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他笑得苦涩,她便从身后抱了几种料子放在柜台上:“我们铺子小,料子不多,令堂既然喜欢白梅,想必偏好素雅色泽,这几种,你瞧瞧哪个合适。”
江郎一一看过,依旧摇头:“我并不懂这个,娘子觉得哪样合适?”
“那就上身襦子选这款墨绿花色料子,束裙用胡粉花色,披帛选牙色,你觉得如何?”一边说一边介绍。
江郎愣愣看了眼三种料子和花色,似乎脑海在拼凑一件常服的式样成品。
“好。”须臾他点点头,“就依娘子所选。”
唐小诗看了看手中的尺寸和布料,思忖了下犹豫道:“年前应该能够做出来,过年的时候令堂或许就能穿上。”
“家母也不是非过年穿不可,若是太赶了,年后江某来取。”
她随手摊开一匹墨绿花色料子道:“哪有年后穿新衣的,不都是赶着过年穿,添添喜,图个好兆头。”转身取过木尺一边量尺寸一边笑说,“也不算赶,距离过年还有些日子,来得及。”
江郎心头一暖,他虽不懂裁缝,也知道正常来说没那么快。蓦地想到什么,眉间微蹙起,面露难色:“娘子想必还有其他活,这个可以先搁一搁,我年后进城来取。”
唐小诗打量了眼他的神情,听出话外之意,年前是不准备再进城。她笑着说:“把令堂的衣裙做好了,我也要回和平镇过年,你到镇子上来取便可。”
江郎眉间舒展,拱手道谢。
“不过顺便的事,有什么好谢的。”她量好尺寸,取剪刀裁布,并闲话问及,“你这次是自己过来的,还是和村上人一起?”
“与一位族兄一道,他来城内帮着村里几家办置年货,明个才会。”
“你也明日回去?”
“家母需要照顾,我待会儿便回。”
唐小诗手上裁剪动作顿了顿:“你进城就为了送个尺寸?”一来一回要一天的时间,寒冬腊月,今日天气又不好。
他笑了下未答,算是默认。
唐小诗揶揄他:“若是抓药,顺便也就罢了。送个尺寸,你让那位族兄拐个弯送过来便罢了,还亲自跑一趟,你可真是不怕冷的。”
江郎望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答言。
唐小诗恰巧抬头瞧见他的表情,心里一紧,不禁多想几分,心跳骤然加快。她忙抱起一匹布转身放回架子上,以此遮掩。手抚上心口,暗暗呼吸几口让自己心跳平静下来。
这身体偶然的反应,真让她难以“自控”。
“叔叔,你来。”敏儿唤道。
她回头瞧去,敏儿双手抓着江郎朝火盆边拽。
江郎有些懵然,上次这孩子还怕他,不敢靠近,这回竟然敢主动过来拉他。
跟着小不点走到火盆边,敏儿指着地砖上用烧黑的树枝歪歪扭扭写的一个王字,一脸认真地问:“敏儿写的对不对?”
江郎蹲下来半搂着敏儿笑问:“你可认得这字怎么念?”
“认得,王,敏儿就姓王。”
江郎揉了揉他的头夸赞,回头望向柜台边的唐小诗:“是娘子教的?”
“是。”唐小诗笑了笑,“年幼时随大兄到学堂读了几年书,认识几个字,也就只能教这些简单的。”
江郎会心一笑,回头对敏儿道:“叔叔再教你一个字好不好?”
“什么字?难不难?”
