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芸熙便告辞带着如雪匆匆往后院去了。
后院寻了一圈都没见到田氏和额娘,正疑惑时,如雪跑来道:“格格,福晋和那女人在你的闺房呢!”
芸熙“呀”的一声,蹙紧眉头跺了一下脚,拔腿便向自己的闺房方向疾步走去。
推门而入时,那田氏正在她的妆台前拨拨弄弄,有一句无一句的跟芸熙额娘搭话——
“芸熙可真是好福气呢,咱们妯娌背地都羡慕的紧呢,说她这性子是被老九惯出来的,就连......”
说着,田氏似是不好意思一般停了话头看着芸熙额娘掩嘴笑而不语。
胤禟对芸熙好,这在京城确实不是秘密。芸熙额娘平日里听到的,见到的自然知道这些传闻都所言非虚,此刻见田氏欲言又止,便不知所以的追问道:“就连什么?”
“听说,夏日夜里打雷下雨时,无论九爷在做什么,都会赶回府哄芸熙睡觉,怕她梦魇呢。”田氏说的眉飞色舞,晃得满头珠玉碰撞叮叮当当的给她和音,“因为啊,弟妹一梦魇就会说胡话,必得九弟在才会安心呢。”
田氏丝毫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口的芸熙,旁若无人对着芸熙额娘说道:“咱们还想向福晋讨教两招呢,这是怎么养出的女儿,能如此特别的让爷们儿这么牵肠挂肚,宠爱有加。”
芸熙的额娘哪里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听到这样的话,心中自是由衷为芸熙高兴。嘴上却是甚是谦虚:“三福晋说笑了,芸儿自小被我宠的顽皮任性,是九爷不嫌弃她粗苯又刁蛮罢了。”
“额娘,”芸熙心中暗怒,面上却是丝毫未现,浅笑着拉着额娘撒娇,“阿玛在寻你呢,你快去前厅瞧瞧吧。”
“瞧我这脑子。”额娘一拍脑门,“晌午了,我得去瞧瞧午膳如何了。”
额娘跨出门槛的那一瞬间,芸熙脸上的笑容便悉数散去,冷冷道:“你们今日来我董鄂府做什么?我长姐已死,你可别来告诉我是体恤我阿玛额娘年事已高特意过来探望。”
田氏显然没想到芸熙会如此直接,微楞一下勾起嘴角冷笑回击:“九福晋还真是快人快语啊。”
芸熙坐在圈椅中,拿起旁边果碟中的盐津梅子送入口中,徐徐道,“少废话。”
那梅子腌渍的甚是入味,酸甜咸三味齐齐在口中爆出滋味,激的人津液四溢满口留香。如雪见芸熙眉眼弯弯便知这是得了她的意了,连忙递上茉莉香茶道:“这是福晋特意给格格备的,说是格格自小就爱这一口,只是嘱咐了奴婢不准格格多食。”
“九福晋享尽这世间好处,可真是好福气啊。”田氏冷笑着讥讽,“就是不知九福晋在享受各方照拂的时候,心中可有愧疚?”
芸熙嫣然含笑:“我愧从何来?”
今日,芸熙才算是认认真真的看清了这个田氏的相貌。田氏身量纤小,容貌也算的上是娇俏可人。只是这审美...让人委实不敢恭维。
内里是鹅黄色的绢衣,外面却配了个粉色攒银丝线的莲瓣罩衣,裙摆上还缀上了无数流光溢彩的宝石,阳光一照颇是光辉璀璨。许是衣衫颇为华贵,这田氏今日的发饰也是极为隆重。满头青丝被宝石流苏挽起,言语间轻轻晃动便能听到那珠玉碰撞之间发出环佩玎珰的响声。
那田氏只要微微靠近,她身上馥郁的芬芳便会飘入鼻腔,浓郁的让人甚是不适。芸熙举起卷子抵在鼻尖心中暗道:果然是只野鸡,俗不可耐。
这田氏平日里在府中也算的上是要风得风,旁人说不得半个不字的得意人。可不知怎的,每次见到芸熙,都觉得自己仿佛矮她半截似的不得舒展。尤其是每当芸熙带着甚是自然的轻蔑跟她说话时,她便不自觉的会被激怒。
“愧从何来?”田氏的声音尖锐的似沙沙的刀片刮在光洁的肌肤上,字字句句都冷的彻骨,“你长姐尸骨未寒,怎么?这就忘了?”
此刻芸熙已经了然这胤祉夫妻来府中的目的了。田氏在她的闺房乱翻,打探额娘口风,无非就是想知道她董鄂芸熙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好生阴毒的心思。
既知敌方目的,芸熙心底反而漫生出一丝痛快的意味,不紧不慢的吃着果脯喝着茶道:“长姐也不是我害死的,你倒是说说看,怎就与我有关了呢。”
“呵,平日里长姐长,长姐短,原来是个黑心的鬼!”芸熙越是不紧不慢,田氏越是暴跳如雷口不择言,“若不是为了护着你!你长姐又怎能是个短命鬼?现在看来,我还真是替你长姐不值啊,原是护了个白眼狼!”
