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你辞官离宫以后就不能照应六殿下了?”张老院判说,“你也可以像我一直在暗地里帮王醒那样,暗中帮助六殿下。”
张北游摇头,“爹,您不了解六殿下,六殿下他……您不知六殿下对您儿子有多好,有多维护您儿子。
今日毒|药膏的事,是我发现并执意揽在身上的,六殿下比任何人都不愿让我搅进这些是非里。
他自始至终都以一颗最赤诚的心待我,那个皇宫里再也没有比他更干净的人了。
这世上也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我舍不得,真的舍不得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那样污浊不堪的地方挣扎。
我想帮他,即使帮不上他什么,能陪在他身边也是好的。
士为知己者死,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我也心甘情愿。
只可惜我并没有为他献上性命的福气。
因为只要六殿下有一口气在,他就绝不会让任何人伤我的性命。
六殿下就是这样的人,那孩子就是这样的人呐。”
张老院判定定地望着张北游没有说话。
半晌,他才叹了声气,“罢了,就由着你吧。”
张北游缓缓吐了口气,唇角微微上挑,“我爹真是通情达理。”
他通情达理吗?张老院判在心里摇头。
他不过是由己及人,想着自己也有这样一位令他愿意为其拼上性命的知交好友罢了。
“你忙活了一天也累了,快回去歇着吧。”张老院判对张北游说。
张北游问:“爹,咱们不研究这药膏里掺的东西了?”
张老院判道:“为父已经翻遍药庐中所有的医书古籍,都没有关于此物的记载。”
张北游听了这话,心里有些纳闷。
他家老爷子为人向来事实就是,从不说大话。
可刚刚他家老爷子却说了“已经翻遍药庐中所有的医书古籍”这种话。
药庐内的藏书虽然不及太医院的书阁,但数量也是相当可观。
爹怎么可能在一日之间,将这么多书全都翻看一遍。
那么多书,就算一目十行不细看,只怕也要不吃不睡的翻上七天才能翻完。
于是,一向耿直的张北游直言不讳地提出了自己的质疑,“爹,您怎么可能在一日之间翻遍药庐中所有的书。”
张老院判面不改色,“为父说自己是在一日之间将这些书翻遍的吗?”
闻言,张北游不禁猛地瞪大了双眼,“难道在今日之前,爹就曾见过这药膏里掺的东西?”
张老院判微微点头,“多年前,我是曾见过这种毒。不过这毒却不是被下在外敷的药膏上,而是被下在内服的丸药里。
多年来,我一直尽所能地收集并翻阅各类医书古籍,想要弄清楚这种只要沾上一点儿,就会令人感到剧痛难忍的毒究竟叫什么,又是用什么东西炼制而成,却一直都查不到任何线索。
这些年来,我再没见有人用过这种毒。
今日再次见到,我既觉得伤脑筋,又有些兴奋。
伤脑筋的是,这回我怕是帮不上王醒,要让我那位知己好友失望了。
兴奋的是,倘若王醒能找到在药膏里动手脚的人,那么困扰我多年的谜团,就有可能被解开。”
张老院判说着,目光落到了案上的药膏上,双眼因为兴奋而闪闪发光。
第220章
听说他家老爷子曾见过这种古怪的毒物, 张北游连忙问:“爹是在何时何处见过这种东西?”
张老院判稍稍犹豫了片刻, 冲张北游摇摇头,表示这不能说。
张北游知他家老爷子处事向来极有原则, 只要他家老爷子不想说, 甭管他是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逼老爷子说,还是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哄老爷子说,老爷子都不会松口。
张北游心里明明什么都清楚,却还是有些不死心, 便好声好气的与张老院判商议说:“爹能不能告诉我,您是不是在宫里见过这东西?”
这回张老院判没迟疑, 痛快答道:“确与皇宫有关。”
张北游又接着问:“那爹认为, 您多年前见过的毒物, 与这回在药膏里发现的毒物, 这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儿子的意思是,这会不会是一人所为, 或是一伙儿人所为?”
张老院判思量了片刻, “这个我也说不好。”
“今日在瑶光殿, 六殿下猜测说,说从这毒物的作用与毒性来看, 很像是用在死士身上的东西。”张北游道, “儿子觉得六殿下说的很有道理, 爹怎么看?”
张老院判听得出来, 他家傻儿子这是有意在套他的话呢, 于是不置可否道:“兴许吧。”
见他家聪明过头的老爷子不肯上当, 张北游却一点儿也不气馁,正要再出言试探,却听张老院判先道:“这事儿六殿下还要继续查下去?”
