄想卖什么特产。
“聊甚?”安娘声音从驴车内传来。
范溪回头,笑道:“在说青阳城有何特产。”
安娘掀开驴车帘子,范溪忙伸出手去,准备扶她一把,“娘,您睡醒了?”
“刚打了个盹,可睡足了。”安娘笑,转头四下张望。
范溪忍不住问:“娘,这青阳城比起皇都来如何?”
安娘年轻时候跟着范甘华在皇都待过一段,那时柴娘还是大户人家的婆子,他们的祖父也还未病亡。
安娘笑了笑,“这自然无法比,皇都巍峨,规矩也多,若是上街都须小心些,免得不小心冲撞了达官贵人。”
范溪听了之后眼里不由带上了些憧憬,大国之都,不知有何风采。
范远瞻他们一路打听过去,很快便找到青阳书院,书院侧面有门房守着,范远瞻上前去打听,范溪与安娘侧立在驴车旁,等他消息。
不多时,范远瞻回来了,道:“已让人去叫积蕴,很快便出来。”
范溪见来来往往的读书人,面露好奇之色。
这些读书人年龄不一,范溪瞧着,十来岁,二十来岁,三十来岁的人都有,各人穿着亦不相同,绸衣者甚。
看来读书之人大多还是有钱人。
学院门口行人甚众,范溪跟着长兄将驴车拉到道旁。
没一会,书院里奔出个熟悉的人影,“娘!大兄!溪儿!”
范溪一见,正是她二兄。
春天离别之时,她二兄方比她高一个脑袋,春夏过去,范溪长了寸许,现却只到他肩头。
她二兄不仅高了,身上书卷气也越发浓厚,文质彬彬。
范溪喜不自禁,用力挥挥手,眉眼弯弯,“二兄!”
一家人见面,自是欢喜。
范远瞻笑道:“给你带了些东西,先拿回去,等会再一道吃饭罢。你们这学院可许外人进去?”
“大兄你进去无碍,娘与妹妹则只能在外头等了。”
安娘笑着摸摸他肩膀,“那你与远瞻先进去,我们在这等等。”
范积蕴过来这头求学时十分匆忙,除几身衣裳与些许盘缠,再无长物。
这次过来,家里给他带了棉被棉衣鞋袜等杂物,里头还有个取暖用的小碳炉。
各种东西堆起来,杂七杂八收拾出了两大包裹。
范积蕴瞧里头还有妹妹做的小菜与辣酱,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这么远来,还给我带这些零碎?”
“溪儿心疼你呗。”范远瞻与他一道将东西背去舍馆里头放好,站着打量他的舍馆。
他们舍馆乃大通铺,每人有个可上锁的木箱,条件算不上好,却也不算差。
范远瞻扫视一圈,舍馆里还算干净,闻起来无异味。
范远瞻问:“你们这些学子要前往何处吃饭?”
范积蕴抬头有些腼腆地笑笑,“书院内便供饭,有两个菜,尽够吃了。”
范远瞻捏捏他似乎又瘦弱了的胳膊,问道:“可有肉?”
范积蕴道:“逢六有肉吃。”
听得此处,范远瞻眉头便皱了起来,一月方吃三回肉,读书这般耗身子,长此以往,身子都得被拖垮。
范积蕴道:“书院中多数学子都这般吃,白饭管够,书院一月方收三百文伙食费用。”
范远瞻心知由家中送饭的学子亦不少,不会谁都像弟弟这般吃饭舍,便问:“你们书院,每日可能出去?”
范积蕴点头,“若是完成了功课,书院不拘这事。”
“那便好。”兄弟俩放好东西,范远瞻往范积蕴手里头塞了一大袋碎银子,“此处有五十两,今年花用在此,你留出一些,剩余的交由信得过的先生保管罢。”
范积蕴吃了一惊,忙推拒,“不必不必,哪里用得了这么多,大兄,你们还要上皇都,你们留着花罢。”
“给你便收着。”范远瞻低声道:“家中情形你亦知晓,这一年多你便莫要再抄书了,好生向学,瞧能否考个举人回来,那般娘那头也好过些。家中无力多支持你,这一切都须靠你自个拼搏。”
范积蕴郑重点头。
范远瞻捏捏他肩膀,又道:“逢三吃肉太少,你身子骨顶不住,日后逢八你定要出去饱饱再吃一回肉。”
范积蕴想反驳,触及兄长目光,他只好点头。
范远瞻一见他这模样便笑,“瞧你这打算阳奉阴违的模样,来,发个誓,在青阳书院这时日,逢三逢八必要吃上肉,不然叫你长兄我日后蹉跎一生,碌碌无为。”
“大兄!”范积蕴急了,“誓言怎可乱说?!”
范远瞻随口道:“若不如此,又无他人看着你,你自个一个在这头,尽糟蹋你自个身子骨去了。莫废话,快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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