说着说着,那田氏似是将心底做侧福晋压抑多年的冷毒瞬间迸发出来,“我看爷们怕都是弄错了,你哪里有什么特别之处还费心逼人口供,照我看,你就是个八字硬的毒妇,克死自己亲姐的天煞孤星!!”
说完这些,田氏转身摔门离去。
田氏转身离去后,芸熙的身子一软,眼泪噗噗簌簌的掉落,心底的疼痛翻涌如潮,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悲恸唤来了如雪一字一字恨恨的道:“回府之后,待爷不在时抓了那个月眉,严刑拷打,我倒要知道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与胤祉往来的多久!”
......
寒暄一阵之后,这四人纷纷告辞。走出董鄂府,正在告别时,过来了一个嬉皮笑脸的年轻男子。
“姐姐让我好找啊。”
众人回头,只见那男子身着 一袭青裘暖衣生的面色嫩白,眉目娟秀,笑起来颇带一股邪气。“去了姐姐府上,人说姐姐在董鄂府上做客,没成想还真的在这。”
见到那男子,田氏脸色一变连忙快走两步急言道:“你好好的不在府中等我,寻到这里作甚!?”
“姐,你今日这是要在董鄂府唱戏么?”那男子看着满身珠宝的田氏嗤笑着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这不是急等着用银子么...”
说话间,那男子的目光注意到了田氏身后的芸熙。
今日的芸熙,身穿一袭藕荷色锦上添花金线掐丝的鹤氅,头梳垂华髻只在上面点缀了几支珊瑚宝石笄,又因方才席间饮了两杯女儿红此刻脸颊透粉,更衬得姣梨妆嫣红可爱,微风吹过,鬓角的几许青丝散落在耳边飘荡,在明媚的早春阳光里,黛眉含春的芸熙宛如谪仙明媚不可方物。
只是这一眼,便让那人再挪不开眼睛,脚步也不自觉的向芸熙的方向移动,喃喃道:“这是谁家的...”
田氏一见,眼疾手快的拉住他低声呵斥:“她是九福晋,你别乱来!”
胤禟也注意到了这男子的目光,身子一转将芸熙围在怀中,招手叫来了小李子护着芸熙上了马车,转身抱拳向胤祉辞行:“三哥,告辞。”
马车出去了许久,那男子的目光还没收回来,口中不停念叨:“太美了,太美了...”
“看够了没?”田氏狠狠的拧了那男子一下,褪下了手上那只冰种玉镯塞入他的手中啐道,“拿了赶紧滚,丢人现眼!”
“哎哎哎,是是是。”那镯子成色极好,男子眉开眼笑挥着镯子对胤祉说道:“谢谢姐夫了!”
......
马车上,胤禟一直脸色铁青。
芸熙偷偷瞄着胤禟的脸色,心中不停思付这厮又是怎么了?是因为刚刚田氏的话,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伸手捧住胤禟的脸,使劲揉了两下,嗤笑道:“我的爷,怎的如此不高兴?谁惹你了?”
胤禟看着眼前脸颊嫣红的小人儿,心里一动狠狠的在她脸上吻了一下别别扭扭的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以后再不准出门了。”
芸熙听罢,立即抗议:“为什么!?”
“要出门也行。”胤禟气鼓鼓,“只要是看到你的男人,爷全都要剜掉他们的眼睛。”
恍然大悟。
见此,芸熙嫣然笑着伏在他的怀中:“大醋缸,幼稚鬼。”
胤禟摸着她冰凉的黑发,缓缓的,小心翼翼的问道:“今日你见过那田氏之后,眼圈微红,可是哭过?”
这时,一阵风吹过,掀开了车窗帘子,芸熙看到了外面阳光明媚的天。
早春的阳光,已有了几丝暖意,那么蓬勃灿烂那么无拘无束的洒落下来,拂落人一身明丽的光影。她看着外面辽阔的天,洁白的云,心中却是怆然一叹,思及年少十分也是这样的天,这样的阳光,这样的日子,她与长姐自由快乐的种种,眼圈又是一红。
伏在胤禟怀中,她并未抬头,声音闷闷的,“也没什么,只是,她提起了长姐。”
第92章
“也没什么,只是,她提起了长姐。”
胤禟听到芸熙闷闷的声音,轻轻的叹息着,拍了拍她的背将她搂的更紧了些说道:“以前你总是不喜欢三哥,我总觉得是你这妮子对三哥偏见太深之过,今日再见到三哥,谈吐举止无不与你所言相符,我终明白是你慧眼识人。如今,咱们的长姐是得了大自在,所得其所,你当为她高兴。”
芸熙拂去眼角的泪,心内微凉如早春寒风中飘荡的树叶,晃荡不定。定了定心,对胤禟绽放了一个笑容:“你总是这样会宽慰我心。”
次日清晨。
“如雪。”
“格格醒了?”如雪闻声掀开纱账,递上了漱口水道,“这才五更天呢,爷刚走,格格怎的就醒了?”
