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姑姑就是当年的照月姑娘,他怎么才发现!
张北游心若擂鼓,激动不已,半晌才渐渐冷静下来。
他忽然想起先前在昌宁行宫,他在含冰居第一回见到赵姑姑,就觉得赵姑姑好生面熟。
他还曾问过赵姑姑,他们之间是否曾见过。
赵姑姑否认说不曾见过,他当时也没多想。
算起来,自打叶昭仪仙逝以后,他与照月姑娘几乎就没见面说过话。
只有一次,他去凤仪宫为六殿下请平安脉,远远望见照月姑娘与几个宫女端着东西匆匆走过。
照月姑娘也看见了他。
两人隔着老远,相互点了个头,当是打过招呼。
自那以后,他就再没见过照月姑娘。
十年了,已经将近十年没见了。
十年前,照月姑娘还是个双十年华的小姑娘。
十年后的如今,照月姑娘已经是三十出头的赵姑姑了。
十年过去,模样有些变化,穿戴打扮也与从前很不一样,也不怪他没能一眼把人认出来。
再有,他一直以为照月姑娘已经在六年前,为先皇后殉葬了。
压根就没想到照月姑娘还活着。
照月姑娘还活着啊,真好啊。
“爹。”张北游抬眼望着张老院判,轻声唤道。
张老院判身子微微一僵,颇为紧张地望着时而蹙眉,时而浅笑,时而叹息,时而快要落泪,但最终又是一脸释然的他家傻儿子。
他觉得他家儿子不仅傻,怕是还有点儿疯。
“小宝,你这是怎么了?”
此时,又被唤小宝这个小名的张北游,没有工夫脸红羞耻,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澎湃,对张老院判说:“爹,赵姑姑就是阿月姑娘,就是昭纯宫的照月姑娘!”
“照月……对,阿月姑娘是叫这个。”张老院判应道,“是王醒私下里总是阿月阿月的叫,我也就跟着称呼人家阿月姑娘了,阿月姑娘本姓的确是赵。”
“阿月姑娘如今已经回宫了吗?眼下是在毓秀宫当差?伺候吴……吴才人是吧?”张老院判问,看起来甚是感慨,“阿月姑娘竟然会回来。你不知,她当年调去昌宁行宫时曾撂下话,说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皇宫一步。王醒听了这话,心里可不好受。如今阿月姑娘回来了,他心里一定可高兴。”
此刻,张北游心里也很高兴。
不仅因为当年的照月姑娘还好好的活着,也因为他爹与他是一边的人。
显然,王醒公公交给他爹的药膏,是赵姑姑拜托王醒公公请人查的。
赵姑姑是自己人,王醒公公就也是自己人,这太好了!
可知她刚刚有多怕王醒公公是敌人。
有多怕要与他亲爹为敌。
这下他可算是放心了。
张北游心里什么都明白,可张老院判却还是一头雾水。
张老院判一脸担忧的望着他又自顾自傻笑起来的儿子,觉得他儿子的脑袋,或许真被他之前扔的那本书砸傻了。
“爹!咱们是自己人,自己人呐!”张北游猛地拉住张老院判的双手激动道,将正忧心忡忡的张老院判吓了一跳。
张老院判气得又吹胡子又瞪眼,“你是我儿子,不是自己人,难道还是外人?”
“爹,儿子不是这个意思。”这中间的事儿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张北游急中生智,先指了指桌上的药膏,又指了指自己,“自己人。”
张老院判看懂了张北游的意思,他略微有些吃惊的睁大眼睛,“你这份药膏,是阿月姑娘交给六殿下,请六殿下帮忙查的?”
张北游怕解释太多,他家老爷子反而会糊涂,只道:“这药膏并非赵姑姑直接交给六殿下,不过也差不多。”
“差不多?”一向处事严谨慎重的张老院判,显然对张北游这种特别不严谨慎重的解释很不满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北游迟疑了片刻,弱弱道:“不可说。”
这回张老院判却没轻易放过张北游,“你既说咱们爷俩是自己人,那你便该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诉你爹我,你不说便是信不过你爹。”
“我自然信得过爹,只是……”张北游心中天人交战,无比挣扎。
“为父就是想多听听有关你的事,想知道你成日都在忙什么。你就当给爹一个心安,跟爹说说吧。”
张北游被张老院判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给感动了,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的跟张老院判讲了一遍。
在听完张北游的讲述以后,张老院判冷哼一声,十分嫌弃地斜睨着张北游说:“人家六殿下都要娶亲成家了,再瞧瞧你。”
张北游极度郁闷,事情的重点原来是这个吗?
