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他那里胡思乱想,这文青枫太热忱,男女有别,燕韶南也不愿对方这么缠夹不清,微一思忖,道:“这样吧,文老板,我看这盒子挺好看的,十分合心意,就把它收下了,盒子里的东西你带回去。春华院那事不必放在心上,我和我爹也得了你大力相助,大家都平安无事就好。”
文青枫没想到她能干出来买椟还珠的事,一时呆住,不知作何反应。
燕韶南已趁着这工夫,把那笔洗拿出来,退还给了他。
文青枫眨眨眼睛反应过来,刚要说话,燕韶南已抢先道:“还有一事,我想请文老板帮个忙。”
“啊,燕小姐请讲,文某当全力施为。”
韶南笑笑:“是这样,我有点事想叫那祝大林跑个腿,不知文老板这里……”
文青枫不待她说完,已连声道:“方便,没问题,燕小姐只管差遣,大林忠厚老实,做事最稳妥不过。”
韶南心道:“还忠厚老实呢,檀儿都嫌她师兄跟着你做事,耳濡目染,变得油嘴滑舌了。”
她到不光是为了转移话题,而是真有事给祝大林做。
那日审问完了甄老大,虽已请辛刑书传话,叫赵通判派人去密州调查二十年前的旧事,韶南依旧觉着不怎么安心。
这眼看冯家堡的众人就要散去,韶南生出一念,想叫祝大林和檀儿两个乔装改扮,暗地里跟踪那甄老大,看看他自由之后做何举动。
当然这是秘密,她不会对文青枫细说。
文青枫又磨蹭了一会儿,见她有送客之意,识趣地起身告辞:“燕小姐,今天刚好大林也来了,我留他下来,有什么事您直接吩咐就是。”
韶南觉着这时候叫檀儿去接人有些不大好,到是之前看到蒋双崖在屋外房檐底下闲逛,他也是认识祝大林的,便扬声道:“蒋老爷子,蒋老,麻烦您帮我送送文老板,顺便带祝大林来见我。”
蒋双崖耳朵尖着呢,闻言应了一声,乐呵呵进来:“文老板,请吧。”
文青枫恋恋不舍地起身,拿上那笔洗告辞欲走。
蒋双崖目光扫过,猛然瞪大了双眼:“你……等等。你这笔洗哪来的?”
文青枫给他问得一怔,被那双锐利的眼睛盯着,不自在地回答道:“我买的啊。”
“跟谁买的?”
“等等,等下,蒋老爷子。”燕韶南猛地生出一念,冷汗登时下来了。
哎呀,糟了,真该死,不会那么巧,这是魏国公府上失窃的东西吧?
难道这姓文的竟是自贼秃丛朋手里买的?
蒋双崖是那姓崔的小气鬼打发到邺州来的,名义上保护她爹,但照他那身手,傻子也知道这是大才小用,真正目的还是来找寻丢失的宝贝吧。
文青枫销赃不要紧,可别拔出萝卜带出泥,把她给连累了啊。
第65章 津昌行
燕韶南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紧张就想打喷嚏,接连打了好几个大喷嚏,掏出帕子来捂住了鼻子,两眼泪汪汪看着蒋双崖,道:“老爷子,先别管这些了,正事要紧,咱们先查冯全的死因。”
可在蒋双崖看来,冯全的死因固然要紧,国公府失窃的东西,尤其是那个“鬼魂”去了哪里,无疑更加重要!
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哪能放手呢?
“不行,这笔洗我见过,今年早些时候被贼从原主手里偷了去。文老板必定也想把事情说清楚,免得落下嫌疑。”他目光炯炯盯着文青枫,大有“你不说就等着进去吃牢饭吧”的威胁之意。
文青枫呆怔半天,回过神来,赶紧道:“这笔洗竟是贼赃么,哎呀,真是没想到。这东西是我手下一个管事买回来的,具体怎么回事还得问他。”
“他人呢?”
“跟船出海去了,不过蒋老您无需着急,少则十几天,多则一个月,船队便会回来。”他顿了顿,很是大方地把那笔洗递给了蒋双崖,“这东西还请蒋老代我物归原主,对不住了,文某生平最恨不劳而获,一定协助诸位查明真相,抓到那窃贼。”
他本就要告辞,出了这等事,也不用蒋双崖送了,冲燕韶南笑笑,微微摇了摇头,施施然而去。
崔绎这才知晓,原来被燕韶南还回去的“珠”,竟是自己府里的东西。
啧啧,燕韶南说话透着心虚,蒋双崖同她不熟,没有察觉,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就听蒋双崖道:“这个姓文的怕是没说实话,燕小姐,你得想办法同他多多接触,把胡永偷走的其它几样东西也找回来,国公爷还等着呢。”
这语气,燕韶南本来就对自己一肚子意见,会听话才怪。
崔绎默默地想,等着听她反唇相讥。
想知道等来的却是一个大喷嚏。
跟着燕韶南狼狈地道:“蒋老爷子,我有些不舒服,你先出去吧,叫檀儿和她师兄好好盯着甄老大,看他会有什么动向。”
蒋双崖走了。
燕韶南拿起古琴,回了自己的住处,哀叹一声,滚倒在床榻上。
“哎,羽中君,我觉着我要死了。”
崔绎吓了一跳,他看不到燕韶南的状况,听上去她情绪似真有些不对头,不是生病了吧?
