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嫔回过神来,叹口气坐下,举起一杯茶遥遥对月:“姐姐,你说, 宫妃能不能出宫?”
丽妃狐疑:“你自来是个人嫌狗憎的跳脱性子, 怎么这忽然变得这般小儿女?”
珍嫔低头不语,一手托腮在桌前发呆。
丽妃叹了口气:“我沉浸仙家世界多年, 月色这么好,我做首诗给你听:
皎皎一轮月,但求慰风尘。
栽松酿雪饮,撷露缀云樽。
华盖倾四海,西洲只影寻。
念卿久不至,苔痕寂寂深。”
珍嫔迷茫:“姐姐文采自然是好的,只是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丽妃起身,一袭白衣纱裙临风而动,将她衬得仙气缥缈:“这首诗啊,讲的是一个女子月下思春,精心制作美酒佳酿,却遍寻四海都找不到爱侣,最后无聊到头顶长青苔的故事。”
珍嫔听她打趣自己,起身就不依不饶,要挠她痒痒:“姐姐休得取笑我。”
丽妃虽然不苟言笑,如今却和姐妹们在一起,被带得活泼许多,饶是如此,她也只是嫣然一笑:“我可说中了不曾?”
珍嫔点了点头,依在丽妃身边,玩着衣带低头:“姐姐说中了一半,我可没有遍寻不得,我寻得了呢。”
丽妃吓了一跳:“你我处在深宫,便是最近出来也不过遇到的是乡间驱瘟,见到的人都是贩夫走卒,怎么有人入得了你的眼?”
“再说你一心喜欢陆小凤,连我这个对武侠一窍不通的人现在都熟悉了他灵犀一指、凤舞九天的轻功、精通武当掌法,还有那天外飞仙的剑法。有这般潇洒倜傥的男儿做心中榜样,你怎么看得上别人?”
丽妃掩嘴一笑:“没想到他跟陆小凤也不差的啊,活脱脱是陆小凤在世,而且他也姓陆呢。”
丽妃一脸无语:“姐妹,追星不能投射到现实中吧?”
朱烟寒的伤口还未痊愈,就命令众人动身回京城,宫中传来信笺,宁妃试种的玉米和土豆均已结穗,他派了户部的官员往全国推广开来。路走到一半,都已见得沿途的百姓有开始种植玉米和土豆的,朱烟寒心中欢喜,越发想着尽快到京城处理政务。
昼夜兼程,没多久就到了汴州。
这是皇后想的主意,朝中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在临湟县城的时候,朱烟寒就被刺伤,经过审理,同行的人既有魏忠贤的人,又有金人,虽然在场的歹人死的死,抓的抓,但保不齐还会有余党,她担心朱烟寒遇刺,便设计了这一条路线。先走陆路,等到一半,再换水路。这样虚虚实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好不容易到了汴州,接下来便要一路走水路了,车行一路,大家都有些被颠得骨头架子散架了的感觉,皇后体恤众人,叫修整半日,让众人他们各自去街上走走散散心。
珍嫔带着丽妃欢欢喜喜往街上去,珍嫔想着皇上不便移动,皇后陪着皇上也不挪动,便要去街上给买些稀奇古怪的吃食让他俩开心一下。自然带着丽妃专往热闹街巷去。
汴州是大港口,又是陆路集散地,此地繁华异常,珍嫔先去最好的酒楼,打包了一桌席面,让手下的人带去给皇后皇上吃,自己才带着丽妃闲逛。
不一会儿,他们就带的大包小包了,糖葫芦、泥娃娃、沾糖人、九连环,丽妃想到宫里种田的宁妃,给她也买了一份。又看见有一家卖丹砂、炉鼎的店铺,顿时眼睛有些挪不开,珍嫔心中好笑,劝她:“姐姐去看看,我正好在前面茶铺歇歇脚。”
说完就径直去了隔壁的茶铺吃起了茶点。
那店家的茶水苦涩难入口,珍嫔喝一口就觉得难以下咽,忙叫店家:“老板,你这茶……”
她还未说完,便看见了走近了的陆二郎,她摇摇头:“无事无事。”,便欢天喜盯着骆其堃看。
骆其堃见她脸上欢喜又使劲儿压着的神情,心中涌起一股歉疚,很快被他压了下去,连他自己都未察觉,自己整日里肃着的一张脸,冰川裂缝般涌出一股压都压抑不了的微笑。
此时珍嫔身边跟紧了侍从,因而两人一句话都未说,骆其堃装作路过的样子,从茶摊走过,两人生怕露出端倪,脸上笑都不敢多笑,只有眼睛充满了笑意,彼此盯着对方。
丽妃买完铜镜、炉鼎等器具,直往茶水摊过来汇合,却见珍嫔捧着一盏茶水,喜滋滋的大口喝着,脸上美妙的神情,似乎在喝什么蜜水珍酿,她好奇,一手接过来茶水喝一口:“民间果然卧虎藏龙,随便一个茶水摊都能让妹妹喝得眉开眼笑?”