老爷子不是应该拉着他热烈讨论,究竟是谁要对云栖姑娘不利。
或是,立即与他同心协力,研究这药膏里究竟被人掺了什么东西吗?
然后想法子制出对症的解药来,为云栖姑娘疗伤。
早知道最终会扯到婚事上来,他就不该老老实实的跟他家老爷子讲这么多。
张北游想着,忙不迭的将自己带回来的那包药膏拿起来折好,然后麻利儿的收入袖中。
“爹您忙,儿子这就告退了,您记得把食盒里的宵夜吃了。”
“你站住。”张老院判一抬胳膊,一把扯住张北游的后衣领,将要溜走的张北游给抓了回来。
张北游了解他家老爷子的脾性,向来是吃软不吃硬。
于是,张北游便毫无节操的装起了可怜。
“爹,我好疲惫,好想回去睡觉。”
“那你就赶紧回去吧,回去把你娘放在你屋里桌上的那些画像都看了。”
张北游闻言,连忙将自己刚刚收起的药膏又掏了出来,“爹,我又忽然不想回去睡觉了,不如咱们研究一下这个药膏吧。”
张老院判叹了声气,颇为无奈的松开了张北游的衣领。
“饿了吧,一起吃点儿宵夜。”
张北游犹豫,心里还是有些淡淡的想跑。
张老院判瞧张北游一副忧心如焚的样子,只当傻儿子是在担心明日若不能给六殿下一个确切的答复,六殿下会责怪他,于是安慰说:“总得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做事,快来吃点儿吧。”
之前在揽月楼独自吃了一桌席,吃的很饱很饱的张北游,难却他家老爷子的盛情,强忍住打嗝的冲动挪到书案前,将案上的食盒提到了一旁的桌上。
然后打开食盒盖,将食盒里的吃食,一碟一碟的摆上桌。
这厢,最后一碟小菜刚端出来摆好,张夫人陈氏便亲自带着丫鬟,将专程为张北游擀制的,刚刚出锅的鸡蛋面送来了。
望着桌上那整整两大盆的面,张北游简直快哭了。
这谁吃的完?
而张夫人这边却担心两盆面不够她宝贝儿子吃的,因为之前他们小宝说,说自己很饿。
“面不多,怕是不太够。”
这还叫不多……
“娘,够了,真的够了。”张北游忙说,生怕娘亲再跑去厨房,给他擀两盆面来。
“爹,您要不要也尝尝娘亲手做的鸡蛋面,娘做的可好吃了。”张北游一脸恳切的与张老院判说,诚心希望他爹能帮他解决一盆面。
张老院判瞅了张北游一眼,懒得搭理这总不让他省心的傻儿子。
他偏头望向自己的夫人,问:“夫人可知六殿下快要娶妻成家的事?”
第219章
张夫人听了这话, 连忙一脸兴奋地望着张北游, 兴致勃勃的问:“六殿下当真要娶亲了?殿下看中的是哪家姑娘?婚期定在何时?六殿下的婚事既已定下,那五殿下的婚事应该也定下了吧?你瞧瞧, 连两位小殿下都要娶妻成家了, 你这年纪都要做人祖父的人,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唉,你让娘说你什么好。”
话说到这儿,张夫人颇为埋怨的瞅了张北游几眼, “你赶紧些,务必在殿下成亲之前, 娶一房妻室回来。”
张北游心道不要, 却不敢说不要。
只能笑嘻嘻的跟张夫人商量说:“娘, 这时间也太仓促了吧。”
“娘觉得一点儿也不仓促。”张夫人一派从容冷静, “你待会儿回去,好好看一看那些姑娘的画像。你看中了哪位, 娘明儿就请媒人上门提亲。咱们先把婚事给定下, 三书六礼的事回头慢慢去办就好。总之, 娘绝不会委屈了你未来的夫人,你爹与我未来的儿媳。”
今日看中, 明日就去提亲, 这还不叫仓促?
张北游根本就不敢去看他娘亲那双炯炯有神的眼和那张写满了期待的脸。
他连忙挑起一筷子面往嘴里送, “娘, 食不言寝不语, 咱们待会儿再商议这些事。”
说完, 便忍着烫一口接着一口的吃起面来。
张夫人很有耐性,只管坐在一旁一瞬不瞬的盯着张北游吃面,只等她家乖儿子吃完面,娘俩再接着商议明日请媒人提亲的事。
一盆面下肚,张北游撑得快吐了。
见娘亲笑嘻嘻的将另一盆面换到他面前,张北游又险些哭了。
人固有一死,可高大威猛,英俊帅气的他,真的不想吃面撑死。
丢不起这人呀。
就在这时,张老院判忽然发话,“夫人,我与这傻小子还有些正经事要商议,不如你先回去,提亲的事明日再说也不迟。”
听了这话,原本满心绝望的张北游又瞬间打起精神来。
他万万没想到,他家老爷子竟然会站出来,救他于危难。
如此大恩,简直无以为报。
等下回老爷子气得要揍他时,他一定会尽量跑慢些。
就这么决定了!
