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云姜对这些都很满意,甚至有了流连忘返的心思,在回了宫廷后直接道:“我想出宫游玩去。”
“……甚么?”卫息不大确定他的意思,“陛下是说,还要出去?”
“我是说,出京城。”天子的目光,带着孩子心性的跃跃欲试,“他们不是正在山东和沧州查案么,我们也去沧州玩玩罢。”
卫息这次沉默了好片刻,脑子里飞速转过了很多,的确,朝堂上有没有国君都是一个样,大局自然有文相他们主持,近日也没有非要陛下出面的事。可是,既然是去沧州,就不可避免地会碰到长义王和大理寺卿,他们都是见过陛下的。
云姜对此不以为然,碰见又如何,难道还需怕他们么,不过卫息有顾虑,也是正常。
沉思少顷,云姜道:“你稍等。”
说完,她就独自去了内屋。外面的卫息还在权衡利弊,内心天人交战,不知是否该应下陛下这样堪称任性的要求。
外间的天色渐渐暗了,左右皆无宫人,卫息摘下灯罩,用火折子慢慢点燃油灯,神思仍在思考事情,就被门开声唤回了注意力——
云鬓飘萧绿,花颜旖旎红。大概只有这样的诗句,才能描绘面前突然出现的少女,肌肤雪白,身形清瘦,活脱脱一个绝色病美人。
卫息惊呆了,火折子啪嗒掉落在袍角,他看到了少女腰间熟悉的玉佩,这个玉佩,只属于天子。
“陛、陛下……”卫息哑然失声,不知这是甚么状况。
“怎么样?”美人开口,声音亦是柔丽婉转,她说,“这样,就无人能再认出来了罢?”
原来是陛下特意装扮。卫息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反应,但仍然说不出话。
云姜弯弯眸,“那我们今日就启程,去沧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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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她是帝王的欲望
蛮,想成为那个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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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嘉身为郦国王女,素有“容颜稀世,质茂仙仪”的美名,更有方士批言——可配天下之主
郦国国破后,南嘉犹如无主明珠,世人争之,叔父言:蛮有绝伦之力,高世之,若得他庇护,纨纨无忧矣
蛮是南嘉的皇兄,后来,是她的夫君
第24章
直到马车离开皇宫行驶了许久, 卫息也没能意识到自己做了甚么,小皇帝女装对他的冲击力太大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小皇帝的反应太过自然, 卫息都要以为面前坐的, 是个真正的少女。
他的视线投了过去, 病美人随意地倚靠在窗边,正透过薄薄的轻纱欣赏外面风景,无论是拥挤的人群, 还是山林颓败的风光, 她都看得津津有味。
“陛下……”卫息艰难地唤出这个称呼, “确定不在京中留宿吗?附近的城镇今晚肯定到不了的,山林寒冷,陛下恐怕受不住。”
“不要叫我陛下了。”着上女装, 云姜的声音也变得轻柔,她把玩着手中纨扇, “唤我阿扇罢, 对外就说是兄妹。”
阿扇——这个简单的称呼, 因为那双素手把玩的动作,含在唇齿间都好像带了旖旎的味道。卫息不明白, 为甚么同一个人, 仅仅是换了装扮, 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至少在原来的天子身边, 他从没有过这样茫然无措、处处受制的时候。
“阿扇。”他还是叫了出来,“今夜还是不要出京城了,不好。”
他不怕在山林留宿,但陛下身体病弱,身边又没有太医随性, 卫息自信可以保陛下安全,但无法保证陛下身体康健。
“我留了一封信给文相,你说,他会不会来寻我?”云姜不答反问,转头就对外面的子扬说,“再快些,入夜前就要出城。”
顿时,外面的鞭声更响,子扬卯足了全身的劲儿驾马车,能够出来游玩,他也是很高兴的。
她这样坚持,卫息当然不会反对。事实上,只是和这样的陛下说话,都用了卫息很大的毅力,因为他发现,面对身边人的时候,他很难克制自己不去露出别的神色。
京城往沧州的地界,一路都有官道。雍朝称不上太平,建朝十余年来,常常有自称前朝人氏的山匪或乱.党势力突起,做些却是劫掠百姓、偷鸡摸狗之事,虽不成气候,也令人头疼。
朝廷不是不想处理,但一来幼主尚稚、朝堂不稳,二来这些势力总有人相助,很多时候前一刻决定要去剿匪,下一刻就人去楼空。
卫息率兵去,也有不少无功而返的时候。利益相扣之下,即便是这些劫匪,也有了存在的理由。
为了避免麻烦,他们这一路规划的都是官道。
大道宽阔,马车行驶起来稳健而快速,扬起的尘土也没有多少,三人的行程,算得上顺利。
