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她去找了这两人替她解梦,谁知云羲听了她的复述后思索一番,才开口道:“我对解梦仅是知道些皮毛,且据我所知,焰离在解梦这块也好不到哪儿去。你这个,我们怕是想不通。”
“哟,你又知道了我解梦好不到哪儿去?”焰离不服。
云羲瞥他一眼,“你以为呢?以往的考试可都是我帮着师父批的,我可怎么也忘不了你解梦这门课上每半年一见的那大大的‘丙’字。”
“听起来你关心我挺久了?”焰离好奇道。
云羲毫不留情,“滚。”
“好了,先不说这个。”在与北顾有关的事情上,焰离一向都是难得的正经,“清隐会梦到北顾回来,无非就是太想他了。只不过他为何只是看你一眼就走,且还不让你追,依我看,或许是一种什么暗示,叫你不要想着跟他去边境。”
“那,是边境发生了什么事情?”南望蹙眉。
“这几日星象稳定,我倒是没看出有什么事情。”焰离想了想,实在没个头绪,才道:“恐怕还是要回清徽观去找无念师父,看他怎么说。”
从山顶上看到的月亮竟比在城里看到的大出许多,且四周的气氛更加宁静。焰离带云羲捉萤火虫去了,说是要装进纱罩里当灯笼,南望就和无念道长坐在亭子里聊着。
当南望说到她梦里的凤凰时,无念道长却不像焰离那般摸不着头脑,而是若有所思地点头。南望终于觉得抓到了一丝希望,“莫非师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无念道长示意她说完,自己又思索一番,才道:“你说的九尾凤凰,或许是你自己的命数。”
“我的……命数?”南望皱眉,“您是说我和北顾……”
“你们如何,我说不准,而你这梦中梦却多半不是什么好兆头。焰离说它的意思是让你不要去找北顾,可我却觉得,这梦只有北顾能解,你该去见见他。”
南望却没什么高兴的心思,“师父,我和北顾之间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纠葛?”
焰离正和云羲提了一笼萤火虫过来,听见南望这样问,他赶紧拦住了云羲,拉着她躲到几棵扶苏后面细听。
无念道长却道:“你们相处到现在,还能有什么纠葛?”
听着是不容南望再问。
南望最终也无可奈何,“那我该什么时候去找他?”
无念道长抬头看了看月亮,“这时间不用你我来定,或许到时候自会有人让你去找他。”
无念道长的话让南望愈发不安,她不知为何心跳得厉害,便说要回房休息了。
等南望走远了,焰离才带着云羲出来,看无念道长还在悠闲地喝着桂花酿,焰离便道:“师父您也真是,看清隐这样,您怎么还忍心瞒着她?”
“有些话本就不该说破。我一度以为你师父的死与他算出了天命有很大的干系。先前让北顾知道了这回事,已经违背了天命,若再让清隐知道,结果会怎么样,我都难以预测。”
无念道长叹了一口气,“都是好孩子,要我看着他们这样,我肯定不忍心,可我却也无可奈何。”
焰离沉默半晌,才道:“您觉得他们……能历过去吗?”
“他们自己的事情,我觉得如何并没有多大意义。”无念道长捋捋雪白的胡须,“不过便不过吧,堂堂清徽观弟子还在乎这个?”
“真这么简单?”焰离还有些怀疑,“您倒是替他看得开,只怕唬我呢。”
无念道长打着哈哈,“你看你。你在我身边长大,我什么时候唬过你?”
“每天。”焰离面无表情。
“兔崽子。”无念道长抄起拂尘敲焰离的头,“你在这儿钻牛角尖吧,为师不陪你了。”
第64章
十六清晨,南望起了个大早,来到正殿里焚香。三柱清香点着后,她双手将香举到齐额,躬身行了礼,才把香一柱柱插入面前的香炉。
第一柱香才在香炉正中插稳,殿外就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南望没回头,而是仔细插着第二柱。
来人似乎是在殿前跪了下来,急急道:“参见靖宁公主。陛下派属下来迎公主回宫,说是北方战事吃紧,且大国师有反叛的嫌疑,有些事情还须得和公主商量。”
话音刚落,院子里就响起东西摔到地上的闷响。南望插第三柱香的手抖了抖,细的香灰落到她的手上,烫得她眼眶微微泛红。
她深吸一口气,拂去香灰,行了叩拜礼,才转身走到殿外。
焰离正捡起他方才不慎摔下的罗盘,罗盘是阴沉木的质地,却被磕裂了一道口子,磁针也断成了两截。
南望有些呆了,“这不是师父前两天才做好的吗,你就给摔了?他不得拿把鸡毛掸子把你撵下山去?”
