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公主平时便碍不住他这样磨人,一般都答应了,但此事不同寻常,他她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的。
“不行,我不许你去。万一晋王对你动手了怎么办?”
“不会的……”
“你别跟我说兄弟多年,我好歹还扶持他这么些年呢,你看他如今!兄弟之情都是假的,不可信。”长宁公主斩钉截铁,冷眉一横,不容拒绝。
沈迟莫名其妙就想起了他与江怀璧之间的“兄弟之情”,究竟是不是也如母亲所说一般,虚假不可信?唉,大抵是的,他在瞒着江怀璧,江怀璧也不肯信他。
“那母亲就忍心看妹妹陷入困境?”
长宁公主咬牙问:“你肯定瞒着我什么事!我就不信你不去不行!君岁,你告诉我你要去干什么?”
沈迟噎住。他其实就只是想和江怀璧再一起同去晋州而已,这些天京城不安稳,晋州也不安稳,去探探情况也是好的。左右在京城也无事可干。
虽然他还没有查清江怀璧究竟要去晋州做什么,但总是觉得她一人去定是不安全,且晋王既然原来都盯上她了,也怕真的出什么事。
自然是不能让母亲知道他为了江怀璧要去的晋州,也只能扯了谎也一本正经地回:“也不仅仅是为了妹妹,母亲在晋王手里的把柄可还多着呢,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到时候是要栽跟头的。晋王起事之前我想去探一探,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咱们也好有个准备。”
看着沈迟忽然严肃起来的面庞,长宁公主思忖这话倒是有些道理。若晋王到时间真的将她供出来,那景明帝可就要真的上演一场“大义灭亲”的好戏了,为谋逆者提供便利的同按谋逆罪论处。她的确大部分是不知情的,但景明帝可不一定管这些,这些年朝中不也是有些人死在了“莫须有”上么。
不,永嘉侯府一定不能倒下。
沈迟看母亲沉思,乘胜追击:“我将该查的我查清楚,实在不行的我也不勉强,我们好歹得有个准备。而且阿湄的事得从根源上解决,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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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与景明帝尽量长话短说的江怀璧一出宫门便又看到了靠在墙边的沈迟。
她一愣,怎么什么地方都有他?
但是方才费了太多口舌的她此时并没有兴致与沈迟搭话,只平平淡淡看了他一眼,便一跃上马,催动马鞭便要飞奔。她的时间可耽误不起。
身后的沈迟刚转了个身,便看到她已经走了几丈远,愣过神来也上了马,追上去。
在前方的江怀璧顺着风声听到沈迟在身后呼喊。
“怀璧,你是不是也要去晋州?我也要去!你——等——等——我……”
第96章 疯魔
江怀璧皱了皱眉却并不理他, 然而眨眼间沈迟已经追了上来, 满面喜色。
江怀璧现在心里可并不轻松, 看到他这幅样子愈加不想理他。以前好歹见面还问一句, 现在是一句话也不想说。
沈迟看她脸色刚张开的嘴又闭住了。很明显心情不好的她听了他又在暗中监督她肯定会更恼了, 说不定两人直接就打起来了。
这个时候, 他可不想和她动手。
略一思忖还是轻叹一声, 策马扬鞭,一路跟在她后面。
快到江府他还是谨慎的地没跟上去, 暗中看着江怀璧和江耀庭父子俩连告别都是规规矩矩的。心中暗叹,他每次出门一向好强的母亲都要端着身份眼眶微红, 每次出个门都儿女情长多些。
不过这次也是,江怀璧再去晋州可不是像上一次那样轻轻松松去了。但即便是那样, 上次她也受了那样重的伤。这一次……要凶险得多。
归矣与他说的是晋王以沅州江家威胁,江怀璧此去……晋王那个锱铢必较的说不定铁了心要为丁瑁报个仇。
可江怀璧他不是平时脑子最管用么, 怎么就非去不可呢。他可不信能给他出母亲与景明帝,晋王那个主意的她,能穷途末路到这班境地。
进宫……难道是景明帝又对她下了什么旨意?上一次书信的事情她已经卷进去了。
唉……江怀璧她整天都摊上的是什么事啊。
沈迟一直跟在江怀璧后面,也不上前也不退后,不远不近地跟着。江怀璧没心思和他说话, 只是一直走到快出京城的时候,她发现沈迟还没有走, 于是停了下来。
不远的沈迟愣了一下也停了下来,接下来便明白她要做什么,还是加快了速度跟上去。
江怀璧问他:“你究竟要做什么?”
