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江怀璧,有些莫名心虚,一提到平郡王他就想起了折柔,一想起他就总觉得像是欠了她什么一样。
默了默终于底气不足地开口:“你若想报仇,到时候咱们事成了,你随意给平郡王安个什么罪名都行,要连累折柔挺容易的。当然,我们不能做那么缺德的事……”
“还记得我们上次跟踪折柔去慈安寺么?净尘师太还在那摆着,她能眼睁睁看着亲生儿子受摆布?”
沈迟轻嗤一声,“她要真疼她儿子,便不会这些年不管不问了。再说了,她保她儿子是没错,折柔可就不一定了。”
“我要报的仇是杀母之仇,平郡王亦有责任在内。我上次已经将晋王与他绑到一起,便没想着能让任何一个人逃过去。”
“啧啧啧,你可真是睚眦必报。……你这是想一窝打尽啊,但如今可不是那么好办了。说不定到最后周家要来横插一脚。话说我觉得周太后似乎与陛下并没有那么亲密了,尤其是自太后寿宴后至现在。我原来还在想是不是你妹妹的事让她心里头不舒服了,母子二人生了嫌隙。反正我觉得周蒙这个人现在是不大稳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和晋王同流合污了,你看他现在的势头……你爹也真是能坐得住……”
江怀璧听他开始议论父亲,不由得目光暗了暗,出声打断他:“进城后先去晋王府罢。”
“你……”沈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话有些多了,听罢觉得有些糊涂,“不需要先探探情况么?你打算就这么进晋王府?我保证你还没进去就被乱箭射死了。”
江怀璧目光沉沉:“易容进城,有些事必须亲自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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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太后慈宁宫中。
周太后端坐在上首,往日的病态一扫而光,像是一夜之内忽然所有病症都痊愈了一般,昨日还是面色虚弱不肯见人,今日便可亲自召见皇帝和皇后二人。
明眼人都知道周太后的病是装的。大概景明帝也是知道的,所以自从她称病后很少来慈宁宫了。
帝后二人请过安后,周太后多让人奉了次茶,将他们留了下来。
开口便不太和善:“如今北境战事吃紧,北戎内部也乱些,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将元宁接回来?”
景明帝怔住,有些恍然。元宁公主与他一母同胞,先帝在位时北戎来求娶公主,便按着旧例将元宁公主嫁过去了。
其实大齐与北戎当时关系也并没有太差,甚至边境还开放过一段时间互市,先帝要和亲纯粹是听了杨昭仪的蛊惑,说什么使两国关系更和睦。然而本来便是没有和亲的必要的,杨昭仪还说都已经连续三朝有和亲旧例了,所以建议先帝不要坏了规矩,左右和亲又没有坏处。
当时周皇后也就是现如今的周太后已经失宠了,嫡公主元宁并不受宠,而且先帝很厌恶元宁公主胆子小性格怯懦,以为丢了皇家嫡出公主的脸,左右女儿又不止这一个,加上不喜周太后的长宁公主也极力劝说,便将元宁公主嫁过去了。
然而如今边境正乱着,周太后何必要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很明显是不能接回来的,且不说形势,单说这远嫁的公主从来没有过回朝的前例。
他有些搞不懂母后究竟要做什么了。难不成也是仗着周家来给他施压?
周太后又加了一句:“你登基了三年,可别忘了元宁是你的亲妹妹,一母同胞,骨肉相连。”
景明帝不露声色地答:“母后,元宁朕也惦记,但现在的情况实在不适合去谈这件事,无论如何也得先看看北境战况如何。”
周太后将茶杯不轻不重地放在桌子上,整个殿中都听到那声音里是带着怒气的,然而看周太后的面色却是平淡得很。
“昨夜哀家做了个梦,先帝托梦给哀家说他对不住元宁,想见元宁一回。若见不了便要亲自回来找,哀家想着先帝要来找也得是陛下,所以向陛下提出来,也只是为了你……”
景明帝蓦然觉得,有些荒唐?
