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熙一听,盈盈笑开,“在四爷这个明人面前,芸熙不愿意说暗话。芸熙是个女人没错,但是却不是个傻子。在芸熙心中最敬佩一种人,那就是:有野心,有手段,有目标,且为了这个目标愿意脚踏实地付出实际行动的人,这样的人在芸熙心中都是大英豪。恰好,四爷在芸熙心中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今日芸熙斗胆请四爷来此,就是为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四爷,您意下如何?”
芸熙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说的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倒是显得他一个身长七尺的男儿相形见绌。胤禛脸上一红,神色略显尴尬的讪讪说道:“你且说来听听罢。”
此刻的太液湖上,有疏落的风吹过。对岸那连绵不绝的嫣红花海烧的如火如荼直直漫上了云际。芸熙鬓边的碎发被清风撩起,又落下,轻施粉黛的脸颊虽然略显苍白,却依旧美的不可方物。她就那样静静站在湖边,便就是一副画。
胤禛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心里也禁不住暗叹:也不怪老九成日里将她视若珠宝,便是他这样的性子,怕也很难过了她这一颦一笑皆如画的美人关。
“芸熙其实是一个特别平凡的女人。穷尽这一生,所求的也不过是胤禟和三个孩子能够平安幸福终老。”提起胤禟,芸熙的话语都带上了一丝软绵绵的甜蜜感。她看着胤禛,倏地福身跪地恳切的说道,“所以芸熙今日来请求四哥,求四哥看在…看在我亲手将弘昀抚养长大的份上,看在胤禟和你是同胞兄弟的份上,保得他后半生平安。”
胤禛垂眸静静的看着芸熙,看着这个眼前为了她的夫君跪地请求的女人半晌后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为何选择了我?你又为何笃定我能有这个本事保得老九的后半生?”
芸熙并未抬头,只低声说道:“因为芸熙知道,四哥,是天命所归。”
“哦?”芸熙的话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以至于胤禛只觉自己全身的血都迅速涌向大脑让他无法保持冷静。他负手而立不停搓动着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来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今日便是信了你的话,可你又要用什么来换呢?”
一直跪在地上的芸熙被坑洼不平的石子硌的生疼,不禁忍着疼痛蹙眉道,“无论四爷相信与否,从今日起芸熙都会竭尽所能助四爷登基。至于...”芸熙忍不住挪了挪膝盖,抬起头直视胤禛,“至于芸熙是否有这个本事,相信四爷心中都是有数的,不然,芸熙也不会在几日前差点殒命在这太液湖中了。四爷,您说呢?”
芸熙直白的说出那日被推入水的事,不由得让胤禛打了个冷战。只是他并未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芸熙等她继续说下去。
芸熙细细打量着胤禛,不放过他脸上闪过的微妙表情继续说道:“芸熙认为,那日在御花园中向四爷毛遂自荐的谋士是个人才。只是,芸熙以为他的部署虽好却不够实用。那台湾乃弹丸之地,便是退去做个岛主又有什么意思?”
胤禛心中默默点头,芸熙所言正合他意。成王败寇,退而求其次绝非英豪所为。
听到这,胤禛注意到了芸熙脸上一闪而过的不适表情。他欲伸手将她扶起,“你先起来罢,地上都是石子。”
见到胤禛伸过来的手,芸熙身子微微后闪起了身。拍了拍腿上沾染的泥土浅笑算是道了谢。
胤禛伸出去的手有些尴尬,他讪讪的收了回来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自然是掌握重兵,守住要塞。”芸熙说到这,芸熙停顿了下来,“看来芸熙的话,四爷是信了。那么,芸熙之前所提的交易,四爷可是应了?”
胤禛点点头,“爷同意了。”
芸熙一字一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日四爷登基之后,不可对我夫做骨肉相残,出言诋毁,叱责抄家,圈禁残害之事,更不可对我儿做贬斥流放之事。四爷可应了?”
