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轻时,曾在巴蜀度过一段少女时光。巴蜀临近苗疆,她也听过去的长辈们说过苗疆蛊师的事情,自然清楚蛊毒的可怕性。
太后忧虑地问太医:“陛下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此蛊可有解法?”
太医默了默,负罪般地低下头,“微臣不敢说。微臣需要等完全确定陛下所中的蛊毒为何物,才好去思考合适的解蛊之法。”
太后更是心悸,趔趄地倒退几步,由侍女搀了臂膀。
她的语声轻颤,“近几年来,皇帝没有离开过帝京,在西晋皇宫当中,难道还有人精通蛊术,并悄无声息地给皇帝下蛊不成?”
“未必。”尉迟璟抬眸,眸底隐了冷意,多看了几眼大皇子,“先前,父皇身边都能出一个西宁国的细作。如今,他身边再有人给他下蛊,又有什么不可能。”
大皇子对上尉迟璟的目光,眼里没什么心虚的神情,而是一如既往的清润。
大皇子认真地跟他们商量,“太子所言甚是。但皇宫里的太医,一向擅长医术,并非蛊术。若想要为父皇解蛊,保住父皇的性命,我们还是尽快为父皇寻民间的蛊师为好。”
“链儿说的对。”太后心切地交代太子和众位皇子,让大家发动自己门下的能人,去寻找蛊师,“可千万要将皇帝救过来。”
“那便依大哥所言。”尉迟璟的面色不改,淡笑的模样,却是有着森森的寒意。
他交代自己手下的人,前往民间寻找蛊师,务必要找到能人。
其余皇子也照做。
容茶跟在尉迟璟的身边,在得知皇帝可能要驾崩的消息时,忽觉耳畔有声音在嗡嗡作响。
她转过眼眸,盯着尉迟璟看了许久,心里的不安似乎快要跳出眼眶,险些就将“你是不是快要登基了”这句话说出口。
她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突然出事。
如果皇帝真的驾崩,尉迟璟登基的时间线就要往前。等尉迟璟解决了他在西晋朝中的所有隐患,他就要挥兵西宁,再对付东晋。
从养心殿离开,容茶边喊“夫君”,边追上尉迟璟的步伐。
她想看看尉迟璟是真的有为皇帝寻人,还仅仅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而尉迟璟健步如飞,也没有回应她的呼唤。
到了太子书房外,一列侍卫将容茶拦在外面。
乘风礼拜地跟她解释:“太子妃,如今,陛下不省人事,殿下有诸多事务要忙。他交代过,如果你要见他,可以回寝殿等一等。晚些时候,等他出来了,我会转告他,他会去找你的。”
皇帝昏迷,朝中的重担自然落到太子肩上。容茶也不便硬闯,不然,她容易给自己惹来干扰储君理政的争议。
正准备离开时,她却见章昭训拖曳着长长的裙摆,款款而来。
章昭训的手里亲自托着一个红漆木盘,木盘里盛了茶点。
“家父有一位故识,曾游历过苗疆,也认识不过蛊师。兴许,他能帮上陛下什么忙。”章昭训对乘风说着,特意瞧了眼容茶,摆明了她是在炫耀。
“这是要紧事,乘风大人帮我通禀一声可好。”
乘风想起太子近日来的表现,只觉自己绝不能让太子妃再误会太子和章昭训,便清了嗓子,正色道:“章娘娘,太子殿下说了,让你没事,就好好在殿里待着。太子殿下以前招揽过众多能人,想必也不缺什么认识苗疆蛊师的人,此事不劳章娘娘费心。”
话落,章昭训一张如花似玉的脸,顿时黯然失色。
容茶摊摊手,浅笑盈盈地打趣道:“有些人即使知道每次过来,都是自取其辱,也总是要打扮得花枝招展,爱往人跟前凑。这份恒心当真是让本宫佩服。”
再想起她在西山猎场木屋里见到情形,嘲讽之意更浓。
章昭训前脚刚从其他男人床上下来,后脚居然就可以急着给另一个男人投怀送抱。
她是怎么做到的?
简直过于优秀?
