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虽然心地纯善,从来没有杀过人,但他到底充军了五年,见多了战场上的腥风血雨,你死我活,也见多了番突人欺凌杀害唐人的暴虐残忍,他并不是纯粹的没见过血腥的小白。何况,在他跟那克初山之间,还有阿辰那一笔血债!
安然很快就鼓起勇气,拔出怀里的短剑,毫不犹豫地手起剑落,准确地捅进了那克初山的后心。
短剑锋利无匹,安然这一记狠捅,直没至柄!安然知道这剑捅进去,只要不**,那克初山还可以熬相当长一段时间不死。
因此,安然一捅之后,立即拔剑,鲜血跟短剑一起飞溅而出,洒了安然满脸满身,安然本能地后退避让。
就在这时,那克初山的长弯刀飞斩而至,迅捷刚猛,带着毁天灭地的狠厉凶戾,在安然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弯刀照面!
那克初山的反扑之强之烈之快之狠,安然吓得脸色惨白,他只能让出于本能后退闪避的身形,以更快的速度往后飞倒下去!在飞倒之际,他只感觉到手臂和胸口一线,被利刃划过,剧痛无比。
那克初山能感觉到他的刀砍到了安然身上,安然倒了下去,可是,这不够!不管安然死没死,他跟着手臂一变,长弯刀立即变势,追着安然砍了下去。
亏得安然是仰面倒下,眼睛被血水糊得一片通红,在血红之中,安然看见那克初山的刀,凌厉地向自己劈下来,再要翻身滚开,已经来不及了。安然吓得魂飞魄散,只能出于本能,举起双手,抓向那克初山的手腕。
在千钧一发之际,安然的双手架住了那克初山的下劈的手腕,令得刀势一顿,那弯刀距离安然的面门,也就几寸的距离!
安然顾不得身上的伤痛,使劲捏住那克初山的手腕,拼命上举,想要让那刀离自己远一些。而那克初山也举刀下压,带着一腔的愤怒!
两力对角,安然两手的力道,竟比不过那克初山单手下压之力,那锐利的刀刃,一点点压向安然脑袋,就在安然快要绝望之时,那克初山的力道终于一点点转弱。
在两股力道的对角中,那克初山的力道快飞消失,强弱异势,安然挺直双臂,让刀锋推离自己面门之时,又猛地发力,一拉一摔,便把已是强弩之末的那克初山摔倒在地上。
安然腰腹使力,一个打挺,坐了起来,见那克初山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恶狠狠地盯着自己,无比狰狞,嘴里一口一口喘着气,他不肯落下最后一口气,因为他不甘心!他坚持着说:“本王、本王把你当兄弟,当朋友,当女婿,你就、就这么对本王!?”
安然知道那克初山说得不错,他给予了自己信任和爱护,危急时刻,用后背对着自己,自己才能暗算成功。安然知道那克初山转眼就会断气,说:“因为我是大唐人!来生,我一定还、还……”
听了这话,那克初山喉间“格”地一声,恶狠狠的眼神,很快就涣散了,他看向无尽的虚空,喃喃道:“天……不……助……我……番、番……”他瞪大了眼睛,断了呼吸。
安然瞪着那克初山,说:“……还你这份信任和情意!”尽管知道那克初山死了,安然对着那克初山的尸体一点不敢造次轻慢,他甚至不敢伸手抚下那克初山的眼睑。
安然也不敢多作停顿休息,连自己的伤势都来不及查看,就一边撑着手酸腿软的身体想站起来,一边转头看王帐里的情形。
安然感觉自己暗算那克初山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王帐里的形势已经瞬息万变。
不知什么时候,王帐的氍毹被揭开掀在一边,中间出现了一个地洞,地洞里不断有人爬出来,同时,又不断有人钻进地洞。
随着不断有人爬出,和不断有人钻入,还留在王帐里的人员,在不断变化,爬出来的是唐兵,钻进去的是皇帝和幸存的大臣们。
这时,被一直阻挡在门外的番突护卫们,也不知是杀掉了还是击退了几个死命挡住门口的唐人,如潮水一般地涌进了王帐,他们被急红了眼,一冲进来,只要一看不是番突人,提刀就砍。
他们再一看王帐中间多出来的那个大地洞,和不断爬出来的唐兵,以前飞快往里面钻进去的人,不用问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们奋不顾身地冲向地洞,想要封住地洞,阻止唐人的爬出和钻入。
与此同时,那些爬出来的唐兵,都是万里挑一的敢死队,明知此战凶险异常,还是无所畏惧地爬出地洞,拔出兵刃,跟冲进来的番突护卫们在窘迫的狭窄空间里展开血战。
那是真正的血战,刀刀见肉,招招夺命,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把小小的王帐浸染在一片血海之中。
大唐一方的兵卒们誓死也要救出皇帝,大唐不能承爱皇帝被俘的耻辱,更不能因为皇帝被俘而陷入皇权内斗之中,大唐要安稳,要继续保持繁荣盛世,就必须抢回皇帝!
