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江初霁……他是的确对她有一丝歉意的。那晚模模糊糊间眼前的影子他其实也不知道是谁,就是觉得身上的酒意有些深了,身不由己便扑了上去。
后来江初霁的位分一事他也不单单是为了江家,更是觉得心存愧疚自己有责任去护着她。
有的时候他也在想,登基前后他以为他的心早已硬若顽石。可或许近来事情真的有点多,心也有些累了,才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后宫。
且周家现在已经那个样子了,周皇后最终是脱不了干系的。后宫有个宠妃,其实也是挺好的,看能不能压一压周皇后的气焰。
这些天,他总觉得,皇后膝下嫡出的长子居然总在他面前晃悠。
他竟有些怀疑,周家,是不是也意图谋反?一个晋王已经够头疼了,若周家真的也有谋逆之意,他真得有些难应付了。
现下只是希望将周家先放一放,晋王收拾完后,腾出手来与周家算账。
眼下眼前的这个,先宠着也无妨。
至于三皇子和四公主,毕竟是皇家子嗣,也是他的骨肉。他又何尝不知是何人所为?只是如今需先忍着罢了,该算的账以后都会算的。
景明帝将江初霁揽入怀中,低声安慰:“别怕,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大概是无意间闯回来了,朕明日让人来做场法师让他们安心回去便是。有朕在呢,你安心歇着便是。”
江初霁面色动容,实则心里有些骇然,这样的皇帝,真的太让人生惧意了。她只能用“后宫与前朝不同”来安慰自己,但是全身还警惕着。景明帝答应过她,守孝期内不会动她的……
景明帝果然还是理智的,多安慰几句便起身离去。
江初霁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她方才醒来看到他立马清醒过来,只是为了提醒他宫中皇嗣的夭折另有隐情而已。无论景明帝知不知晓,都要让他知道周皇后在后宫的手段令阖宫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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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最炎热的时节已经过了,但余热仍旧不容小觑。
过去半个多月了,北境依旧不肯有一丝的松动,京城中对周烨的议论逐渐减少,似乎很快就要被压下去了,周蒙这一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人在担心,这会不会是另一波澜的暗暗聚势,也不知何时要爆发。
晋州。
晋王府中,这一个多月来晋王所有的注意都放在了青古斋中,大齐各地神医甚至连深山隐者都相继被请来,也无法医好丁瑁的病。
倒不是说那毒有多难解,即便如今身上已无毒,到底年岁大了身子撑不住,已在床榻上躺了半个月的丁瑁心里早就明了,怕是他的命数就到这里了。
如今每日尚且有几个时辰是清醒的,却也不肯再为晋王谋划什么,只说老眼昏花思绪不清怕耽误了他,似是要将这么多年的谋策都付之一炬一般。无论晋王如何放低了姿态去请教,也难以得到他一句指导。
倒是偏偏和昭宁郡主秦妩话挺多。但听着也是寻常谈话,不过如往常一样问她今日学了什么,又和谁玩了一些细碎的又无关紧要的东西。晋王尝试让女儿去谈探探口风,却什么都探不出来。
晋王曾仔细关注过女儿,却发现她如往常一样除了小心思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那么丁瑁一直留她在身旁做什么?
丁瑁是看着秦妩长大的,如今他重病,秦妩便是守在床前也总愁眉不展担心着。丁瑁便会特意引开话题与她谈论一些别的,大概是没有人看出来的,他看着活蹦乱跳的秦妩时眼睛里就会莫名闪现一束光,却不是期冀而是怀念。
垂垂老矣的老人,与生机勃勃的孩童,差了一个人生,再也回不去的往昔。他有些羡慕,却无可奈何,时不时回想他这一生,满腹经纶却一事无成。
或许从他很久以前向师父那一拜开始,从他走出那个偏僻隔世的村子开始,他便错了。
那一拜啊。他跪地拜过师父,晋王拜过他,到后来那个娇弱的小姑娘也拜过他,到如今,竟没有一人闻达于世。
秦妩提着裙角悄悄离开,晋王从门外一声不响地走进来。
“夫子。”他唤了一声。
丁瑁有些感慨,自晋王封王以后已经很少再唤他夫子了,只端着身份将他置于幕僚家臣地位唤一声字,只不过对他还是很尊敬的。
此刻便是要向他低头了,这么些天,他也等得有些急。
晋王走进床榻,静静立着,如同多年前刚拜师时有些怯意的站在丁瑁面前,怕他冷不防叫他将手伸出来打一戒尺。只不过多年过去已物是人非。
晋王轻声问了一句:“夫子,学生就想问一句,为何不肯再教我?”
丁瑁轻叹一声:“该教的我都教了,成与不成在你。此事筹备多年,如今时候选得很好,无论我提不提点,结局已有定论。”
晋王一惊:“定论为何?”
