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拉起胤禟的手要往外走。胤禟一用力,将她拽回要往屋里推:“这么冷的天,今日你别送我上朝了。”
“就是下雪我才要送呢。”不消一会,芸熙的小脸便冻的有一些泛红,在风毛极好的大氅映衬下越发娇俏。“你忘记了吗,每年下雪我都想想和你一起看。一直,看到白头。”
胤禟眼底浮起笑意,是啊,小聋子最喜欢看雪,第一次与他一起看雪时在他耳边轻语的话他此生都不会忘记。
“雪中漫步,这样我们就会白头偕老。”
“走!”胤禟拉起她的走,朝着门口走去。远远的看到马车已经在门口等候,芸熙拉了拉他的手道:“下朝早些回来,今日给你炖羊肉汤。”
胤禟将她的双手捂住,哈了哈气点头:“好。”
要上车时,胤禟回头道:“哦对,昨儿回来时额娘给我了两匹蜀锦,说是新到的料子颜色她穿太嫩让你做冬装的。我放库房了,你去瞧瞧。做好了,宫里夜宴时穿着去。”
芸熙笑开挥了挥手,“那我今日递牌子进宫去瞧瞧额娘,谢恩去。”
胤禟走后,芸熙叫来了如雪:“你去齐盛斋买些额娘爱吃的糕点,再拿上前些日子我新打的那支和合如意簪一起,咱们进宫看额娘去。”
翊坤宫。
宜妃见到芸熙喜上眉梢,忙递过来一只手炉拉她坐下略带嗔怪:“今日下着大雪,你怎么还来了?”
芸熙漾开笑容拉着宜妃的手撒娇:“额娘想着我让爷捎回来蜀锦,我怎能不来看看额娘?”
说着,示意如雪将首饰盒打开递到宜妃眼前。只见宜妃眼前一亮:“好生精致!”
“额娘喜欢就好。”芸熙端起茶盏,微尝了一口道,“这簪子是阿禟在江南找来的新样子,又找京城的老师傅打成,十分精致,我想着,除夕宫宴上额娘若是戴上了,必是艳压群芳呢。”
“这孩子,最是嘴甜。”宜妃伸手点了点芸熙的额头,似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我听说,老三递了折子上去,要扶一个侧福晋为嫡福晋,这事你知道吗?”
芸熙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出了神。
手中茶盏中的茶汤明澈澄亮,茶芽上银毫细细,一根根尽情舒展了筋骨美的让人心中惊动。许久,芸熙默默摇头:“不知。”
宜妃怎会不知芸熙的心事?对芸熙长姐的事,也是心中不平,言语间不由得也带了几分薄怒:“那要扶嫡福晋的妾室我是见过的,一脸的狐媚。这老三也不知是怎么了,怎叫这狐狸精迷了眼?”
芸熙摇摇头,“额娘不必动怒。三爷如此,也不是一日了。皇阿玛可准了?”
宜妃肃容道:“没呢。皇上那日来与我说起时,言语间似乎不是很看的上那个侧室。说是小家子气的很,当不起嫡福晋。只是,若是老三坚决的话,皇上应该也不会强硬反对。”
宜妃的话,一字一句,全进了芸熙的心里。
出了翊坤宫,一路回府芸熙都在沉默。
“格格,在想什么呢?咱们到了。”
“如雪。”芸熙声音极低,低的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你说,于命妇福晋而言,皇上最不能忍受的是什么呢?”
如雪一愣,蹙紧了眉头仔细寻思之后道:“嫉妒吧?八福晋之间就被...皇上叱责来着...”
对啊,嫉妒。
七出之条,无子,□□,嫉妒,不顺,言多,盗窃,恶疾皆为男子休妻之条款。做为嫡福晋,若无子可过继,再加上□□嫉妒无容人之量,那便是大罪了。
原本,芸熙对这些是极为不屑的。那时八福晋瑾萱被叱责,她心中的愤怒不可言说。可现在,她反倒想要感谢一下这七出之条了。
芸熙握紧了拳头,长长的指甲扎入肉中她却不觉得疼,心中暗道:田氏,我长姐虽不屑于这三爷嫡福晋之位,可她惨死于你和胤祉手下,我便不能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位子。
......
康熙五十年除夕。
一大早,芸熙坐在妆台前洗洗擦擦摆摆弄弄,折腾了一个时辰还没弄好。胤禟歪在床上笑道:“我的小祖宗,这可一个多时辰了,你还没弄好?”
芸熙笑着回头啐他:“又没到时候,你急什么?”
“爷哪里急了。”胤禟躺着翘起了二郎腿,将一手枕在脑后道,“只是往年你也没这么精心打扮,今年这是要干嘛?”
“今年啊...”芸熙卖了个关子,“今年我有大事要做。自然要盛装出席咯。”
一路进宫,道路两旁都挂满了大红灯笼,七彩锦缎,宫中太监奴婢也都戴起了红花,换上了五福鞋,迎来送往时还会说上几句吉利话让人听着心头舒坦甚是熨帖。
与胤禟进入乾清宫时,殿内人已到了大半。芸熙环顾四周,远远的看到了瑾萱已经就坐还在对她轻轻招手,立即勾起笑纹拉着胤禟的手向八爷夫妻走去。
刚落座,只听八爷问道:“怎的这会才来?”
