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鹿庄七十里外的山丘郊野。
穆寒率五百人的小队,伏在山坡两侧的密林中,一动不动,耐性等待。
张覆负责明面抢夺追赶,将人撵至这边来。
目前他们要做的,就是蛰伏等待。
林间很肃静,不闻鸟虫声,身后远处硝烟滚滚战鼓雷鸣,大战已即将开始了,鸟雀趋吉避凶,早已飞得不见踪影。
阿亚揪下一条草根嚼着,小声嘀咕:“那些小兔崽子还来不来?可别耽误了爷爷们沙场建功。”
穆寒:“耐心些。”
他不浮不躁,伏了将近两个时辰还是动也不动,简短说了一句,他继续盯着来路。
不过这会,他多遣了两个哨兵,思索片刻,吩咐:“往东边绕过去,仔细侦查。”
和张覆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但几条备用道路的哨岗也没传信回来说见到人,穆寒有些怀疑,对方会不会绕道另一边去了。
东边没路,但硬要走的话,也行。
倘若这样的话,敌军肯定是猜破他们明驱暗伏的计策了。
穆寒的第六感果然没出错。
“报!东边发现敌军新鲜足迹,约有一千之数!”
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倘若不是穆寒提早遣人,再等半个时辰察觉不对才动作,早就晚了。
穆寒毫不犹豫,立即率军急追。
……
这次负责押送邽王的,还是一个熟人。
是小将尉迟化,郇国名将尉迟沔之子,就是上回在云岭率着十万大军追搜,让韩菀穆寒一行几度陷入险境那个尉迟沔的嫡出幼子。
尉迟化年纪虽轻,却从戎多时,经验丰富为人慎敏。张覆的出现挑动他猜疑那根弦。一般人必是大路小路选一条迅速遁去的,他偏不是,直接翻过崎岖山岭和溪流,花费了足足一倍的时间,顺利出山,望见郇营。
有哨兵打马追上来,禀,果然在那几条道路都发现了伏击痕迹和哨岗。
众人庆幸,纷纷大赞尉迟小将了得,“幸小将军机敏,否则前后夹击,这邽王难保不会落入敌手啊!”
撇下追兵,眼见出山,任务完成在望,大家都心下一松,你一言我一语,被捆住手脚堵住嘴仍在在马背的邽王拼命挣扎,“呜呜呜”,还被踹了一脚。
尉迟化却眉心一蹙:“伏击痕迹?”
那现在人呢?
哨兵正要回禀还在探,同袍道:“必是见我们不来,赶紧去找了。”
可这么远的距离,还找个屁!他们都到家了!
正在那同袍笑说时,话音都未曾落尽,他是头一个驱马出山,忽“嗖”一声锐物破空的鸣啸,银光微闪,竟有一支箭矢从不可思议的崖壁后疾冲而下,“噗”一声扎正他眉心,生生从后脑贯出。
他整个人被这力道带着飞起,重重砸落在地。
尉迟化反应极快,厉喝一声:“敌袭!!拒敌!!”
他横刀立马,护在邽王跟前。
却见眼前狭窄的山梁下,有一骑飞跃而下。
来人身披玄黑精铠,手提环首大刀,异常高大,昂藏矫健,他竟直接控马从三丈高一跃而下,膘马人立而起,长声嘶鸣,他不动不摇稳坐起上,一手控缰,反手一道,雪白刃光如白炼,“咔嚓”清脆骨折身,几道颈血冲天而起。
“是你!!”
尉迟化对此人印象极深,高眉深目,浅褐眼珠,仅仅率数百人,竟成功突破数万大军的包围圈。
“没错,是我。”
当初在山中,这尉迟化父子几度给韩菀制造了危险,算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兼这还是交战中敌对两军。
穆寒提了提手上的乌金环首刀,一驱马,上前。
“锵”一声兵刃交击的锐鸣,尉迟化只觉一股大力从刀刃传至虎口,一震,险些脱手而出,他大惊,急忙倒退一步。
穆寒一踏马镫,腾身跃起,直接把驼在马背上邽王勾起,整个人提起往后面一甩。
阿亚飞身跃起,将人接住,甩到后面。
前方“铿铿锵锵”,兵刃锐鸣响成一片,穆寒与尉迟化已战在一起。
不到二十回合,寒芒一闪,穆寒直接将这郇国一代名将之子斩于马下,手起刀落,身首分离,血腥喷溅在他刚毅的眉目上。
他神情冷肃,眉峰动也不动。
非常漂亮的一场围堵战,自山坡急赶而上,及时拦截郇军,抢回邽王,全歼敌军,只花了两刻钟。
“刷”一声,环首刀利落回鞘,穆寒令:“撤!”