丁瑁还道:“在殿下。我如今已想不了这么多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歇一歇。”
晋王仍旧没有要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免有些气馁,但听得出来丁瑁已是不想见他,只能如以前还是学生时端端正正躬身一礼,恭声道一句:“夫子辛苦,学生告退。”
在刚迈出门的那一瞬间,丁瑁忽然叫住他,声音不大却足以听的清楚。
“我生前还有一愿,望殿下成全。”
晋王回身,“夫子请讲。”
“我想见见礼部尚书的独子,”说完又补充一句,“不可伤她,我有些事情要与她谈。晋州遥远,……望殿下多费费心,我还不知道能活多长时间。”
晋王虽满心疑惑却也应了。
不由得蹙眉,丁瑁的病与江怀璧可是有着直接的关系,难不成夫子是要暗中解决了她?但以他的处事风格,似乎没有做这件事的前例,夫子向来以谋策为上……罢了,也不难。
看着京城的方向,他忽生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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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璧千算万算还是没有算到晋王居然会盯上沅州江家。
沅州距晋州不算特别远,但是因为有沅水阻隔,去沅州的人也不多。是以沅州一向比较安定。即便晋王在晋州做些什么也很少能影响到沅州。
然而这次很明显晋王是故意的。
江怀璧看着密信眉头紧皱。晋王吩咐底下人找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理由说江家有人犯了事儿,要押入监牢,还大肆宣扬开来。江怀璧便知道,这是很明显做给京城江家看的了。
江老太爷年纪大了,最看不得小辈过得不安稳。听说常年不出门的祖父已经直接去了衙门了。
密信收到不久,也不过过去一两个时辰,便有沅州家中人来信向他求救。这可就奇了怪了,明明知道父亲是家主,这么大的事情竟要直接送到他这里来。
江怀璧不敢耽搁,立刻将事情告诉了江耀庭。
江耀庭也是浑然不知,忽然听到这个消息大为震惊,但细想还是知道有些不对的。
“这明显是有人要引你去沅州。”
“正是。但他以祖父来作为要挟,我不能不去。父亲定也担心祖父的情况。”
江耀庭长叹一声,张了张嘴,却知道拦不得,只艰难开口:“可此去明显……”
“我知道,凶多吉少我也非去不可。况且那人既要费了这心思让我去,定是要从我身上得到一些别的东西,应当不会轻易于我不利。”
良久,江耀庭又道:“沅州在晋王封地,晋王如今如虎狼盘踞,你是我的独子,上一次你去晋州在晋王府干了那么大的事,他……必不会善罢甘休。”
江怀璧点头:“我知道。”
第95章 同行
江耀庭觉得有些愧疚, “是为父无用, 连你都不能护好……”
江怀璧轻轻一笑, “父亲已经做的很好了, 江家如今这个情形, 任谁都退不了不是么?我倒宁愿是我……父亲心系天下, 可要安安稳稳地坐在京城好生看着这盛世繁华, 周家过后便是父亲大展宏图的时候了,天下可都指望着父亲了呢……”
江耀庭轻摇头:“一切都还不是定数, 莫要乱说。
但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江耀庭素来谨慎得很。
江怀璧沉默片刻, “看如今晋州的局势,大概短时间内回不来了, 天气转凉,望父亲多加保重。祖父那边情况刻不容缓, 需得速速出发,儿子现在便去收拾东西。”
说罢也不给江耀庭说话的机会便微微一揖转身便去。后面也不过是些叮嘱的话,说多了也不过徒增伤感。而如今的情况不去是不行的。
江耀庭看着她的背影也只能叹息,刚张开的嘴停住,不由得摇了摇头, 袖中的手已不自觉地攥紧。
当日早上知晓的消息,未到中午便已备好一切整装待发。
然而在江怀璧出了府门, 刚上了马的那一刹那,远处忽然马蹄声乱响,不过一刹那便出现在眼前, 马上那人穿的是宫中内侍的服饰,不由分说地拦下他的马。
“江公子,陛下口谕,传召入宫。”
江耀庭此时还在府门前立着,看到是公里的人,又奉了陛下的命,面色一变,心里不由得一沉。
这个时候,陛下宣怀璧入宫做什么?无论是对怀璧自身还是对如今十万火急的沅州那边都不好。他总隐隐觉得又是与晋王有关,晋王如今虎视眈眈地盯着京城,谋逆之心昭然若揭,怀璧一人卷进去是何等的危险!更遑论,江家也会卷进去。
他下意识地去拦住那内侍想询问情况,但那内侍显然没有功夫和他搭理,语气也算恭敬地驳了回去,然后与江怀璧二人皆纵马而去。