番突方面冲进来的护卫很快就把侥幸未死的将领和部落首领们救了出去,然后全力围攻地洞。
他们要走出贫瘠的草原,他们想分割大唐的领土成为他们的土地,就必须拿住大唐皇帝,这是他们的机会和跟大唐和谈的筹码!
同时番突护卫一冲进来,就看见倒在地上的大单于,心头又惊又怒,又是恐惧到无以复加,当却就有人叫道:“大单于!”飞快地向那克初山扑了过来。
安然也听到有人叫他:“阿然,快!”
第222章 男子汉何患无妻
第222章:男子汉何患无妻
作者:天际驱驰
安然只觉得那一剑一拔, 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和勇气,手酸脚软得直抖,连滚带爬地以最快的速度扑向地洞。
饶是如此, 冲进来的番突护卫们已经分出几个, 各挺弯刀, 砍向, 劈向,斩向安然, 他们虽然没有看到安然暗算大单于的情形,但安然一身是血,手里还握着短剑站在大单于身边,大单于倒在地上,圆睁双目, 一眨不眨,只有死人才这样!
而安然就站在大单于身边, 不是这个唐人下的手,还会是谁?
安然的速度快不过护卫们的冲刺速度,眼看着就要被番突护卫的乱刀之下分尸。安然吓得心下冰凉,都闭上了眼睛, 准备承受那生命中最终最后的痛楚。
很快的, 安然以为的痛楚,确实来了,却远没有他想像的那般痛苦不堪,他还能分明地感觉到自己猛地摔到在地上, 同时身上多处一齐剧痛, 然后他听见纪蕴气急败坏地在他耳边怒吼:“你-他-妈快钻!”
纪蕴的声音如此真切,不光纪蕴的声音, 耳畔还充斥着各种叫骂怒喝惨嚎以及兵刃交击等各种声音,嘈杂之极,也真实之极,安然只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就知道自己没死,一定是纪蕴在紧急关头出手救了他!