张北游点头,“事关未来六皇子妃的安危,殿下自然要将此事查得清清楚楚,只是……”
“只是什么?”张老院判问。
“只是殿下与我都想不通,无色无味抹在身上也无甚痛感的毒|药并不少,为何下毒之人要在这药膏中下如此刁钻的毒。
这毒擦在身上奇痛无比,很容易被人发觉这药膏有古怪。
即便使用药膏的人,没有想到药膏是被人动过手脚,也会因为这药膏擦在身上太疼而停用。
费尽心机的冒险下毒害人,却很有可能会害不到人,这人图什么?
殿下与我对此都是百思不得其解。”张北游说,满脸都写着困惑二字。
“或许下毒之人只是想未来的六皇子妃吃些苦头,并不是想要害她的性命。”张老院判猜测说,“也或许是时间仓促,下毒之人手上就只有这一种毒药,便只能下这一样。亦或者是下毒之人并不懂毒,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这种毒,便拿来用了。这其中有太多的可能,唯有把下毒之人抓住,好好审问一番,方能弄清楚真相。”
张北游闻言,叹了一声,“是啊,唯有将人抓住,才能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话说……爹,王醒公公会接着查这件事吗?”
张老院判说:“只要阿月姑娘开口,请王醒查,王醒自然会接着查下去。”
张北游一笑,“若王醒公公肯与六殿下联手,那必定事半功倍。”
“王醒不会与六殿下联手,他只会自己去查。”张老院判语气笃定地说。
张北游不解,“为何?”
“王醒从来不私下里与任何皇亲和权贵结交。”张老院判解释说,“王醒是陛下的心腹,深得陛下的信任和倚重。像这样的人,无论前朝还是后|宫,不知有多少人上赶着巴结拉拢。可是王醒从来都不为所动。这回的事虽然没有什么利益牵扯,但无论明里还是暗里,王醒都不会与六殿下联手。这是他一直以来坚持不变的原则,他绝不会违背。”
“像王醒公公这样,谁的面子都不给,岂不是得罪了很多人?”张北游好奇地问。
张老院判摇头,“恰恰相反,正因各方势力都晓得王醒是个极有原则的人,知王醒从不干涉后|宫中事,也从不插手朝政上的事,安分守己,与世无争,王醒才能稳坐内廷第一大总管的位子。一旦王醒成了某一边的人,便不知有多少人想尽法子,用尽手段要拉他下马了。王醒如此,不只是因为他本身就不喜玩弄权术,也是为了自保。”
“原来如此。”张北游不禁赞叹,“王醒公公真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极有定力的人。身在那样的位置,想屁股坐得正,一点儿也不坐歪,可太难了。”
张老院判觉得儿子这一形容甚是粗俗,但却颇为形象体贴,便忍着没出言数落,只道:“所以,我很钦佩王醒这个人。”
“王醒公公不愿与六殿下联手那就不联手,只要他肯出手帮忙调查这件事就好,可惜我却帮不上殿下什么。”张北游说,眼角眉梢都挂上一丝淡淡的落寞。
见傻儿子有些灰心,张老院判忙抬手拍了拍他傻儿子的背,“别丧气,咱们这边再继续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弄清这毒的名字与来历。”
张老院判天生怪力,一掌拍在张北游背上,险些将人拍断气。
“爹,疼。”
张老院判一脸无辜,“我没用力。”
张北游超级委屈,“真的疼。”
张老院判忍不住白他一眼,“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这般娇气,还不如未来的六皇子妃坚毅勇猛。”
被亲爹指责娇气,张北游心里自然不服,却是真的佩服云栖。
“六殿下慧眼识珠,未来的六皇子妃不只貌美聪慧,还心地善良,还贤惠。”张北游说,觉得常寿总结的真是相当贴切,相当不错。
张老院判冷哼一声,满眼嫌弃的瞅着张北游道:“有本事你也照这样的娶一个回来,便不用站在这儿巴巴地羡慕了。”
“谁……谁羡慕了。”突如其来的结巴,已经出卖了张北游的心。
好吧好吧,他是有那么一丢丢的羡慕。
但他还是特别特别不想娶妻成家。
张老院判心疼儿子,觉得傻小子忙了一整天一定累坏了,便忍住没再嘀咕什么,大手一挥,“时辰不早,你快回去歇着吧,记得回去把那摞画像看了,免得明早起来,你娘又要念叨你。”
“哦”张北游应了一声,“爹也别熬的太晚。娘虽然答应不等您,先回去歇息。可爹不回去,娘是睡不踏实的。”
张老院判听了这话,颇为得意的笑了笑,“被人放在心尖上疼的滋味可真是太美妙了,你羡慕吧?”