燕韶南将脸在被褥间蹭了蹭,唉声叹气一阵,道:“羽中君,我不想在高化这破地方呆下去了。找个好玩有趣的地方,咱们出去转转好不好?自从来了邺州,烦心的事一直不断,我想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好好呆上两天,放松一下。”
她抱着琴想了一阵,猛地坐了起来:“对,安排安排,我要找机会出去玩。”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袁正方代天子巡狩邺州,终于率众来到高化,归川府一众官员随行。
袁正方见到前来迎接的马县令和燕如海,第一句话问的便是冯家堡这场大火。
案子由袁正方亲自接手,燕如海得到几句赞扬,告退之后回来收拾东西,准备回安兴。
职责所在,他不能离开安兴太久,若这段时间县里出了事,县令却不在,是要被参失职的。
临走之前,听说小昌子再度发烧咳血,起不了身也认不得人,眼看着不行了,父女俩还特意去探看了一下,在他的病榻前见到了辛刑书。
辛草农悄声告知燕如海,赵大人已经派亲信去密州了,又说到小昌子的病情:“昌公公五脏六腑全都烂穿了,神仙难救,我有一套金针放血疗法,乃师门不传之秘,像这种情形,可为他再续一两个月的命,等回光返照的时候,会有一段时间神智清楚,怎样,冯全的案子还有什么要问他么?”
燕如海紧锁眉头:“尽量拖一拖吧,令侄还在安兴继续研究冯全的死因,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辛草农却道:“照他验尸所见,冯全确实应该是被某种野兽咬死的,但和近期冯家堡伤人的这只不同,船上的那只畜生不擅长用牙齿撕咬,却非常有力,推测个头不小,应该非常罕见,所以大家才一时想不到,我叫景宏多查查书,看能不能找到相关的记载。”
韶南跟在父亲身后,听着辛刑书这么说,莫名觉着舒心了不少。
照她看,辛景宏是个非常较真的性子,又自视甚高,能允许自己找不到答案么,不能啊,这些天想必过得不怎么好。
听到那小子过得不开心,她就开心多了。
“辛伯父,这个昌公公的身世,之前有过哪些经历,不知向谁能打听到?”
辛草农道:“我想想办法吧。”
父女俩当天返回了安兴,同燕韶南想的有些不一样,她没有在县衙见到想像中萎靡不振的辛景宏,听下人讲,那小子带着辛吉沿东莺江岸去与渔民船夫们厮混,已经跑了好几个地方了。
辛景宏不是轻言放弃的人,这般作为必有其用意,燕韶南没有打扰他,说话算数,关了门开始研究她的那套琴上平水韵。
想法有了,实施起来便不难,她专门订了本小册子,一字一字记录下专属于她和羽中君的暗语,一天的时间就弄了个七七八八。
这时候她也意识到对羽中君而言这当中的难度了,难道这些日子羽中君不理她,是因为这个在闹别扭?
燕韶南好声好气哄了一阵,看看没什么效果,改而用激将法:“若是辛三少来学这个,想来容易得很,毕竟他过目不忘,书读得好,人家是真聪明。”
她那点小伎俩崔绎自是一眼就看穿了。
什么过目不忘啊,书读得好,人聪明之类,一点都刺激不到他。
若能说话,他非教小姑娘个乖,只有出身不好的人想要往上爬才需要这些,每年聪明且书读得好的人死得不知多少,不过,唉,算了,他懒得折腾。
再说若他能开口说话,燕韶南无需耗费心神,立刻便知道冯全是怎么死的了,明明占便宜的是她,凭什么出一道天大的难题来给自己答。
韶南无奈地嗔道:“羽中君,你这个不思进取的家伙。”
哪怕回到了安兴,蒋双崖依然惦记着魏国公府失窃那事,一怎么就跑来催燕韶南:“燕小姐,你那么聪明,需得想个办法,从姓文的嘴里套出真话,我要知道国公爷的笔洗是怎么跑到他手里去的。”
啊啊啊。燕韶南躲他不及,跑去跟父亲说要出去走走。
燕如海不愿女儿这时候离开身边,他刚接到来自高化县衙的最新消息,派去彰州抓捕欧阳曼儿的那队人铩羽而归,一名差役身受重伤。
这次是同对方照上面了,和欧阳曼儿在一起的那位奶娘力气极大,且有一头灰色长毛的大獒随行,那只獒行动迅速凶狠无比,一扑一咬,那名差役差点被咬穿脖颈,步了冯明爱的后尘。
有这么一队凶犯在逃,且她们又是被韶南识破的,燕如海哪放心她出远门。
偏这时候檀儿那边也送了信回来,她和祝大林已经跟着那甄老大离开了冯家堡。
古怪的是姓甄的孤身一人,既不回彰州,也不回老家,竟租了条船走水路,祝大林找船家买到消息,说甄老大此行目的地是太康府津昌县。
那对小儿女已经追下去了,韶南向父亲提出来,她也要去津昌县。
津昌不但是太康府的府衙所在地,亦是邺州的政治中心,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司两大衙门都在津昌,换句话说,甄老大此行很可能是奔着牢里的栾仙师去的。
