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众人瞧见贵妃身边坐着个漂亮的小姑娘,正乖巧的盯着自己身前的桌子,神色甚是认真。
有消息灵通的人,知晓她正是贵妃前些时日带进宫的侄女,韩国公之女,连草。
便有意对着贵妃夸起她来,直将连草夸得头越来越低。
连偀听着,搂着连草但笑不语。
齐付瑶见贵妃突然不理自己,心里原有些不舒服。
又见方才那些人那样捧着自己,转眼之间便去巴结一个毛都没张全的小丫头,不禁捏紧了手帕,将唇角险些咬出血来。
她冷哼一声,道:“什么东西,也配?”
她转头在无人处啐了一口。
不过一个无子贵妃的侄女,眼下再风光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要跪在自己的脚下山呼千岁?
她抬手,刚刚将手帕放在嘴唇上,便猛然察觉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在瞧着自己。
那目光冰冷如刀,锋利似剑,像是要生生在她身上砍出几道口子。
四周人声鼎沸,齐付瑶却觉得如芒在背。
她的手一顿,慌忙四下寻找,却未找到那道视线的主人。
她一颗心砰砰直跳,大白天的,难道见鬼了不成?
“三皇妃,您没事儿吧?”
丞相夫人见她不太对劲儿,便有些担忧。
齐付瑶勉强笑着摇摇头,道:“无事,许是我多心。”
虽如此说,但心头的那股怪异感,仍旧久久挥之不去。
坐在芳嫔怀里的九公主赵嫱年纪尚小,还在打瞌睡,她揉了揉眼睛,窝进母亲怀里,喃喃道:“三皇嫂怎么了?”
怎地忽然不高兴?
芳嫔抱着她,低声道:“嘘,睡吧。”
赵嫱听了母亲的话,又闭上眼,沉沉睡去。
*
大殿中欢声笑语,来自西域的舞者扭动着诱人的身躯,展现来自遥远国度的歌舞。
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皇帝赵深带着三皇子赵哲姗姗来迟。
他们一进门,大殿中的热闹便立即停下,众人起身跪下,参拜他们的皇帝。
赵深用余光瞧着身后侧的赵哲,只见他面对众人的跪拜,身形一动不动,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
他眼光闪了闪,面上却不动声色。
赵深笑着抬手道:“起来吧。”
“谢陛下。”
赵深抬脚走上龙椅,落座,又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环视了一圈,见赵从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
便道:“老七,你坐那么远做什么?朕都快瞧不见你了。”
众人皆是一愣,齐刷刷向赵从,这个他们原先并不在意的七殿下看去。
连草也跟着众人去瞧他。
只见他面对众人或打探、或痛恨的目光,不慌不忙,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信步走到殿中央,恭敬道:“父皇。”
赵深看了看他,道:“谁叫你坐在那里的?这前头的座位还容不下你不成?”
赵从还未开口,连草身边的连偀便道:“回陛下,今日宴会的一切布置皆由三皇妃负责,许是事情多,有些小节照顾不到,也是有的,臣妾现在就命人在前头添一张桌椅。”
说着,便抬手,示意身边的人去办。
齐付瑶此时吓得腿直打颤,对着赵深开口:“儿臣......儿臣......”
赵从一向是不受重视的,往日宴会他的座位一向在后排,甚是很多时候,都不会通知他来。
今日是怎么了?陛下怎得突然起关心这事儿了?
她微微抬眼看向连偀,暗自揣度,难道是贵妃瞧不过她出风头,暗自告状,给她使绊子不成?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不自觉将手捏得发白。
赵深随意瞥了齐付瑶一眼,没再说什么,摆了摆手,道:“都坐。”
众人听话坐下,一时之间都不敢言语。
陛下在三殿下的洗尘宴上,当着他的面关心起了七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都说那位七殿下近日得了陛下喜爱,他们原先都未当回事儿,可如今看来,陛下对他可比他们想象中要好得多。
众人偷偷瞧了瞧三皇子的脸色,果然见他面上不太好看。
赵哲努力维持住脸上的笑容,桌底下的手却在不自觉收紧。
父皇,为何这样对待自己?