胤禛颔首,“弟妹也说了,本王是英豪。自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着,将腰中的一块玉佩递给了芸熙,“此为信物。”
“好。”芸熙接过玉佩,把原本一直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继续说道,“那么就请四爷先守住西北要塞吧。至于人选,我相信四爷心中已经有了上佳之人。”
胤禛忽然嗤笑出来,“你倒说说,我心中想的是谁。”
这是芸熙第一次见到胤禛笑。在她的印象中,四爷总是不苟言笑的,总是不露喜怒的,总是冷冷的置身事外不与人亲近的。今日这一笑,让芸熙想起了在现代时读清史时雍正皇帝批奏章时用的词语:朕就是这样的汉子,朕很好,朕也想你以及朕就是个小气鬼之类俏皮可爱流露真性情的话。
想到这,芸熙不禁莞尔。想来四爷原本也是个真性情的人吧,只不过早年间皇上的叱责让他不得不收敛自己的情绪,压抑自己的真情实感伪装成一个冷情冷性生人勿进的样子罢了。若不是因为想到了胤禟的悲惨下场,芸熙的心中还是敬佩这个人的。
胤禛自然是不知道此刻芸熙在想什么的。只是此刻眼前的芸熙,远山眉似水墨轻烟画意盎然,衬得星子瞳仁明亮如醉,脸颊上的玫瑰胭脂衬得她宛若春日桃花盛开一般,垂眸莞尔一笑,果真倾国倾城。
并且这个倾国倾城的佳人,还是个通古博今的聪明女人。看着芸熙,胤禛的眼中升起了倾慕和敬佩之意。毕竟,自古佳人易求,可知心知意又长了一颗九孔琉璃七窍心的聪明美人,怕是万里也挑不出一来。
只见佳人轻启朱唇,只说了三个字——
“年羹尧。”
这三个字,像是夏日惊雷一般在胤禛的心底彻底炸开了花。他昨晚想了一万种可能性,是兴师问罪落水之事,还是有什么别的阴谋,亦或者是要公开与他为敌扶持老八称王。可他就是偏偏没有想到,芸熙是递来了这么有诚意的一个橄榄枝。
这三个字,彻底让一直深深埋在他心底的那颗叫做野心的种子发了芽。他知道芸熙是特别的,尤其是秦道然探听到萨满太太的断语之后,他便肯定了他心中一直以来对她的猜测。
志在必得。
听到芸熙的话,胤禛此刻觉得夏日一点都不烦闷了。这畅春园的景色也变的意趣盎然,清风和煦百花盛开,仿佛都在告诉他,他称王之路虽然艰难,可必终将登顶!
芸熙自然也是看到了胤禛脸上此刻的表情的。他相信了。芸熙心中暗道:这就够了。
芸熙心中默默点头,福身:“日后四爷还有需要芸熙的地方,芸熙自当效力。只是,还请四爷牢记芸熙和四爷之间的约定。芸熙告退。”
“爷不会忘。”胤禛看着芸熙的背影,问出了压在心底的一个问题——
“你到底是为何会...?”
为何会找他谈这个交易?
听到胤禛的话,芸熙停下了脚步,背对着胤禛轻轻说道:“天命不可违。”
这个解释显然不能说服多疑的胤禛,“这不是最根本的理由。”
芸熙转过身来,凄然苦笑了一下,怔怔的说道:“我命不久矣,一心只求阿禟平安。故而,只能贸然的来请求四哥庇护。”
果然是为了胤禟。
胤禛点头:“你去罢。”
第111章
见到芸熙走来,一直远远候着的如雪连忙迎了上来。
芸熙脸上扬起了轻松的笑容:“如雪,他答应了。”
如雪一听也是如释重负,拍了拍胸口直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既如此,格格也不必再殚精竭虑了吧?”
芸熙拍了下如雪的脑门,“笨蛋。他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慈善家?若我没有些真材实料给他交换,如何能让这个交易延续?”
如雪原本因为兴奋喜悦而闪烁的眼睛在听到芸熙的话后黯然了下来。垂头丧气的探口气:“我还以为你能歇歇了。”
芸熙默默摇摇头,心中暗道:这个节骨眼儿了,哪里还能有歇息的时候呢。
......
仲夏时分,蝉鸣一声接着一声仿佛要刺破人的耳膜一般永远没个停歇的时候。园中虽比城中要凉爽些,可毕竟还是暑热难耐。
午睡小憩便是一身汗的芸熙心下烦躁难耐,唤来了如雪:“让人把外面园子里的蝉都粘了吧,吵的人心烦。”
如雪见到紧紧蹙眉的芸熙,连忙递上一碗冰过的绿豆汤,“格格先用点绿豆汤,今年这天儿热的邪性。”
刚端过碗,便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小李子连滚带爬的闯入殿中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福晋,福晋,爷...”
一听是胤禟的事,芸熙放下碗连忙站起身:“你慢些说,胤禟怎么了?”
小李子匀了一口气,语气焦急的说道:“今日爷陪着皇上去猎场围猎,从马上摔下来了!”
芸熙只觉胸口一阵发紧,不自觉的攥紧了双拳,急忙问道:“现在人在哪?人可有危险?”
“现在在畅春园的清溪书屋。”
芸熙此刻已是心急如焚满心忧虑,原地转起了圈:“如雪,准备马车我要入园。快!”