张开眼,安然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身形就处于地洞入口,他二话不说,翻身就钻了进去。
地洞里,比出口狭窄,人在里面,根本站不起身。安然一钻进去,就听见地洞里,有人在喊,伏下身子,靠左侧,快爬!安然想也不想,立即伏下身体,紧贴住左边洞墙,手脚并用,奋力地快速往前爬去。
爬不了几步,人使陷入黑暗之中,真个伸手不见五指。安然能感觉到在他右侧,同样有另一些人,在往里面爬,知道那是来增援的唐军。
地洞显得非常狭窄,地洞里两行人,一边往外爬,一边往里爬,两边人在错身时,十分勉强,要相互挤压才能通过。
地洞也修得非常粗糙,四周都是坑坑洼洼的洞壁,身体经常碰到凸起的土石,四肢伏地爬行,手脚膝盖也常常被凸突的土块硌得生疼。
但在生死逃命之际,大多数人都没有吭声,只是奋力往前爬行,爬得越远,就越安全。虽然地洞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大家知道地洞里此时挤满了人,并不觉得害怕。
只是地洞里的气氛异常阴沉紧张,空气浑浊污秽,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宛如爬行在地狱。
安然身手比别人灵活,在黑暗中拼命往前面爬。猛然被前面的人,一脚蹬在脸上,正中鼻梁,被蹬得又酸又痛,安然缩成一团,不敢发出声音,想摸鼻子,却摸到满手满脸都黏乎乎的,应该是血,也不知道是谁的血。
不知在地洞里爬行了多久,前面越爬越慢,连安然都觉得手脚酸软得快要断掉了,不断有人喊爬不动了,手掌被石头硌破了,膝盖要断了……又不断有人鼓劲,叫坚择一下,就快到头了。
在安然觉得自己会死在地洞里时,身体右侧往里爬的那一队人没有了,地洞里只剩下向外爬的一行人,活动的范围大了一倍,顿时让人心头一振,大家又快速爬动起来。
又不知道爬了多久,地洞长得像没有尽头似的。终于安然在黑暗中,看见前面漏出一点微光,安然心头狂喜不已,忍不住也跟着其他人喊:“快爬快爬,看见光了,有光了!”
安然被洞外的人,像拖死猪一样拖出地洞,他也跟其他人一样,一出地洞立即倒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呼吸着新鲜冷洌的空气,平息着心头紧张慌乱的情绪。
这是个少有的,大雪之后的圆月晴夜,冷清的月华,如流水一般,均匀地淌在每个人身上,静谧安详。
安然没躺多会儿,就挣扎着坐了起来,叫道:“阿凝,阿凝!”出了地洞,也还在番突人的地盘里,他没敢叫得多大声,没等到回应,又叫:“阿蕴,阿蕴!”还是没得到回应,便想起纪蕴推自己进入地洞,纪蕴应该在自己后面进入地洞,只怕还没爬出来,便又再叫:“安凌墨,安凌墨!”
“这儿这儿。”安凌墨手里拿着一截树枝拄在地上,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他打开入口后,第一个进入地道,一路爬出来,简直要了他的老命。他一脚一挪地走到安然身边,一看安然满头满身的血,忙问:“你受伤了,伤哪里了?”
“我没事。”安然一身都在疼痛,狼狈不堪,可他完全顾不上这些,问道:“看见阿凝没有?”安然确信,在他暗算完那克初山后,已经有不少人进入了地洞,他钻入地洞算是比较晚的那批人,容问凝如果在王帐里,她要么死了,要么早就爬出来了。
看不见容问凝,让安然心慌不已。
安凌墨顾不得遍地大雪,哆哆嗦嗦地在安然身边坐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安然的肩头,才道:“男子汉,何患无妻?再说,那丫头也没嫁你。”
不管安然娶妻的谣言在洛城街坊传得怎样甚嚣尘上,方家和安家很清楚,安然根本就没娶妻,在他们看来,安然就算要娶妻,也不会娶个家生女儿。
安然听了安凌墨这话,只觉得心头升起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继而心头又腾起一股莫名怒火,当面就对安凌墨怼了回去:“屁!男子汉何患无妻?那你怎么还对贺氏念念不忘?我娘有哪点比不过贺氏!?你冷落她二十几年,让她没有过过一天舒心日子!你那屁话,连自己都哄不了,还拿来哄我!”
是,他安然一直非常受洛城贵女们的追捧,想下嫁他的贵女少说也有个百人队,再加上平民女子和外地女子,只怕连千人队都有了,他是可以何患无妻。
关键,妻这个人选,不是随便一个女子就可以的,得安然自己喜欢满意才行。
而现在,就在刚刚,安然对妻的人选,竟认定了是容问凝!骤然之间,安然才惊觉,原来,他对阿凝的感情,早已经不是单纯的朋友之情了。
虽然忽然之间觉查了自己对阿凝的真正感情,让安然有些惊诧,但安然一点不惊惶无措,心头反倒安定了下来。
他朝安凌墨说:“父亲,阿凝就是我的贺氏,快告诉我,阿凝怎么样了?在哪里?”