“不!羡!慕!”嘴硬的张北游麻利儿的收起药膏,转身就往外走。
谁知张老院判却又忽然把人唤住。
“北游。”
张北游连忙停下脚步转过身去,见刚刚还笑容满面的老爷子敛了笑,正一脸严肃认真的看着他,也不由得跟着严肃起来。
“爹,您说。”
“我之前查了许多年,也没查出这毒的名字与来历,我便开始怀疑,真毒或许是来自异域。
于是我便托了几位门路广的书商替我寻了一些异域的医书来,并且托懂得异域文字的人帮我翻译,就这样查了快两年,却依然没什么线索。
上个月我又得了一批新的来自异域的医书,眼下正托人帮我翻译,最迟月底,翻译好的医书就能送来。
若运气好,咱们说不定能赶在六殿下和王醒找到那下毒之人之前,先弄清楚这毒的名字与来历。”
张北游听了这话深受鼓舞,对他从小崇拜到大的老爷子更是越发钦佩,心道:爹可真有恒心,这么多年都没放弃调查这种毒物。
功夫不负有心人,爹一定能得偿所愿查出这毒的名字与来历。
“爹,儿子知道宫中的海源阁里藏有不少异域的书籍,里面或许也有医书。回头儿子去海源阁探探,若真有,儿子便想法子借出来,如若实在借不出,那儿子就把书上的内容誊抄好带出来,请爹托人翻译。”
张老院判连忙点头,“如此甚好,辛苦你了。”
“爹才是真的辛苦。”张北游道,“您早些回去歇着吧。”
“这就回去。”张老院判应下,不忘再叮嘱张北游一遍,“记得看画像。”
“儿子记住了。”张北游难得乖顺。
张老院判冲他摆摆手,“赶紧回去吧。”
张北游对张老院判一礼,便转身出去了。
在目送儿子出门以后,张老院判低头望向书案上,桑皮纸里包裹着的那撒发着沁人香气的药膏,眸色漆黑如墨。
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
第二日,张老院判与张夫人起了个大早,夫妻俩早早就坐在饭厅里等着儿子来吃饭。
不想却左等人不来,右等人不到。
张老院判性子急,便派人去催,催他那又傻又懒的儿子快来吃早饭。
不多时,张老院判派去的小厮回来报,说少爷不在东院,听门房的老方说,少爷天刚亮就出门了。
张夫人听了这话,郁闷地险些把手里的帕子扯破。
说好的看画像,看中了哪个今日就去提亲呢!
她要她的儿媳妇!
张北游对天发誓,他不全是因为怕被娘亲逼问画像的事,才这么早出门的。
昨日,他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满脑子都是与那毒|药膏有关的事。
只盼天能快些亮,他能快些入宫,将他所知道的事全都告诉六殿下。
张北游到皇宫时,宫门刚开。
这班负责值守宫门的禁卫军与张北游相熟,见着张北游都颇为热情的与张北游打招呼。
“张太医早。”
“张太医好早。”
“张太医今儿怎么这么早。”
好早入宫的张太医笑嘻嘻的与禁卫军门点头示意,便直奔瑶光殿而去。
第221章
竹影远远就望见张北游张太医, 行色匆匆的朝他们殿下寝殿的方向走去。
竹影一边纳闷, 张太医今儿为何来的这样早?一边忙着迎上前请安。
“竹影姑娘不必多礼。”张北游一脸和气的对竹影说,又问她, “殿下这会儿可起了?”
楚恬的起居一向都是由常寿与和顺两个来打理, 竹影虽为瑶光殿的掌事大宫女,但未经楚恬允准,也是不能私自踏入寝殿的。
竹影也不清楚他们殿下眼下起是没起,想着他们殿下向来十分自律, 这个时辰通常已经起了。
但竹影谨慎,咬不准的事不敢胡说。
“请张太医去东暖阁稍歇, 奴婢去替您问问。”
张北游心里着急, 可等不及竹影去问, “不劳烦竹影姑娘跑腿, 我自己去瞧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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