周太后往常可不是这样子的。毕竟是亲生母子心连心,冷了暖了从前她都会提上一句,景明帝也时不时会送些上供的新鲜玩意儿或者一碗参汤一碟点心什么的,似乎是从今年开始,忽然就觉得关系有些疏远了。
但是原因又找不到。
若真要往回追溯的话,大概是那一次了。
第102章 宫廷
去年年末杨澄犯了事, 暗中找了平郡王, 平郡王便进宫去求了他。那事可大可小, 而平郡王那个性子是人人皆知的, 想着本来也不大要紧便应了。但是周太后与杨昭仪乃至杨家之间的恩怨很分明, 当时因为这个事太后还找过他, 却也是不轻不重说了两句, 他也没在意。
按照时间段的话,也就这件事附近, 觉得太后的态度转变了很多。再往前似乎还是和和睦睦的。
要往后说的话便是长宁公主,他的姑母与太后不和, 多次在人前出口皆是不太客气,让太后下了面子。还有便是周太后的元宁公主, 前段时间说是在北戎过得不大好,北戎王病重她整日以泪洗面, 然后周太后心情就一直不好。但还顾及着他的面子,也知道接回来是不大可能的,但每次提起这件事看向他的眼神已经有些怨恨在里头了。
即便说起来是事出有因,但他还是觉得有些怪异,又不知道从何处开始查起。
现在已经是在逼他将元宁公主接回来了。
他有些头痛。
早上姑母长宁公主作为他的长辈, 哭哭啼啼地跪在殿中,说晋王强夺豪取将她在长宁那块封地骗走了。
他心知半真半假, 但扔纠结觉得不好处置。晋王那边他必得暂时表面上处于被动地位才能明明白白告诉天下人晋王的的确确造反了,若将长宁公主的事公布于众,晋王定会提前做好安排, 要是返回来咬一口就更不好办了。晋王现在还在观望,只要京城这边出现任何一个问题,都可能成为他起兵的理由。
长宁公主早上求见的事情太后定然是知道了,否则不会在他见完长宁公主后便立刻被叫过来。
殿中一时鸦雀无声,连上茶的宫女也战战兢兢,杯盏放置到桌子上都尽量轻一些,怕殿中这暗火烧到自己身上。
周皇后看气氛有些压抑,轻声开口道:“母后,元宁妹妹定也是记挂着您的,儿臣听说北境战况已有缓和,只要前线打赢了,元宁妹妹回宫指日可待。”
景明帝忍不住转头看了她一眼,他怎么不知道北境局势缓和了?还敢夸下海口说指日可待?便是这场战争胜了也未必能迎她回宫,出嫁的公主再回国还不知要引起多少人的议论,周太后是在后宫没有多大影响,然而便要他来承受那些指摘么。
且,再回来一个元宁公主帮她周家巩固权利吗?一个周家已经够他操心了,谁还能保证元宁公主在北戎生活这么多年能不对那北戎王产生情意?若随意一个出嫁女都能回母家,那大齐的女子岂不要乱了。
周太后闻言冷冷瞥了周皇后一眼,“皇后管理好六宫妃嫔便是,你身为正宫皇后,莫要让妾妃爬到你头上来。还有,你中宫所出的嫡子身子一向不太好,你该多照料着。”
便是指如今最得宠的江昭仪呢。周皇后有些愤然,这也不是她能阻挡得住的,何必非要提起来让人心里不舒服。
她还未起身说话,景明帝已先行起身对着周太后行一礼告了退,面色不变。
“母后,元宁的事情待北境战事结束后再谈。儿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周皇后愣了愣也起身,正要告退周太后却已经发了话:“皇后陪哀家说说话吧。”
“是。”周皇后又坐回去,心中有些不稳,她虽是周太后的侄女,但觉得自进宫后太后对她已并不如当年幼时了,整日里她需得守着规矩,恭恭敬敬称上一句“母后”,要能撑得起大齐国母的姿态,也要能担得起周家女儿的责任。
想起来倒是与景明帝新婚燕尔的那一两年比较自在了。
周太后保养还算得宜,年近五十并没有显老反而神采奕奕。那一身从多年的深宫里带出来的威亚无时无刻不体现在身上。
若说方才对着景明帝还很平淡的话,此时看着周皇后的目光便有些锋利了。
“你可知今早长宁来求陛下什么事?”
周皇后老老实实垂首答:“儿臣不知。”
周太后皱眉:“你在御前没安插人么?”
“有的。但前些日子已被御前刘公公调走了。听说最近陛下对御前的人盯得很紧,儿臣也不敢在这个风头上……”
“蠢!”周太后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搁,茶水溅了一地,叱骂道,“你一进宫哀家就跟你说,哪怕是再亲密再相信他也要防着,女人只靠帝王那是靠不住的!这是后宫,三宫六院那么多人每个人都有可能是枕边风,你能保证他一直都相信你,相信周家么!长宁公主一直与哀家作对,而皇帝却偏偏与她亲密,他将哀家这个生母置于何地!若长宁公主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你,哀家,还有整个周家,都不知道要落到什么境地!”
