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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琴探案录——贺心渔

时间:2020-02-01 09:03:52  作者:贺心渔
  “那你是要继续查?”
  韶南点了点头:“这个案子,只要我想查,就一定会明明白白成为铁案。”
  林贞贞慢慢站起身:“原来你今天找我来是下最后通牒的。韶南,当真一点情份不讲?”
  “你在粥铺往咸菜里放甘遂末的时候想过会死人么?”
  林贞贞后退两步,嘴角微微翘起,骄傲叫她不屑于在这个时候撒谎:“想过啊,可他们那么讨厌,一群人嗡嗡嗡嗡,像扰人的苍蝇,明明一个个都过得不错,却不知餍足,为了占一点小便宜,拼了命去吃那么咸的东西,也不怕齁着,不,不像苍蝇,像吸血虫。韶南你看,你不是一点事都没有么,所以我才看你顺眼啊。”
  韶南也站了起来,两人隔着数尺远对峙,她道:“贞贞,你走吧,回去之后好好想想,我给你时间安排好秀秀姐,这是我对你最后的情份了。”
  林贞贞咬着唇似是有些不服气,片刻之后冷哼一声,转身出门而去,理也未理守在房檐下的两姐妹,越走越快,不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樱儿望着她的背影诧异地问:“小姐,林姑娘她这是怎么了?”
  “随她去。”韶南沉声道。
  韶南说不管就真的不管了,下令叫大槐镇的里长找两个婆子看住何母,不准她再来县衙闹事,便转而去研究张承安张县令之死。
  她已经答应了盖小山会抓住杀害张大人的凶手,对这样的仁人义士怎么可以言而无信呢。
  县衙真是漏如筛子,燕如海才跟女儿说要调查欧阳泽,不知怎么就走漏了风声。
  欧阳泽匆匆结束了两笔在谈的生意,看样子想要提早撤离安兴,不知是不是心有不甘,找了河泊大使来向燕如海说情。
  搞得燕如海既生气又有些下不来台,毕竟目前只是怀疑,拿不出真凭实据,前头县衙欠下的大笔债务还是人家慷慨解囊帮忙还上的,这么一搞,显得他有些拿了好处便翻脸不认人。
  中间人河泊大使秦泰来也觉着为难,道:“大人,河泊所好几年没收上赋税了,下步修江堤还有不少地方需得仰仗欧阳,不若卑职作东,把他也请到席上,大人赏脸到时一起喝一杯,如果他真的涉案,大人这也算是亲自出马施的缓兵之计吧。”
  燕如海只好答应。
  韶南问清楚这宴请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有很多人参加,除了叮嘱胡大勇和阿德小心伺候到也没说什么,私底下她同父亲道:“爹,我觉着安兴最近气氛不对,好似风雨欲来,你把魏国公的那封信给我吧。”
  “韶南你要那信做什么?”燕如海虽然不解,还是找出那封小心收藏的信,给了她。
  “女儿想这两日去一趟府里,也是时候向通判赵大人求助了。”
  燕如海吓了一跳:“去归川府?你一个姑娘家,难道带着两个丫鬟就打算出远门么?再说见了赵通判,你准备如何开口?”
  韶南却道:“我准备把檀儿、樱儿留在安兴,这样才能麻痹对方,爹,胡大勇我也不带,您把计航借我用几天吧,一会儿我去和他说,叫他请几天病假,您准假就行。”
  “你这么信任计航?”燕如海有些摸不着头脑。
  韶南知道这次查欧阳泽的事,令得燕如海怀疑是计航泄露了消息,毕竟胡大勇是跟着他一路由京里过来的。
  她道:“计航曾是吴县令的师爷,又跟着张县令干过,至少来历清白,胡大勇之前在京里做过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女儿这回想叫计航陪我同去,是因为他身份合适,到时我穿个男装,扮作他的随从,由他去和赵大人开口。就算他真包藏祸心,女儿也有办法对付。”
  燕如海颇不放心,但也明白了女儿为什么要把两个身手不错的丫鬟留下,那姐妹俩是胡大勇找来的。
  “韶南你若一定要去,怎么也得多带几个人。”
  韶南想了想痛快地道:“那我再带上车夫盖小山,人手足够了。女儿很快就会赶回来,这几日爹您一定要小心,私下里不管谁约您见面,都不要答应。”
  燕如海已然知道了张承安的死因,得女儿提醒心下凛然,道:“放心吧,爹会小心的。”
  不提韶南找来了计航,编了个理由诓他陪着自己远行,且说林贞贞,自县衙出来,强作冷静,一路回到大槐镇何家,情知燕韶南的最后一番话不是开玩笑,颇有些穷途末路之感。
  安兴的夏天只剩一个尾巴,秋季即将到来,早晚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天空格外蔚蓝高远。
  何母已经先她一步回来了,因为刚在县衙挨了一顿棍子,里长还打发了两个妇人过来盯着,那老乞婆没了之前的嚣张跋扈,改而自顾自的念叨,只用词比之前更加恶毒了。
  林贞贞走过她身前,冲她笑了笑,惹得何母骂道:“不要脸的狐狸精,克爹克娘,现在连姐夫都克!”骂完伸手脱了鞋子,冲着林贞贞身上丢了过去。