胤禟一脸无奈的指了指芸熙:“还不是等这个妮子梳妆?一早起来衣服换个没完。”
八爷爽朗笑开,压低了声音指了指瑾萱:“女人么,我家的还不是一样。”
四人正说笑时,芸熙的目光落在对面珠光宝气,端坐在三爷嫡福晋位子上的田氏。
那田氏今日一去多年侧福晋小媳妇的委屈模样,满脸的天家富贵趾高气昂。言谈举止间,十足的亲王福晋风采。只见她手戴通透翡翠护甲,头戴赤金凤尾玛瑙流苏,身着金丝银线织就的浅紫色串珠弹花暗纹锦服,外配玫瑰紫妆缎狐肷褶子大氅,宫灯通明的烛火映衬下,倒是显得甚是端庄大方,得体温润,恬静如那东海明珠。
看着看着,芸熙忽然嗤笑了一声。
第95章
看着看着,芸熙忽然嗤笑了一声。
瑾萱凑过来悄悄问芸熙:“你笑什么呢?”
芸熙伸出水葱般的玉手悄悄往田氏那一指,努了努嘴道:“八嫂只管瞧着便是了。”
钟鸣鼎沸,筹光交错,山呼万岁时,宫宴开始了。
众人三跪九叩,恭贺新禧时一派繁华盛世,纸醉金迷。
箜篌丝竹声响起的同时,两排姿容娇俏,身着七彩绢衣的歌姬舞者翩然入殿,乘歌起舞。和着歌舞,殿内的王宫贵胄兴致甚高,交杯换盏喝的面红耳赤。
芸熙向来酒量甚浅,每次也只是浅浅的沾沾嘴唇便算罢了。不过今日的菜肴倒是芸熙满意的,不似往年那般的油腻荤腥,甚是清淡雅致,让人食指大动。
胤禟见芸熙吃的满脸喜气,不禁欣喜的低头凑近她耳边问道:“今日菜肴是皇阿玛新换的苏州名厨做的,是不是还不错?”
芸熙环顾四周见无人注视,快速夹起一筷子鸡髓笋送入他的口中,漾起一个俏皮的笑容冲他眨了眨眼睛。
鲜笋的清香配着鸡髓,雅致清透的口感着实让人回味无穷。胤禟心头一甜,在桌下拉起她的小手低声说道:“若是你喜欢,明儿个我也让人去苏州寻个厨子回来做给你吃。”
就在这时,芸熙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轻轻拽了拽,回头看去,正是瑾萱。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姿容出众的舞姬正与胤祉眉目传情。
那舞姬大约也就是十五六岁,身着七彩藕丝翠纹裙,宝蓝色的宫绦在腰间缠绕系出腰肢如柳,高高盘起的发髻上雾霭云鬟,一颦一笑,一动一静间尽显妩媚风情。
就在芸熙看过去的瞬间,那舞姬的水袖轻轻从三爷鼻尖前方拂过,香风扑面而来时回眸一笑,直教人勾魂摄魄,引得胤祉沉醉不已。
瑾萱见此也是啧啧称叹:“莫说是三爷,便是我此刻也是要酥骨了。”
旁人看了倒是羡慕胤祉的艳福匪浅,可他身旁的田氏脸上已是染上薄怒。
就在这时,从外头入内一个丫鬟打扮的婢女附在田氏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她脸上表情由怒转惊,身体也再没有了放松的状态。
与此同时,殿内的华美乐章到达高潮,舞姬的裙摆随着她的快速转圈灵动飘逸仿若芍药花开潋滟无双。
水袖再次随韵律甩动,香风再一次迎面袭来,田氏忽然抬起手,腕上玉镯撞向桌面一声闷响伴随着田氏的声音穿过乐曲传了开来——
“贱人。”
众人皆惊,纷纷转头向她看去。
这时,她才忽觉自己身处非亲王府而是康熙皇帝的乾清宫。心中一阵慌乱连忙低头,分毫也不敢看向正在冷眼看她的康熙。
许是碍于阖宫宴饮,高台上的康熙并未发作,只看了田氏一眼便变幻了脸上的颜色,仿若从未发生过这个小插曲一般。
只是这个瞬间,被芸熙全程捕捉了去。
随后,她缓缓端起玉盏,浅笑着看向胤禟与他手中金盅清脆相碰,仰头一饮而尽。
......
转眼又是春日花开,霜雪化尽时。
芸熙在园中听风赏花时听闻胤祉年前请求立田氏为嫡福晋的折子被康熙一言不发的扔了回去,而他也自知除夕宫宴上田氏的行为,怕是此生都再无望担当嫡福晋,便顺势认错再不提及。
如雪提起小壶熟练的往芸熙的玉盏中添茶道:“格格这下算是彻底断了那田氏的福晋梦了。”
芸熙莞尔:“我也不过一试罢了,却没成想她是那般的沉不住气。”
如雪扬眉声音清脆:“当时看着她吃瘪害怕的样子,真是痛快。”
芸熙点头问道:“她母家那边可还好?”