“是!!!
齐声呐喊响彻山谷,军中以实力说话,若说今日之前,尚且还有人嘀咕穆寒无战功却任副尉,此战过后,在场无人再有异议。
马蹄声沓沓,如闷雷滚过,迅速往西而去。
穆寒率人归营时,已是第三轮战鼓擂过,两军厮杀在一起。
他交了任务,环首刀刀刃寒芒一闪,毫不犹豫投入战场。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马上就来哈!(*^▽^*)
第114章
信军大营。
篝火熊熊,一列列归营将士有条不紊,军靴沓沓,穿过辕门回归各部所属营帐,巡狩卫兵高举火仗,来回巡察大营内外。
东军大营,主帐。
帐内灯火通明,太子丹低头正看黄土地上的一首级,他用剑尖撩开乱发,“好!”
“果然是尉迟化!”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尉迟沔的这个幼子,年少却颇有天赋,军事才能一等一,也甚是勇战,假若他日成长起来,必会如其父兄一般是信国的心头大患。
这回他领的攻克鹿庄抢截邽王,偏偏遇上的穆寒,被穆寒利落斩除,这尉迟小将军便不会再有机会成长起来了。
太子丹大畅:“来人,将这尉迟化首级悬于辕门,震诫尉迟沔!”
左右应了一声,提着人头出去了。
太子丹一拍穆寒臂膀:“非常好!”
穆寒果然如张覆所言,十分之优秀。
太子丹上下端详,愈发满意,仔细询问几句,又很是褒赞和勉励了一番,最后拍了拍穆寒的肩膀,他笑道:“好了,你也过去吧。”
外面有喧闹声,很大,就连中帐都能隐约听见,军中却难得没有禁止。
太子丹笑着让穆寒也去。
穆寒便告退,出了中帐,他和阿亚等人往喧闹声的方向行去。
这是登记军功的地方。
平时是各队各什先统计好,而后一级级往上递的,不过今天有些特殊,由个人亲自来报。
帐篷直接扒了,人实在太多,空旷的营地上一排摆了近百张大案,每张大案排了长长的队伍一路延伸才出去,火杖熊熊,人头涌涌。
距离穆寒他们最近的第一张大案,站在最前头的是个虎背熊腰的健壮青年,看甲胄和绶带是奴隶军的军官,是个军侯,他很激动把手里提着的一个小包袱递上去,接着解下自己的腰牌。
那包袱被赤色渲得褐红,甚至还滴滴答答往下淌血,往案上一放,那登记的文书却不嫌弃,打开包袱就笑:“将军好生厉害!”
这是一包袱皮的左耳,可能有百多只。首级不方便,杀敌后割下左耳以为凭。
那文书一只只数,那奴隶军侯坐在大案一角,“嘿,你是不知道,还有好些耳朵老子没来得割啊!……”
文书把左耳数完,“渠广,解首二百零一。”
在帛册上添了一笔,而后接过奴隶军侯的腰牌,从身侧接过另外一个,递给对方。
一个小小的腰牌,这奴隶军侯捧着接过,瞪大眼睛看了又看,健壮如牛的身躯有些颤抖,竟当场落了泪。
没人笑他,现场像他这样的人不少,甚至还有痛哭失声的。
奴隶军侯赶紧退到一边,将位置让给后一个弟兄,后者激动跨步上前
没多久,他也得了一块新腰牌,他用还沾着血的手一下子捂住了脸。
这个新腰牌其实和旧只要很小的差别,唯一只少了一个字。
“奴”。
腰牌是军士独有,上面篆刻本人的基本信息,姓名编号以及所属队部的番号这些,若是奴隶军,上面则还有一个小小的“奴”字。
没有的,则是庶民藉。
小小一块腰牌,赋予的意义太大了。
在场的,有很多奴隶军,大家都很激动,哭的笑的翘首前望的心急如焚的,但没人笑话他们。
阿亚他们也不禁激动起来,他扯了扯穆寒,“走,我们也去排队!”
赶紧过去后,阿亚把手中另一个包袱递给穆寒。
说来他们漏割的也很多,尤其穆寒,他太快了。不然的话,再加上尉迟化那边的,至少得添一倍。
抢邽王情况特殊,为防生变,一得手马上就走,连左耳都没来得及割。
饶是如此,轮到穆寒是,还是轰动了一回。
“穆寒,三百一十二!”
文书忍不住喝了一声好!
这报数一出来,四周登时哗然,“哇好厉害啊!”
