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这边才松了口,唤来自己身边最亲信的太监进玉,送云栖过去。
云栖谢过太子,又别了楚恬和太子妃,便匆匆赶去勤政殿面圣。
这是云栖头回到勤政殿,作为天子处理政务,以及下朝后与官员们的议事之所,勤政殿不够富丽堂皇,却足够庄严肃穆,令人生畏。
去北宸宫传旨的太监,云栖瞧着眼生,但在勤政殿外接她的却是个熟人。
王旻在云栖面前,总是一副笑嘻嘻,很没脾气的样子。
可在旁人面前,却与他师傅王醒一样,总是不苟言笑。
在冷脸挥退了回来复命的太监以后,王旻又望向了奉太子之命送云栖前来的进玉。
大约是与进玉相熟,王旻待进玉倒是十分和颜悦色。
说他已命人在偏殿备好了茶点,请进玉去偏殿稍歇。
进玉向王旻揖手一礼,请王旻多加关照云栖,便依着王旻的安排,去偏殿等候。
见眼前没了外人,王旻才卸下冷肃的伪装,冲云栖温浅一笑,安慰云栖,叫云栖别紧张,说他师傅眼下正在殿中,万事有他师傅。
老实说,此刻云栖心中并不如何紧张。
大概是她每回见到皇帝,皇帝都是一副温和慈爱,又很没架子的样子。
她从未亲眼见过皇帝杀伐决断,冷酷残暴的样子,单凭想的,真的很难对皇帝生出恐惧来。
王旻将云栖领到勤政殿门口,叫云栖在外稍等,自己进殿通报。
不多时,王旻从殿内出来,示意云栖进去。
云栖便垂着头快步走入殿中,在大殿中央的位置站定,冲着坐在御案后的皇帝行了一个大礼。
“起来吧。”
云栖听得出,皇帝似乎有些……有些疲惫。
想来这些日子,太子心里有多不好受,皇帝应该就有多不好受,兴许还比太子更甚。
因此,云栖并不感到意外。
她依皇帝的吩咐站起身来,垂着头,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
皇帝望着站在殿中的云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孩子乖巧温顺,讨人喜欢。
于是,温声与云栖说:“你不必拘谨,上前些。”
云栖立马往前走了几步,却依旧垂着头。
她并非不敢抬头去看皇帝,而是宫里的规矩不许她抬头直视天颜。
云栖倒是悄悄望了一眼王醒,王醒恰好也望过来,给云栖递了个尽管安心的眼色。
本就没在怕的云栖,便更加镇定了。
“听说你去行宫探望吴美人了?”皇帝开口问。
早在吴才人刚怀上身孕的时候,皇帝就封了吴才人为美人,却因为这样那样的事耽搁下来,一直都没行册封礼。
只要不行册封礼,吴才人就不算名正言顺的美人。
但之前在行宫的时候,还是有些见风使舵,上赶着讨好巴结吴才人的宫人,称吴才人为吴美人。
与在行宫时不同,在随圣驾回宫以后,便再没人唤过吴才人为吴美人。
皇宫之中等级森严,吴才人只要一日没行册封礼,她就还是吴才人,没人敢擅自称呼其为美人。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皇帝就敢。
云栖听皇帝口口声声称呼吴才人为吴美人,也不知皇帝究竟想没想起来,他还欠吴才人一个册封礼。
但面对皇帝的问话,云栖实在没工夫多想,便将她所了解的吴才人的近况,如实回禀给了皇帝。
听完云栖的回话,皇帝半晌都没再开口。
云栖忍不住偷偷看了皇帝一眼。
传说帝王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云栖还真有些瞧不出此刻皇帝的情绪。
云栖倒也无心揣摩,她收回目光,琢磨起了吴才人的位份问题。
话说,她究竟要不要向皇帝提一嘴,说吴才人还没行美人的册封礼,还不是吴美人呢。
她觉得皇帝日理万机,诸事缠身,肯定是忘了这茬。
云栖决定,等皇帝一会儿再说吴美人如何如何,她便斗胆跟皇帝提一下。
可谁知皇帝再开口,却不是说吴才人,而是改问她太子的近况。
云栖心中迟疑,飞快的望了王醒一眼,见王醒冲她微微点了点头,她便如实将太子的情况说给了皇帝听。
在她说完之后,云栖很清楚的听到了一声叹息。
光叹气有什么用,总得想法子解决问题不是。
所以陛下,您的结发妻子,先皇后沈氏,究竟是不是您毒害的呢?
而这种话云栖只敢在心里想想,是万万不敢问出口的,除非她不想活了。
“他与他母后一样,都喜食榛子酥,朕知你擅做糕点,你得闲便亲自做些给他吃吧。”皇帝与云栖说。
云栖十分恭顺的应下皇帝的话,但却并不打算照办。
眼下,太子正为先皇后的真正死因悲愤哀伤不已,她赶在这个当口上,做先皇后爱吃的东西端去给太子,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在处理政事上游刃有余的陛下,为何在处理有关太子的问题时就这般笨拙?
