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若不是东晋皇帝西宁使臣说动,当了墙头草,他们也不会……
张远心里恨意灼灼,即便他知道,出于礼节,他要向太子妃行礼,但一想起当年的悲怆,他的嘴巴便如同封了胶一般,什么都说不出来。
氛围一时变得有些难堪。
后来,还是张夫人及时注意到,上来打圆场。
“将军,你真的是见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后,太过激动了,连礼数都给忘了。”张夫人斥责了张远一句,又毕恭毕敬地对容茶道:“我们将军这脾性就是这样,除了打仗,其它什么都不懂。我都常说他这么多年来,光长了岁数,让太子妃见笑了。”
容茶也没说什么,只淡雅地笑了一笑,“无碍。”
张夫人将容茶迎入庭院,远离张远,化解了方才的尴尬。
张远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匆忙低头,向尉迟璟请罪,“末将方才对太子妃失礼了。”
尉迟璟回忆起往事,明白张远为何失态,凤眸里,黢黑一片,幽邃而深沉。
须臾,他轻叹道:“时至今日,张将军还能念得二哥,孤深感欣慰。但其他人犯下的错,确实不该由一个女人来承担后果。”
“末将明白的。”张远沉声道,只怨自己怎么会如此糊涂。
太子殿下所说的,他其实也都懂。
无奈,一想到太子妃是东晋皇室的人,他就无法压抑住那股子强烈的排斥感。
张远也疑惑,对于太子妃,太子殿下当真是毫无芥蒂吗?
进入张府之后,尉迟璟命人召来年将军父子,同张远入正厅,听年将军详述他的战略布局,一同商议讨伐西宁事宜。
不知不觉中,已是过了几个时辰。
再出来时,尉迟璟想去找容茶,却听张夫人说,“太子妃说她从未来过合城,想去城内转转看,就带了几名侍女和侍卫出去了。”
尉迟璟的心神凛然。
想起容茶存了逃跑的心思,他很不放心。
尉迟璟当即带了几名侍从,出门寻人。
一路上,他都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思,直到望见停在一处糖画摊前的倩影时,他才缓了口气。
较之帝京,合城的天气更湿润,到了春季,连着多日,都是阴雨绵绵的天气。出门在外,一不小心就会湿了鞋。
此刻,一名侍女为容茶打伞,另外几名侍女帮她拎起一点裙摆,不让她的裙摆沾到青石板地面上的雨水。
而容茶盯着那位制作糖画的小贩,似是看得专注,没有留意到其余人。
雨过天晴色的油纸伞,与她所着的海棠色襦裙,形成鲜明的对比,令她分外惹眼。
觉察到脚步声临近,容茶徐徐回过眸,柔柔的目光落向尉迟璟。
见他的额角的发丝沾了雨水,衣袍的颜色也深了些许,她纳闷道:“咦,殿下,你怎么办事么?可你怎么不打伞?”
尉迟璟这才想起,他出来的急,连伞都忘了打。
“孤确实是要去找人的,只不过,没想到,在路上遇见了你。”他转过脸去,只留了个侧脸给她,即便如此,他眼梢的浅笑也是遮挡不住。
说完这话,他便默默地淋雨。
容茶的细指勾住手心,见他不言语,也噤了声。
近来的太子,行为着实是怪了些。
在东宫的时候,她白日里基本见不到他。
到了晚上,他就会来她的寝殿。见了面,他什么都不说,就拉着她一起疯狂地运动。
眸色幽幽,深不见底。
花样繁多,幅度之大……
她好些时候,都几乎要晕厥过去。
到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身边却没了人。
日复一日,她都不知该跟他交流些什么,以为他肯定要撇下她,一个人来合城了。
竟是想不到,他会带她一起来。
容茶想了想,让侍卫接了油纸伞,将油纸伞移过去一些,帮尉迟璟也遮了些雨。
尉迟璟在雨中站了半天。细密的雨丝落在他的颊上,一点一滴地滑落,他都毫无知觉。
忽然间,雨水断了,他就反应过来。
尉迟璟道:“外面还在下雨,你出来做什么。没事,就先跟人回张府吧。”
容茶却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未成型的糖画,“合城的糖画是出了名,我想买一个糖画再回去。殿下若是要找人,就尽管去吧,不必管我。”
她初到合城,想出来,打探路线,便佯装对街市上的小摊很感兴趣。
若是尉迟璟在旁边,她确实不大方便。
尉迟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略略地瞧了眼,语气沉了些,“你很喜欢这些东西?”
容茶点点头,杏眸里滚动着清凌凌的波光,“喜欢啊,难不成殿下要送我?”
