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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璧传——飘篷

时间:2020-11-24 02:16:51  作者:飘篷
  江耀庭微一蹙眉道:“可朝中现下开始查探已经有些晚了,还是怕他们动作太快。我们怕是准备不及。”
  后宫流言传出来时有理有据,显然是后宫里的探子早就计划好了,而这些他们除了知道周氏亡殁外,一无所知。
  前朝暂时是没有动静,但他们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忽然发作,有什么影响,影响有多大。
  “怎么来不及?我们如今在这殿中商议的便是如何应对。那些人无需查探,时候到了自然会浮出水面,”景明帝神色平静,显然是已有了决策,但出言还是问他们,“你们觉得如今立储如何?”
  两人俱是一惊。
  江耀庭道:“陛下,立储刚消沉下去,如今若再次忽然被提起来,会不会扰乱现有局势?太乱了终究对我们不利。且我们对现在的情况都不大了解。”
  可转念一想,若是真要了解透彻怕是都晚了。
  他顿了顿,又道:“若要立储,呼声最高的自然是大皇子。现如今周庶人才殁,过于急切地将大皇子推上风口浪尖,也的确是有些不妥。”
  他话音一落,江怀璧便收到景明帝的眼神,示意她发表意见。
  江怀璧斟酌片刻才出声:“父亲如今是以孝道论。若暂且抛去这一层,即刻立储的确能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但立储相关事宜准备也需要时间,而大皇子生母也势必会成为他立储的一道阻碍。”
  此话一出连江耀庭都不由得惊住,面色当即一变,未曾想她居然敢说这样的话。
  她话虽只说明大皇子生母,但所指其实是周氏的家族问题,周家因大罪覆灭,然而后宫姓周的人除却大皇子的生母周令仪,还有皇帝生母,当今太后周梧。
  景明帝不会听不出来,他只觉后脊一凉,心惊江怀璧平时便是这般与皇帝讲话的么。刚要出言,却听得景明帝开了口。
  “琢玉这话犀利得很,”景明帝斜睨了一眼丝毫不慌的江怀璧,眼眸一转看到明显有些失色的首辅,语气微松,“不过却正合朕意。”
  他没提周太后的事,但是对于周令仪的解决办法却是令人大吃一惊:“朕打算追回周氏皇后之位,以皇后礼制葬入帝陵。”
  两人惊住。
  景明帝继续道:“但不是现在。待皇长子册立太子后再行追封,暂时以庶人身份下葬。大皇子若有心守孝,随他去。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将幕后人揪出来,否则朕早就立储了,何须等到现在?”
  这个他们倒是早就知道,只是万万没想到景明帝会以这种方式来解决。周氏已死,将她的身份绕了个圈最后还是要百年后与帝王合葬。看似与此事合情合理,可总觉得哪里有什么问题。
  景明帝看了一眼江耀庭,问:“慎机觉得如何?”
  江耀庭暗叹,这事届时还是要尽数交予他这礼部尚书手里的。过程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就是觉得有些稀奇古怪。
  他仍旧留了几分余地:“臣以为可行,但仍需细细商议。”
  景明帝颔首,默了默又添了一句:“太医言太后病重,治愈已无可能。太子册封算是喜事,也让老人家高兴高兴。”
  两人应是,但江怀璧注意到景明帝面色上并无半分神色。心中想到很久以前便知道母子二人不和,而太后不明不白地就在南宫哑了,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其中定然是有什么隐情,但皇帝与太后之间的事情,也不是他们能置喙的,更何况现在皇帝假装地如同真孝子一般,找不出任何错来。
  半盏茶时间后,景明帝宣召了内阁其他几位大臣以及其余几位官员入殿议事。江怀璧心知这就要开始了,毕竟朝中重臣都在,她也不好再待下去,便行礼告退。
  出了殿心绪不免有些沉郁。阿霁现如今在宫中应当是安全的,但就怕她有这身孕会胡思乱想,还是有些担忧。
  她想到阿霁在背后教唆大皇子送粥那件事,又与这几日后宫中针对她的事情放到一块。相似之处是有的,如是单纯的后宫争斗还好些,但幕后人真若的都插手的话,很难办。
  因为后宫与前朝相牵连,朝堂上风雨欲来的危势,后宫也不会平静,既然流言被平息下去了,那很快便会掀起下一波浪。
  景明帝要立储,便极大可能是以此做文章了。
  她微攥的拳紧了紧,所有人大抵都是要更注重前朝的,后宫的事她插不上手,只能靠阿霁自己。
  她绕了道走,心想若是碰到那些元老们,指不定明早又是一通说辞。
  可刚绕过去,迎面居然与一个低头提水的太监撞了。她思绪刚抽回来,略一失神,看到那太监一言不发,匆匆而过。整个过程连个面都没露。
  江怀璧心中存疑,低声冷喝一声:“站住!”