说罢,容茶暂先回到自己的寝殿。
她心里惦记着事,拿起几册传奇话本看了几眼,也觉索然无味,便干脆坐到花窗边,抄起祈福经文来,顺道当练字。
这一练,就是一个时辰。
先前,她给太子抄祈福经文时,抄的很敷衍,但现在不同,她是真心希望皇帝别死得那么早。
“太子妃,太子殿下既然答应过晚些时候来见你,就一定会来的,你不必担心。”春晓担心她着凉,取了件披风,搭在她的肩头。
容茶也感觉到从窗子里投入的凉意,暂搁下笔,用手指轻拢披风。
春晓当她是在忧心太子拒见她一事,便出言安慰:“陛下病重,太子殿下既要找人为陛下医治,又要处理众多事务,一时抽不出空来见你也在情理之中。他答应来见你,却回绝了章娘娘,说明他还是对你比较上心。你不需要担心再失宠。”
容茶愣了瞬,轻轻一笑,“是啊,我其实不用担心失宠的。”
春晓再如何为她着想,到底还是西晋的人,她不便将心中真正的担忧说出来。
烦闷间,她听得一声轻响,便见到那只雪白的波斯猫迈着小短腿,慢慢地跳上窗台,伏在她面前。
“诶,你看,铁柱今天又睡醒了。”容茶的神色由阴转喜。
她将波斯猫捞到身边,躺在了美人榻上,让春晓将窗子阖上,“我先抱着铁柱,歇息一会吧。太子殿下若是来了,你再来唤我。”
待春晓离开后,容茶的手指轻抚过波斯猫的长毛。
小猫长得快。这段时间以来,波斯猫长大不少,毛发也是日益光滑齐整,已是差不多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容茶心里的喜悦更甚,开始喃喃自语。
先前,她从路边带回来的小母猫还是有些认生,过了这么多时日,还是不愿意让人碰。
容茶每次都只能远远地看着它。
相比之下,还是铁柱亲切,能给予她慰藉。
“铁柱,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做最好?不然,等将来东晋与西晋交恶,太子率军攻打东晋,我都自身难保,可能都护不住你了……”
容茶的心里飘过数种想法和计划,但一只猫也听不懂这么多,便默默将剩下的话都咽回心里。
她身边的波斯猫却是打了个喷嚏,蓝黄色的猫眼里,蕴了不可思议的眼神。
尉迟璟今日来到猫身上后,刚从其它地方跑回来。
却不想,他一回来,就能听到她这番絮絮叨叨。
闻言,尉迟璟只觉听得一头雾水。
他是做了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情,让她产生如此强烈的惧意?连将来都设想好了?
莫非,她一直抗拒他的缘由就是这个?
他在她眼里,有那么可怕吗?
尉迟璟陷入深思。
他本是打算办完事,睡一觉就回去。
但见到女子略显惆怅地阖眼,落下一排纤长卷曲的睫毛,他的心思微动,轻轻地爬上她的手臂。
尉迟璟顺着手臂往上爬,用耳朵蹭了蹭容茶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喵”了一声。
容茶复又睁开眼,见到眼前的画面,心情一下变得明媚如春。
波斯猫轻碰着她的脸,尾巴尖贴着她的手,前爪抱住她的颈子,正是一种求抱抱的姿势。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我不可怕哦,我还很软萌
铁柱:实不相瞒,其实我才是男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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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朱砂
听得猫儿软软的叫唤声,容茶的心不禁软了几分。
她双手将波斯猫托起,亲吻过猫的眼睛,再将整只猫拥在怀里,满足地阖上眼睛。
“铁柱,你的伤口还疼吗?”容茶不敢抱得太用力,怕摁到猫伤口。
她也不指望猫能听懂她的话。
不曾想,猫当真是低低地“喵”了声,当做是对她的回应。
感受到她怀抱里的温暖,尉迟璟慵懒地摊开肚皮,四爪随意地伸展开。
回忆起容茶所说的话,他用爪子勾了勾她的手,表示他分明是一个高贵的美少年,哪里是什么魑魅魍魉。
容茶一笑粲然,握住热乎乎的猫肉垫,用指腹摩挲了会。
与此同时,尉迟璟又好奇她是从哪里得知的那些事。
他还想要进一步从她口里探些口风,又用爪爪轻敲她的手腕,表示还想跟她沟通。
“你饿了吗?”容茶疑惑地眨眼睛,坐起来,将一碟备好的鸡胸肉拿来。
尉迟璟却很嫌弃地别过头。
他近来在戒掉当猫时的一些习惯,以防当人还像之前那般,下意识地将习惯延续下去。
因而,在当猫的一两个时辰里,他在尽量克制,不去用猫的食物。
“不喜欢鸡胸肉了?”容茶观察猫的反应,纳闷地想着,自从波斯猫重新醒来后,不仅行踪变得诡异,连口味都变了不少。
难道猫潜意识深处的本能在觉醒,想要抓老鼠了?