安然的话猛然揭开了安凌墨的心事,让他瞬间红了眼眶。他跟方太太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方太太虽然为人强势了一些,但持家有方,相夫教子,助他官途顺遂,银钱无忧……在方太太离开之后,他才越来越觉查出方太太的好来……可是,斯人已逝,他除了怀念,什么都做不了。
安凌墨没有再说什么,指了指树林的另一边。
安然这才注意到,地洞的出口在一处小山坡的中段,小山坡上长着稀稀疏疏的树木和灌木,半人高的连天枯草被大雪压倒在地面,露出平时被枯草和灌木掩映的凌乱的满山满坡的石碑,让人心头渗得慌。
对这地方,安然不陌生,想不到,安凌墨竟然把地洞出口安排在晋江城南的乱葬岗子上!这地方阴森可怕,少人逗留,倒是安排地洞出口的好地方。不过,大家现在仗着人多,也不太害怕。
安然只扫了一眼,顾不得多想,便朝安凌墨指示的方向走了过去。只他脚上无力,刚起站起来,就一个趔趄,几乎原地摔倒。安凌墨赶紧扶了他一把,顺手把他手里的树枝递给了安然。
安然拄着树枝,一步一步地向乱葬岗另一边走去,只觉得一步一步,都像走在刀口上一般疼痛,他猜想,他的腿上可能被冲过来的番突护卫伤着了。不过此时,他已经顾不得查看自己的身体,一心一意,只惦记着容问凝,那个温柔又美丽,能干又解语的女子!
乱葬岗子的另一边,还是乱葬岗子,安然还没走近,就听见有人低喝道:“谁?”与此同时,窜出两条身影,一左一右不容挣扎地擒住了安然双臂,手法娴熟地一扭,就把安然反剪住双臂摁在了雪地上。
这两人一出手,安然就知道他们肯定也是纪蕴之流,练过功夫的,他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赶紧叫道:“我安然!”又怕这两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又道:“花魁公子。”
“咦,花魁公子?怎么这个样?”安然脸上满是血渍和泥污,整个一大花脸,看不出安然的本来模样。其实从那么漫长的地洞里钻出来,差不多都是这么个灰头土脸的样子。
安然赶紧申明:“我真是!”
其中一人,抓起地上的雪在安然脸上使劲揉了揉,揉得安然一阵寒颤。不过揉完了,也算把安然的脸洗干净了,一看,果然是安然,两人也不松手,架起安然,拖起就走。
走了没多远,就把安然往地上一按,两人放手,朝前面揖手道:“回陛下,是洛城花魁安公子。”
陛下?坐在墓碑上的就是泰宗皇帝?显然泰宗皇帝从地洞爬出来后,已经由在外面候着的侍卫和内侍们服侍着换了脏衣,洗过脸,连头发都梳过了,看起来很是干净整洁,跟其他刚从地洞里爬出来一身肮脏的人不同,果然帝王级待遇,就是与众不同。
可是,他是来找容问凝的,没想见皇帝,皇帝关他屁事!这时候,天王老子都没有见到容问凝重要!
左右两个向泰宗皇帝禀报之后,小声提醒安然:“快向陛下见礼!”
安然都已经被护卫摁着跪在泰宗皇帝面前了,没法子,只得马马虎虎磕了个头,道:“草民安然,见过陛下。”说完,不等泰宗皇帝喊平身,自个儿就站了起来。
安然这一站起来,就看清楚了,泰宗皇帝坐着的墓碑不是一块,而是好几块拼出来的。之所以要用好几块墓碑拼起来,不是泰宗皇帝屁股大,而是在几块墓碑上仰躺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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