及至亥时,行到了京城外的山林间,卫息让子扬停了下来,他的声音很轻,顾忌着车内阖目沉睡的陛下,落地时悄无声息。
这个时候,卫息才抬眸认真看了眼人,能够看出来,陛下不仅是单纯换了女装和发髻,更是画了甚么妆容,轮廓棱角柔和许多,闭目不言时,像副静止的美人图。
意识到自己竟然有了这种想法,卫息心中一凛,立刻干正事去了。
他吩咐子扬去捡干柴,卫息武力高,能轻易制住子扬,所以他的命令子扬也是听的。
初冬的山林已见萧条,鸟雀声寥寥无几,树丛也多是颓黄一片,溪水冰冷得刺骨,幸好还有鱼儿在游动。
山野扎营的经历,卫息有许多,不用担心他会受不住。但陛下养尊处优,身体病弱,却不知为甚么连个服侍的人都不带,衣物吃食也只少许,着实过于放纵了。
临走前他劝陛下多作思虑,至少要备些细软,带二三婢子,陛下却说诸事有他就行。
面对这样的陛下,他着实说不出别的话。
思绪不断的卫息,带着鱼和果子回了篝火边,没想到的是,陛下人已经醒了,就站在一棵树下,抬头不知望着甚么。
星光稀疏,月色亦是浅淡,枯树在暗处更暗,只剩下一道浅白瘦弱的人影。荒芜的山林中,唯独这道人影,隐约有光,美而孤寂,仿佛随时要乘风而去。
这一刻,卫息心中突然一紧,出声道:“陛……阿扇,我摘到了栗子,正好可以烤些来吃。”
他说:“虽是冬日,恐怕也会有虫鼠出没,最好还是待在篝火边。”
卫息的言语,很有些和小孩说话的腔调,云姜听了不禁笑出来。披风将她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张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你照顾人很有一手,只是要少说话。”
卫息茫然地看她,就听云姜接着道:“你在家中,从未哄过人罢?”
“没有。”卫府中,年幼的女眷只有卫息表妹一人,为了避嫌,他不会去做那些令人误会的事。
云姜笑了笑,想也知道,他不是那样的性格。
火上搭好架子,可以另外用来温茶和点心,还可以烤鱼,卫息剥出栗子,一个个埋进了火堆,噼啪的声音不绝于耳,让寂静山林有了动静。
让人惊喜的是,子扬抱柴火之余还逮了只野雉,可惜瘦瘦小小,想来是冬日寒冷许久没能饱腹了,肉也应当是柴的,吃起来没甚么趣味。
卫息拎着它颠了颠,“用来煲汤不错,会很鲜美,可惜带的料不够。”
云姜嗯了声,双手撑颌视线一直跟着跳跃的火焰,“子扬想吃,烤了给他罢。”
没有她的允许,子扬已经轻易不会再吃东西了。当初她因葵水痛晕过去,在床榻上待了整整一日,子扬也就耐住了一日没进食,她醒来后看到他已经饿得双颊塌了下去,双眼欲哭不哭,别提多么可怜了。
这也是她要带上子扬的原因。
自从驯住了子扬,云姜就对他很有好感,因为她记得,曾也有个这么忠心乖巧的人跟随着她,她的话语,即是他的心之所向。
可是那人的身份,她已经再也想不起来了。
白茫茫的寒气在唇边逸散,云姜发现,她近来忆起从前的事越来越困难了,只有真正碰到过去的人或事物时才能想起来。甚至于,她连自己以前的样貌都记不大清了,有时候看镜中人影,她眼熟之余,竟不知是像从前的她,还是习惯了如今模样。
过往在逐渐被淡忘,越来越鲜明的,是作为“谢长庭”的她,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一件好事。
栗子并不甜,果实也很小,全靠烤出来的点点香味诱人。云姜最后吃了点微酸的野果再喝了些热水果腹,这具身体养尊处优又娇弱,才在马车上奔波半日,就已经疲乏不堪,眼下添了淡淡的青色,极为憔悴。
卫息在马车中铺了厚厚的软被让云姜休息,他准备和子扬在外面将就。
但入睡前,云姜还是把子扬叫了进去,让他还是在马车内陪她,并在卫息不解的目光中解释道:“我夜间畏寒,正好子扬体热。”
透过车帘微小的缝隙,卫息才知道,所谓的□□只是子扬另盖一被,提供了手给陛下取暖而已。
即便只是这样小小的亲近之举,卫息的心中,依旧感觉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令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把抿直的唇角弯起。
山林的一夜,过得不可谓不艰苦,但三人都没有说甚么。他们一路没有怎么停留,只为沧州而去。这些风光对云姜来说算不得陌生了,卫息亦如是,唯有子扬会像个孩子般惊叹得哇哇大叫,给沉闷单一的旅途增添了不少色彩。
云姜有时候会摸摸他的脑袋,若有所思道:“如果有一日你不是子扬了,也不必再跟在我身边了。”
子扬听不懂,只会用那双小狗似的眼睛看着她,依旧是满满的柔顺。
离京城越远,城郡间就越显得紧张,有时候这一城的百姓想要通过其他城郡,都需要经过严密的盘问和检查,稍有不对都会被拦在门外。
他们一路行来,都被拦了两次,如今总算快到沧州。
云姜没想到外面是这样的境况,她在这具身体的记忆里没得到过,书里的剧情也不曾告诉她。城郡间不见平和,反而像防贼一样防范着彼此,这样的局面,不就是说明了京中皇权的威慑力并没有那么大。·
如果是这样,那那些为了这个权力争来夺去的人,又有甚么意思呢?