周皇后猛的被唬住,浑身震了震,似乎没想到那么多。在她看来,纯粹是太后在防着陛下,然而太后是陛下的生母,这防得也太紧了。
这么些年周皇后对景明帝已经没有那么迷恋了,如今还会吃醋,但那也仅仅是担心自己的地位,尤其是膝下嫡子的地位问题,才会整天患得患失。看着宫中越来越多的妃嫔和一个接一个出生的皇子,她总是觉得心慌。太后从前也教过她许多宫中的手段,但是近些年她似乎都忘了一般,什么沉稳有度都抛之脑后,尤其是近几个月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沉不住气,却是愈发忍不住了。
因为能看得出来景明帝有意针对周家,所以她才更害怕儿子的太子之位会保不住,千方百计地去害其他人。事后经太后提醒,她才发觉自己有多蠢,但不知此时还有没有救。
太后毕竟是太后,在稳固地位这件事上,还是太后经验最足。
她现在一心为着儿子的太子之位着想,太后与自己毕竟也是一家人,劲总要往一处使。
周皇后垂首:“母后教导得是,儿臣回去便重新布置。”
周太后没应声,只皱着眉道:“大皇子也有些日子没在哀家这里住了,哀家一个人孤寂得很,让他来慈宁宫住一段时间罢。”
周皇后心中略惊。作为一个母亲,不免对着谁都有些防心的,更不必说太后整日对朝堂都虎视眈眈。她总怕太后会将算盘打到儿子身上。但是无论在外面如何张扬,一到慈宁宫就得全听太后的了。
她有些犹豫,袖中的指尖轻颤了一下,心底沉了沉,轻咬牙道:“是,儿臣马上回宫便让纾儿过来给母后请安,儿臣最近宫中事情也有些多,便麻烦母后照顾了。”
周太后斜了斜眼,看到她的面色,知道她心里定是有些不大情愿,心中冷笑,不动声色道:“哀家也是大皇子的祖母,如何谈得上麻烦?你是正宫皇后,后宫事宜自然多些,你也多费些心思。那些嫔妃你该怎么管就怎么管,不必事事都来禀报哀家,只看皇帝高不高兴就是了。”
周皇后心下微松,明白太后指的是前段时间她有意无意地针对江昭仪的事情,太后提点过几句,她也确实收敛了一些。但江昭仪最近势头有些过盛了,虽未晋位,但景明帝去她宫里的次数已远远超过以前得宠嫔妃的前例,她有些心惊,却是一直不敢明面上去为难她。
如今太后肯这样说便是不打算管了,那她……
她敛了敛心绪起身告退:“儿臣定会进退有序,为母后和陛下分忧。儿臣告退。”
周皇后离开后太后的目光瞬间淡漠下来,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沉默,随即又莫名摇了摇头,唇角带了些许嘲讽。
“去将周婕妤传来,说哀家有话交代她。”
周婕妤便是此次选秀进宫的妃嫔,也同样是周家女儿,周家二姑娘周蕊仪。同为周家人,周太后待周蕊仪便比周皇后要亲密许多,尽管周皇后于宫中已经生活多年,两人相处时间更长。
或许是因为周蕊仪更年轻些,周太后也多次提醒周皇后要提拔她。周皇后与周蕊仪是嫡亲的姐妹,一直以来关系都要亲密,且周蕊仪的婚事周皇后也是一直暗中帮忙张罗的,谁知道周蕊仪的名字在临了选秀的当口居然忽然出现在名册上,她当时都愣住了,眼观周太后一拍淡静,便知必是太后的意思了。
周太后的意图非常明确。既然一个周家人不能得圣心,于宫中不能为她获取有用的信息,便可再重选一位进宫了。至于周皇后,现在大概唯一的作用便是守着那个皇后之位,面子上不给周家丢人了。
宫女领了命便去传令了,宫殿中有些空荡,目光随意一扫,无处不是名贵的桌椅和静心雕琢的花纹,刚刚手边的那盏茶便是千里之外上供来的,名贵稀有,连茶杯也都是景明帝精心挑选的,所选颜色与手感都合她意,当初她还极为认真的夸了他几句。
然而即便摆设再名贵也只是摆设而已,再用心也不过……
罢了,真真假假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索性先这样罢。
景明帝出了慈宁宫并未去乾清宫,直接让人拐了路往永寿宫去。刘无意心里纳闷,近几天景明帝似乎与江昭仪在一起的时间长些,但又真的说不上是贪恋美色,侍寝未曾传过,只是爱在她那小坐,时常是笔墨伺候得多些。
刘无意曾暗地里查过江昭仪,但也没发现她有什么特别之处。若真要说,难不成是景明帝因为太后寿宴那晚的事对她起了怜悯之心?也不大像,景明帝素来对后宫算是略显冷淡的,连皇后那里都是每月按例去两次,其他妃嫔即便是得宠些也不过一个月七八次,而江昭仪这……
难不成是她自己用了什么手段?
思及此,刘无意目光冷了冷,暗暗思忖这件事要不要他自己再推一把。
但是寿宴那晚景明帝查得实在太严谨了,竟将他布置在宫中十几年的老人都揪了出去,还好他早有准备才没有连累到自己。为保全自身,他还将乾清宫于御前的人挨个都查了一遍,揪出来一群各宫安插的眼线,以这件事作掩护,才算将他清清白白地摘了出来。
江昭仪的事情……罢了,还是先缓缓吧,以后慢慢来也不迟。
一个出神,皇辇已经落在了永寿宫宫门口,手下有眼色的小太监已经替他高叫落了轿。景明帝此时已经迈了腿要进永寿宫了,他额上猛然生了薄汗,全身一凉,连忙踢脚跟上去。
景明帝迈进永寿宫宫门,面色平淡,“刚才怎么了?朕还未见过你这般疏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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