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临走时,江初霁提出来,让阮懿欢,如今的姚府少夫人进宫作伴。
江怀璧同姚长训提出来时,他自然是不大愿意的。毕竟是入宫,且现在江初霁并不得宠,妻子进宫并不安全。
然而待姚长训回府对妻子说完以后,她竟是万分惊喜的样子。倒不是说多想进宫,一来能够见见闺中好友,二来也能躲一躲张牙舞爪的婆婆。
姚夫人是万分赞成的,理由是,进宫本就是一件光荣的事,且江婕妤有孕,正好也能让自家儿媳沾沾喜气。在姚夫人的再三劝说下,阮懿欢总算是进了宫。
按着规矩来说,亲人长辈去照顾更为妥当,可江家便只剩二房的陈氏符合条件,而她又远在沅州。阮懿欢性子较开朗,与江初霁也谈得来,开解开解她也不失为一种好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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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察思的死因景明帝在暗中一直查着,魏府诸人不敢声张,但还是很配合。上上下下从主子到下人,凡是那几日同魏察思有过交集的,都一个个但拎了出来。
即便幕后人不注重结果,但能够潜进魏府杀人的,一定与幕后人有联系。
至如今,对外说的都是,魏察思因感念太后恩德,守丧时过度悲伤而亡。而暗地里大部分人愿意相信的,都是畏罪自裁。
然而这些流言景明帝从未在意过,倒不是因为他尚未查清楚,而是他还是想试探,幕后人对魏家的态度,究竟如何。
他终于有些颓然,这一局,看似平静,实则他已失去最好的时机去反击。如若燕州无事还好,真的有什么事,他都怕大乱起来。
第236章 燕州
景明五年气候似乎格外暖一些, 直到十月中下旬燕州才下了今年冬的第一场雪。北地的雪甫一降落便是纷纷扬扬铺天盖地, 而对于燕州来说, 从未有哪一个冬天如今年这般难熬。
倒不是战争激烈, 死伤惨重, 而是敌人对他们的心理压力。永远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攻城, 从什么地方攻击, 以何种方式攻击,似乎是在消磨体力, 却又不知道他们究竟有什么确切目的。
石应徽身披战甲立在城墙上,望着远方皑皑一片的荒丘, 不发一语。
沈迟不声不响走到他身边,同他并立看着远方。
良久后, 石应徽才幽幽开口:“大半个月了,未曾有任何进展。”
沈迟眉心亦染了惆怅:“我们的送信人无一生还, 亦未能收到京城的消息。……长仪,我觉得我们应当另寻出路了。”
石应徽冷嗤一声:“出路?无圣旨,我们只能在燕州。”
他一转身,看到沈迟的衣着,怔了怔, 出口有些嫌弃的味道:“这才不过下场雪而已,你怎地这么快就将貂裘穿上了?这要是入了深冬可怎么办?不着战甲便上城楼, 若是北戎现在突袭,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迟笑了笑,拢了拢大裘道:“我畏寒, 你不是六年前就知道了么?在京城待时间久了,这里到底是有些不习惯。”
石应徽皱眉:“你堂堂世子,又是科举中第的人,以后前途无量,何必非要来这里瞎掺和,自讨苦吃。”
沈迟笑而不语,往前迈了几步,微一仰首便看到城楼上的军旗,立在那里宣告着这是大齐的国境。这座城墙至今北戎人都未越过来,这城内的每一个将领,每一个士兵,甚至于每一个百姓,都不容许外族侵入。
这些日子的人心惶惶,已经令太多人麻木了。军中因有石应徽在撑着,军心倒是没乱,只是困在城中那些百姓有些怨言。
为防止敌方奸细潜入,燕州已经封城了。
沈迟目光沉了沉,轻声道:“长仪有没有觉得那些北戎人……根本不像是北戎人?”
石应徽微一蹙眉:“这怎么说?燕州外便是北戎,不是他们的人难不成还是大齐人?那么多军队又从哪里来?”
“前两天不是在城墙下打了一仗么。我看那几个头领中有一名地位颇高的幕僚,说得一口流利的方言,看样子同岭南倒有些像,”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沉吟道,“注意他好多次了,在北戎军中似乎权力很大。”
石应徽一惊:“你怎么看出来的?”
沈迟嘿嘿一笑:“你当日未见我,是因为我跟着军队溜出去了。我于战场上许多功夫都还是你教我的……都没人注意到我,北戎将领离我们也并不算远,一次便足以定身份了,偏他还说的不是官话。”
石应徽立感出了一身冷汗,竟有些后怕,惊呼:“你疯了!若你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给陛下和公主交代!”