一路疾驰,入了畅春园后芸熙直奔康熙所在的清溪书屋。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和宜妃见到芸熙连忙叫起:“起来吧。”
芸熙抬头看见宜妃,见她双眼通红拉住了宜妃的手:“额娘莫要担心,我去看看阿禟。”
一入内殿,浓重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芸熙这一路,都是攥紧了双拳,让自己的指甲狠狠扎入手掌的嫩肉中让自己保持冷静。可这一切在看到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的胤禟的那一刻,立刻土崩瓦解。
“阿禟,阿禟。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好端端的,你怎么会从马上摔下来呢?”芸熙跪在床边紧紧抓着胤禟的手,声音颤抖的不成声调,“太医,九爷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太医沉声说道,“许是天气太过炎热,九阿哥是由于耳部感染引起了高烧,才不慎从马上跌落。”
“可有摔到头部?”
“并未。”太医摇头,“落马只是皮外伤,导致九爷昏迷不醒的原因是耳部感染。”
“可有良方医治?”
太医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臣等必尽心竭虑。”
这便是没有了。芸熙心中了然,这太医院的药方向来是样子货。治不好也吃不坏,挑不出半点毛病也没什么卵用。
芸熙紧紧盯着胤禟,并未回头看向那些太医,只挥了挥手,“你们去吧。”
怎么会他感染了自己都不知道呢... 看着床榻上烧的满脸通红的胤禟,芸熙心如刀绞不断自责,怎么能如此不关心他,连这么重要的事她都没有注意到。
此刻正是正午时分,一律艳阳从长窗内透入。夏日里的暑气入温泉热汤,蓬蓬勃勃的扑面而来更教人觉得禁闭的殿内窒息异常。
即便如此,此刻的芸熙那双紧紧握着胤禟的双手中,满是腻滑冰冷的冷汗。她此刻已经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声音了,什么蝉叫,什么太医讨论病情的声音,她眼中只有病榻上的胤禟。
就在这时,外殿传来了嘈杂喧闹的吵嚷声。
那吵嚷声,一声高过一声,直直冲着耳膜而来,让人躲都躲不及。芸熙蹙眉,声音中也带了怒气:“如雪,是谁在外面喧闹。”
如雪连忙上前压低了声音说道:“是八爷正在跟皇上理论呢。”
芸熙不解:“因何?”
“皇上说是咱们爷这病会传染,怕过了病气给他。让挪出园子呢。”如雪一边说一边摇头,“八爷说咱们爷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如何能挪出园子?如果有差池,谁来担当?这便吵起来了。”
芸熙长叹一声,“果然八哥待胤禟最是真心,不枉费阿禟一心一意追随八哥。”
芸熙只觉胸口堵了一团怒火,直冲她脑门,可她却不能将这团火焰直接对着那个人喷发。她想站起身,却因跪的麻了腿,挣扎了半天后把手伸向了如雪:“扶我起来,我去找皇上。”
芸熙脸上杀气腾腾,如雪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芸熙,吓的扶住了她连声劝道:“格格,那可是皇上,可不能乱说话...”
“我知道。我心中有数。”芸熙原本带着怒火的眼神,在看向胤禟的那一个瞬间染上了温柔的色彩,她俯身在胤禟的嘴唇上亲吻了一下,低声的对着他的耳朵说道:“阿禟,咱们回家养病去好不好?你要答应我,要争气一点好不好?”
说完起身去了外殿。
一入外殿,便看到康熙抄起了手边的一个汝窑水洗砸向跪在地上一脸倔强满脸通红的胤禩。那水洗扔出,芸熙正正挡在了胤禩前面,狠狠的砸在她的肩膀上然后落地碎成粉末。
胤禩原本就没有躲闪的意思,却没迎来那个冲着他去的水洗。抬头见是芸熙生生替他抗了下来,惊呼出声:“弟妹!”
康熙见砸错了人,脸上也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恢复如常。
宜妃看到生生接下那个水洗的芸熙,便知,刚刚他们的对话这妮子必是全听见了。如此刚硬的性子也是让宜妃心中一惊,“没想到这平日里娇滴滴的妮子也有如此刚毅的一面。”
“皇阿玛。”被砸到的芸熙似乎并未有任何反应,直直跪了下来不卑不亢的说道,“九爷高热不退病势沉珂,在清溪书屋养病的话,恐过了病气给皇阿玛。若是皇阿玛有点什么不适,那便是儿臣们的罪过了。另外,九爷在皇阿玛这里养病,儿臣不能日夜守候在他的身边,实在是诸多不便。还请皇阿玛恩准九爷挪去彩霞园治病,儿臣也好日夜看顾。”
芸熙说话的声音极大,大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个巴掌一样打在康熙的脸上一般。康熙定定的看着芸熙,就那么定定的看着,足足看了有半柱香的时间方才说道:“准。太医院随行,务必治好老九的病。”
康熙看着芸熙的时候,殿内静的没有半点声响。所有的人都屏息凝神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在这个时候触怒了这些年来脾气越发古怪的皇帝。
可今日的芸熙却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跪地仰面垂眸只静静的等着康熙那钢针一般的目光丝毫没有躲闪。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谁动了她的胤禟,谁就是她的仇人。面对仇人,就不能有半分怯懦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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