“当然不会。”尉迟璟矢口否认,利索地从伞下走出。
走了几步,他复又折回,对那小贩道:“你多做些,我夫人爱吃。”
他暗自唾弃自己。
自己太有出息了。明知道她是找了个理由搪塞他,他还陪着她玩。
“好嘞。”小贩热情地应下。
阴雨天,路上没什么行人,摊子上方的雨棚也不是很耐用。小贩本来都打算收摊了,没想到,遇到一位如此豪爽的客人。
他熟练地将握住长勺的柄端,放入热糖的铜瓢内,舀出加热好的糖,淋到石板上,以勺作笔,运液为墨,勾勒出一个精细的形状。
待糖凉却了,他将生动的糖画铲起来,递给尉迟璟,“客官,这糖画名为嫦娥奔月。”
尉迟璟接过来,放到眼前看了两眼,再将糖画送到容茶的唇边,“给你。”
容茶的唇瓣轻张,探出一点下颌。
可她刚咬住糖画,唇边的糖画又被抽走了。
尉迟璟眼角携了坏笑,有意将糖画举高了些。
容茶跟着踮了下脚尖。
可他将糖画举得更高,显然是故意跟她玩。
“殿下又在欺负人。”容茶踮了几回脚,都够不到,气呼呼地瞪他几眼,干脆不费劲,等待新的糖画。
尉迟璟见她生气了,重新将糖画递去。
“这回真的给你了。”
容茶却撇过头去,不愿意吃了。
见他还不走,她疑惑道:“殿下,你真的要找人吗?”
尉迟璟答得毫不含糊:“当然。”
容茶蹙起双眉,视线在他身上逡巡了数圈,还是觉得异常。
真要找人的话,怎么会有心思陪她站半天,还拿了糖画,逗她玩?
她从他的指尖抽过糖画,配合地咬上一口,揶揄道:“殿下,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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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逃跑
容茶满足地吃着糖画,半开玩笑似地问着。
尉迟璟的身躯却是震了震,顿在半空中的手还未收回,便继续僵着。
直到小贩递给他第二个糖人时,他才回过神来。
尉迟璟不喜吃甜食,他摆摆手,示意小贩将糖画交给容茶。
然后,他的面上添了清雅的笑,慢悠悠地回容茶一句,“你想得美。”
容茶晃了晃手中糖画,杏眸漾着水,眸里的神色亦是无辜,“我不过是看殿下说要寻人,结果跟我在糖画摊边站了半天,觉得奇怪。我也不见你多喜欢吃糖,所以自作多情,以为殿下是找借口来陪我。一句话玩笑话罢了,殿下方才为何表现出紧张的意思?你不同我说清的话,我还真要误会了。”
“孤不过是怕你太过蠢笨,到处乱跑的话,会给孤丢脸,”尉迟璟愣了片刻,他想也不想,步入细密的雨帘之中,脚步也匆忙了些。
但往前走了几步,他回眸,看了容茶几眼,眸中透出几许深思。
他们才初来合城,她都会机会跑出来,若是他去往前线,她岂不是真要飞了。
不将她带在身边,他免不了要分心。
尉迟璟交代道:“西晋大军已经借道东晋,开始攻打西宁的抚城。东晋的襄城与抚城接壤,孤今日就要启程,穿过东晋,一路东行,抵达襄城,前往前线。你也同孤一道去襄城。你也不要继续逗留在外,可以回去准备了。”
容茶当即傻眼了。
她还准备等尉迟璟前往西宁战场时,实施逃跑计划。
如果尉迟璟一改主意,带她去襄城,前往西宁战场。她真的要日日夜夜都跟他黏在一起,想逃都没什么机会。
容茶几乎要被这个狗男人气笑了。
她用力咬下糖画的头,将腮帮子挤得鼓鼓的,又打趣他两句:“殿下当真是口是心非,嘴上不承认有多在意我,心里还不是舍不得我,走哪都要带着我,也不管襄城危不危险。”
“是你自己说舍不得孤,而不是孤舍不得你。”尉迟璟笑着,临走前,同她再次强调,“孤是担心你添乱,不是你以为的那么回事。”
雨珠落至伞面,汇聚成一线,点点滴滴地落下,模糊了容茶的视线。
尉迟璟颀长的背影渐行渐远,逐渐化成一个小点。
“切,当我多稀罕。”容茶暗自嘟囔,啃完糖画,不屑地拍了拍手,“你浑身上下能让我看上的,也就脸和技术罢了。”
气头过后,她冷静想了想。襄城好歹是东晋的城池,她还是有些知根知底的。
虽然离开尉迟璟视线的机会少了,但是襄城城内,并没有遍布他的人。她还是有点把握的。
如是一想,她便释然。
容茶觉得嫦娥奔月的图样着实好看,寓意也好,让那小贩将剩下的糖人,都制成一个样。
见太子离开了,她以身体不适为由,前往药铺。
容茶悄悄地进去,进去买了些蒙汗药等必备药物后,再前往一处成衣铺子。
“你们在外面等着,本宫想自己进去挑衣裳。”容茶进去,买了几身便于行动的男子衣袍。
准备完必要的物事,她才捎人,回到张府。
而街对面的铁器铺子里,有一双眼睛,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一位随从给自家公子打着伞,看到容茶时,显然是吃了不小的惊。
“七殿下,你看,那是不是十一公主?”
