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怀太子妃真正要托她保管的,应该是木匣里的东西。
这小小的一只木匣中,究竟装了什么东西呢?
云栖认为她有必要先弄清楚这一点,再决定究竟要不要接手。
可还没等云栖发问, 木槿姑姑就又说:“主子请姑娘来日若得了机会, 便亲手将此物交到懿宁长公主手中。”
懿宁长公主?远在柱州的那位当今天子的嫡长姐?
据云栖所知,这位懿宁长公主上次回京都,还是在七年多前先皇后仙逝时。
也就是说, 懿宁长公主已有七年多没回过京都城了。
京都城与柱州远隔数千里, 路途迢迢,即便是让最熟悉路的人,骑上最快的马, 也要两个多月甚至三个月才能从京都抵达柱州。
这速度慢是慢了些,可总比漫无目的地干等着要快吧。
谁知懿宁长公主下一次从柱州回京都城是什么时候呢?
云栖如今身在北宸宫, 各路消息都得知的很及时。
至少最近, 她是没听说懿宁长公主要回来。
云栖实在疑惑, 昭怀太子妃为何不派人, 将这木匣子里的东西直接送去柱州,非要她代为保管,等到懿宁长公主哪日回来再交到长公主手上。
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呀?
看出云栖疑惑的木槿姑姑,没等云栖发问就主动解释说:“主子并不太急着将此物交到懿宁长公主手上,姑娘只管将此物好好收着,莫要遗失,等哪日长公主回来了,便代主子将此物亲手交给长公主就好。”
说罢,木槿姑姑便将那木匣强行塞到云栖手上。
生怕云栖反悔不答应帮忙。
木槿姑姑的解释过于……过于的牵强了吧。
简直就是把她当成三岁小孩糊弄。
这种解释丝毫未能减轻云栖心中的疑惑。
这事儿怎么想怎么透着一股蹊跷。
实在是令人不得不多琢磨。
然而木槿姑姑却不给云栖多思多想的工夫,又从身后的宫女手中取来一样东西——一盆花。
“这是主子赠给姑娘的。”木槿姑姑说。
云栖望着眼前这盆花,不禁微微蹙眉。
昭怀太子妃的芳园里奇花异草无数,就算昭怀太子妃舍不得赠她一株世间罕有的奇珍花草,也不至于吝啬到送她一株已经打蔫,即将开败的花吧。
“姑娘可认得此花?”木槿姑姑问。
认得自然是认得的,毕竟这也算是很稀松常见的花卉。
“这是一株紫薇。”云栖答。
“这紫薇花还有一个别名。”木槿姑姑说。
别名?云栖隐约记得这紫薇是有一个别名,却一时想不起来。
“还请木槿姑姑赐教。”云栖诚心相问。
木槿姑姑一边将手中这盆紫薇往云栖怀里送,一边缓缓说道:“有道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只要是花,就总有开败的时候。主子交代奴婢给姑娘捎句话,说等到这花开败之后,还请姑娘将零落的花朵都埋于土中,‘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合该如此。”
从刚才的木匣子开始,云栖就有些懵。
眼下得了这盆即将开败的紫薇,云栖就更加无所适从了。
云栖很不喜欢猜谜,她想请木槿姑姑再给她些提示,可木槿姑姑却不肯说更多了。
只颇为郑重的朝云栖和楚恬行了一礼,便退身告辞了。
云栖一手捧着木匣,一手抱着盆紫薇花,满眼询问的看着楚恬。
而此刻的楚恬也是一头雾水,只道:“先上车吧。”
云栖点了点头,便抱着两样东西重新登上了马车。
马车催动,云栖忍不住掀开车窗帘子,回望身后的昌宁行宫。
不知怎的,云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觉得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但愿,但愿这只是她杞人忧天,庸人自扰吧。
……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官道上,而马车内的云栖和楚恬心里却都不大安稳。
望着没有上锁的木匣子,云栖和楚恬犹豫纠结了很久,才最终决定打开来看看。
打开木匣,里面放着一条折得整整齐齐的手帕。
云栖小心翼翼地将手帕捧出来,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通,发现这就是一块很普通的手帕,上头绣着最常见的岁寒三友,并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这条手帕应该有它特别的地方,云栖想,昭怀太子妃大费周章,怎么会送懿宁长公主一件毫无意义的东西。
说到送给懿宁长公主的手帕,云栖这才猛然想起,自己正替四皇子修补的那条手帕。
那条手帕当初是萧贵妃在获罪之后,托人送去柱州要交给懿宁长公主的。
奈何几番辗转,最终没能交到懿宁长公主手上,而是落到了四皇子手里。
云栖又仔细地端详了一番这盛放手帕的木匣。
她之前第一眼见到这只木匣,就觉得这只木匣很眼熟。
这只木匣与盛装萧贵妃那条手帕的木匣,是一模一样的。
云栖察觉到的,楚恬也一样察觉到了。
他与云栖说,先皇后与萧贵妃年少时,都曾做过他大姑母,也就是懿宁长公主的伴读。
幼时以及少女时期的三人,情同姐妹,亲密无间。
在样式相同的木匣中,放置一条手帕,或许是只有三人才懂得的什么暗号。
果然!