“我就是等他走呢。”芸熙揉了揉眼睛,一双乌黑的杏眸透出了一丝狠辣,“月眉人呢?”
“昨儿夜里就给绑了扔柴房了。”如雪将芸熙扶起身,一边更衣一边说道,“还派人盯着她,不让她伺机寻了短见,只是她似乎冤枉的很,一直在喊自己不知犯了什么错,为何要这样对她。”
芸熙冷笑,眸中闪烁着泠泠之光,道,“不知自己所犯何错?走吧,我去看看她到底有多无辜。”
进了柴房,见那月眉被扔在柴堆墙角,昏暗灯光下头发凌乱,脸上仿佛还蹭上了些许煤灰,整张小脸灰扑扑的,甚是我见犹怜。
“福晋!”月眉见到芸熙,连忙爬着向前喊道,“福晋,月眉是冤枉的!”
芸熙坐了下来,定定的看着她,“那你且说说,你是被冤枉了什么?”
“这......”
月眉一时语塞,抓她时也并没透露她所犯何错,芸熙的一句反问倒是让她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芸熙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看的她心中发毛,还未到一炷香,月眉已是湿透了小衫不停抬手擦汗。
“说不出,还是不说?”芸熙眼睛弯成月牙,笑的春风和煦,“既然你不说,那我就让人帮帮你吧。”
话音刚落,如雪就抬手叫来了几个太监搬来了长凳和板子。
“开始吧。”芸熙看着月眉说道,“你在府中多时了,九福晋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你应该是清楚的。我自问对下人从未有过轻贱慢待之心,对得起这府中的每一个人。所以,我不会没有缘由的抓你。今日,你说也得说,不说,我也会让你说出来。”
小太监得了令,自然不会惜力。几板子下去,便是打的月眉腰腹以下皮开肉绽。
伴随着木板落在肉身上的啪啪声,月眉喊冤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一声一声直直冲着芸熙喊的凄惨:“福晋冤枉月眉了!”
这九爷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芸熙虽然表面上看被胤禟宠的无法无天,好像甚是嚣张跋扈可其实实际上是个特别心软又善良的福晋。嚣张只是对外人,跋扈更是只对待欺负到九爷府头上的敌人。在府中时,对待下人从来没有呼来喝去颐指气使,从来都是如和煦春风,无半分的高高在上。
月眉这样撕心裂肺的对着芸熙喊叫,其实就是想跟她玩儿个心理战。希望芸熙能信以为真,心软放了她。
可是她错了,在芸熙心里有几个人是旁人分毫动弹不得的。自然,长姐子佩就是其中一个。
月眉的喊叫声实在太过于凄惨,喊的如雪都忧心忡忡的回头看向了芸熙。
芸熙此刻垂眸看着地面,脸上无半分表情仿佛根本听不见月眉的呼喊。只是攥成拳的手泛起了青白色露出了骨节表明她心中的愤怒正在酝酿集聚。
就这样打了四五十板子之后,月眉呼喊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格格,她昏过去了。”
“泼醒。”
小太监们从未见过福晋如此冷血绝情,一个个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月眉倒抽一口凉气醒了过来。
“月眉。”芸熙起身来到刑凳前,伸手抬起月眉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声音不疾不徐的说道,“刚刚这顿板子,滋味儿如何?我说过,今日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你若是再这般与我玩手段耍心机,便不是挨板子这么简单了。”
到了这个时候,月眉已是心中明白端倪,只是家人被人钳制,她一个奴婢又能怎样?只能咬紧牙关:“奴婢只求一死。”
“很好,这是承认了。”芸熙站起身,“如果我没记错,月眉是爷旗下的人对吧。母家是包衣奴才,弟弟今年刚九岁,阿玛身体不好这个冬天得了风寒一直未好没银子瞧病...”
月眉眼中通红,高声大喊:“福晋!!!奴婢是被逼的!”
“被谁逼的?”
“奴婢也不知...”月眉从刑凳上滚落,重重摔在地上,“来人是个脸生的太监,只告诉奴婢家人在他们手中,若我不把福晋的一举一动告诉他,他便要了奴婢全家的命。福晋,奴婢是身不由己啊......”
芸熙痛惜的闭眼转身,“你都告诉他们什么?如何传讯,一一道来吧。”
“奴婢每三日利用出府采办之际与他们通一次消息,告知他们福晋的日常饮食,见人接客,以及与访客的谈话内容。”月眉每说一个字都在倒抽冷气,“还包括奴婢能听到的所有福晋与九爷的所有日常交谈...福晋,奴婢知道您素来善待下人,是奴婢对不起您。任何责罚,奴婢都没有二话。”
“下一次通消息是什么时候?”
“明日。”月眉这会儿已经是气若游丝,“每隔三日,辰时奴婢会在后门胡同内的大槐树下与他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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