“哎呀你现在先别担心这个问题了,我们正谈着那北戎的事呢,”沈迟拍拍他肩,先令他淡定下来,继续道,“所以我昨天就说这场雪下坏了。他若存了心要拖住我们,这场雪一下连动都不用动。本来我是想早点跟你说这事,但是看这情况压根就没必要。”
话音一落也没给他机会说话,紧接着问:“还没问你方才在城楼上望什么?”
石应徽一怔:“没什么,就来看看……”
“没事我们就先回去罢,冷……”
“……”
二人下了城楼,风总算是小些。可即便回了房中,沈迟也还是不肯将貂裘脱下,倒是不像方才那样拢得紧。
沈迟坐下方觉这一路竟安静得多,似乎少了一些什么,待思忖片刻后反应过来:“平日里韩侍郎都寸步不离迷你的,今日怎么没见他?”
不说还好,一说起景明帝派来的兵部左侍郎,石应徽整个人都不大好了,面色不太好看,半天憋出来一句:“他太烦了,我让亲卫将他关起来了。”
沈迟目瞪口呆:“……我看你才是疯了,韩乘他是三品侍郎,是陛下钦点来燕州的,又是兵部的人。你得罪他,无论是现在抗敌还是日后前途,于你都是弊大于利!”
石应徽冷笑:“你才来多久,你知道多少?今早他以身份压我,要我借着雪趁北戎不备,直接出兵一举夺胜,我疯了才会答应他!”
“如何调兵如何攻击如何围剿如果发生意外如何退兵如何回城又如何同陛下禀报一概不说,脑子一热就开始吵,我都受够他了,若是出现了什么意外……不,不能有意外……反正到时我自会请罪,如今可不能再让他插手了,上一次他连招呼都没打就干了蠢事折了五百兵,这次还不知悔改……”
沈迟看他气上来了,也不敢再说什么激怒他,只连连点头:“长仪兄威武……如果到时候陛下要治罪,我一定在御前帮你美言几句……”
“你得了吧,你回不回得去还是两码事,顾好你自己吧。”石应徽挖苦一句,自行斟了杯酒饮了,随即那烈味涌上来,顿时神清气爽。
沈迟:“……”
“话说这里也不是筑安,陛下是让你来赴任的,又不是让你整日往我这跑的……”他顿了顿,换了个说法,“即便陛下带了口谕,可你当下还是知县呢,一天到晚都没有公务处理?”
“手下的人能干,没办法。这几日那边的确没啥事,这边离筑安也不远,有什么事他们跑得比谁都快。”
石应徽目光略深沉:“你去那边只是个幌子罢,你说,从我这想得到什么?我从前认识的君岁可不带这么拐弯抹角的,连我都利用起来了。”
“利用算不上,我也是真心实意想来帮你的。燕州这里你比我熟悉,论谋略我可不一定输你。你常年不在京城,燕州随处边关可这里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我进军营是陛下首肯的,也下了密旨,我自然要遵旨。”他看着石应徽面有疑色,却并不打算再说下去,同幕后人牵扯上,多一个便危险一个。
沈迟轻叹一声:“太后国丧期未过,边关便出了战事。北戎自三年前击退以后一直安安静静,与我大齐互通文书上也都尽显和睦,且元宁公主都还在北戎王庭呢,根本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进犯。我话至此你应当能知晓其中有隐情,而陛下显然也知道。你可知他为何在这个时候要派一个纸上谈兵的侍郎来燕州?”
石应徽怔了怔,这道理他似乎也想不通:“既然战事重要,那也没理由啊……”
“你还记得海振忠么?”
石应徽点头:“自然记得,便是他当年举荐我,才能有今日的成就。”
“那海家呢?你可关注过海家这三年来的状况?”也不等石应徽再出声,他继续道:“海家当年有意求取舍妹宜宁郡主,遭拒绝后又曾多次纠缠我侯府,企图用海将军的战功来邀功,只可惜陛下很快知道这事,对海家已经有了厌恶。至于海家触犯逆鳞之事我也不一一与你说。如今你亦是将军,石家不如海家名声大,但听闻令弟身居合州卫指挥佥事一职,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石应徽当即浑身一震,第三杯酒终究没能送到嘴边,手一颤漾了一桌。
“陛下……在防我?”