焰离却紧盯着还在殿门前跪着的侍卫,声音都有些发颤,“你刚才说,北顾怎么了?”
侍卫战战兢兢,“大国师他,他有……他或许,有……反叛的嫌疑……”
南望本想装作看不见这侍卫,好像这样就能骗过自己,可现在又听了一遍这话,她差点站不稳,便不得不紧紧抓住焰离的手臂。
焰离被她掐疼了,低头看了她一眼,却被她苍白的脸色吓到了,“你……要不先回房休息?”
南望咬着牙,像是强忍着什么一般,费力地摇摇头,“不必了,我们回宫去。”
焰离看南望这个反应,倒忘了自己刚才有多震惊,只顾着劝起她来,“你别等会气坏了身子。北顾是什么人我们还不知道吗,你千万别信这些人的胡话……”
“我知道。”南望轻声打断,“可我也得马上回去看看叶萧懿又想搞些什么名堂。我军在北方连败,又是北顾领的兵,我只怕叛国这一传言对他不利。”
焰离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你能这么想便好。”
不知怎的,南望突然想起了今年的正月十五,也是在她现在所站的地方,漫天风雪中,北顾单膝跪在她面前,对她说“册封使臣叶北顾,奉国君之命迎靖宁公主回宫”的样子。
时隔半年,叶萧懿又派人来清徽观接她回宫,却没想到是为了这样的事情。她的心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便像是悬在了上清峰的山崖边,再多一丁点打击就要坠落。
而在叶萧懿将一沓书信摔到她面前时,这颗心又往下沉了沉,就像拴着它的线被一把刀划破了几根丝一般。
“你自己看看这都是什么。”叶萧懿语气冰冷,却带着他拼命隐忍的怒意。
南望缓缓弯下腰,颤抖的手将散落一地的信一张张捡起。上面的字迹挺拔如松,又洒脱如竹,一眼便知是出自北顾之手。
“六月二十,天降流星,落地成火。七月初九,暴雨不绝,江水泛滥,有冲垮堤坝之势。七月十六,凶星陀罗归位,当速战速决。”
叶萧懿闭着眼睛道出信上的内容,“……六月二十那日火烧西渊粮仓失败且被反咬一口,七月初九那日我军自水上突袭,敌方却突然改变阵形包围我军。七月十六迂回战术失败……”
叶萧懿握紧了拳头,“这些信中的内容全都能对得上号,而它们,怎么会出现在北溟将帅的主帐之中?”
南望听着叶萧懿的一字一句,已忍不住将信的边缘抓得发皱,却强撑道:“这些都是谁拿回来的?”
“叶桓冒死从北溟的军营中偷出的。”
“不可能……”南望喃喃道,“说不定是有人陷害他。能模仿字迹的人那么多,就像……就像你之前让攸宁仿我哥哥的字迹一样。”
叶萧懿被她气得直发抖,又来回走了几步,“如今事关东源的江山社稷,我怎会再拿这样的把戏骗你?”
南望却依然不敢相信,“北顾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们还不清楚?他就算做了这种事,以他的心思,又怎会让你的探子抓到这些把柄?”
话说出口,连她自己也愣了。叶萧懿定定看着她,“那你可要亲自去找找他的把柄?”
南望垂眸看着桌上的砚台,默了许久,才道:“我是他的未婚妻,你肯信我?”
