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云姜莞尔,“比子玉还美么?”
猝不及防被调戏了把,子玉粉面泛红,一时忘记言语,片刻才低低道:“自……自是较婢要美得多。”
她本就容貌清秀,含羞带怯的模样更似悄然绽放的山茶,美不胜收。
虽不知这是真情实感还是特意做出的模样,但美人总是赏心悦目,既然目前杀不了她,云姜也不介意先欣赏一二,续问,“只带了诸位夫人?”
“并不是,好些夫人还携了家中小辈。”
云姜露出感兴趣的模样,“那我也去陪陪母后,顺道,把这条烤鱼也送去。”
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图并不掩饰,以致子玉险些没能反应过来,陛下这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眼见小皇帝大步一转,已经迈出了骊亭,子玉连忙跟上,只觉捉摸不透面前人的想法。
寻常少年会有的慕少艾,放在小皇帝身上却是如此不正常。
她又想到上次兰姨所说的少年善变,心微微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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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中,阴太后在诸位夫人们簇拥中含笑交谈,心中却颇为不耐。
尤其是家中有适龄女儿的那几个,攀谈得格外热烈,她哪能不知这些人的心思。
她本没允许朝官今日带如此多家眷,奈何小皇帝那儿开了口,作为明面上的母子,阴太后不好驳他颜面。
索性都带来园中走一走,也看看都是哪府最为热切。
园中左右栽满山茶,其中以紫袍山茶开得热烈,重瓣花冠红得发紫,芳香迷人。
“挽芳。”阴太后唤道,“你过来。”
一貌美少女从人群后小步走来,低眉垂首,很是柔顺,“太后娘娘。”
她是阴氏族中的庶出女儿,亦是此次太后特意点名阴氏要带进宫之人。
既然这次生辰后注定要给天子安排知晓人事的人选,阴太后自然要选自己人,且要好拿捏之人。
挽芳秉性柔弱,姨娘亲弟都在族中,自会乖乖听话。
本来阴太后的打算并非如此,她最初中意的是子玉,不然也不会把子玉放在身边宠爱了这么久。
柳相曾道子玉乖巧忠心,又父母双亡,恐要他们安排个好前途。阴、柳两族一直就十分交好,她相信柳相所言,正是她所想之意。
可惜,最近子玉似是心事颇多,服侍她时竟破天荒出了差错,虽然不是甚么大错,但已经让阴太后开始重新审视她。
身边嬷嬷也早有警惕,道子玉和陛下走得太近了。
太近了,就容易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种种思虑下,临到这日,阴太后便换了人选。
慈面含笑,阴太后摘下一朵紫袍山茶,亲自戴上挽芳发髻,夸赞道:“此花与你相得益彰。”
夫人们顿时接连出声,“阴姑娘貌美,花也不过是陪衬。”
“不愧是娘娘族中的姑娘,有娘娘当年风貌。”
赞誉之声不绝于耳,挽芳长年居于深院,何曾见识过这等架势,顿时羞得手脚不知放何处才好。
她这稚子般的举动,令阴太后微微满意,同时也有丝一闪而过的担忧。
乖巧是乖巧,只不知能不能办好她交待的事。
宫婢小步跑来,轻声道:“娘娘,陛下来了。”
“陛下怎的来了?”阴太后皱眉,回身走去,还没两步就碰到了被宫侍簇拥的少年天子。
“母后。”云姜唤她,“听说母后在这边赏花,我便来看看。”
她理过了衣衫,此时又是清贵雅致的少年模样,眸中带笑,很是平易近人。
诸夫人身边的众女目色微荡,魂不守舍地跟着长辈行礼问安,心想:却无人说过,陛下生得这般清俊。
清俊的陛下眼眸微转,视线扫了一圈,被看的闺阁女子皆羞涩低下了头,不敢对视。
待看到发戴山茶的挽芳时,云姜夸赞道:“名花倾国两相欢,古人曾不欺我。”
挽芳顿时双颊飞上霞云,脑袋昏昏,不知今夕何夕。
阴太后:……怎么变得如此轻浮?
第16章
不知这个‘儿子’今日转的什么性,阴太后多审视了几眼,还是招手道:“挽芳,来拜见陛下。”
“是。”
顶着众多目光走去,挽芳感觉后背很是灼热,紧张不已。她早知太后娘娘召她进宫的用意,临到此时依然觉得不可置信。
她何德何能能服侍陛下。
何况……陛下看起来好生温柔。
云姜问,“把酒挽芳时,可是这个名字?”