年轻贵公子正凝神看着铺中的精良刀剑,闻言,视线往随从说的方向寻去。
见到那一袭海棠色襦裙时,他微愣神,往门口走了几步,终于能确定。
“还真的是小妹。”
随从问道:“七殿下要去找十一公主吗?”
贵公子寻思一会,便摇摇头。
尉迟璟竟然将容茶给带来了?
小妹在同他往来的信件里,并没有提起随尉迟璟奔赴西宁战场一事。
她是想要做什么?
“尉迟璟还不知道我在跟着他,我还不便同小妹见面。”他打算暂做观望。
*
连着一段时间,容茶都未表现出异常举动,每日见到尉迟璟时,也都是以笑颜相待,以热情相迎。
两人到达襄城时,襄城外早已是战火连天。
尉迟璟也越来越忙,其余人也都为战事忙碌。除了贴身照顾她的侍女和侍卫,没人有空闲理会她。
这几日,尉迟璟前往前线军营,容茶终于能够脱离他的视线。
这晚,她还是像平日一样,待在临时下榻的驿馆内,默默地在房内翻阅几本册子和话本。
不同的是,她看了会话本子,便悠悠地从榻上起来,携了侍女下到驿馆的一楼,将驿馆内的侍卫都召集到一处。
“诸位,大家连日来都辛苦了。本宫身为女子,不便随殿下一同前往前线,但本宫可以为西晋大军壮气势。多日来,我军的行军顺利,想必,再要不了一些时日,便能攻下抚城。今晚,本宫就要与大家同饮一杯,当为我西晋大军祈福。望西晋大军早日攻下整个西宁,得以凯旋。”
太子妃都这般说了,其余人自是热情高涨,纷纷响应。
他们将容茶看成是东晋与西晋两国联姻的象征,感慨道:“若非,东晋愿意借道,西晋大军的行军也不会如此顺利。”
容茶垂下眼帘,心道,惧于西晋的威压,东晋怕是不得不借道吧。
须臾,她收拾好神情,侧过眸,吩咐道:“酒来。”
几坛子酒很快就被送了过来。等开封后,容茶亲自为侍卫侍女倒了酒,并持起一碗酒,先干为敬。
其余人学着她的样子,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举臂呐喊,“早日攻下西宁!祝我军凯旋!”
大部分将士都去了前线,留守在驿馆内的人并不多。其余人并不知道太子妃在他们的酒里下了蒙汗药,饮酒后没有多久,便一个接一个晕了过去,呐喊声也跟着消失。
容茶见人晕得差不多了,当即跑回房内,换上一身男子衣袍,带上收拾好的细软,跑出驿馆,直达马厩。
她早就看好马厩里的一匹良驹。
马驹上系着的缰绳被解开,容茶在马背上坐好后,一甩马鞭,双脚一蹬,驱马往路面上疾奔而去。
天色已黑,路面上的行人陆续散了去。她往与抚城相反的方向而去,直奔襄城的西城门,赶在西城门被关之前,抵达临近的阳城。
倏然,却见街道两侧亮起数盏灯笼,城中火光大作。
一阵马蹄声自后方传来,由远及近。
“报!”一名往来与前线与襄城间,负责传讯的小将策马入了城。
甲胄上都布满泥泞,他的一张脸几乎被浸泡在汗水里,不过,神情里的兴奋,却是遮挡不住。
他朗然传达着来自战场的捷报,“我军首战告捷,已攻下西宁的第一座城池抚城。”
攻下抚城后,太子和主将会返回襄城,调集粮草,暂做休整,再攻打西宁下一城。
照此看来,太子殿下和年将军的车骑就在后面,要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回到襄城。
刹那间,散落在城内各处的守兵闻讯集结,踩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往东城门奔去,准备迎接太子和主将。
一股子寒意自脚底腾起,容茶顿觉手脚冰凉,脊背发麻,额上急出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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