“那又如何?你的性子我明白得很,在你心里,任何事情都不能与东源相提并论。你只说,这次去边境你要以什么身份去,要多少人跟着你。”
南望又沉默半晌,“叫定远军暗中跟着我就是了,这个我会回将军府去和我哥哥商量。你只要不把我去边境的事情传出去,身份这东西倒不重要。”
她刚拉开玄极殿内室的帘子,叶萧懿就在她身后突然道:“若是你去了以后发现他……”
他欲言又止。
但南望听明白了,笑道:“这次或许也是我最后一次替你守卫东源了,你好歹想想该怎么治国吧,别成日沉迷于酒色了。我先前还怕你会成为一个亡国之君,你自己却不担心吗。”
这是南望头一次用这样熟稔又关切的语气同叶萧懿说话,可叶萧懿却听出了比以往更坚定的拒绝。他只能无奈道:“你路上心些,若情况对你不利你就立刻回来。我也准备派人去一趟南沧,请援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
南望此次去北境的事并未透露给更多的人,像之前那样声势浩大的祭旗也不会有,只在将军府里意思意思喝了杯酒就从侧门出了城。
叶舟将随身带着的白玉虎交给南望,“定远军那边我已经交代清楚了,他们都愿意跟随你,你大可放心,像从前那样调遣他们就是了。”
南望点点头,跨上了马,英姿飒爽的模样倒是从来没变。
叶舟看着她,一脸欣慰。叶如初在旁边却像个操心的老妈子,“这种时候北境应该转冷了,你要记得多穿衣服,不然手冻僵了还怎么拿得起剑。我给你带的桂圆红枣有空就拿出来泡茶喝,驱寒的。你万事心,不要逞强,早些回来我给你做炖羊肉……”南望一一应着。
云羲默默将一张折好的符纸装进红纱布袋里,又塞到南望手里,道:“师姐,这道保平安的符你也随身带着吧。”
叶如初看到那张符,再环顾四周,才疑惑:“怎么二国师没来?”
“他……似乎正闹脾气呢,说让我来就行了。”云羲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
南望也明白了些许,“他可能不满我要带定远军去调查吧。”
“师姐,你别管他,他那人就是幼稚,我们都知道你比谁都关心北顾师兄,你就放心去吧。”云羲宽慰道。
“云羲说的是,回头我再去劝劝他。你不必太介怀,顾好你自己。”叶舟又再嘱咐。
第一次从凌苍城去塞北,已是一年半以前的事情了,南望却还清楚地记得路。途经的城镇在这些时日里又繁华了不少,有些地方的热闹甚至都赶得上凌苍城。或许东源军队连败的消息还没在这里传开,人们都以为日子平静和乐。
从南望出生起东源便是盛世,她守护的也是东源的盛世。若是敌军的铁蹄踏入了东源,这里又会变成什么模样,她不敢去想。
商队必经的一些道路被修好了,走起来也更快些。越往北天气就越冷,过了松雪岭后,风就更是凛冽。南望一路策马飞奔,定远军本与她保持着一些距离,后来却渐渐跟不上了。
所幸离边境已不远,南望休整了半日,才凭着记忆寻到了白羽林边的军营。
进去一问,士兵们却说大国师不在这里,许是去了江边。南望又四下看了看军营里的士兵,见他们有的在生火做饭,有的还在练刀枪,似乎并没有因为连败而气馁,她才稍稍放心。
却有人注意到,靖宁公主这认真巡视的模样,不知为何有些像从前的镇国大将军叶南望。可他们也只敢私下说说,不敢在人多时提起。
南望在河边找到她那匹正在吃草的马,打算顺着河去江边看看。刚牵着马走了几步,就看见君迁蹲在前边不远处洗着一个药罐子。
听见这阵动静,君迁转头看了看,药罐子却“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君迁也不去捞,而是快步跑到南望面前,道:“大将军?”
不等南望回答,他就继续说他自己的,“他们都说你在山谷里被人暗杀了,我一直不信,你身手这么好怎么会……现在你果然回来了。我这些日子常常在想你身上的伤有没有落下什么病根……”说着竟有些哽咽,“可你……你怎么长得跟个姑娘一样了?你易容了?”
南望一直静静瞧着他,好不容易得了个说话的机会,她又清了清嗓子,才道:“是不是风沙太大,迷了军医的眼睛,军医才将本宫错认成大将军?”
“本……宫?”君迁目瞪口呆,“你……你是……”
南望笑笑,“本宫是靖宁公主,先前一直在清徽观修道,不久前才回宫。方才在军营里有不少人认不得本宫,也不怪你。”
“可是……”可是这说话的语气和这抹笑,分明就是叶南望,只不过声音完全不同罢了。南望的五官带着英气,但如今长发飘飘,又略施粉黛,自然能骗过军营里的大汉们,君迁却仍有些怀疑。
“可是什么?”南望轻飘飘地问。
“没……没什么。”君迁低头看着被风吹得左右摇摆的枯草,“听闻靖宁公主与大国师缔结了婚约,此番想必是来寻他的吧。”
“嗯。”南望淡淡应着,“听他们说他去了江边的军营?”
“或许是。您就顺着这条河往下走,到有座山突出来拦着的地方,穿过那一线天再右拐……”君迁顿了顿,似乎记不太清了,“要不我去给您画个地图?”
南望被他逗笑了,“不必了,他和我去过,我都记着呢。”
40/45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