别看一首二首就以为很容易得,其实真不是的。上了战场才会发现,这一个首级难度并不低,没点胆气本事真心取不下来。
否则,这一等爵的下公士,就不会仅仅只需要一个首级了。
报战功的,一个两个常见,三个五个算多,七八个已很少有了。
渠广二百零一,他是奴隶军中佼佼者,重点培养的第一人,连信王跟前都挂上了名号的。
穆寒这三百一十二一出,如何不轰动?
在场众人哗然,羡慕,钦佩,连队都顾不上排了,纷纷涌上来围观,七嘴八舌,“太厉害了!”
“这是谁?没听过啊,要是我能有一分就好了!”
“少做梦吧你!!”
“诶,这人这么厉害,那岂不是很快就升到上面的高等爵去了?”
三百一十二,这么一算,已经直接跨过公士上造,第三级的簪袅。
“不是。”
身边人没好气:“彭队说的你有没有听?第三级的簪袅再往上的,就不仅仅靠首级了,得有战功!簪袅起码是队长了,还得看统兵能力,要率麾下兵士取得一定战果,且得控制伤亡,才能再往上的,……”
阿亚点头,“就是这样!”
就譬如他们成功抢回邽王,就会记一笔战功,所以即使没来得及搁耳朵,他们也没太惋惜。
阿亚一答话,身边就沸腾了,“你们那里的?怎没听说过啊,……”
身后七嘴八舌,吵吵嚷嚷乱哄哄,惹得值守的军官都不得不上前提醒。
这般的嘈杂,穆寒却一点都没听见,他盯着文书数完耳朵,然后笑着接过他的腰牌。
新腰牌是当场雕的,花纹和番号早雕刻好了,见人就取合适一个,文书身侧是木匠,飞快挑上人名和编号,就成了。
这个还带着木屑的新腰牌,被递到他面前。
他低着头,慢慢伸出手。
腰牌放在他手上,厚茧薄痕的粗糙掌心,躺着一块黄褐色的小小木牌,他将它紧紧攒在手心。
那奴隶军侯渠广就在侧边,见二人都是混血,顿时生出许多惺惺相惜之感。
两人身高差不多,他直接一手搭在穆寒肩膀,“唉兄弟,可算了不得,咱们改日比试一番如何?”
见穆寒没答,看过腰牌蓦闭上眼睛,也没在意,反而畅快地笑,他也知道这感受。
……
回到营帐,已经快三更了。
穆寒是副尉,虽不算很大,但也是独居一帐,告别了兴奋激动的兄弟们和自来熟的渠广,他回到自己帐中,挑起灯火。
没卸甲,没梳洗,他摩挲着手里的这枚新腰牌,铺帛研墨,提笔写信。
外面喧声未歇,帐内是却十分安静,一点莹莹灯火,想起她,他不禁笑了笑。
得了这个腰牌,他迫不及待想写信告诉她。
写下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穆寒本很想把腰牌寄回去给她看的,可惜不能,他在营中还得用,最后他另裁了一张绢帛,把它画下来。
一笔一划,很小心很仔细地画,大小,花纹,甚至连木匠匆忙雕刻的一点小瑕疵都没有遗漏,还在一边注明了木料材质,还有颜色。
他将信和画小心卷进信筒,封了蜡,然后小心加上韩菀亲自雕给他的印。
她当时说,这是家书专用的。
……
这第一封家书,韩菀很快就收到了。
她揣着信回了家,挑亮灯火,拆开来细看。
平凡的句式,但能感受到内敛叙述之下点点滴滴的喜悦,事无巨细有些啰嗦,前所未有的,他极力将一切分享给她知道。
最后写到,“……脱籍了,领了新的腰牌。”
细看那张画,轻轻摩挲着,想象着它的模样。
韩菀高兴地哭了出来。
她想笑的,可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捂住嘴,露出大大的笑容。
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太好了,阿秀写到最后都有点泪目,好的开始,意义非常重大的第一步啊!!!
二更有点短小,但还是停在这里吧,其他事情明天再说!
给你们一个大大的么么啾!明天见啦宝宝么~(づ ̄3 ̄)づ
最后,还要感谢投雷的宝宝哒!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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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穆寒家信很频繁,前线进展也比较顺利。
几乎隔一天就有一封,因着有太子丹这边便利。有时是说起居琐事的,有时则说他领的任务,战场转移同袍相处等等,除去战时详情外,他什么都说。
点点滴滴,拼凑起来,就像韩菀在他身边似的。
就是不知道,这家伙会不会报喜不报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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