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竹影连忙拦在张北游身前, 略显慌张地说:“张太医, 殿下有吩咐, 未经殿下允准,任何人不得私自踏入寝殿。请您还是去暖阁稍候吧。否则, 一旦殿下怪罪下来, 奴婢实在担待不起。”
听完竹影的话, 张北游方知自己太过毛躁唐突, 只想着自己, 并没考虑到竹影的难处。
“竹影姑娘, 我这里有一桩很急的事要向殿下禀告,必须立刻见到殿下。若事后殿下因我私闯寝殿而怪罪,罪责皆由我一人承担,绝不连累竹影姑娘你。”
有了张北游这句话,竹影就放心了。
她立马让开身子,请张北游随意。
张北游半刻也没啰嗦,冲竹影点了下头,就快步朝寝殿走去。
张北游前脚刚走,菊沁后脚就匆匆赶来。
人刚站定,正预备与竹影说什么,就望见张太医健步如飞的朝他们殿下寝殿的方向走去。
菊沁疑惑,“张太医这么早就来见殿下了?”
“说是有急事向殿下回禀。”竹影道。
菊沁问:“姐姐不跟去看看?”
“跟去看看?万一不小心看见不该看,听见不该听的事怎么办?”竹影反问菊沁,神情和语气皆是少有的严厉。
菊沁脸色一白,忙不迭的向竹影躬身赔礼,“竹影姐姐我错了,往后再不敢多话了。”
瞧菊沁被她吓得脸色惨白,身子也在微微发颤,竹影怔了一下,忽然有些自责。
她这阵子太过心浮气躁,脾气有些急,也有些大,一不留神就会对底下的人凶起来。
竹影连忙拉过菊沁的手,温声安抚说:“方才我语气重了些,吓着你了,对不住。”
菊沁连忙摇头,“我知道竹影姐姐是为了我好,是怕我像晴芳姐姐一样因为太多事而招殿下厌弃,被关起来。”
竹影神情一僵,故作糊涂的冲菊沁一笑,“什么因为多事被殿下厌弃,晴芳明明是因为染了重病,在卧床静养,不宜出来见人。”
菊沁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四下张望一番,见周围无人,才往竹影跟前凑了凑,小声与竹影说:“竹影姐姐,我听说晴芳姐姐根本就不是因为忽然患了重病,才连日闭门不出。而是因为她私自去探听了她不该探听的事,被殿下知道,才下令将她关了起来。”
听完菊沁的话,竹影实在笑不出来了,“这些话你都是打哪儿听来的?”
“是在小厨房听来的。”菊沁如实说,“这话最先是每日去给晴芳姐姐送饭的雁飞说的,雁飞说晴芳姐姐亲口对她说,说自己根本就没病。
雁飞还说,晴芳求她给殿下捎句话,就说她已经知错了,往后再也不敢去探听她不该知道的事了。
雁飞只是小厨房的一个粗使婢子,哪有机会见到殿下帮晴芳姐姐捎话。
于是,雁飞便找小厨房管事的唐姑姑说了这事。
唐姑姑听说这事以后,跟雁飞说就当没有这回事,让她千万不要到处乱说。
却不知是雁飞没听唐姑姑的话,还是两人说这事儿时,被其他什么人碰巧听了去。
总之,眼下小厨房里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且大多认为确有其事。
说晴芳姐姐若真是染了重病,宫里有宫人斜,宫外有安乐堂,人是断不能留在瑶光殿养病的,这与宫规不合。
大伙儿都说,晴芳姐姐一定不是病了。至于究竟是怎么了,已经编的不像话了。”
竹影粉拳紧握,面色铁青,一双薄唇抿得极紧。
晴芳的确没有身患重病,病入膏肓,但却已经疯的无可救药了。
若晴芳没疯,怎么会做出托个粗使婢子给殿下传话这种蠢事。
这分明就是在作死。
若晴芳真的没疯,那她便是白伺候了殿下这么多年。
晴芳难道不了解,他们殿下的心肠最是慈软。
殿下只是一时生气,才将晴芳关起来,等过阵子气消了,一准儿会把人放出来。
虽然晴芳被放出来以后,不能再做这瑶光殿的掌事大宫女,却还是一等宫女,大伙儿照样怕她敬她。
而晴芳眼下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是在自救,而是在自寻死路。
殿下顾念往日情分,是不会要了晴芳的命的,却能随便寻个由头将晴芳逐出宫去。
晴芳心气极高,若真被殿下撵出宫,回到老家被家里人逼着草草嫁出去,晴芳宁可去死。
晴芳是真的想死吧。
瞧竹影双拳紧握,眼睛发红,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菊沁又开始白着一张脸微微发抖,“竹影姐姐,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竹影回神,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菊沁的肩膀,“菊沁,多亏了你告诉我这些。你记住,这些话不能再对旁人说。”
菊沁赶忙点头,“竹影姐姐放心,这些话我只跟姐姐一人说过。”
那就最好,竹影心道。
“菊沁,你赶紧替我去殿下的寝殿外候着,若殿下有什么差遣,你只管照办就是。”
菊沁得了这话,有些懵。
这一早侯在寝殿外,听候殿下差遣的差事,从前都是由晴芳来当的,而自打晴芳“病了”以后,这差事便由竹影这位新任的掌事大宫女来接替。
从未当过这项差事的菊沁慌忙摇头,“姐姐,我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竹影道,“殿下身边有常寿跟和顺伺候,通常不会支使咱们,你只管在寝殿外站着就好。”
胆小如菊沁,还是满心忐忑,“姐姐是要去哪儿?”