  那太监一怔,随即以迅雷之势转身,藏于袖中的暗针顺势而发。
  江怀璧目光一凛,侧身躲过。若是在宫外她尚且可以佩剑,短刃也行。可现下是在宫内,她只能躲避。
  “宫中行凶,你可知这是什么罪名!”
  那太监狰狞一笑:“我管他什么罪,我只知道,你今日躲不过我这毒针!”
  江怀璧面上虽还镇定着,但心底已有些惊慌。这人直将她往外面逼,分明是知道她的目的。而此刻竟没有一个人经过,想必是已经提前预料好的。
  能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的,定然不是普通的太监。不消片刻便已认定他是刘无意的人,然而景明帝不是已经怀疑刘无意了么,为何他如今能够控制的事情还那么多?方才殿中通传以及御前之人已经不是他了。
  但是眼前形势并不容她想太多,那太监袖中暗针似乎无穷无尽一样。手心已沁了汗,若要躲是能躲过的,但是手脚要想放开,那必得先出去了。
  然而那些元老可不会顾及她什么原因,看她不顺眼的人有的是。
  她听到宫墙那边已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心中已拿定主意要现身。可当她正要转身的那一刹那,那太监也换了方式,迂回从她身另一侧发起攻击。
  江怀璧没料到,此刻也无需现身了,但后果是致命的。
  她往后退了两步,原本就没防备,情急之下躲得了一根躲不了一堆,其中大约有两三根自她抬起防御的手臂上擦过。
  官服其实是很累赘的,动作并没有那么方便。她前几日想着加厚一些,但因天气不是太冷便没有换,今日竟因此遭了祸。
  她只觉一瞬间的刺痛,心底便登时一凉。可眼前的银针依旧细密如雨,步步紧逼。
  她动作已然调整过来,可右臂却是抬不起来了。
  正艰难时,从另一条宫道中忽然扑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迎上去。那太监毕竟是一个人,顾不了两面,且暗针很快用完。
  沈迟出手迅速且不留半点余地,自地上捡起一枚银针弹过去,力道远比那太监大的多,直入左胸,当即倒下,余下的一口气并不足以令他等到解药来。
  江怀璧右臂几乎已失去知觉,按着右臂主要大穴的左手已麻木到颤抖。沈迟过来扶着她,先将右臂检查一遍,发现只有一处是被中了毒针的,有一根正好穿透衣服,未曾伤身。
  但由那中毒的太监已经可知毒性极猛,他没敢耽搁,将随身能暂时解毒的药一洒,随意包扎一下便背起她。
  幸而御药房离此处并不远,几步路的功夫,即便众大臣都在文华殿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人名要紧。
  其实江怀璧自己没感觉有那么严重,此刻意识还清醒着,低低说了一句:“你背着我过去,不妥……”
  沈迟没时间跟她多言,只咬牙恨恨道:“闭嘴!你若多动更严重。”
  虽说是御药房,但其中医官也是懂医术的。有景明帝在,没人敢轻视她。
  经过文华殿时他还是让一名太监进去禀报了一声,没等那太监出来便自行先将她送去了御药房。
  御药房中的提督太监惊了惊,本有些犹豫,但迫于沈迟的威逼下匆忙叫了医官来。
  此时江怀璧的右臂已然全无知觉,然而她从中毒到此时连一刻钟都没有。面上更紧张的是沈迟,然而江怀璧心底更是如同惊涛骇浪。
  毒竟已是次要的了,她眼看着医官便要过来,脑中思绪飞快地转着。
  医者近身自然是能看出来她女子身份的。
 
 
第218章 回忆
  她低低唤了一声:“沈迟……”
  沈迟弯下身, 看着她略显惊慌的眼眸, 瞬间明白她的意思。转身看了看门外, 有太监急急忙忙进来禀道:“沈世子, 医官此刻去太医院了, 此处并没有……”
  江怀璧心底暗暗松了口气。沈迟随手打发了那太监, 回头去看她的症状。抬手给她诊脉, 他身边最善医术的暗卫是十一,也跟着学了一些。
  片刻后便有了论断, 也不让御药房的人插手,亲自去药柜抓药, 一旁的太监下意识出声阻止:“……世子,这里是御药房, 须有陛下旨意才……”
  “本世子马上去请旨,你不用管。”
  已年过五十的提督太监低低叹了口气, 提醒道:“世子需要什么药尽管说,这药柜您可能不大熟悉。”
  沈迟知道时间耽搁不得,也没客气:“干姜、甘草、金银花、绿豆、犀角、黄芪、远志……”
  几乎所有过程都亲力亲为,一旁仍旧清醒着的江怀璧安安静静地躺着,右臂已被他及时做了处理, 现下毒走得稍慢一些,但毕竟是剧毒, 一根毒针毁掉一条手臂是有可能的。
  她左手沁了汗意,然而看着他的眼眸却是沉静的。此刻已然不慌了,因为有他在。
  沈迟将她放下来的那一刹那在她耳边低低一语:“我在, 别怕。”
  她定了定神,眸光凝在右手上。连动一动手指都有些困难了。
  .