“噗——”丽妃吐了出来,“店家!你这茶水怎么这般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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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烟寒和皇后在客栈里吃着餐食,朱烟寒尽着做病人的特权,不断指使皇后:“我想吃那个龙井虾仁。”
“那道蜜糖金丝圆子看着鲜,帮我盛一碗。”
“圆子太烫了。”
皇后哐当一声把勺子扔在碗里,瞪着他。
朱烟寒却不怕,笑嘻嘻:“我伤口还疼着呢。”
行吧行吧,毕竟是救了自己的命,皇后想了一想,忍了吧。又拿起勺子,耐心放在嘴边吹凉了递过去,见皇后喂饭,朱烟寒美滋滋的吃了一口。
圆子糯软,内里红豆馅儿鲜甜清口,朱烟寒满足的品味起来,见皇后怒火攻心站在一边,忙说:“珠儿,有一首诗想必你这等华裔没有听过,我今儿个要念给你听”
说罢,也不等皇后反应就吟到:“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相扶到老不容易,是否更该去珍惜。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我若生气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邻居亲朋不要比,儿孙琐事由他去。吃苦享乐在一起,神仙羡慕好伴侣。”
说着拉过皇后的手,就笑道:“好伴侣呀好伴侣。”
皇后一脸关爱智障的表情,自顾自吃了起来。
就听得窗外有侍卫惊呼:“有刺客!”,与此同时一道寒光闪过。
珍嫔带着大包小包和丽妃往回走,等到了客栈打量着不对,整个客栈围满了兵士,院内站着几个老郎中。丽妃生性警觉,忙往前走询问:“怎么回事?皇上遇刺了吗?”
侍卫上前回禀:“回娘娘,有刺客趁着咱们人少闯进帝后居所,幸好皇后娘娘反应迅速,将盘子摔在地上以碎瓷作为武器,割喉了一个刺客,却躲闪不及被另一个伤了臂膀。幸而汴州的知州是个精明的,见状忙派出增援,赶走了刺客。”
丽妃在旁边念叨:“这路线可是娘娘精心设计的,中途我们还换过一次水路以掩人耳目,这贼人是有内应?只有我们四人知道的路线,这贼人怎么知道?”
珍嫔脸刷的一白,心里隐约想到了什么,手里大包小包落在地上浑然不觉,扭身就跑进皇后的屋里。看见皇后面色蜡黄依靠在塌上,手臂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她抱着皇后嚎啕大哭,皇后捂着包扎好的手臂,一叠声的安慰她:“别哭了别哭了,这不是好好的么?只是糟蹋了你给我定的席面,吃了一半贼人就进来了。”
她这边逗弄珍嫔笑,珍嫔哪里有不明白的?心里面有话却不敢说,只是抱着皇后哭,喃喃自语:“姐姐我不知道。不知道……”
皇后纳闷:“知道什么?”