竹影答:“去小厨房看看。”
竹影姐姐要去小厨房!
菊沁瞬间就急红了眼,既惊慌又懊恼,“是……是我多嘴,是我害了他们。”
“在宫里闲言长语,造谣生事向来都是大忌。他们不守规矩,犯了大忌,是自作孽,与你无关,你无须自责。”竹影好声好气的与菊沁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这些事是你告诉我的。”
菊沁垂着眼,不知该说什么,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竹影也没再与菊沁啰嗦,她轻轻推了菊沁一把,“赶紧去寝殿外候着。”说完便转身匆匆朝小厨房走去。
心道:先容我去料理了那些个不知死活的长舌之人,再去看看晴芳究竟疯是没疯。
……
张北游刚走到寝殿门口,就见和顺端着个脸盆从殿内出来。
张北游连忙迎上前,“殿下已经起了?”
和顺点头,立即让开身子,请张北游进去,神情看起来特别平和冷静。
而事实上,和顺心里却讶异得很,张太医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早呀?
只因天生一张面瘫脸,从和顺的脸上根本就看不出一丝惊讶来。
张北游快步走进殿中,轻车熟路的来到内室,见常寿正在伺候楚恬更衣。
常寿对和顺的脚步声极为熟悉,正埋头为楚恬系腰带的常寿,听出这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不像是和顺的,于是立马抬起头来。
见来者是张太医,常寿吓了一跳,“张太医好早。”
楚恬听了这话,立马回身望去,张口就要问张北游是不是有什么重要发现,却见张北游一身风尘仆仆,眼底乌青一片,显然是昨夜没有睡好。
楚恬便没急着问话,而是张罗着让张北游赶紧坐下歇歇,又吩咐常寿去端杯牛乳茶来。
至于为何是牛乳茶而不是普通的茶,是因为张北游之前曾嘱咐过楚恬,说早上起来不要空着肚子喝茶,若实在想喝就往茶里兑些牛乳。
楚恬瞧张北游这么早入宫,一定还没来得及吃饭,可不敢给他茶喝。
深秋的早晨,风已有些冷冽,走了一路,冻了一路,喝杯热乎又香甜的牛乳茶暖暖身子最好。
常寿得了吩咐,匆匆出去命人准备。
见候在殿外的不是竹影而是菊沁,常寿不禁问:“竹影人呢?”
“去……去小厨房了。”
见菊沁说话吞吐,目光闪烁,明显是有事隐瞒。
常寿却没急着逼问她,只管神色如常的吩咐说:“去端两碗牛乳茶来,里头加两勺枇杷蜜。”
菊沁得令,连忙下去准备。
那边菊沁还未走远,和顺就回来了。
常寿赶忙冲和顺招手,叫他快些过来。
和顺立马加快脚步走上前。
“竹影和菊沁两个有古怪,我这边一时走不开,你帮我去探探。”常寿与和顺说。
和顺听了这话,二话不说,就脚步轻盈,无声无息的跟上了菊沁。
常寿目送和顺走远,才转身进去,见他们殿下与张太医已经坐在内室的软榻上说起话来。
应是怕隔墙有耳,两人脑袋凑在一起,说话的音量极小。
常寿听不真切,可瞧他们殿下和张太医的神情都十分凝重,常寿猜,那个不知是什么的毒,应该很麻烦。
第222章
常寿还对昨日张太医以身试毒时的惨叫声记忆犹新。
能够令平日里极为注重风度的张太医那般失态, 可想而知那毒沾在肉上有多疼。
一想到云栖一连几日, 每日都要遭一回甚至几回那样的罪,常寿就觉得无比揪心。
究竟是谁要害云栖姑娘?