张夫人听说父子二人还有正经事商议,连忙起身要告辞,临走前不忘嘱咐,“老爷别熬的太晚,身子要紧。”
张老院判点头,柔声与张夫人说:“夜黑风露重,夫人回去的路上一定仔细脚下。回去后,夫人只管早些梳洗安置,不必等我。”
“嗯。”张夫人一边答应,一边亲手从食盒中端出一个汤盅,递到张老院判手边放下,“趁热把参汤喝了。”
“好,我一定一滴不剩的喝完。”张老院判立马答应说。
瞧着老两口那含情脉脉,依依不舍的样子,张北游心里有那么一点儿淡淡的羡慕。
但不要娶亲成家的念头还是相当坚决,毫不动摇。
待张北游将张夫人送出门去,再折返回来以后,张老院判已经端着那盅参汤,回到了书案后的圈椅上坐下。
“快过来,咱们继续说之前的事。”
之前的事……张北游挠头,“爹,咱们之前说到哪儿了?”
张老院判啜了一口参汤,“说到了你的婚事。”
张北游闻言,立即反驳,“爹,您记错了,咱们明明在说这药膏的事。”
瞧自家傻儿子紧张到都有些发抖的蠢样子,张老院判一边低头喝参汤,一边忍不住偷笑。
别说,偶尔戏弄一下傻儿子,还挺有趣。
张北游一心想将话题从婚事上岔开,并未发现他淘气的老父亲有什么异样。
他连忙从袖中掏出之前被他收起来的那包药膏,一本正经的对他老父亲说:“不瞒爹说,之前儿子曾亲身试验过,这药膏沾到肉上奇疼无比,待疼劲儿稍过以后,沾过药膏的地方会有些发红发痒。用儿子以往的经验来判断,这就是一种毒。不过毒性甚微,不积年累月日|日都擦这个药膏,根本就毒不死人。”
“为父知道。”张老院判敛了笑,将手中的汤盅往案上一放。
只要一说起医药的事,人就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听话听音,爹说他知道,难道说……
“爹也亲身试过这毒?”张北游连忙问道。
张老院判点头,“嗯,试过。”
张北游听了这话,瞬间炸毛,“爹不许我以身试毒,自己却偷偷试的不亦乐乎,您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敢如此折腾自己,您让儿子说您什么好!”
被儿子数落,张老院判心里自然不乐意。
但张老院判识好歹,知儿子数落他也是为了他好,心里总归是气不起来。
只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句,“以后不会了。”
张北游愣住了。
他家老爷子何时变得这么好脾气,这么好说话了。
瞧他家老爷子这从善如流的态度,张北游忽然觉得自己方才那么大声地与他家老爷子说话,很没规矩。
于是,连忙放缓了语气,与他家老爷子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爹不许反悔。”
“为父自然说话算话。”张老院判答应的痛快,“你也得答应爹,往后也不许再以身试毒。”
张北游含糊应道:“儿子尽量。”
“你说什么?”张老院判盯着张北游,目光和口气皆不善。
张北游知蒙混不过去,只好答应:“儿子听您的。”
张老院判这才甚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乖。”
很久没被他家老爷子夸“乖”的张北游,实在有些受宠若惊,脸上不禁露出在张老院判看来很蠢的笑容。
见傻小子被自己哄得晕乎乎,张老院判连忙趁热打铁,“我儿子这么乖,一定会听我的话,将太医院的差事给辞了。”
“是啊,我这么乖,一定会听爹的话,辞掉……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张北游心道好险,他险些就被他家老爷子误导,答应了不该答应的事,“爹,我是不会辞去太医院的差事的。”
张北游口气坚决,张老院判目光如炬地瞪着张北游,态度也十分坚决。
刚刚还父慈子孝的两人,这会儿又对峙起来。
半晌,张北游绷不住,率先开了口。
“爹知道的,叶昭仪临终前曾哭着求我,求我日后多加照应六殿下。我既答应了昭仪娘娘,就绝不能食言。若我辞官离宫,那便成了背信的小人。”
148/299 首页 上一页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