本来,云姜就很不懂为甚么书中说魏隐会干脆回了封地,最后也没有交待各人到底如何了,他是权欲心那么重的人,怎么会轻易受了一个小皇帝的欺负,还被“赶”回老家呢?
换个思路想,是不是故事根本就没有顺着子玉所想的发展,而是另有结局。
云姜没有将疑惑藏在心底,直接问了卫息,他随卫烈四处奔波,应当很了解雍朝的状况。
卫息如实地对她说:“雍朝这几年确实不太平,各地只上报了流寇匪害,实际上州郡太守、刺史都隐瞒了不少事情,父亲说,他们是各有心思。”
前朝梁帝的时候,京城外就乱得很,郡县各行其道,宛如土霸王,反正朝廷也无力去管,他们每年只需要上交点赋税就行了。在谢宗夺位之后,清除了不少这样的人,但有些位置也不好动,他的雄心壮志,根本就没有完成就骤然离世,留给了儿子一个还不算完整的国家和一群忠心的臣子。
如果谢长庭是个和他父皇一样出色的雄才也就罢了,可惜幼主无力,朝廷中几波势力又各自相争,导致了与前朝离奇相似的局面出现。只要有地方尝到了甜头,就会有其他人纷纷效仿。
卫息记得,父亲曾经长叹道:“如今,只能盼陛下早日亲政,肃清乱局。”
雍朝之所以还能维持表面的安稳,不过是时候未到。
一时兴起的外出,没想到还能得到这些信息,云姜垂眸,沉思不语。
她的神情,看上去有些低落,卫息想出声安慰,忽然听得周围动静。
“谁?!”卫息如闪电般拔地而起,迅速到了灌木丛旁,随着他的一声大喝,一个身形矮小的男子如惊兔般仓皇出逃,不出一丈就被卫息捉住了。
男子高喊着“壮士饶命”,跪地解释,“我只是附近村庄的村民,听到这里有动静就来看一看,绝无歹意啊!”
卫息扫过男子鞋履和腰间匕首,冷声道:“恐怕不只是好奇。”
他领兵四处巡逻时,就遇见过不少这样的人,看到哪里有动静就去探一探路,都是些不怀好意之徒,伺机打劫罢了。
好些过往的商旅,就是被这样害了。
男子埋伏在灌木丛中时,听到了那么几句二人的谈话,猜测他们身份不凡,且捉住他的人神情冷酷,面对他的百般求饶也无动于衷,目光像看死人一样,定是见惯了生死之辈。
他心知踢到了铁板,一味求饶也没有用处,干脆趁着对方不备使狠力一推,就抬头往对面看上去最弱小的少女身边奔去。
岂知这一眼,就叫他色授魂与,失去了神智,连脚步都慢了下来。
火光将少女的脸映成了淡红,她的面颊,如春花一般美丽,但她的眼神,却和那个男子看他时并无不同。
“扑通”一声,男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脑袋和身体分了家。
血水兹声飞溅,足有丈高,避开了云姜所站的地面,将周围染得一片血红。
子扬收起碎星辰,面无表情地瞟了眼男子,冷酷的模样就像突然恢复了正常的神智,但也仅仅是那一瞬,很快他就高兴地向云姜求夸奖去了。
他杀人的方式总是这样利落而血腥,带着天真的残忍,卫息收拾残局时余光注意着这主仆二人,见陛下脸上并无不适,也就放心了。
“他们的据点应该不远罢。”云姜凝视着暗红的地面说,“反正也快到沧州了,不如先去看看这周边的风景。”
她指的风景,当然是这些敢对他们下手的匪徒。
卫息查探的手法很有一套,没过多久几人就知道了,男子的确来自于山下的小村庄,只是那个村里的所有人早就暗地成了劫匪,专门对一些过往的外地人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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