“回陛下,正是。”经面前的天子轻轻念出来,挽芳顿时感觉那两个字也有了不同的韵味。
“好名字。”
她这样子,竟与那些初见美人的浪荡子颇有相似,阴太后一再皱眉,思及自己的安排,还是道:“挽芳与陛下年纪相仿,你们二人想必也多些话说,挽芳,你就陪陛下在这园中走走。”
明显是要凑成一对的模样,好些贵女又是欣羡又是失落。她们来时明明心中对这位传闻中的少年天子没甚么感觉,真见着人了,却都想在陛下面前多露两眼。
子玉神色一凛,她的不祥预感成真,挽芳的出现成了她真正的危机。
只是太后以前明显没有那个用意,怎么突然安排了人?
子玉不知,假如这一个多月来没有这些因小皇帝改变导致的连锁反应,今日她就会被小皇帝要到身边,而阴太后会欣然应允,并叮嘱她:陛下体弱,太医嘱咐过不能过早伤了元气,你且先在陛下身边做个模样,不叫旁人怀疑,待日后哀家和陛下定不会亏待你。
能如此轻松地待在小皇帝身边,正是子玉所想,自然应下。
如今一切已变,和预想完全不同,她顿生茫然,下意识抬头看向小皇帝,竟得到了安抚的眼神。
……安抚?子玉回过神来,陛下是对她吗?
“不用,我性子沉闷不擅交谈,不要委屈挽芳,姑娘家一起玩比较合适,有子玉陪朕就够了。”
“子玉?”太后这才像看到他身边的人似的,“哀家说怎么不见你人,原是又私自去寻陛下了,还不快过来?”
明明是她让子玉去送药伴驾,此时却毫不顾忌地一盆污水泼来,叫众夫人和贵女纷纷投来打量的视线,而那目光绝称不上友好。
子玉低头,抬脚就要迈去,被云姜拦住,“母后何必生气,是我让人传子玉来的,不怪她。”
阴太后脸色沉下,再要开口,就被云姜含笑打断,“母后,我还带了条烤鱼,您尝尝。”
过了一刻钟,烤鱼已经凉了,但香味犹存。
来喜小步颠儿去,眼见太后脸色不大好,便堆满了笑,“娘娘,这可是陛下亲手烤的鱼,味道极好。陛下舍不得全用了,留下这最大的一条,说是要亲手献给娘娘。”
阴太后被这些话堵住,笑也不是,怒也不是,最终只能点点头,“陛下有心了。”
但她心中存了事,吃这烤鱼也是心不在焉,用筷随意拈了两口,就没再动。
诸位夫人们都是人精,瞧着这对母子间气氛凝滞,都纷纷寻了个由头告退。
挽芳却不敢退,硬着头皮留在了太后身边。
不多时,她便听得一声吩咐,“挽芳,让子玉带你去园中走走。”
“……是。”
身边只留了个心腹嬷嬷,阴太后才语气不善地开口,“方才那些话,是甚么意思?”
作为阴氏一族嫡长女,阴太后自小金尊玉贵,即便嫁给谢宗后只诞下一女也从未动摇过她的地位。所以对这个生母低微的‘养子’,她素来视为卑贱,根本看不上,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还是感情平平,宁愿让子玉去亲近,也不愿自己放下身段。
兄长和族中人都曾为此劝过她,但阴太后依旧我行我素,并不打算听从,只愿做做表面功夫。
此前在众人面前好歹能压制点脾性,如今还是忍不住了。
云姜诧异,“母后为何动怒?”
“我让挽芳陪驾,你难道不知甚么意思?”阴太后压着声音,语气就更显冷厉,“你的身份,你自己不清楚?若非哀家多年辛苦遮掩,早就暴露了,如今你年岁渐长,如果不让挽芳在身边掩护,难道还真要纳个妃不成?”
说罢,稍微放缓了语速,“挽芳是个听话的,哀家会敲打她,届时你只需让她服侍便是,多余的她不会做。”
“我不要。”云姜道。
这三字说得快速又斩钉截铁,在耳边一闪而逝,阴太后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甚么?”
“我说不要。”云姜淡道,“母后不是早就定了子玉,多年来放任她来往大明宫不就是此意,临时换人又是为何?”
“……子玉终究不是自家人。”阴太后尽量平心静气地解释,“你的事非同小可,若被人发现便是举朝动荡。挽芳出身阴氏,无论如何都闹不出乱子。”
云姜不赞同,“我倒觉得子玉很好,善解人意且体贴入微,待我也极为真挚。”
阴太后嗤声,“你当她为何如此待你?如果知道了你的身份还会如此么?”