“不难,是叔叔的姓,江。”捡起一旁的树枝,握着敏儿的手在地砖上一笔一画认真的教写。
刚写完敏儿便叫道:“这边的敏儿认识,是工字,表姑姑教过。”
一大一小两个人在火盆边一教一学起来,说说笑笑。
唐小诗也不由被笑声感染,嘴角勾起,偶尔敏儿回头朝她炫耀自己又学了个字,她微笑夸了句。
不多会儿,她已经根据尺寸和图样裁剪出襦子的样式。抬头再朝火盆望去,江郎将敏儿抱在怀中,捏他小鼻子,逗得他咯咯直笑。
恍惚间,她好似看到了期待已久的生活,夫君温柔,孩子健康可爱,一家人其乐融融,心里也跟着温暖和满足起来。
这不正是舒恬曾经渴望的生活吗?她曾经那么努力的想要过上这样的生活,奈何遇人不淑。
她不禁心中自问,是不是江郎就是舒恬的良人。如果是的话,她现在真的想把进度推快一些,这样自己也能够尽快从这个小时空离开,进入下一个时空或者是回到现实世界。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江郎放下敏儿站起身走过来,温和的笑着:“天不早了,江某也该告辞了。”望着她手中的布料,再次向她道谢。
唐小诗迟疑下算了算自己做好这套衣裙的日子,和江郎约了个时间,在和平镇上次她下车的巷口,届时将衣裙给他。
“江郎可否还记得?”那夜天黑,和平镇的街巷不少。
“记得。”江郎干脆回道,再次相谢。
她真想开口劝他,无需这般一次次认真相谢,客气多了反而显得生疏。
将江郎送出铺子,敏儿依依不舍拉着他的手问他什么时候再来教他认字陪他玩。
江郎朝唐小诗看了眼,哄他:“过完年。”
“叔叔,你不能骗小孩子。”敏儿嘟着小嘴撒娇。
江郎被他可爱模样逗笑:“不骗你。”
接下来日子唐小诗和赵二娘便各自忙着手中的活计,赶在回娘家之前将一套衣裙做出来,且依照图样绣上了白梅。
临别之前,她多次劝姨母带着敏儿到她们家过年,姨母不同意,她便自己回去。
前两日下了场雨夹雪,路上还有些泥泞,所幸半道上她搭了一对老夫妇的牛车。
牛车行了一段路,见到前面有个板车陷进泥沟里,车上装着好几个大箱子,不知道装些什么,后方车辙很深。两个人正在将箱子一一朝下搬,旁边还站着几人提着包裹。
车子从泥沟里拉出来,两人复将箱子抬回板车上,准备启程。
牛车此时已经驶近,她一眼瞧见了那个抱着襁褓的女子,正是容娘,旁边是阎家人。
他们也都瞧见了她,阎万圭愣神望着,她冷淡移开目光。
“老兄,你这一车置办的都是年货?”赶牛车的老汉冲阎父问。
阎父瞧见她坐在驴车上,咧嘴苦笑道:“是啊!”
“都什么好东西,这么几大箱子。”
“吃穿之物。”
好汉哦了声,称赞他回家过年风光。
唐小诗朝那几个大箱子扫了眼,这哪里是置办年货,分明就是搬家。年头刚从祖宅搬到县城中,现在又要搬回去,看着阎家几人个个面色阴沉,多半那处院子真有问题。
第59章 弃妇-10
阎家驴车在前, 老汉牛车在后。唐小诗背对阎家而坐和身边老妪说话,老妪大约是瞧见了容娘怀中抱着孩子,拍了拍她问:“可有婆家了?”
“没。”她礼貌笑答。
“你这么标致的娘子, 又有裁缝手艺, 谁娶了你真是享福。”颇为惋惜叹道, “我那苦命儿子去得早, 小儿子又太小,否则我准托媒人到你家门上提亲去。”
“大娘说笑了。”她笑笑。
她们谈话声音不算大, 但是两车距离之近,阎家人都听得到。赶车的阎万圭回头朝她看来,只瞧见一个背影。容娘坐在驴车前木箱上,伸脚踢了踢他。他目光黯然收回,朝容娘瞪了眼。
老妪又对唐小诗道:“我认识个郎儿, 和你年纪差不多,人不错, 家里境况不差,耶娘通情达理,上个月还问我有没有熟悉的合适小娘子,我瞧着你就挺合适。”
唐小诗故作羞涩一笑:“大娘, 咱们不说这个。”
老妪瞧着她害羞模样, 笑了笑也就不提。
两车一前一后行驶了二里路,前面的驴车忽然停下,阎母下来,走到牛车边。双手在身前搓着, 神情局促, 好半晌扯着笑脸对着唐小诗道:“恬娘,以前是大郎的错, 现在他其实也挺后悔的,你看……现在你也嫁不出去,不如就……就回来吧。好歹咱们曾经也是一家人。”
唐小诗忍不住冷笑出声,这是道歉还是威胁?她朝身后望了眼,阎万圭正回头看他,好似做错了什么事似的,愧疚忙转过脸去。
她略带讥嘲笑道:“阎三娘你是没听见吗,这位大娘说有合适的郎君,要给我介绍呢!”
老妪没说话,从面前两人对话明显能够听出来她们不仅认识,而且以前还是婆媳关系。
“恬娘啊,这话又怎能当真,她不是不知道情况嘛。”
老妪好奇望着唐小诗,虽说娘子嫁过人不算什么,现在分开了,总要有个所以然。
阎母好似怕老妪想不明白,故意对她道:“一个娘子不能生养,哪里还能嫁人?”
老妪更是惊讶,望着唐小诗的目光变了变。
唐小诗冷冷对阎母道:“对啊,你们全家都认为我不能生养,现在和离了,你又来求我回去做什么?你不是有个能为你们阎家生孩子的儿媳妇了吗?让我回去,你是准备让你儿子休妻还是想让我给你儿子做妾?”
阎母未想到唐小诗说话会如此不留情面,被怼顿时无言。
好一阵才缓过来,脸色难看,沉默未答。
唐小诗也知道她心里的算盘,无论她回去是不是正妻,她想要的不过是两个儿媳,一个给她们家生儿育女,一个给她们家当牛做马。
想法可真是滑稽!亏她想的出来!