云栖心头微动,这木匣这手帕果然是暗藏玄机。
只可惜他们却参不透其中关窍。
云栖略感失落,将手帕重新叠好,放回了木匣中。
目光又落到一旁,那盆即将开败的紫薇花上。
琢磨起昭怀太子妃送她这盆花,究竟有何意图。
昭怀太子妃一定是在暗示她什么,一定是。
可云栖寻思了半天,想到头痛欲裂,也没想明白什么。
见云栖脸上的血色越来越淡,楚恬再也按捺不住,将人拉入怀中,轻重得宜的为云栖揉按起头顶的穴位。
“先别想这些了,睡一会儿吧,昨夜都没睡好。”
云栖十分郁闷的叹了声气,“我觉得我好笨,我简直太笨了。”
“才不是。”楚恬特别认真地对云栖说,“云儿是我见过最冰雪聪明的女子,世上再没比你更聪明伶俐的姑娘了。”
云栖失笑,她的小正经何时变得这般油嘴滑舌,会哄人了。
“殿下哄我呢。”
“不是哄,是真的。”楚恬急道。
云栖脸上笑意更浓,她抬手覆上楚恬正为她按摩的手,“嗯,我信,我信殿下。”
楚恬温浅一笑,轻轻吻了吻云栖的头顶,“云儿此番辛苦了,余下的事就都交给我吧。”
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云栖应了声“好”,又往楚恬怀里靠了靠。
但心里依然想着,要尽自己所能,为她的殿下排忧解难。
身心俱疲的云栖靠在楚恬怀里,一会儿工夫就睡着了。
中途醒来,吃了几块糕点,又睡了过去。
待她再次醒来,已是暮色四合,一行已经在宫门口了。
楚恬与云栖一道去了北宸宫。
两人原本打算悄悄见太子妃一面,将他们在昌宁行宫打探到的消息,悉数告知太子妃。
谁知两人被请入殿中以后,见太子正襟危坐于主位之上,面色铁青。
三日前,突然得到消息,说他六弟病倒了,还病到需要卧床休养,不能见人的地步,太子二话不说,就赶到瑶光殿探病。
尽管张北游和常寿帮着遮掩的很好,说六殿下这病恐会传染,却挡不住全心全意关心弟弟,不在乎自身安危的太子。
当太子进入寝殿,发现本该躺着他生病六弟的卧榻竟空空如也,太子惊愕又困惑,要张北游和常寿给他个解释。
张北游和常寿见遮掩不住,只好与太子说了实话。
太子原本是打定主意,等他六弟回来以后,他一定要狠狠训斥一番。
叫六弟向他保证,往后再也不自作主张,做这般以身犯险的事。
可望着眼前因连日奔波,一脸疲惫的六弟,太子哪里还忍心出言责骂。
说到底,六弟也是为了他才会这般铤而走险。
都是为了他。
全怪他这个做兄长的无能无用,才会令弟弟不得不为他去冒这种险。
太子望着楚恬,原本十足凌厉的目光,顷刻间变得十分柔软。
预先想好的责问,也变成了温声细语的关怀。
六弟累不累,饿不饿啊?