这已经不是祝大林和檀儿两人所能应付的局面了。
“爹,我多带几个人去,一查到真相立即就回来,到最后还得您主持大局。”
燕如海最后只得无奈让步:“好吧,我叫蒋老爷子陪你一起去。”
“……”躲的就是他好不好。
不过韶南也知道蒋双崖身手极高,认识的人也多,带了去是莫大的助力。
她找来蒋双崖,同他约法三章:“老爷子,冯全案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若是这次我们找准了方向,那距离真相也就不远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抽不出工夫去找文青枫,你也别再跟我提这事,要是答应,你就和我一起去津昌。”
蒋双崖沉吟半天,答应她:“好吧。”
他有自己传递消息的渠道,冯全案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黄太保已经将京里的方士全部下狱,又集结了人手,准备在全国各地来一次大清理,连正经道观里的道士都不放过。
前朝曾有类似的“灭佛”,那次是全天下的和尚遭殃,佛门浩劫一直持续了四五年,数不清的僧侣被杀。
于公于私,蒋双崖都不愿看到悲剧再现,只能寄希望于燕韶南。
但愿她能赶紧查清楚真相吧,就算真是栾仙师杀的,也要弄明白是怎么杀的,好叫朝廷里那些大喊“妖道”的人闭嘴。
燕韶南同样是坐船前往津昌,随行的有樱儿、蒋双崖、雷捕头以及两名差役,众人乔装改扮,装作是前往津昌的一大家子。
几天之后,燕韶南一行到达津昌,叫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还未等和檀儿会合,韶南先发起烧来。
她病倒了。
第66章 学习使人快乐
这场病来势汹汹。
其实早在冯家堡的时候己有预兆,喷嚏打了不少,只是燕韶南一直没有在意。
此时她一会儿冷一会儿热,面红如火,昏昏沉沉,几乎起不了身,把众人都吓坏了。
在当地找了个有名的大夫把脉开了药,樱儿服侍着燕韶南把药喝了,又加了床厚被子好叫她发汗。
都这时候燕韶南还琴不离手呢,将古琴放在枕头旁边,贴脸抱着,把樱儿急得眼泪汪汪:“小姐是不是烧糊涂了呀。”
崔绎也颇为担心,不光是因为燕韶南若是有个好歹他自己前路更加惨淡,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灼。
他分析自己的心态:呆在一起这么久了,就算是只小猫小狗也会有感情,何况是个大活人?没有燕韶南陪伴,每日同他说这说那,这段时间更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熬下来。
这还是他进入武王弦之后第一次主动震颤了而燕韶南没有回音。
燕韶南将面颊贴在琴面上,呼吸一声声十分急促,只是听着,就能感受到她呼出来的气热度灼人。
还有那时紧时慢的咳嗽声,叫人听着格外揪心。
这丫头,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呢?
燕韶南病倒的当天夜里,樱儿联系上了姐姐,檀儿带着祝大林一起赶来会合,并向韶南报告甄老大的最新动向。
燕韶南勉强坐起身,腿上盖着棉被,额头搭了块湿帕子,一边咳嗽一边听檀儿说话。
“小姐,甄老大把他的鱼鹰寄养在江畔一户人家,船也是从那家雇的,来到津昌的这几天住在一个小客栈里,那地方很破烂,姓甄的没住通铺,要了个背阳的单间,老板应该同他不熟悉,每天收他十个大钱还不管饭,他吃饭都在客栈外边的集市上,啃个馒头就算解决了。没见他投亲访友。”
燕韶南想问话,却猛地咳嗽起来。
“小姐,您歇会儿再说,先喝点水吧。”樱儿端了温水过来,轻轻帮她捶着背。
燕韶南喉咙火烧火燎的,含着那口水,润了好一阵方才咽下去,道:“除了客栈和集市,他还去过哪里?”
檀儿想了想:“还真没去过哪儿,平时吃饱喝足了就在集市东头的一家茶摊上坐着,对了,离茶摊不远有条街通着提刑按察司衙门,不少衙役早上来会过来集市上吃早点,师兄有次听到姓甄的跟茶摊的伙计吹牛,说别看他现在穷到饭也吃不上,过几天就能发笔小财,到时候把欠的茶水钱一起补上。他不会是妄想着劫狱,把那栾仙师救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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