沈迟淡声道:“这是其中一点,但并非主要目的。陛下知道这边另有隐情,韩侍郎送过来不是领军的,而是掩人耳目的。但由于如今燕州与京城已经失去联系,相信不日还会有朝中官员前来。”
石应徽恍然大悟:“无论陛下防不防我,我都问心无愧。可如今看来,我对那姓韩的动手倒是差点坏事了。我现在就去把他放了……”
说罢起身便要往外走,沈迟却忙拦住:“不急。”
他不解。
“你不是要给点教训么?现如今左右消息也传不回去,不急这一时。饿两顿教训一下也行。”
石应徽:“……”
于是两人便又坐下来,但心情已不似方才轻松,皆是有些沉重。如若另有隐情,他们暂时并没有突破口。
石应徽方才进来前吩咐了人想办法去查那北戎军中汉人的情况,但一时半会也急不了。
他一侧木母看到沈迟穿着貂裘烤着火盆,唇角微一畜:“这都在屋里了,你就不能将你身上的皮扒下来,看着好像本将军亏待了你不给你吃穿一样。”
沈迟抬眼,笑得极为纯净,仿佛与方才并非一个人:“心上人所赠,火再热也不如她暖。”
石应徽怔了怔,探了头过去,低声问:“哪家的姑娘?相貌品行如何?长宁公主和侯爷同意了么?你同她定亲了没有?定了的话什么时候成亲?我能赶上吃一顿酒席不能?”
“……”沈迟默了默,脑海中浮现出她的模样,心头微暖,只轻声道:“她是个很好的……姑娘,一定会成亲的,只是不是现在。”
石应徽收回艳羡的目光,低低一叹:“我回去得少,今年八月多家中妻子递了信来,说儿子会叫娘了。可我……”
他一盏饮尽,喉中的灼烈咽下去,睁眼时竟觉有些湿润。抬头忘了一眼墙上挂着的刀剑,低头身上的战甲还未褪去,心中忽然就柔和起来,若是此刻让他提剑,怕都是舞不起来的。
而再抬眼时并无异常。
燕州,隐藏着的危机或许远比北戎要可怕得多。
第237章 破局
燕州与京城两边很快都意识到问题, 虽未通信, 但都很默契地同时开始查探。跟踪查探几日, 发现所有的信使都在不同地点失踪, 而这些地点毫无逻辑可言。
但也正因这一次查探, 令燕州与京城总算有了联系。不过这联系并未声张, 京城那边直接带了密旨来的, 景明帝下令让石应徽务必尽快结束燕州这边的战斗,原本就有诈, 拖得越久越麻烦。
燕州这边已停战三日,无人能保证以后会不会还来。
石应徽已经在想办法查北戎军队中那个汉人了, 但是毫无线索。深入对方军营实在太过危险,且现在两军正对峙, 自然都是提高警惕。石应徽是一心扑在北戎上,而沈迟心里想的, 却是幕后人的事。
他不知道那人究竟有什么目的。从接触到幕后人开始,这么长时间了,只知道那人的野心在于皇位,但近段时间发生的事依旧让他云里雾里。
雪下得快停得也快。
沈迟听到外面点兵的声音,没起身, 只问一旁的管书:“今日是在哪里?”
“世子,在蒙安县北。”
“那离筑安倒是挺近啊……”沈迟轻喃一声, 随后忽然想到什么,眉目一凛,豁然起身, “走,回筑安,这次可能有线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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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景明帝已收到近期以来燕州的所有消息,预料之内的是并没有太大的伤亡,按他猜测那样,另有目的。
他沉吟道:“如是另有所图,便该将韩乘换了。”
毕竟如今已经不是石应徽的问题了,总让韩乘在那撑着也不是个事儿。
方恭道:“那陛下可有意派兵部尚书前往?”
景明帝摇头:“用不着,让兵部右侍郎前去即可。”孙世兴他可信不过,再者燕州的事他本就怀疑与幕后人有关。
下方并无人反对,景明帝默了默问:“东宫属官商议得如何?”
吏部尚书荀微先禀:“回陛下,臣初来乍到,有许多事还不太熟悉。与程侍郎举荐了一些人选,正打算呈上去。”
也就是说,内阁还未开始商议。景明帝没多说什么,只淡声道:“此事尽快罢,储君已立将近半月,若詹事府官员未定,原文华殿太子身边的人可先暂留着。”
“是。”
随后是一些其余琐事,众人也都相继退出大殿,景明帝仅留了江耀庭。
“荀微此人,慎机觉得可信否?”
“臣以为可信,”江耀庭给出的答案是十分确定的,又顿了顿,回想片刻继续道,“荀微中第比臣晚两届,当时有过交集,且在京城时于同届中名望很高,德才连诸前辈都赞过的。这些年于河京功绩也不小,入京城也未见浮躁,臣觉得可用。陛下可再观察一段时间,太子殿下此事一过自可见分晓。”
景明帝微一颔首,不再提荀微。大约是他最近对各种人和事太敏感了,尤其是涉及太子,便不得不多留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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