他原先以为,老六受了父皇训斥,必然是不成气候了。
他一倒,自己又刚立了大功,太子之位是唾手可得的了。
可偏偏,冒出来个老七。
那个贱人的儿子。
他抬首看着已经坐在对面的赵从,暗暗咬起了牙根。
他那张脸真是随了他的母亲,看着就让人讨厌。
而此时,赵从却根本没瞧旁人,他低着头,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父皇,终究还是那个父皇。
只是这一次,他掌控不了自己了。
赵从给自己倒了一樽酒,手持玉樽,站起身来,对着高高坐在上头的皇帝赵深恭敬行礼:“父皇,儿子敬您。”
随后,仰首一饮而尽。
他的位置此时离连草极近,她甚至可以瞧见他眼尾慢慢泛起的红,和浓密睫毛上稀稀点点的水珠。
他哭了,她想。
这个刚刚被皇帝向世人告知,他受自己喜爱的皇子,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哭了。
第18章 下跪
他这样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自己能越来越得皇帝看中,好谋得一个好前程么?
陛下方才在众人面前特意抬举了他,也算是如了他的意,可是,他却哭了。
连草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他。
她拿起面前案桌上的青麻糍塞进嘴里,低头吃起来。
“七弟?你脸上怎么回事?”
在等待舞者的空当,殿中突然响起一道带着疑惑的声音。
三皇子赵哲像是瞧见了什么稀奇事儿,面上带着看似关心实则嘲弄的神色,坐在座位上,倾身问对面的赵从。
他声音极大,见赵从不说话,似是怕人听不见似的,又重复了一句:“七弟,可是哪个不长眼的给你受委屈了?”
众人将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下皆忍不住好奇,向赵从的脸上看去。
果见他那张苍白的脸上带着几道细小的红痕,许是时间久了,已经消退许多,若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来。
这就不免惹人遐想了。
这位七殿下被人打了?
怎么也是位皇子,怎得叫人欺负了也不吭声,属实有些窝囊。
一时间,那些三皇子的支持者便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这样上不得台面的皇子,有什么资格三皇子比?
他们其中的一些人忍不住开始嗤笑,特别是三皇妃齐付瑶,直接不小心笑出声来。
赵哲用余光一一扫过众人的反应,心下满意。
一个除了相貌一无是处的人,也配跟他争。
他忍不住慢慢弯起嘴角,朝皇帝赵深看去,只见他正在和贵妃说话,似是未曾听见底下的动静。
他的笑立刻僵在那里,回过头看了看对面的赵从,见他也是一副不在意的表情,眼神正黏在贵妃身边的那个小姑娘身上。
不知是瞧见了什么,却见他的目光微微闪动,顷刻之间便盛满了笑意。
赵哲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口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生生堵在了嗓子眼。
他们不说话,那丢人的就是他。
他捏紧了手中的玉樽,指节发白。
这本是他的洗尘宴,他却觉得处处不舒服,仿佛人人都在跟他作对似的。
他此时已经怀疑,父皇这样声势浩大的迎接自己,是否是为了借着这个宴会,抬举赵从。
众人见皇帝对三皇子的话无动于衷,也都移开视线,各自与邻桌的人交谈,不再理会。
开玩笑,陛下都不说什么,他们要是不知趣的上赶着凑热闹,那不是给自己和家族找麻烦吗?傻子才做这种事儿。
一时间,满殿人竟将赵哲给生生的晾在了那里。
齐付瑶环顾四周,气得牙根痒痒,自家丈夫大庭广众受如此羞辱,她如何忍得下去?
当即,便站起来,对着赵深行礼,大声道:“父皇,七弟被人打了,您可要替他做主啊!”
说着,便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逼自己流出几滴泪来,做伤心难过状。
嘶,真疼。
她一边咬牙,一边拿着手帕试泪。
她就不信了,都这样了,陛下还不过问。
皇帝赵深像是才注意到下头的动静,悠悠转过脸来,眯着眼睛,张口:“哦?”
他气势强盛,淡淡一眼便叫装模作样的齐付瑶险些破了功,她强撑着有些发软的身子,直面皇帝:“父皇,是真的,不信您瞧七弟脸上的伤。”
赵深瞧了瞧赵从,还真见他脸上有几道红痕,便道:“老七,怎么回事儿啊?”