沈迟头一回和她说话没有半分戏谑之意, 一本正经。
“我要去晋州。”
江怀璧微怔,不解:“这个时候,你去晋州做什么?”
沈迟反问:“那你去做什么?”
江怀璧转身,缰绳一紧,淡淡道:“陛下旨意。”
沈迟心道果然如此。
他自然而然跟上去,尽可能和她并排,好奇问道:“陛下给了你什么旨意?”
“密旨。”
沈迟:“……”这还真的防他防这么严?
“唉,你不愿说算了。至于我去晋州……我母亲听了你的建议,说让我去晋州送信,顺便查看晋王手里还握着什么把柄。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将永嘉侯府牵连进去了。”
江怀璧微怔,手下也微松了松:“送信若你出面怕是不大妥。晋王要真要发疯,以你的身份做个人质正合适。”
沈迟轻笑:“我肯定不能出面,要不然还怎么查?我在暗处就行。嗯……这样的话,若你真有什么危险,我还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景明帝给她的旨意定然不是那么简单的,想着与晋王正面冲突是免不了的。且她还要顾及着沅州那边,想着都忙的焦头烂额,心里还要承受巨大的压力。
左右他去都去了,兴许还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知道都瞒不过她,沈迟还是先老实交代了:“那个……听说沅州江家那边也出了事?”
他斟酌着用词,但能听谁说?只是不想讲“我其实在你家放了探子”,未免太难听。
江怀璧不发一语。这消息她有意无意地放出去一些,但是沈迟得到消息就这么快?
“我去晋州便隐身了,你可以放心去沅州,晋州这边交给我就行。左右我也是要在这边查的,可以先给你探探情况。”
“你的目的是什么?”江怀璧疑惑。
沈迟轻嗤一声,“你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和你一样,无论什么事都和商人买卖一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把得失算得那么清楚。也就你天天干这些事。我上次不是说咱们是兄弟了么?就当帮你喽!”
“多谢。”江怀璧头也不回。
沈迟心中蓦然升起一种喜悦感。
“不必。”江怀璧又道。
那还没来得及涌满的欢喜又被浇了一头的冷水。这为什么要拒绝呢?轻松一点不好么。
唉,算了,还是先走到晋州再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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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路倒也安安稳稳并无波澜,且说京城。周太后于宫中接见周蒙,已有些日子没有好好说话的两人此时却俨然像个陌生人。
周太后坐在上首,并无半分外界传闻的病容憔悴,反倒是神采奕奕,气势逼人。多年在宫中养尊处优的周太后一眉一眼间皆是威势,自然,在朝堂上掌控多年的周蒙也不见丝毫下风。
不过君臣之间毕竟还是有别的。
殿内习惯性仅仅留着周太后的贴身宫女,那两人是周太后的心腹。周蒙蹙了蹙眉也没说什么。
“兄长最近怎么这样沉不住气?你知道外面都是怎么议论周家的么?连皇后在后宫都要被人议论指摘。”
周蒙素来都是平淡的语气,“还望太后娘娘明示,什么叫沉不住气?”
周太后有些不可置信,便是如这样一个说话都没有半分脾气,在朝中都是能周旋就不正面对抗的人,是怎么逼得外界传闻是那样的?专断,横暴……这样的词是怎么用到他身上的?
便如现在,他也看不出周蒙任何以权势压人的样子。
可是她自己到底也是身处后宫,前朝难免消息不灵通。又没有什么证据,底气不太足。
“……那兄长且说说明渊的事情吧,这总该不会是谣传。”
周蒙不答反问:“难道太后就忍心看明渊一辈子毁在颍下?”
周太后皱眉:“可兄长做的也太明显了……”
“谁说是我做的,我从头到尾可是都没承认过那是我做的。”
周太后愣住,“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还能传错了?那还有这些日子兄长在御前呢,哀家听说你可是威风得很,陛下都对你另眼相待,阁中其他人都快成摆设了。”
“若臣说一切都是陛下安排,太后您信吗?”周蒙抬头。
还没等周太后说话,周蒙顿了顿又道:“他秦氏皇族要我周家亡,我一个人如何救得了?”
语罢周蒙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着周太后走去。
身旁的宫女觉得事情不妙,躬下身子刚要询问,便听得周太后吩咐她们出去。二人行礼退下,殿中便只剩下兄妹二人。
周蒙也不知是年岁大了不灵便还是故意放慢脚步,他每一步都走得沉重,目光却依旧平平淡淡。
终于行至周太后身旁,才弯下身子轻声道:“阿梧……你可知道先帝生前给陛下留了一道什么诏书么?”
