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胸前隐隐胀痛,而后体型的变化也有些明显,唇色与双眸初显女儿娇艳。若是洗去妆容揽镜自照,里面的容颜再也无法说只是雌雄莫辩的精致。
书中没有说过这种情况,很大可能是她停药所致。
她这几日都在寝殿闭门不出,轻易不准人入内,接触她最多的还是心智有缺的子扬。
第五日,疼痛才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子扬小心翼翼端了食盘进来,学着宫人把东西一样样摆好,就开始认真督促,“陛下吃。”
“我不饿。”云姜撩了眼食盘,“你帮我吃了。”
子扬却很犹豫,指云姜的脸,又指指手,“瘦了。”
云姜笑,“知道甚么是瘦?”
说罢不等他回答,独自起身去了屏风内,脱衣踏进木桶,温热的水流浸到了脖颈,她闭上了眼。
四肢百骸传来的温暖让连日来身体的不适稍稍缓解,燃了许久的甘松香气漂浮在空中,掺杂了些许药味,不难闻,反倒令人更能沉下心。
这次突如其来的变化无疑让她伪装起来更加困难,妆容还是其次,只怕今后身体上的变化再也无法掩盖。
出水后,云姜站在等身铜镜前仔细观摩了下这具身体。说瘦骨嶙峋有些夸张,但也着实算不上骨肉匀称,肌肤倒是很好,雪白光滑,双腿长而笔直,只是胸前平坦得过分,完全看不出是个妙龄少女。
好处在于,暂时还不用费心做甚么掩饰,很方便。
云姜刚勾上寝袍,就听得门被嘭地踹开,很快,“哎哟”的叫痛声也随之响起。
“大胆,快放开本宫!”是长公主的声音。
知道谢淸妍被关在了宫里,还以为她会被阴太后看管得严实,没想到还有余力来这里闹事。
云姜腿一迈,走出了水汽氤氲的浴间,散下的乌发遮挡了大半面容,她也懒得去费心伪装。
“……长、长庭?”长公主呆了瞬,险些没认出这纤细昳丽的美少年是谁。她认真看了两眼,感觉面前的皇弟像是由呆板木头变得鲜活过来,那种美丽便再也无法忽视。
好在她身后没有任何人胆敢跟进,看到的只她一人而已。
“子扬,放开。”云姜出声后,子扬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眼睛一直盯着长公主,生怕她做什么坏事。
长公主嘴角微抽,却也没心思理这个以下犯上的宫仆,跟着坐在了榻边,不知怎的声音都放轻了,“……听说长庭你这两日不舒服,我来看看,现在怎么样了?”
“还行,左右死不了。”云姜就着烛火烫了下小盏,一口口吃起了早已冷透的糖蒸酥酪。
“怎么吃冷食?”长公主皱眉,对子扬吩咐,“去把这酥酪热热。”
平时却不见她这样关心自己,云姜挑眉,“无事不登三宝殿,皇姐找我是甚么事?”
被这双乌黑沉静的眼看着,长公主竟微红了脸,心道她以前从不会喜爱这种过于女气的少年,可见那些人还是不够漂亮,至少不如长庭这般好看。
欣赏着弟弟的美色,长公主收起骄横的模样,难得文静起来,“我近日要长住宫中,无事可做,就来找你谈谈心。”
“说人话。”
“……我怕母后把邱承送回昌平伯府,长庭你派人把他偷偷藏起来好不好?这会儿母后不让我见长公主府里的人,我寻不到人手。”
对于刺杀引出来的一些事,云姜略有耳闻。长公主年纪轻,但感情线已经颇为复杂,生活充满了话本里爱恨情仇的戏剧性,先占了落魄世家公子,后强抢昌平伯府之子,某种程度上,云姜觉得她非常厉害,且也有好的一面——至少没有强占民男不是。
云姜没有一口拒绝,思忖片刻,“帮你可以,皇姐也要帮我做一件事。”
“甚么?只要我能办到,都没问题。”长公主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不是难事。”云姜对她一笑,“有个戏子每月进宫给母后表演一次,很得母后喜爱,还与子玉走得很近。我看他不大顺眼,下次他再进宫时,皇姐让你的人把他传来,给我出口气如何?”