他这话一出口,不远处的连草便发觉自己给噎着了,只能拿袖子掩着嘴不住轻声咳嗽。
忙有宫人递上温热的茶水,连草喝了,才算止住。
一旁刚跟皇帝说完话的连偀手抚着她的背,微蹙着眉头,道:“小心些。”
连草乖乖点头。
眼睛却不自觉的向赵从瞧去,心跳开始加快。
她有些烦恼,此事原是他不对,可此时被人在大庭广众下逼问,若他说出来,难保陛下不会心存芥蒂。
她一个小小贵女,竟敢让皇子自扇嘴巴求她原谅,这在常人听来,根本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管是不是她要求的,一个羞辱皇子的罪名恐怕是逃不掉的。
想到这里,她便有些紧张,眼神中甚至出一丝流露祈求,希望赵从能将此事圆过去。
赵从看着她,眼神黯了黯,不自觉捻起手指。
她不信自己。
他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垂下眼眸,脸色愈加苍白。
连草心下一沉,坏了,他不理会她。
她轻眨眼睛,安慰自己,本就是他的错,就算陛下知道了也没事的。
虽如此想,但双手仍忍不住攥紧。
赵从未在座位上回答皇帝的话,而是起身,缓步走到了殿中央,对着赵深郑重行礼跪拜。
连草见此,手攥得更紧。
皇帝赵深直起身子,皱着眉头疑惑道:“老七,你这是做什么?”
只是个小问题而已,何须如此郑重。
赵从跪在地上,直起上身,道:“父皇,儿子做错了事情,理当请罪。”
众人皆是一惊。
明明是七殿下被人打了,怎得他还要请罪?
连草一时间也愣在了那里,咬着嘴唇,不知他想要做些什么。
赵深眉头皱得更深,道:“你何罪之有?”
赵从似是有些难以启齿,苍白的脸上泛起微红,道:“儿子脸上的红痕,是我自己弄得。”
他这就话一出口,殿内立时响起一阵骚乱。
自己弄的?那明显就是被人掌箍留下的痕迹,竟是七殿下自己弄得?难道他有什么隐僻不成?
就连三皇子夫妇都没想过是这么回事,互看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一丝得意。
若真如此,今日,赵从可要丢大人了,说不定还会失了圣心。
想到此,夫妻二人便忍不住兴奋起来。
赵深眉头的褶皱加深,他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沉默不语。
赵从不等他再次开口询问,便又道:“儿子伤了二姑娘的心,自然要受些惩罚才好。”
二姑娘?哪个二姑娘?
众人环顾四周,有些家里排行老二的少女都被自家父母盯出花来,连她们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曾经和那位长相出色的七皇子发生过什么。
连偀听着不对劲,扭头看向身边将头快低到桌下的连草,蹙起了眉头。
赵深一听,原来是自家儿子在追求姑娘,面上的严肃顷刻间便消失不见,忍不住抚掌笑了起来:“哦?你是怎么伤着人家了?”
赵从像是一个陷入爱恋中的纯情少年一般,不好意思地笑笑,道:
“她伤了腿,儿子没能及时把她救起来,伤了她的心,是儿子的不对。姑娘家受了伤,自然是极疼的,跟她身上的疼相比,儿子脸上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这一番话下来,众人皆知赵从是为了心疼一位姑娘才出手打了自己,一时间竟不好再嘲笑他,反而觉得这七殿下为人至纯至姓,是位性情中人。
毕竟,少年人的爱恋如此直白,叫人心动,旁人又怎好苛责?
皇帝赵深哈哈大笑,指着赵从道:“起来。”
赵从起身,面带恭敬的站在那里,对周围声音置若罔闻,只用余光瞧瞧的去瞧连草,见她微张着嘴巴,一脸呆楞的模样,忍不住垂下眼睛,遮住里头的笑意。
“往后要赔礼,可以找其他的方法,你这样打自己,难保吓着人家。和志,去拿上好的膏药来,赐给老七,没得叫他顶着这一脸伤去见人家姑娘,朕都觉得不好意思。”
众人哈哈大笑。
赵从恭敬道:“是,谢父皇指点,儿子省得了。”
“连二丫头。”皇帝突然开口叫她。
连草心中一颤,眼睛眨了眨,看见连偀点头后,方才站起身来,恭敬行礼道:“陛下。”
赵深指着赵从道:“前些日子,是朕这儿子对不住你,朕今日叫他再给你赔礼道歉,可好?”
赵从久居深宫,能跟他有交集的贵女本就不多,前些日子伤了腿的,数来数去,也就贵妃的侄女,连草一个。
再加上赵从这些日子住在云溪宫,那么那位姑娘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连草听皇帝叫赵从大庭广众之下跟自己道歉,忙道不敢。
陛下这样说是为了皇家的颜面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她若是真的当真,大大咧咧的受了,那就是不想活了。
谁知,在她推拒的当口,赵从已经转身面朝她,拱手行礼:“二姑娘,当日是我的错,害得你那样伤心,今日,我在此向你赔罪,望你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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