  文华殿中一众君臣正在议事,那太监进去先禀给了御前太监,然而御前新任太监胆子小得很,一直未敢打扰,只能先搁下不提。
  而立储一事也并非一时半刻能定下来的,待众人商议定后已过去几个时辰。沈迟可不像是能坐得住的人,况且若要再待下去医官就要来了。
  江怀璧已无大碍,但他始终是不放心。大皇子那边已经没什么事了,她也无需再去一趟,干脆直接回了府。
  这一次沈迟钻进马车时木槿与木樨可再没什么意见了,毕竟两人之间已无什么需要避讳的,只不过周围还需盯得紧些,现下有心人可不少。
  沈迟上了车才与她挨近些坐着,拉过她的手低声问:“现在好些了么?”
  江怀璧轻一叹:“已无大碍。只右臂短时间内怕是活动多有不便了。不过也算是万幸,再晚一些怕是整条手臂都没救了。”
  “不会的,你不是信得过我么?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将从御药房太监那里讨来的药塞到她手里,瓷瓶已在手中暖热,“但我毕竟不是大夫,你回去让傅先生替你看一看为好。此事又不能声张,太多人知道反而不好。”
  江怀璧颔首:“我知道。夫子如今在府中也方便些,我这里是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你忽然在宫中出现,若陛下问起,你如何解释?我还不知你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这说来话就长了,”沈迟眉头微一挑,缓缓坐回去,卖了个关子,“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江怀璧怔了一下,低声呢喃:“八月十九?”
  “当然这个日子跟我要说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
  沈迟轻咳一声,悠悠道:“一直没时间来见你,好不容易今日我得了空,想着直接去寻你,却没想到正好看到你遇险。”
  “你来文华殿寻我?”江怀璧不由得蹙了蹙眉,这里可不是那么好闯的,沈迟哪能那么轻松过来。但是他法子定然是多得很,只想着能这么急着来见她,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今年仲秋我邀你赏月,结果你半夜将我一个人冷在那里,你那院子里可都是冷风。我想着怎么也要补上,现下没有圆月,阙月也是一样的人。明日休沐,我怕你又跑了,所以借着我母亲的名义来了,连怎么给陛下解释都想好了,谁知道你出了这样的事。”
  说罢去瞧她的神色,在她开口前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觉得这事小到不值一提,便如同仲秋那晚一样,你丢下我就跑了?”
  前面的话她本还是想再问,然而他忽然就转到了仲秋那晚,她抬眸看着他,心底略有些愧疚,轻声解释:“那晚我……”
  “原因你倒是无需解释,”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沉静中还残留着方才的一丝疲惫,尽力忍住想拥她入怀的冲动,“我只想知道在你心里,你将我放在什么位置?”
  江怀璧垂眸,只轻声答:“家族在心上,你在心间。同样重要,同样无法割舍。”
  只不过心上外露于形容举止,心间深藏在午夜梦回。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这样的问题你问千百次答案也是如此。你如果真要追问那一晚的话,我另有解释……”
  “可我不想听,我知道你的心意,也看得清我自己的心。……是我太急躁了,你终究与旁人是不一样的,大概还是因为我不了解你。可阿璧,你给我个机会,好么?”
  江怀璧轻轻点头,却道:“是我自己没有给我自己没有给我机会。……可能是我第一次尝试着去接近、喜欢一个本应毫不相关的人,是以觉得有些……不适应。”
  她的声音很低,沈迟听出来她的迷茫,但也欣喜于她会用心,对于以前的那个她,现在已经变化太多了。外人或许看不出来什么,但只有他知道,她在自己面前是何等的不同,他见过千姿百态的她……
  紧接着她的声音便有些清朗了:“……岁岁,但我真的有在努力。”
  沈迟轻笑:“我知道,我也在努力。我们会有未来的,你千万别放弃。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还活着,便一定会看得见路。”
  她顺着他的力倚在他肩上,马车行得很稳,那片刻的安宁竟让她似要沉沦下去。右臂上已慢慢恢复一些知觉,可那份麻木与此刻心尖的温软相得益彰。
  蓦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静寂下来,离她最近的只有他。他……她眸子轻阖的那一刹那,不知怎的倏然想起来那一晚,朦朦胧胧力他的激烈热情,和一遍遍呢喃出来的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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