这手段未免也太过阴损卑劣了。
待抓到那贼人以后, 必得千刀万剐才解气。
另一边, 张北游刚与楚恬讲到他家老爷子多年前曾见过这种奇毒,就忽然停了口。
他一把拉过楚恬的手腕,“脸色这么差,让我先诊个脉再说吧。”
“你先把话讲完再诊。”楚恬一边说, 一边用力往回抽自己的手。
话才讲到一半呢,是要急死谁吗?
自认为弱柳扶风的张太医紧紧攥住楚恬的手腕, 笑嘻嘻的瞅着这相比普通男子要纤细些, 也白皙好些的手腕说:“殿下莫要挣扎, 会断的。”
楚恬一脸嫌弃的瞪着张北游, “你瞧瞧你像什么样子,活像是那街上拦路调戏良家女子的浪荡子。”
张北游一边强行按住楚恬的手腕为其诊脉, 一边一脸欠揍的笑问楚恬, “殿下是见过浪荡子调戏良家女子, 还是被浪荡子当做良家女子调戏过?”
楚恬知张北游一向嘴坏,懒得与他计较。
在狠狠白了张北游一眼之后, 便放松了力气, 静静地配合张北游诊脉。
张北游细细诊了半天才松开手, 问楚恬, “殿下昨夜睡得好吗?”
“多亏张太医命常寿偷偷加在我膳食中的安神药, 我昨夜睡得很好。”
楚恬嘴上说着多亏, 但脸上却写满了不高兴。
张北游,你竟然骗我!
张北游心里“咯噔”一下,一脸幽怨的看向常寿。
常寿你不地道,竟然出卖我!
常寿委屈的都快哭了,“奴才什么也没说,是殿下自己尝出来的。”
自己尝出来的呀……
殿下的味觉真是一流呢!
张北游想要强颜欢笑,却实在笑不出来。
他太了解楚恬了,他知道六殿下最讨厌被人欺骗,恶意的讨厌,善意的也讨厌。
总之,对六殿下说谎,便是犯了六殿下的大忌。
他托常寿偷偷的将安神药加在六殿下的膳食中,骗六殿下吃下,这虽是为了六殿下好,却也是犯了殿下的大忌。
虽然知道解释恐怕没什么用,但张北游还是想要试着挣扎一下。
“昨日见殿下那样虚弱,我心里实在不安,便给了常寿一粒安神药,请他务必把药丸放入殿下晚膳要饮用的汤羹中,哄殿下多喝几口,令殿下夜里能安然入睡。否则,殿下一夜辗转,身子和精气神儿不但不能养好些,反而会更差。如此,您要如何去见云栖姑娘。”
道理楚恬都懂,可人还是瞪着张北游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他强迫自己要冷静,不要暴躁。
在攥着拳头深呼吸了几下以后,楚恬还是脑袋冒火,忍不住抱怨道:“你那安神药丸是拿什么做的,为何那样韧,放在汤里都搅不化,我一口喝进去,那未化开的药丸正好卡在我喉咙里,险些没把我噎死。”
张北游听完楚恬混着血泪的控诉以后,一脸震惊的望向一旁的常寿,真……真的?
常寿点头,“奴才与和顺轮流为殿下拍了半天的背,殿下才好歹将那粒药丸咽下,气才顺过来。”
张北游转过头,十分心虚的看着又委屈,又虚弱,还又有些可怜的六殿下,这不应该呀。
怎么会发生这种……对了!
张北游忽然想起,他收在药箱里的那瓶安神药丸,是他前阵子突发奇想,研制出来的新品药丸。
这种安神药丸与寻常的安神药丸的用料与药效基本相同,不同的是服用方式。
寻常的安神药丸都要用温水送服,而他研制的这种新药丸是不必配合温水,可直接嚼服的。
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从枕头底下摸出药瓶,倒出一粒说吃就吃,不必大半夜的还要去兑杯温水送药。
比寻常的安神药吃起来要方便很多。
昨日与六殿下聊了那许久,他思绪纷繁,脑子有些乱,离开瑶光殿时也有些匆忙,便随手取了一粒这种安神药丸递给常寿。
因是嚼服的药,这药丸便比普通吞服的药丸多加了些蜂蜜和蜂蜡,药丸就比较韧,很难在水中化开。
在热汤中泡过的药丸不但不会融化,还会被泡的涨大许多,难怪会卡在殿下的喉咙里,吐不出又咽不下。
幸好殿下洪福齐天没有大碍,若殿下有个好歹……
张北游极度惭愧,又无比自责,他低垂着脑袋,刚预备开口说什么,楚恬却先道:“下回不要药丸了,换成药粉吧。”
张北游闻言一怔,忽然觉得有些鼻酸,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常寿公公,牛乳茶来了。”殿下传来菊沁的轻唤声。
楚恬微微蹙眉,问常寿,“竹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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