珍嫔擦了擦眼泪,才鼓起勇气回话:“我在山林里走失时,被一个本地的猎户所救,后来又多次见到他,上次他问我路线,我便说了,没想到……”,她心里一酸,又迅速狠下心来,背过身去,哽咽着说:“没想到他不过是利用我。”
皇后一愣,转瞬又神情平复,用自己没伤的那只右手抚摸她的头顶,有一下没一下的:“外面的人鱼龙混杂,毕竟不比你自小长大的地方恩怨分明光明磊落。你年纪还小,被人蒙骗也是常有的,自己以后要记住教训,可再不能让人骗了。”
她这般轻描淡写,珍嫔越发心里内疚,她眼泪决了堤一般涌动出来:“我只当他是个淳朴的好人,原来他或为了钱,或是被人威逼,居然出卖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姐妹,你的糖里有刀片我怎么嗑哦?
珍嫔:建议你把刀片寄给狗汤圆。
汤圆:嘤嘤嘤
今天元宵节,大家要记得吃汤圆呀,团团圆圆。
第56章 月色
看她哭得泣不成声, 皇后没声介的抚慰她,好不容易哄得她止住了眼泪。丽妃立在一旁,见珍嫔心中委屈, 有心帮她, 对皇后说:“珍嫔虽然咋咋呼呼, 却秉性纯良, 这次都是因为被贼人蒙蔽心神。还请姐姐原谅她。”
皇后点头,帮珍嫔理了理头发:“可不是?没想到珍嫔这次哭得这般伤心, 我倒是瞧着,有些古怪,仿佛欺骗你的人极为重要。”
丽妃心里叹了口气,这可如何说起。她心里知道个大概,但涉及别人隐私, 她也无法开口。倒是珍嫔自己,咬着牙说:“姐姐, 当时遇见那人,他于贼人手里救我,又身手不凡,一来二去, 我便动了凡心, 后面他苦追不舍,我想着让他知道我的去处,也许两人还有将来也未可知,没想到他转手就将我买了!这种人, 我下次见到他, 定要千刀万剐!”
皇后皱着眉头,逐一分析:“妹妹不要太过伤心, 那人或许为着生计,家里有急需用钱的地方,他卖给了贼人赚些银两;或许是贼人发现他跟我们有瓜葛,所以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说,他寡不敌众,这也是有的。”
珍嫔听闻这些个理由,心里犹豫起来,她迟疑着说:“可是我在外逛街的时候见着了他,他卖了我为何还有脸跟过来?”想到这里,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臭男人!还笑得没事人一般!还有脸冲我笑!”想到生气处,她气得拳头直捶床板。
丽妃坐在案几旁托腮分析:“也许他是来给你报信?他先是被胁迫,等到那帮人离去,他又急急忙忙寻了过来想告诉你真相,可惜没等跟你说上话,刺客先冲了进来。”
珍嫔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她心里一酸,眼眶又湿润起来,但她死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是我自己脑海里想太多,也许别人眼里我不过是个路人,想出卖就出卖。说到底还是怨我,交浅情深,我将别人看得太重,别人却轻视我。左右我以后再也不见他就是。”
珍嫔摇了摇头,叹息:“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当年在修仙界,我也没少见过痴情女子如何被小人骗,或是替他杀仙兽,或是替他陷害掌门人,都因一个情字,便孽缘深种难以挣脱。”
珍嫔到底小孩子脾气,刚才还哭得伤心,转眼就好奇抬起头来问:“姐姐可有什么好故事讲来听一听?”