“好啊,怎么能不好呢。”如雪伸手摘下随风飘落在芸熙发间的桃花花瓣说道,“田家那个败家子儿大年里的死在了妓院,田氏嫡福晋无望又被扣上了见死不救的帽子,她母家现如今跟她闹的正欢呢。”
听罢,芸熙眼底滑过一丝快意站起了身,“许久没有转转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春日万物复苏,不同于冬日寒风霜雪时萧条苦涩行色匆匆,此刻街面上的人明显多了起来,神色也如这季节一般生机勃发。
珍宝阁老板一见芸熙入内,连忙起身笑脸相迎:“九福晋来了怎么也没打声招呼?喜欢什么,小的派人送到府上就是了,省的您贵人劳动。”
芸熙嫣然笑道:“老板客气了,春光甚好我若只是在府中,岂不是辜负了这好时光?”
“是是是。”老板连忙示意伙计拿出托盘和点心,介绍道,“这些都是新到的饰品,您可有喜欢的?”
看了一圈,芸熙皆不为所动。就在她想转身离开时,忽然看到伙计身后的格子里放了一颗拳头大的鸽子血。那鸽子血通体圆润,晶莹如血一般透亮,芸熙心想这块正好给阿禟磨成圆珠镶在帽顶必是极好看的。
“那个...”
芸熙玉手刚伸出去,便听耳边响起尖锐又霸道的声音:“我要了。”
什么就你要了?
芸熙蹙眉转头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一脸戾气的田氏。
这次轮到老板为难了,一个亲王侧福晋,一个贝子嫡福晋,他哪一个也开罪不起。连忙上前作揖:“二位贵人,这鸽子血只这一块了...您看...”
“我要了。”老板话音未落,田氏便拍出银票,一脸的趾高气昂略带愤恨的看着芸熙道,“但凡你要的,我便都要抢过来。”
芸熙听罢噗嗤一笑,意味深长冲她眨眨眼睛:“我要的东西,只怕你这辈子也抢不走了。”
芸熙转向老板,“既然三侧福晋喜欢,那便让给她吧。”
说完欲转身离去时,芸熙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凑在田氏耳边说道:“鸽子血鲜红潋滟珍贵异常,三侧福晋一掷千金眼睛不眨可见平日里是多么的富贵奢靡。不知田家主母知道了这些又该作何感想呢?挥金如土却见死不救自家亲兄弟,当真是讽刺哦?”
“你!”田氏脸涨的通红,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芸熙扬长而去。
出了珍宝阁,芸熙心情大好拉起如雪的手:“走,咱们听戏去!”
......
就在芸熙心情大好的享受春日好时光时,朝堂上却是诡谲风云各方势力你推我挡斗的越发不可开交。
这一日黄昏时分,风尘仆仆的胤禟回府了。
芸熙替他卸去披风,又递上一块温热的毛巾。胤禟将毛巾盖在脸上许久,拿下毛巾时他脸上的疲惫都去了几分,眼睛明亮有神的看着芸熙道:“还是家里好啊。今日朝堂乱的像是菜市场。”
芸熙笑吟吟转到他身后,捏着他的肩膀缓缓道:“今日有什么事吗?你比平日也回来的晚些。”
“还不是江南科考的事。”胤禟闭起眼睛靠在芸熙身上,一脸享受道,“江南科场历来是国家出人才的重地,皇阿玛对此也是极为重视。却没想到,乡试还未结束变爆出了贪污舞弊案。皇阿玛今日震怒,便是因为此事。”
自古江南便是文人墨客的温室暖床,多少科举才子都出自这片富庶之地。科举之旨便在选拔人才为国所用,若是这根儿上就烂了,岂不是大清危矣?
未等芸熙答话,胤禟又继续说道:“这次贪污舞弊怕是牵连极广。据苏州织造李煦密旨中报,举子们义愤填膺,将考场上匾额上的贡院二字,改成了卖完。还有一群考生,还将财神庙中的泥像抬出游街,弄的一时间江宁城内万人空巷,物议沸腾。”
芸熙点头询问道:“那可有派人前往江南?”
“派了。”胤禟点头,“皇阿玛派了户部尚书张鹏翮和赫寿一起赶赴江南。此刻他二人怕是已经出城了。”
芸熙默默的揉按着他的太阳穴,忽然低下头问他:“此事你可有牵连?”
胤禟睁大眼睛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这何等大事我怎敢牵连此事?”
芸熙长出一口气,低头在他光溜溜的大脑门上亲了一下:“奖励你的。没沾染此事最好,这可是个烫手山芋,此事皇阿玛必是要严惩的。走吧,咱们开饭了,今日都是你爱吃的,你多吃点。”
菜肴美味,芸熙见胤禟兴致颇高,便让如雪拿来了梅馨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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