原来事关子玉。长公主立刻露出“我懂我懂”的神情,子玉和弟弟关系不一般她是知道的,如无意外应该以后就是后宫一员,自己未来的嫔妃和一个戏子牵扯不清,想教训一番实属常情。
长公主于男女之情上十分精通,在其他事上就不大敏锐。由于她从小就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单蠢和骄纵,阴太后也就没告诉过她涉及前朝的任何事。
因此,长公主这会儿一点都不怀疑地应下了,且高高兴兴道:“那你今儿下午就要把邱承给我送来哦,我在这宫里着实寂寞得很。”
“没问题。”
戏子自然是掩人耳目给阴太后送药的,云姜之所以能知道,还多亏了子玉为与他亲近而坚持不懈地说话,说来说去无非是待在太后身边的事,才叫云姜察觉了蹊跷。
说到子玉,云姜倒有些好奇她现在的状况。前几日刺杀一事后,子玉就没在大明宫露过面,大概是被子扬的那张脸震惊太过,在想办法打听子扬的来由。
可以肯定的是,子玉绝不敢把这件事告诉柳相等人,这也是云姜敢让子扬和她见面的原因之一。
想到那日子玉的神色,云姜至今都觉得有些可爱,甚至有些想和她见面,便顺嘴问了句。
“陛下想见子玉姑娘吗?”七巧捺下好奇,回道,“听说那日刺杀把子玉姑娘吓着了,回去就发起了高烧,夜夜说胡话无法安眠,到现在还没好呢。”
“是么。”云姜颔首,“来喜,去太医院取些安神药给她送去。子扬也有几日没出去玩了,就让他陪你一起吧。”
见识过子扬的武力后,来喜在他身边待着就觉得有安全感,很乐意地应下。
至于子玉在病榻上再次见到子扬的面容会受到何等惊吓,这就是后话了。
午膳前,云姜就着人暗地把邱承从长公主府带了过来。也是赶得巧,太后的人一刻钟后就到了那儿,没寻着人还以为邱承是自己跑了。
本就不是甚么特别重要的事,反正昌平伯夫人要的也不是还人,她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让皇家直接让她的儿子承爵罢了。
随便找了找,太后的人就回去复命了,邱承得以安然入宫。
能让长公主看上的人相貌不会差,邱承年少,但已很是高大,少年人富于朝气的双眼和精力十足的身躯都充满魅力,笑起来阳光俊朗,让人一看就隐约明白了长公主不肯把他还给昌平伯的原因。
七巧奉命去送人,亲眼目睹了两人迫不及待的亲热,回来的路上红着脸对身边的宫婢道:“我要是长公主殿下,我也不愿还人。”
宫婢深以为然,那样听话又好用的小公子,谁不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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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长公主为人娇蛮,信誉倒有,得了邱承后她整日在宫中快活,也没忘记和云姜约好的事,一再告诉云姜,她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妥。
离戏子进宫献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急也急不来,云姜索性抛到了脑后,她有件更棘手的事——文相有意让她亲政。
对于亲政这件事,云姜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具体要怎么做,她也大概都清楚。
在她还是翁云姜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父亲收服门人的手段,也知道政务的处理方式。梁朝混乱,当时各方势力几乎都各自为王,她的父亲作为沧州刺史,不止有分一杯羹的企图,更有坐上那把交椅的野心。
云姜对这些没有兴趣,甚至觉得倦烦。
她不知道她算不算异类,但她知道像父亲这样的人数不胜数。
那日她故意违逆太后惹其生怒,当时因为刺杀的事打岔,这会儿阴太后回想起来,又有来找麻烦的意思,话里话外倒不针对子玉,只是对她不听话的态度十分不高兴。
这些翻来覆去的事,足够让云姜失去了好心情。
“奉宣。”云姜丢了手里的棋子,“陪我去散散心。”
卫息已经成为了禁军统领,擢升的具体事宜都由文相来办。卫息本身就有许多武功,提拔他合情合理,兼有这次刺杀一案的发生,文相力排众议,压下了原来的禁军统领。
本来,禁军统领的职责是训练禁卫军,时刻维护宫廷安危。在云姜这儿却成了天子的贴身护卫,其他事务一概让副统领代替了。
卫息对这样的安排不是没有疑惑,但父亲卫烈告诉他,这样很好,叫他只护好陛下就行。
他最为忠心孝诚,所以毫无异议地领受了。再者,他也是愿意伴在天子身边的。
不知是不是卫息的错觉,时隔数日再见到天子,他隐约觉得有甚么变化,具体何在,他也说不清。
冬日高悬的好天气,云姜神色也是恹恹的。她的脸上本来总带着随意轻快的神情,这样阴沉沉的模样,很容易就让人想到了以前孤僻阴郁的天子。
卫息口拙,却也想安慰甚么,他说:“陛下兴致不高,不然,去宫外走走?”