皇后点一点她的鼻头,笑着嗔怪:“你这个滑头,听得有故事听便忘了疼。”
丽妃倒一杯蜜水递给皇后:“横竖我们要在船上走好久,慢慢儿讲呗。”
皇后喝一口水:“好甜。”
珍嫔解释:“这是丽妃姐姐每天半夜里接的月光下的露水,据说这水汲取天地之精华,有延年益寿的作用呢。”
丽妃愁肠百结:“可惜我在这里没有探到任何灵气,没法修仙,现在这些个功法心得也最多能强身健体,无法修的正道。”
皇后哈哈笑起来:“那就在这个世界悠闲终老吧,权当度了个假。”
提到这个话题,丽妃想起盘桓在她心头许久不散的阴影,严肃起来:“姐姐,你可想过,万一这不是休假,是我们的最后一世呢?”
说起这个话题,珍嫔忽然很是害怕:“即使不是最后一世,若是我们在这个世界里爱上别人,等到死了,下一世我们开始了新的生活,可是这个世界上遇到的爱人怎么办?他在一个虚拟世界里灰飞烟灭,我却要回武侠世界里生生世世活着,那岂不是痛不欲生?”
皇后放下杯子,她回答:“丽妃姐姐修仙无数世,常闻仙家能活几百年几千年,姐姐在一个世界里便要活几百几千年,可有乏味的感觉?”
丽妃摇摇头头,这倒是真的,每次进入一个世界,她就要从头来起,不断学习新的功法,以便能升级打怪,根本没有机会和时间觉得乏味,何况修仙多世,她早就炼出了不觉寂寞的心态,时间如水般流过,她却能够守心如初,不乱方寸。
皇后接着说:“我在末世世界里,常见到山岭崩塌,怪兽出世,或是人类自相残杀,每日里应对不同的任务,或是达成不同人的心愿,甚至为了了却他们的心愿,完成系统任务,我得去嫁人,去生孩子,去抚养孩童,去赡养老人。每次完成任务的时候,我在心里都会想,我是替别人活了一生。可是我的一生呢?”
“等来到这个世界,跟系统联系不上,我才慢慢明白,也许这就是我本身生命的最后一次了,这才是我的一生。更深入想,也许我之前在末世系统里打滚摸爬了那么些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到这里逆转时空。”
她这一番话说的珍嫔心向往之,她握紧拳头:“对!就算螳臂当车,我们也要挡上一挡,除瘟疫时民众那般依赖我们,我们也要回报他们。”
在门口偷听的朱烟寒也默默攥起拳头:“就算被历史的车轮碾得渣子都不剩,我也毫不退却,要将这轮子推上一推。”
回到房中,丽妃看珍嫔愁眉不展,有心开解她:“我瞧着皇上是个有情有义的,对我们也极为宽厚,多半能放我们出宫。你放宽心,说不定回到紫禁城,有朝一日能出宫,便能见到那陆郎,当面对质也许他是清白的。”
珍嫔发起狠来:“贼男人!狗叛徒!我才不去!今后我见他一次便要杀他一次!”,说着想起那人武功高强,咬牙切齿满屋子翻剑,“我要练武!定要在下次见到他时一招毙命!”
说罢,寻出宝剑便去月色下舞剑。
丽妃劝她不住,只好任她去了,好在客栈都被他们的人包下,眼下侍卫无数,极是安全。她推开窗户,看珍嫔在月色下一招一式比划,似乎蕴含了极大的怒气,每一剑,都极准,极狠。
朱烟寒寻到丽妃,小声询问她:“珍嫔,可是遇着了什么人?”
丽妃低头,左右为难,最终还是开口:“皇上既然都知道,便放她自由了罢。”
朱烟寒摇头:’我倒可以让她假死出宫,可是苟家世代驻守北疆,怎么能够吃这个亏?定会派人进宫严严实实探查。珍嫔若是能说服苟家,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丽妃闻言大喜,想起一句别的事情:“回禀皇上,我今天在皇后娘娘那里听她念了一首陛下所做的诗,听完后我在反复默念,都觉得极有哲理。‘别人生气我不气。’,倒蕴含了不少道家无为而治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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