  林贞贞侧身闪开,深深望了她一眼,扭头扬声道:“姐姐,你来一下,我有要紧的事同你说。”
  何母闻言换了骂词:“贱人,丈夫死了不哭也不跪,整天光想着偷懒,说没有异心谁相信?我苦命的儿,你死得好惨哇。”骂完了又开始呼天抢地。
  林秀秀站起身,随着妹妹出了灵棚。
  林贞贞径直进了自己暂住的西厢,推开窗户。
  夕阳的余辉斜着照在窗棂上,又将窗外这方角落映得红彤彤的,不知名的藤蔓缠在墙角灌木上,经过一个夏天长得郁郁葱葱。
  “姐,你坐。”
  “贞贞,你有什么事要说?”林秀秀坐下来,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上系着的麻布,有些紧张地问。
  “别急,陪我说说话,你不是那么想快点出去跪着吧?姐,天气渐凉,秋天要来了。”
  林秀秀因她这几句不着边际的话目露茫然。
  林贞贞自嘲地笑笑:“还记着么,小时候咱们一起写的诗,那首讲秋天的,‘天到高时风杀柳’,下一句是你作的,可你说忘记了,我到想了起来,是‘默观桐荫画清昼’。”
  “哦。”
  “以后没有人陪你看树荫由早到晚移来移去,你照顾好自己。”
  林秀秀不安地挪了挪身子:“怎么了,贞贞,你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是出什么事了么?”
  “没有。等秀才下葬,我就搬回大伯家住。”
  林秀秀松了口气。
  “姐,秀才已经死了,那老乞婆别看闹得凶,折腾不了多久,你也该自那看不见的笼子里出来了,就算你是那株藤蔓,自己无法存活也没什么大不了,眼下不过是你的灌木枯死了,再换一棵就是。”贞贞手指窗外,示意姐姐去看院子角落里的树与藤。
  这一大段林秀秀终于听明白,蹙眉道:“你姐夫尸骨未寒,你便撺掇我改嫁,贞贞,若叫旁人听见,还道婆母诬陷我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姐姐你是为别人而活的么?有件事我直到今天才知道,咱们那跑去出家做了和尚的二伯父还记得我小时候的事呢。”
  她脸上神色有些奇异,不再倚在窗户旁,站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衣裙迈步出了厢房。
  这会儿里长派来的两个妇人眼见天色将晚,轮番回家做饭,留下的那个不耐烦听何母连哭带骂,坐到街门口摇着扇子乘凉去了。
  林贞贞径直走到何母跟前,压低了声音道:“老乞婆,和你说件事。”
  何母抬头想骂,见她神色中透着一股神秘,勉强把话咽了回去。
  贞贞古怪一笑:“知道吗,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猫,有一年镇子上闹饥荒,它偷偷跑出去不见了,我怎么找也找不着,肯定是被人吃掉了,于是我就把整条街上别人家养的鸡呀羊呀全都悄悄毒死了。”
  何母骇了一大跳。
  那边林秀秀自房里追出来:“贞贞,你做什么?”
  贞贞回应:“没事。我同秀才娘聊几句。”
  何母猛然醒悟过来,状似疯狂:“是你?是不是你干的?”
  林贞贞歪着头,故作天真:“你胡嚷嚷什么,有什么证据就说是我干的?县太爷与我林家有旧,不会容你胡乱攀咬的。再发疯就把你关起来!”
  何母气得呼呼急喘,恶狠狠盯着她说不出话来。
  等到天黑,檀儿樱儿的到来更坐实了林贞贞的话。
  虽然她俩只离远盯着,何母却不敢造次了,眼珠随着林贞贞转来转去,目光犹如淬了剧毒。
 
 
第39章 偕亡(捉虫)
  林贞贞并不知道韶南已经离开了安兴。
  在她看来,韶南派两个丫鬟来何家,无疑是害怕自己这真凶跑了。
  同时这也是一个信号,催促着她赶紧安排后事。
  所以林贞贞变本加厉,寻着机会就撩拨何母,未用两天就将那恶婆子刺激地两眼通红,整个人处于一戳即爆的崩溃边缘。
  到这时候,她反而不哭不骂,嘴如河蚌闭得紧紧的。
  里长派来的两个妇人见何母老实了,有心各回各家,但因县太爷的千金连贴身丫鬟都打发来了,不敢就这么撤走,只得陪着。
  如此又僵持了几天,隔着棺材都能闻到尸臭味了,何母终于松了口,捎话给里长说同意下葬,并且等安葬完了就去衙门把状子撤回来。
  但她有个条件,下葬之前要去请黄大仙派人过来作法,扫一扫家中的晦气,保佑儿子平安投胎。
  黄大仙的徒子徒孙可不是空口白话就能请动的,何母趁人不注意,偷偷拿了家里的房契,准备卖了房子凑钱给儿子大办丧事。
  但卖房子这等事不可能瞒过镇上的里长甲首,是以八字还没有一撇就被拦了下来,“上面有人”的林家姐妹得到消息表现得都有些冷漠。
  林秀秀道:“她爱卖就卖吧,等丧事办完,我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林贞贞嘲弄道:“县太爷盯着呢,也得有人敢买啊,要不我问问大伯,看他是否感兴趣?”