此时她万分觉得和阎万圭和离,是最正确的选择。
她毫不客气地冷声道:“阎三娘,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但是碍于之前好歹一家人份上不想伤了颜面和气。今天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把我看得这么扁,我也就给你说句心里话——你儿子,我根本瞧不上!”
“你……”阎母顿时恼怒脸涨得通红。
前面赶车的阎万圭忍不住回头看她,面露怒色,更多是震惊。
“你别不识好歹。”阎母被她话激怒,指责她,“你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娘子,这辈子都不会有人要!”
“那就不劳你操心了,反正我这辈子嫁不嫁的出去,也都不会看上你们阎家的。”她故意挂着灿烂笑道。
“你……”阎母指着她的手发抖,额上青筋爆出。
玉颜忙过来相劝搀扶她回车上。
老妪瞧了这一阵,看出对方的算计,轻叹声,拍了拍她的手安慰:“没生孩子也不见得就是不能生养,有的人子女缘分来的晚,好些四五年甚至七八年才怀上。而且往往这样孩子福寿长。你还年轻,以后兴许就有了。”
她笑着对老妪道谢。
“我看你面相是和善有福的,以后肯定是享儿孙福。”
“大娘会看相?”
“也不是,就是瞧的人多了,不由就生出了那么点感觉来,不过十之七八都准。”
“承你吉言了。”她笑道。
低头看了眼怀中抱着的包裹,里面有一套给江母的衣裙,不由想到了江郎。
这副身体几次对江郎产生激动的情绪,这应该是舒恬残留意识的反应,想必她也是中意江郎的。
江郎对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无感的,上次他进城送尺寸,兴许就是为了见她的吧。
想到这儿她低笑了下,希望不是自己想多了。
只是不知道在子嗣方面江郎是不是会如秦致那般不在乎。
两车前后行驶了几里路,阎家的马车右转朝桃花镇去,阎母狠狠白了她一眼,满脸怒气还未消。
她视而不见,和老妪继续闲话。
回到家,刚推开院门,瞧见上次过来的媒人和舒母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说话,面前小几上摆着茶水和几样蜜饯干果。
“恬娘回来了。”带着孩子在一边陪坐的大嫂唤道,起身走过来,从她手中接过包裹,提醒口吻小声道,“媒人上门来提亲了,是镇子上何记酒铺的儿子。”
“何大郎?”
“嗯。”大嫂点点头,脸上露出不喜。
舒恬认识何大郎,一脸麻子,长相丑陋难看,腿脚还不利索。虽然家中宽裕,人也和善,但依旧是没娘子愿意嫁,快四十的人了,至今没娶妻。
怎么?一个个认为她不能生养就只配嫁这种又丑又老的男人了?
“阿娘,九婆。”她走过去打招呼,笑着说,“回来的路上我遇到游方的老道姑,我让她帮我看看身子,你猜她怎么说的?”
两人闻言相视一眼,纷纷伸着脖子好奇相问。
她呵呵笑道:“老道姑说我是子女缘晚,可能要等几年,还说我以后子女都是福寿长的。”她将老妪话转述。
“可是真的?”舒母激动地站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双眼放光。
“自然真的,听说西三婶也是嫁过来好些年才有孩子的,这种就是子女缘分晚。”舒母和媒人都是镇子上老人,认识西三婶,也知道这件事情。
唐小诗借着老道姑将话这么一说,两人顿时觉得是这么回事。
舒母笑得合不拢嘴,激动地闪着点点泪光:“我就说你从小身子好,也很少有病有灾,怎么可能没有子女缘分,原来如此,是还没到时候。”
唐小诗也跟着笑起来,心里却想,上次她回来你可不是这样想的。
舒母又转身拉着媒人道:“老道姑都这么说了,我家恬娘肯定就是子女缘来得晚。九婆再帮忙物色物色合适的。”
九婆半信半疑看着唐小诗,话虽这么说,到底还是让别人担着风险。但眼下很显然,舒家是看不上何大郎了。她也顺势说了几句好话,然后便借口告辞。
舒母乐呵呵地拉着她坐下来,和她说长道短,完全没有上次与她之间紧张不和的气氛,似乎从来都没有那么一茬事。
毕竟母女,她想。
舒父和舒大郎等人听到消息,也都激动。舒母道:“以后谁若是再说我女儿不能生养,可不能再依他。”
“那当然。”
唐小诗没想到自己胡编乱造撒了个谎,他们竟然深信不疑。这样自己在家的日子也好过些,至少舒父舒母不会随便拉了个人来就让她嫁,耳根也清静了。
除夕前两日,她提着包裹准备出门,大嫂以为她要离家,立即唤住她,得知是去给人送东西,道:“正巧,我去对街借个大点竹筐。”说着同她一起出门。
唐小诗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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