“叫二哥为我悬心了,我错了。”楚恬诚恳认错。
“六弟没错,是二哥错了。”太子满眼疼惜的望着楚恬,“赶了一天的路,身上必定困乏极了,六弟赶紧回去歇一歇。”
楚恬犹豫,“二哥……”
“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不迟。”太子道。
楚恬微微点头,他想问他二哥这几日有没有好些,可瞧他二哥的样子,不但没有好些,似乎还又轻减了几分。
楚恬心里很不好受。
二哥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好了呢。
换做是他,未必会比二哥更加冷静。
二哥真是太不容易了。
第379章
太子疼惜楚恬奔波辛苦, 自然也疼惜云栖这个弟妹。
想着云栖才大病初愈不久,身子羸弱单薄,却还要为他如此忧心奔劳,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太子诚心与云栖道了声辛苦, 又瞧了楚恬一眼,叫楚恬赶紧将人送回去歇着。
就算太子不特意嘱咐,楚恬也是要亲自将云栖送回住所的。
于是, 在又稍稍宽慰了太子几句之后,两人便一同告辞了。
楚恬一路将云栖送回了住处,叮嘱云栖什么都不要多想,好好歇一歇。
云栖答应的好好的, 却忍不住在沐浴更衣, 又简单用了些膳食以后,趴在桌上盯着木匣和那盆紫薇花,试图从这两样东西上, 找出有用的线索来。
昭怀太子妃将这两件东西交给她, 绝对是有用意的。
昭怀太子妃一定是在借此暗示她什么。
大概是这阵子用脑过度,云栖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变迟钝了,没有以前好使了。
她盯着那两样东西, 生生琢磨了大半宿,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脑仁还突突的疼。
云栖只好暂时放弃, 在极度疲惫中去睡下了。
尽管疲惫, 但云栖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她梦见了昭怀太子妃, 梦见昭怀太子妃将自己命木槿姑姑代为传达的话,一遍又一遍的亲口讲给她听,反反复复,直到她第二天早晨醒来,耳根才清净。
云栖望着镜中眼底一片乌青,精神看起来十分萎靡的自己,觉得自己不能顶着这样一张脸出门。
于是,从不涂脂抹粉的人,破天荒的往脸上抹了些胭脂。
这是香宝斋的胭脂,是从前……
云栖使劲儿摇了摇头,不敢去想从前,也不敢去想那些已经不在的人。
她瞧了瞧镜中气色明显好了不少的自己,满意的吐了口气,便起身出了门。
云栖原本还觉得自己起的挺早,可去到正殿见了太子妃,才知他家殿下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过来了,眼下正在书房与太子说话。
如今,太子妃已然知晓太子之前为何会与皇帝发生那般激烈的争执,也知太子何故萎靡不振。
但太子妃却比完全不知情时还要忐忑不安。
一面为皇帝与太子几乎决裂,很难再修复的父子关系而担忧,一面为先皇后真正的死因而凄惶,而胆战心惊。
除了感到强烈的不安以外,太子妃也非常心疼她的丈夫。
她完全理解她的爱人为何会那样崩溃,那样消沉。
可令她沮丧的是,她却不知该如何去宽慰|安抚。
楚恬与太子一直都在书房里单独说话,临近中午,两人才从书房里出来。
见太子眉宇间的郁色,比之前稍稍淡了几分,太子妃很是欣慰。
之后,太子留楚恬在北宸宫用了午膳,云栖自然也列席在座。
用过午膳,稍歇了片刻,楚恬说想去外头活动活动筋骨,提议与太子比赛射箭。
楚恬突然提出要与太子比赛射箭,除了想让这阵子一直闷在屋里的太子,出去见见太阳,也是想让太子以射箭来发泄一下心中的郁气,怕太子闷坏了。
太子想了想,并没有拒绝,当即命人在庭院的宽敞处设好箭靶。
太子与楚恬兄弟二人在场上比试,云栖与太子妃则在一旁观战。
楚恬的箭术是太子手把手教出来的,兄弟俩无论是握弓还是拉弓的姿势,都是一模一样。
英姿飒爽,器宇轩昂,简直俊的让人移不开眼。
太子虽然看起来依旧有些郁郁寡欢,但只要弓箭在手,太子眼中就只有弓、箭、还有箭靶,心无旁骛。
十箭射|出,箭箭都直中靶心。
而楚恬也箭无虚发,每一箭都扎在靶心上。
箭靶前,兄弟二人正争论这局究竟算谁赢,忽然听见宫人来报,说是陛下派人来了。
太子难得红润起来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用力握紧手中的弓,像是要将这弓生生握断。
太子冷眼望着那宫人,几乎咬牙切齿道:“轰走,立刻轰走!”
来报信的太监头埋得更低,“回殿下,陛下派人来接云姑娘过去问话。”
太子眉头猛地一皱,挥手道:“你告诉御前的人,说云姑娘不去!”
报信太监得了吩咐,正预备退下,云栖却请他暂且留步。
“殿下,陛下传我过去,应该是听说了我去行宫探望吴才人的事,要问问我吴才人是否一切安好。殿下就许我过去回话吧。”云栖和声细气的与太子商议说。
太子听了云栖的话,有些犹豫的看向身旁的楚恬。
楚恬又十分犹豫的看向云栖。
见云栖冲他点头,楚恬想了想,冲太子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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