  林伦避之唯恐不及,自不可能来蹚这浑水,何母碰了两回壁,眼见出殡抬棺的人都已经找好了,终于不再瞎折腾,出殡的前一天出去一趟,说是求回了大仙所赐符水,喝掉可保全家平安。
  隔天天没亮,何母一个人躲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端出一小坛子“仙水”来,走到林秀秀跟前,勉强露出个笑模样:“秀啊,以前都是为娘疑神疑鬼,叫你受委屈了,娘老糊涂了,你别跟我这老婆子一般见识,今天我儿出殡,来,由你开始,大伙把这坛子符水喝了,叫我儿走得无牵无挂,往后咱们关了门好好过日子。”
  林秀秀看着何母把个黑陶碗放在她面前,倒了满满一碗符水,有黑陶衬着看不出符水的颜色,只是看起来有些浑浊。
  她本能地不想喝,抬头看看守在街门口的檀儿、樱儿,又扫过不远处的两个妇人和一早来帮忙的街坊,指望着有个人能出面阻止。
  谁料边上突然伸过一只手,将黑陶碗拿了起来。
  “我替姐姐喝。”
  林贞贞仰头将那碗符水一饮而尽。
  “贞贞,你……”林秀秀想阻拦却未及。
  “哈哈哈!”何母再三确认林贞贞真得喝下了符水,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边笑边指了贞贞道,“贱人,喝下砒/霜是什么滋味,这真是恶有恶报!”
  “砒/霜……,来人,快来人啊,贞贞,你撑住了,姐姐送你去药铺。”林秀秀预感成真腿都软了,回头嘶声喊人,院子里登时一阵大乱。
  林贞贞没回应姐姐的呼喊,她只觉恶心欲吐,可什么也吐不出来,腹内一阵剧痛,像是被万刃穿肠,头昏沉沉的,视线逐渐模糊。
  太受罪了,但她还不能倒下,林贞贞勉强睁大了眼睛,看清楚何母那张扭曲快意的脸,合身扑过去抱住了对方。
  谁也不知道她何时在袖子里藏了半把剪刀,且磨得锃亮,简直与锋利的匕首无异。
  随着林贞贞一下下手起刀落,何母厉声惨叫,血喷涌出来。
  檀儿和樱儿听到动静快步赶来,可她俩之前离得太远了,等上前将两人分开,何母的心口早被连扎数下,瞪大了两眼没了呼吸。
  林贞贞眼底流血,意识已然模糊,躺在姐姐怀里,唇角微翘,竟然露出一个释然平静的笑容。
  赶来的众人皆听她强撑着道:“报官吧,老乞婆要毒害我姐姐……”
  这是她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贞贞!呜呜,贞贞,你别丢下姐姐。”何家的院子里飘荡着林秀秀仿佛泣血般凄惨的哭声。
  檀儿和樱儿一齐吓白了脸,韶南未告知二人实情,她俩还真以为小姐派她们来是防止何母闹事,保护林家姐妹的。
  如今小姐的朋友出了意外,差事办砸了,不知要怎么交待。
  半晌檀儿才颤声道:“我在这里盯着,樱儿你赶紧回县衙,和小姐说一声。”
  不大会儿工夫大槐镇的里长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暗自恼恨何母生事,人已经死了,再多说无益,只得凑上前来找檀儿商量:“这位姑娘,您看何家的事情很清楚,秀才娘本想要毒害儿媳,谁知林姑娘误饮了砒/霜水,林姑娘毒发后觉出不对,亲手刺死秀才娘为自己报了仇,事发经过有这么多人在场亲眼目睹,都可以作证,就这么着向县衙报案吧。”
  檀儿还处在惊魂未定当中,不知小姐这次会如何责罚自己和妹妹,木然回答:“那就这么报吧。”
  燕如海得知何家发生了血案,何母和林贞贞相继身亡的消息大吃了一惊。
  林贞贞跟着他一起来的安兴,这才过了不足两月,怎么竟突然死了呢?
  何母状告儿媳通奸杀人的案子燕如海由始至终交给韶南处置,他本人并未给予太多关注,而今突然生变,偏偏韶南去府里送信还未回来,燕如海想细问究竟也找不着人,只能一头雾水地听了下面人报告,着大槐镇出人将何氏母子安葬,叫他们入土为安。
  林贞贞的尸身先送回林家,等女儿韶南回来,说不定要去吊唁故友。
  至于何母递在县衙的案子,原告已死,且是为恶自取,自然也就随之销案了。
  快刀斩乱麻处理完了,燕如海还未喘口气,想想这到底怎么回事,门外胡大勇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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