“今天太晚了。改日,我再让人去帮你抓几只老鼠来,当做给你的加餐吧。”容茶边给猫顺毛,边悄声说道。
一听到她要将脏兮兮的老鼠喂给他,尉迟璟赫然睁大猫眼,差点跟她炸毛。
他顿觉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罢了,还是找个机会套话比较好。
*
晚间,阴暗潮湿的天牢重地,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一名狱卒提了盏灯笼,引着一人,走到一处牢房前停下。
“宁贵妃,有人要见你。”狱卒掏出钥匙,将牢门打开,再侧过身,恭敬地为身后的男人让路。
宁贵妃正靠在角落的稻草堆上。她仍然穿着入牢前的那套锦衣华服,鬓发略为凌乱,身上沾了些许尘泥。
皇帝还未对她做出处决。连日来,她虽未曾受过刑罚,但被束缚在天牢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导致她原本丰腴的身材消瘦了数分,面上亦是被削去血色。
听到声响后,宁贵妃徐徐转过身来。
似是许久没有暴露在光线下,连灯笼纸上透出的微弱光芒,她都有些受不了,不由得将手放在眼睫前,挡了挡光。
昏黄的光束往四处散去,晕染着一张男人的脸,并在墙面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剪影。
男人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黑靴踩过潮湿的稻草,闲然地在她身前站定。
在认出来人的一瞬间,宁贵妃先是略感恍惚,随后,她挑了一弯柳叶眉,颇有意味地笑道:“大殿下难得还愿意来见我这个阶下囚,是有什么贵干吗?”
大皇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中溢出几个冰冷的字眼,“父皇中了蛊,如今,生死未卜。”
“是吗?这可太好了。”宁贵妃毫不掩饰她对皇帝的憎恶,冷嘲一阵后,又似是对大皇子的举动表示不解,“皇帝中了蛊,大殿下不去寻名医,反而来找我做什么?”
大皇子眼帘低垂,嗤道:“宁贵妃,你不必跟我绕弯子了。父皇的蛊是你种下的。当年,西宁的靳丞相送你来西晋之前,曾让苗疆几位蛊师亲自炼了蛊,交到你手上,以备不时之需。”
宁贵妃略是怔神。
见他都知道了,她也没必要隐瞒。
“没错,我是给陛下中了蛊。”她仰头,一双上挑的丹凤眼扫过大皇子的脸,复杂的眸光跳跃着,“但是,若非受其它毒物激发,陛下身体内的蛊不会这么快就发作。难不成,大殿下对你父皇做了什么?”
大皇子静立着,不答话,眸色幽幽沉沉。
皇帝平时处在皇宫内,甚少能接触到什么毒物,也几乎不常运动。按正常时间来说,距离体内的蛊毒发作的确还有段时间。
但西山猎场动植物种类繁多,其中,或多或少都携了点毒性。他只消让皇帝多做激烈的举动,并不断地去狩猎即可。
“我想要你告诉我,有关解蛊的方法?”大皇子直白地表述了今日前来的意图。
“无可奉告。反正我命不久矣,能拉着狗皇帝一起死,又何乐而不为。”宁贵妃肆无忌惮地笑出声,果断拒绝他的要求,“我知道,大殿下先前因太子醒来,已经失去过一个立功机会,还想要借此机会立功。但是,你们兄弟二人的争夺,都与我无关,我没有理由告诉你。”
既然皇帝待她一直都是虚情假意,甚至,还让她成为别人眼里的“红颜祸水”,她拉着皇帝给自己陪葬,真的是非常愉快的一件事。
“不,你有理由答应我。”大皇子却是利落地掀袍,蹲在她的身前,眼锋似刀,一字一句道:“你若是不告诉我,最多也就是拉父皇陪你一起死。可父皇死后,太子会继位。当年,西宁派人游说东晋皇帝,导致二哥迟迟等不到救兵之事,太子一直记在心里。”
“正好,你身为西宁细作一事还会给他提供理由。等太子即位后,他扫平一切,首先会对西宁发兵。而当权的人换了我,我非但不会对西宁发兵,还会与西宁缔结盟约。”
宁贵妃收起笑容,瞳眸骤亮,唇一张一翕,却始终没有开口。
大皇子乘胜追击,继续道:“还有,九弟自从遭遇那场大火后,就几乎成了废人。后来,他又因为你这个母亲的缘故,非但不能得到照顾,反而遭父皇冷落,任他自生自灭。要是你将解蛊方法告知我,我会帮你照顾好九弟。”
听到九皇子的消息,宁贵妃的眼里即是溢出深深的歉疚与自责,几抹清泪不受控制地翻涌。
大皇子给足她思考的时间,再逼问道:“贵妃娘娘,九弟是你亲骨肉,你已经对不起他一回,还想继续对不住他吗?”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宁贵妃的喉间哽咽,嗓音发颤。
大皇子笑,“除了相信我,你现在别无选择。”
*
容茶帮猫整理过毛发后,见猫阖上眼睛,自己也跟着一同睡过去。
睡时,她不忘拿起一块绣海棠的绢帕,覆于脸上,遮了光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脸上传来些微的痒意,仿佛是绢帕轻擦过她的脸,缓缓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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