宫外?云姜有点意动,她自从重新活过来后,就一直困囿在这具病弱的身体和皇宫中,市井间的气息,确实很久没感受到了。
卫息接着说,“只是半日而已,陛下不用担心,臣会做好一切准备。”
卫息办事的效率体现了出来,不出一刻钟,他就迅速安排好了一切,给云姜准备了套寻常富家公子的衣物。
在把腰上玉佩换下来的时候,云姜再一次感受到了卫息的细心。他好像过于完美,忠诚、孝顺、正直、体贴、胆大,但也正是因为这些品质,让他对家人完全不会设防,表妹乔氏的算计才能够轻易成功。
马车上,卫息守在了她身边,里面备好了茶水糕点还有书卷,都是她喜欢的类型。卫息的身材过于高大,和这辆马车不是很匹配,他的坐姿不免显得有些委屈。
卫息干脆屈膝去泡茶。
云姜看着他接替了仆婢的活,掀开壶盖,把滚水倾入再倒出,垂眸泡茶的姿态,倒很有风流名士的模样。
她突然问,“你喜欢你那位表妹吗?”
杯里的水洒了些,猝不及防的问题让卫息抬头,“陛下说甚么?”
“喔,我是问你的婚约。”云姜很自然地说,“我听过很多人说,婚约的人选不如人意,因为是长辈所定,不得不遵从,但真正相处起来都非常不好,夫妇也是形同陌路。”
大概是没想到君臣已经可以谈这么亲近的话题了,卫息愣了会儿才回,“表妹很好,温柔良善,府中上下都很喜欢她。”
“那你呢?”
放在以前,卫息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喜欢。他从小就没怎么接触过同龄异性,连交好的朋友也没几个,和表妹的一些简单来往已经足够让他看出来,表妹会是个贤惠知礼的好妻子,他当然不会讨厌。
不讨厌,就是喜欢,这会儿却不知怎的,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把那个答案说出口,曾经那一瞬间的触动让他不知不觉沉默了许久,“表妹很好。”
答非所问的回复,让云姜明白了他的心思。她接过他递来的茶水,慢声道:“很多事情,不是忽略自己的感受就可以的,你还是多注意身边人罢。”
这样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卫息并不蠢笨,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陛下话里话外都像在针对表妹,难道他们二人认识吗?
把疑惑按捺在了心底,卫息感觉到马车停下,已经到了他定的地方。
卫息定的是京城最大的一间茶楼,甘露楼,这里的说书先生非常受欢迎,大堂总是人满为患。二三楼是雅座,再往上则是雅间,高处临窗的位置,可以俯瞰到浩渺江河,那是穿城而过的望江,也是京城百姓的母亲河。
河边常有人洗衣、打水、嬉闹,河边的街道人潮来往,叫卖声、车马声不绝于耳。卫息有时候心中不静会来这里坐坐,只需片刻,就能很快平缓情绪。
“望江啊……”云姜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条横贯了大半个雍朝的江河,京城这边只是它的分流,它真正的主干在沧州。
有了它的滋润,沧州一路往北,都土地肥沃,百姓富足。
云姜记得,小时候自己还在望江里淹过,是路过的一人救下了她,那人的身份是……是……
云姜皱起眉头,她记不起来了。
“客官,这是您点的松化甘露酥、蟹黄卷和金骏眉。”小二呈上茶点,笑道,“冬日一盏金骏眉,养胃又舒心。客官喝得好,本店也就开心了,若茶水不够,吩咐小的前来再煮便是。”
“你们口舌倒是很爽利。”云姜含笑回头。
小二点点头,“那是,不羡黄金垒,不羡白玉杯,不羡朝人省,不羡暮人台,千羡万羡望江水水,曾向金陵城下来。望江的水养人,即便是小的这等粗人,也被熏陶出来了。客官若没有别的吩咐,小的就先退了,有事还请喊一声。”
小二麻利地下了楼,雅间内唯余他留下的茶香、点心香,云姜搅弄杯盏,“这间茶楼确实有点意思。”
“是。”卫息道,“茶楼的主人,曾是个举人,科举失利后不愿再试,干脆借家中祖业开起了茶楼,如今已经是京城的第一茶楼了。”
士农工商,世人皆道商者为贱,能够放下功名来安心经营一间茶楼,想来就是个不可多得的阔达之人。
舌尖品尝着淡淡茶香,楼下是人间烟火气,不知不觉间,云姜略带焦躁的内心被慢慢抚平了。
她想,是了,本来就已经下定决心要痛痛快快、肆意地活,为甚么还要拘泥于那么多条条框框,上辈子,她被这些束缚得还不够吗?
重来这一遭,能再活几年都未可知,如果她仍然瞻前顾后、思虑太多,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上天给的第二次机会。
心境一变,云姜就觉得,那些事都不再是烦恼,茶楼的点心也格外美味。
卫息安排的不止是茶楼一行,他按照年节带家中小辈玩耍的顺序,将杂耍、放天灯、逛小吃街等节目一条龙都献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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