“知道。”云姜随手折了朵茶花,轻描淡写,“不就是因为我坐在龙椅上,因为这无上的权势地位,和我其他的身份,是男是女,有关系么?”
阴太后怔住,这理不可谓不歪,但她一时竟无法反驳。
“我一直就听母后的话,从不多惹是非。”云姜道,“但,这次若要选陪在身边的人,我要选自己喜欢的。”
说罢,她轻轻地把那朵茶花放入阴太后手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阴太后站立许久,脸颊都气到僵硬。
你的话我不听了。这就是阴太后从那一串话中提炼出的重点。
这是小皇帝第一次这样忤逆阴太后,即便身边只有个极信任的心腹嬷嬷,她也感觉颜面尽失,浑身发颤,珠钗都摇摇欲坠,“他——他竟敢这样对我说话!”
嬷嬷连忙顺气抚背,“陛下这是……哎,年纪大了,未免有些反骨,孩子都是这样的。早先奴婢就劝娘娘,多和陛下亲近亲近,万一有甚么事也好商议,如今……”
多说无益,阴太后猛地抓住她的手,“他方才是不是说了喜欢二字?”
嬷嬷被她说得愣住,细想了想,“的确是有,但这并非就是娘娘想的那个意思,毕竟陛下是……”
“可子玉不知!”阴太后沉沉道,“柳相总说子玉赤诚单纯,我看恐怕就是太单纯了,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如果只是纯粹的少女爱慕也就罢了,就怕是眼里看到了那滔天富贵,再也想不起其他。
子玉不能再留在身边了,阴太后想,她得想个理由,把人送回柳府。
第17章
子玉领命带挽芳闲逛御花园,以她的身份资历,如果看挽芳不顺眼,可以有千万种方法来给个下马威。
但她不屑于这么做,挽芳不过是个棋子,为人傻得很,不值当如此。
子玉一直就清楚,自己要做的,不是囿于那小块天地,和后院或后宫女子争斗。所以她面对太后的故意刁难不争不辩,此时待挽芳也相当有礼,称得上温柔,叫一直猜测她身份的挽芳自惭形秽。
待得知天子离开了御花园后,子玉方和挽芳温声告别,追上云姜脚步。
“陛下……”她轻轻唤了声,想到他在太后面前维护自己的那一幕,语调情不自禁柔了几分。
“嗯?”云姜走得有些累了,步伐散漫,这一声也是漫不经心地哼出来。
在子玉耳中,如此平平一声应答却仿佛也有了不同意味,“陛下方才那样忤逆太后娘娘,娘娘似乎不大高兴。”
时人“孝”字大过天,这正是太后一直敢慢待小皇帝的原因,她作为天子之母,权力更比一般的母亲要大得多。
“不过实话罢了。”云姜道,“我不喜他人陪着,若实在要有,你便够了。”
说着微微叹一声,“母后不悦也无没办法,只能改日再去赔罪。”
赔罪而非认错,子玉舌间含声,几次想开口,又不知该说甚么。
疑惑也不是没有,怎么今日陛下待她如此亲近,像突然转了性又转回来一般。
可是一切的不解,在视线触及身边少年天子清雅的侧颜中又渐渐消弭无踪。
原来小皇帝生得真这样好看,以前旁人说起来时她嗤之以鼻,最近却是时有这种感觉。
步伐不知不觉慢下来,子玉落后了许多,最后顿足,视线随前方天子前行。
天青风凉,连飘在天子肩上的落叶,都仿佛放慢了动作,好叫她每个画面都看得清楚。
“……子玉?”疑惑一声,叫她陡然回过神来,连忙小步跑去,“陛下,婢走神了。”
“无事。”云姜问她,“我刚才是问,你的生辰礼呢?”
“甚么?”
云姜道:“你每年都为我准备了生辰礼,不会今岁却忘了罢?”
她这理所当然索要礼物的模样叫子玉笑了笑,道:“今岁不同往年,有那么多大人给陛下准备礼物,哪还缺得了婢的那一份。”
“那怎能一样。”
子玉垂眸,温柔地说:“今岁的礼,自是有的,陛下先等一等罢。”
说话间,二人已经站在了菡萏楼外的石桥上,再穿过一道拱门,就能看到静候的百官。
子玉微微舒出一口气,反正已经惹怒了阴太后,便不准备再回她身边,直接就待在了云姜这儿不离开。
午时还差一刻钟,菡萏楼内外已是座无虚席,由于云姜的要求,重臣都坐到了楼外。今日天气好,日头虽大但有树荫遮挡,附近有小桥流水,称得上风景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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