周太后浑身一震。
诏书……不是遗诏。先帝当年那道一直压在身边却并未颁布的诏书,至死都未曾有人知晓。
周太后却是在先帝死后发现的,上面涉及皇位继承,以及朝中可用大臣名单,首要便提到了周家,然而对周家却与别家皆不同,若按诏书,周家绝对不会是今日这般盛景。
这事便只有周太后自己才知道的。她将那道诏书早都已经烧成了灰烬,周蒙怎么会知道!
“太后可还记得那诏书说太子……究竟是谁?”周蒙的声音很平和,却如娓娓魔音,令人惊颤。
周太后强忍着心里的波涛骇浪,但面色已经变了,又惊又疑。
“兄长,陛下是哀家嫡出,皇位定然是他的。”
“陛下究竟是不是嫡出,太后自己心里最清楚……”
“兄长!”周太后忽然厉声打断他,猛一拍旁边的桌案,茶水一颤洒了一桌,叮叮当当的声音在殿中显得十分突兀。
周太后几乎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皇家玉牒上写着陛下是正宫嫡出,先帝也以他嫡出才封的东宫太子之位,天下人都承认的事,兄长凭什么敢质疑?”
周蒙道:“凭我知道这件事,凭我受先帝知遇之恩,凭我如今是内阁首辅,凭后宫不能干政!”
“兄长,你……”周太后声音忽然就软了下来,无力地垂下头,低声祈求,“我们都是周家人,我们都姓周……如今陛下不是很好吗?我是他生母,他不会动周家的……那道诏书现在已经被烧毁了,我们就当它不存在好么?”
周蒙冷笑:“阿梧你太天真了,你觉得陛下他会给周家多长时间,这段时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在欲擒故纵。”
“那兄长你还……”
“陛下不疯魔,周家如何活?”
先帝等了那么长时间,景明帝又等了那么长时间,如今鱼已上钩,又如何甘心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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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沈二人速度还算快,一路上竟也没有什么不轨之人拦路。快到晋王封地时沈迟便已换了行装,虽与江怀璧同行,却是整天都不见人影。
到了晋州以后沈迟的打算是自己先派人将信送去,这其中江怀璧先去沅州便可。然而江怀璧一进晋州便已有晋王的人前来拦住了去路,道晋王有请,刚进城的阵势就像要将人唬住。
江怀璧心中沉了沉,暗道若从晋王这一关过不去大概到不了沅州就要撕开脸了。
当初只是在京城听说晋州因晋王的缘故已经有了变化,今日一看果然大为不同。
任何处有守兵的地方都加重了守卫,看着新面孔还不少。
晋王竟也没为难他,着人将她一路带到晋王府,晋王甚至自己连面都没有出,她人直接被塞到了青古斋。
带她来的侍卫恶狠狠威胁:“若丁先生有什么三长两短,殿下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江怀璧不以为意。
第97章 丁瑁
江怀璧此次是第一次在白日里看到青古斋, 院子里也是幽静得很。她能感觉到院子里的那些机关都已经撤了, 如今风也静, 整个院子已然没有上一次肃杀的气氛, 因着丁瑁病重, 倒是沉闷。
看守的人大概都被晋王叫走了, 只留了一两个, 但功夫都不错。江怀璧不由得摸了摸袖中的暗器。那些人在进府时已对她全身进行了搜查,但袖中那暗器还是搜不出来的。总要做一些防御才对。
今日天气还有些热, 日光透过树叶将斑驳的光影投在檐上,几只零零散散的鸟雀在院中树梢停了片刻也不肯安心留下来轻啼几声又飞走, 似乎也觉得这院子有些不大一样。
江怀璧目光沉了沉踏上台阶,掀帘进去的那一刹那便嗅到浓重的药味, 桌子上尚且放着一碗。现在已经过了早膳时间了,那药看上去应是没有服用。
她刻意将步子放重些, 便听到里面传来有些虚弱的一声:“进来罢。”
然后听到身后门被关上,她向四周望了望,屋内的窗也是关着的。
不由得皱了皱眉,丁瑁病重,也不能这么闷着啊。
但这很明显又不关她的事, 她绕到内间,看到垂垂老矣的老者须发尽白, 躺在床上似乎已奄奄一息。
她在不远处站定,朝丁瑁躬身一礼:“晚辈见过丁先生。”
丁瑁转过头,随即用手强撑着要坐起来, 江怀璧默默前去将他扶起来靠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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