江耀庭眉头紧锁,面上深深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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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侯府。
长宁公主这几天愁的很,沈迟将从江怀璧那里听来的法子告诉了她,但是很明显太冒险了,她一直拿不定主意,更重要的是,她舍不得她那宝贵的封地。一个公主能获得像她这样自在,还受着尊崇,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这些年屹立不倒,在皇族中始终有一席之地,主要便是因为她有封地,且占地不少,有封地便意味着有权利,没有封地的外戚已经不得了了,况且她还是个公主。
因着景明帝登基以后长宁公主本身也收敛了很多,到现在也都相安无事。想当年在先帝时期长宁公主尚且年轻,气性也大些,动不动就跟人吵起来,大多数人顾及她的身份不敢多说什么,但暗地里都在议论。
先帝一直尊敬这个姐姐,也任由她娇纵,但娇纵归娇纵,长宁公主还是非常明礼的,大场合的言辞犀利且在理,让人反驳不得。至于封地,却是建安帝的遗诏,先帝大约忌惮过她,所以永嘉侯也仅仅是侯而已,永嘉侯府表面光鲜艳丽,实则空的很。
饶是如此,长宁公主还是敏锐地感觉到当时还是太子的景明帝与先帝和建安帝的不同,他身上的戾气更重,疑心也更重,所以她早早做了准备。
至于晋王……她与周太后的关系一直不好,当时与先帝的安妃关系不错,对晋王一直印象很好。若非当时景明帝登基已成定居,她说不定会全力支持晋王。最初开始是觉得晋王有些可怜,在先帝面前一直不得宠,安妃也是默默无闻的样子,暗中想帮他一把,等她将所有该帮的都帮了后,才后知后觉晋王的韬光养晦。
后来想,那便算了吧,左右晋王也是有些本事的,若他真的成了九五之尊,总比现在的景明帝要对永嘉侯府好一点。谁知后来越来越不受控制,如今已经开始拿沈湄来威胁了。
可如今这个法子,她总有些不放心。
长宁公主手轻轻扣着桌面,眼睛盯着沈迟,“君岁,这法子是你想的?”
沈迟故作委屈状:“母亲,您觉得儿子的脑子想不出来?”
长宁公主轻嗤一声,“你脑子我很放心,但是这可不像是你平时的风格,你向来是急事见招拆招,慢事思虑长远。阿湄这件事算得上十万火急了,依我看你大概还回去晋州,将晋王好好敲打一番,途中若有困难遇山开山遇水架桥的那种,可不像是稳坐京城等着结果。阿湄毕竟是你妹妹,而这个法子很明显是依着旁观者的观点,身处其中你不会这么冷静还这么冒险的。”
沈迟:“……母亲分析地真透彻。好吧,这法子是江怀璧给我说的。”
长宁公主美目一瞪,“我说让你和她说的是撇清永嘉侯府的事情,你倒好,和盘托出。还让人家给你出主意?还有,江怀璧的法子,你敢用么?你觉得阿湄能等得起?”
沈迟轻叹:“母亲,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我若真去了晋州,这一来回得多长时间,那个时候更等不起……”
“谁说让你去了?这信上面撇清我们暂时便无事了。”
“那母亲可是真的觉得晋王便会就此善罢甘休了?他要做的事情我们都清楚,如今陛下名正言顺,天下安泰母亲觉得晋王会打出什么旗号,朝中又会有多少人会响应?现在起哄的不过都是晋王的人,根基尚且不稳,这些人是靠不住的。我觉着,大半是因为丁瑁病重的缘故,时机只不过是个掩饰的幌子罢了。江怀璧都能看的透彻,那能看清的人就多了去了,所以到现在那些人也没翻出多大的风浪来。”
他顿了顿,又道:“……况且,上次在晋州,我还欠了江怀璧一个人情呢。你儿子我可不是这样过河拆桥的人,该有的良知还是有的。”
长宁公主愣住,一言不发。
许久,方才略带苦涩出声,“那你准备怎么办?”
沈迟上千扶着她,面色轻松,“我们就按照她的说法来做。母亲不也说我擅长见招拆招嘛,走着瞧吧。”
长宁公主也不知道该如何,只能先点头应下,便看到门外人影一闪,看到是归矣。沈迟也看到了,起身朝外面走去。
两人说话很低声,像是刻意避着长宁公主。沈迟听罢眼睛一亮,转身走进去对长宁公主道:“母亲,若是按着江怀璧的法子来,需得先有人去晋州送信,这封信事关紧要,便由我亲自走一趟吧。”
长宁公主想都不想立刻出言拒绝:“不行,晋州如今太危险,我不允许你去冒险,交给个靠得住的人便是了。且你刚才也说了去晋州耗时多,信使自然是比你快的,你去冒什么险?”
沈迟不以为然,走过去便抱着长宁公主的手臂。
“母亲,这是妹妹的事情。您一向知道的,妹妹在我心里大于天。信使到底不是我们自己,也不能全信,倒不如我们自己人去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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