难道是关心则乱?
第380章
“还有……”皇帝望着云栖, 目光温和中又带着深深的怅然,“别叫他总一个人闷在屋里,多陪他说说话。”
“回陛下,太子妃殿下一心一意, 尽心尽力的关怀太子殿下,这几日每日都有哄太子殿下出来走走,陪太子殿下说话。”云栖恭敬应道。
“朕没说太子妃。”皇帝将声音放的更柔缓了些, 好像生怕说快说急了会吓着云栖似的,“朕要你多陪太子说说话,朕知道太子爱听你说话。”
如此明显的暗示,除非云栖是傻子, 否则怎么会听不出皇帝的言外之意。
其实云栖早就知道, 就为着之前太子亲自出面救她出暴室的事,皇帝便误会太子对她有意。
因此,从皇帝口中听到这般暗示之意明显的话, 云栖并不感到奇怪。
老实说, 云栖也很想暗示皇帝,她与太子之间清清白白,并无任何男女之情。
却又怕会弄巧成拙。
太子不钟情于你, 为何要费尽心机,不惜编撰出景嫔早就答应调你去北宸宫, 去太子妃身边当差的话?
太子对你没心思, 怎会予以你主子一般的优待, 吃住皆与寻常宫人不同, 甚至还拨了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给你使唤?
倘若皇帝当真这般直言问她,云栖还真有些无言以对。
毕竟,与她两情相悦的不是太子殿下,而是六殿下这件事,究竟要何时向皇帝坦白,六殿下那边有自己的主张与安排。
她不可,也不想打乱她家殿下的计划。
于是,云栖只好乖乖应下皇帝的吩咐,表示自己会找机会多陪太子说说话。
皇帝看着云栖,恍惚间竟在云栖身上依稀瞧见一丝先皇后的影子。
云栖的模样半分也不像先皇后,她不是形似,而是神似。
在皇帝眼中,云栖温浅一笑,眼波盈盈的样子,真的像极了他的阿凝。
怪不得他总觉得这孩子亲切。
皇帝静静凝望着云栖,目光时而明亮,时而黯淡,心绪起起伏伏,一会儿眉目舒展,一会儿又怅然若失。
见皇帝又不说话了,云栖正犹豫要不要再主动与皇帝说说吴才人,瞅准机会提一提关于册封礼的事,就见王旻进殿来报,说是皇后娘娘在外求见。
一听说皇后来了,皇帝微微蹙了蹙眉。
云栖正好瞄到这一幕,心下猜测,皇后平日里一定不常来勤政殿,否则皇帝不会情不自禁的露出有些意外的神情。
皇后为何会突然前来勤政殿?
云栖也有自己的猜测。
云栖与楚恬还有太子妃三人,都一致认为,那个故意引太子前往行宫,向昭怀太子妃探问当年沈皇后之死真相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当今皇后秦氏。
眼下,他们还没有确切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猜想。
可单从想让皇帝与太子,因此事而父子决裂的险恶用心,他们就有充分的理由怀疑皇后。
至于皇后究竟是如何得知,昭怀太子妃清楚当年沈皇后被毒害而死的内情,他们暂时也不得而知。
云栖想,他们这些人大概就是一朝被蛇咬,所以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便总觉得又是那条毒蛇吐着信子,要张口咬人。
即便这件事或许与那条毒蛇无关。
“记住朕方才的话。”皇帝嘱咐云栖。
云栖回过神来,恭敬应下。
“好孩子。”皇帝数日来头一次露出笑容,吩咐王醒送云栖出去,迎皇后进来。
云栖冲皇帝施了一礼,便随王醒一道出去了。
一走出勤政殿的大门,就迎面撞见了侯在门外的皇后。
在人前,皇后总是一副慈眉善目,温婉贤良的模样。
将自己完美的伪装成这宫里最纯良温善,最与世无争的模样。
深知皇后真实面目的云栖,深深觉得装模作样,矫揉造作这样的词,已经不足以来形容皇后。
她相信,总有一日,皇后这副假面皮会被撕开。
到时候,不只整个皇宫,天下人都会知晓看似敦厚纯善的皇后,究竟有多阴狠歹毒。
皇后迟早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恶事付出代价。
这一天不仅会到来,并且已经不远了。
云栖强忍着恶行,向皇后行礼问安,之后便退身要走。
不想皇后却叫住她,一脸关切的询问她吴才人是否一切安好,又问吴才人那边缺不缺什么,若有短缺,她立刻命人补上。
云栖面上十分恭敬的谢过皇后对吴才人的挂念,心里却肯定了一件事。
北宸宫只怕并不似表面上看去那样,是铁桶一块。
北宸宫内怕是有皇后的眼线。
皇帝这边才知道她去昌宁行宫探望了吴才人,刚把她招来问话,按照常理来推断,皇后的消息不可能比皇帝还灵通,可皇后方才却问了她吴才人……
除非北宸宫里有皇后的眼线,或者……御前有皇后的眼线?
想到这儿,云栖不禁悄悄望了王醒一眼。
王醒会意,已经决定回头要好好查一查。
若叫他查出哪个敢偷偷为皇后卖命,那这条命他就先收了。
皇后当着一众人等的面,装了一通贤惠以后,便进了勤政殿。
云栖目光扫过随行侍候皇后的那队宫人,发现传闻中总是与皇后形影不离的越姑姑,并不在列,于是便悄悄问了王醒一嘴。
这阵子一直在默默关注凤仪宫,确切的说,一直都在暗中盯梢并调查越姑姑的王醒,还真知道些内情。
据王醒说,越姑姑在半个多月前就病了,还病的不轻。
这阵子,珍奇药材流水似的往凤仪宫送,太医也日|日都往凤仪宫跑,也不见越姑姑的病有所好转。
“太医那边是怎么说的?”云栖追问。
王醒答:“说是就算好医好药的吊着,恐怕也熬不过今年了。”
如今只要回忆起当初她被关在暴室时,越姑姑是如何欺辱|凌|虐于她,云栖便恨得牙根痒痒。
云栖很记仇,且有仇必报。
若非怕打草惊蛇,暂时动不得越姑姑,云栖真想设计让越姑姑也获罪,进暴室尝一尝被关的滋味,还有被粗针刺破头皮的滋味。
云栖并不希望越姑姑痛痛快快的死去。
此等恶人,就该让她长命百岁,百病缠身,多活受几年罪。
而王醒这边,也不想越姑姑早死。
毕竟,他这边还有很多事没有查清。
倘若越姑姑就这么死了,那么许多事或许会成为永远的迷。
王醒只盼阎王爷先留着越氏的命,等他将一切都查清之后再取也不迟。
……
云栖回到北宸宫的时候,太子与楚恬兄弟俩仍在庭院里比赛射箭。
兄弟二人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之前还都箭箭直中靶心,方才那一轮竟然都有两箭脱靶。
见云栖回来了,眸色沉沉的楚恬,双眼才重新恢复了神采,他立马放下手中的弓箭,快步迎上前去。
没等楚恬发问,云栖就主动交代,“陛下没有为难我,只问了我吴才人的事,陛下不知我悄悄去见过昭怀太子妃。”
闻言,众人都舒了口气。
楚恬心疼云栖奔波,拉着云栖去到摆在树荫下的小桌前坐下,又是倒茶,又是给夹点心的,简直体贴的不行。
太子和太子妃相视一下,默契十足的携手离开,把地方留给了云栖和楚恬。
自昨日回宫以后,云栖和楚恬两人还没机会凑在一处,好好的单独说说话。
在盯着云栖喝了一碗茶,又吃了两块糕点以后,楚恬才将今儿上午,他才从太子那里听来的事,说给云栖听。
“二哥说那天,就是二哥突然离京前往昌宁行宫那天,他奉父皇之命,前往户部衙门与户部一众官员商议,有关赈济岭南水灾的事。
议事的间隙,二哥被引去衙门内的一处屋室歇息,在喝茶的时候,二哥发现茶盏底下压着一张字条,字条上写了两行字。
先皇后非萧贵妃所害。
昭怀太子妃深悉内情。
先皇后就是二哥的逆鳞,二哥虽知此事恐怕有诈,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赶去了昌宁行宫。
其实,二哥也并非完全被那幕后之人牵着鼻子走。
二哥说,当年先皇后被毒害前的两个月,常年幽居昌宁行宫的大伯母,不仅回过京都城,还曾回宫里住过。
大伯母原本是赶回京都城,为她母家舅舅奔丧的,先皇后与大伯母感情笃深,想着大伯母难得回一趟京都,便将人接进宫来,请大伯母陪她住一阵子。
直到先皇后遇害之前,大伯母一直都在凤仪宫,与先皇后同住。
待到先皇后出殡以后,大伯母才挪回了昌宁行宫。
二哥是想着,先皇后招人毒害之前的那段日子,大伯母一直都与先皇后形影不离,大伯母或许真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内情。
于是,二哥才一定要赶去昌宁行宫见大伯母,当面问问清楚。”
话说到这儿,楚恬顿了顿,喝了两口茶润润喉咙,才又接着说,“二哥说,他见到大伯母以后,直言问出他心中的疑惑。
大伯母很痛快的回答他说,萧贵妃的确是被冤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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