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草拍拍额头,总觉得自己哥哥是不是练武练傻了,心里除了要振兴家族、建功立业,便没旁的了,这样明显的事他都瞧不出来。
她将手放下,道:“他早好了,不,也许最开始,他就根本没病,只是在框咱们而已。”
连风不信:“可他都吐血了。”
连草道:“他这个人心思深沉,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大哥哥,你被他骗了。”
她喝了一口汤,久不听他开口,便抬头去瞧,却见连风正用手指划着下巴,作冥思苦想状。
好一会儿,他才转过头,有些纠结地问她:
“小妹啊,你是不是跟七殿下有什么过节?我觉得他人还不错,谦逊有礼,没有架子,跟我也谈得来,你们要是有什么矛盾,可千万别瞒着我,我去跟你们调和。”
连草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他们二人何时如此熟稔的?连风竟替赵从说起话来。
她想起那人一贯的性子,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他可真是好本事,连哥哥都被他收买了。
她为了叫连风离他远些,便道:“他方才在街上差点就撞死了一个人,随后,还没事人似的跟我说笑,大哥哥,这样的人,你最好离他远些。”
“撞人?他撞谁了?”
连草道:“一个叫齐盛的公子哥。”
连风听了这话,使劲拍了一下桌子,将连草吓了一跳。
“好啊,撞得好!”
他脸上一片喜气,抚掌道:“那小子仗着自己父亲近年来得陛下器重,三番五次地惹是生非,要不是他没惹到我跟前,我早就治他了。”
连草张了张口,道:“他只是堵了路而已。”
“他我还不知道?最喜找人麻烦,今日堵路,明日就敢掀人的房,就该给他点教训。”
若是他做了什么缺德事儿也就罢了,自有官府的人找他,可只是半疼不痒的给人使绊子,像小孩子家调皮捣蛋,没人会为了这样的事去得罪他父亲,便愈发总纵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赵从给他一个教训,倒叫连风对他更有好感。
他高兴之余,便多给自己倒了两杯酒,一杯酒才下肚,他才腾地一下站起来,问道:“七殿下方才是跟你一起回来的?”
连草点点头。
连风用手指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你怎得不让他一起进来?我出去看看。”
说着,便大步出去。
连草在身后喊了一句:“大哥哥,他早走了!”
连风没听见,转眼便不见了身影。
连草坐下,拿起勺子在那里搅拌,却半天没喝一口。
赵从是知晓齐盛是什么人,才那样做的?若是,那他待在宫里,是如何对宫外的事儿如此熟悉的?
她放下勺子,将手撑在额头上,没有头绪。
......
“殿下请进......”
连草抬头,只见连风已经领着赵从进来。
他目光清明,已无方才的失态,见着她,还微微弯起唇角,对她笑了一下。
连草以为他早回宫了,没想到连风竟真能将他带来。
她站起身,对他行了一礼:“殿下。”
“不必多礼。”
赵从瞧了瞧桌上的膳食,抬眼对着连风道:“是我打搅你们了。”
连风忙道不会:“是小妹不懂事,竟叫殿下在外头等了许久,我回头定会好好说他,还望殿下不要介意才是。”
赵从道:“无妨,她年纪小,子穆不要吓着她。”
听他如此说话,连草险些被汤给呛着。
“没事吧?”
另外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连草用手帕捂着嘴,轻轻摆手:“无事。”
连风走过去拍着她的背,急道:“怎得这样不小心?”
连草边咳边摇头。
赵从的视线从她因为咳嗽发红的眼睛转移,顺着肩膀到了连风放在她后背的手上。
那双手宽大有力,放在她的背上显得她更加的娇小,而它的主人正在弯身和连草说话,两个人亲密无间,一看感情便十分的要好。
她对连风这样信赖,对自己却很是排斥,许多次,尽管她用心掩饰,但面对他的靠近,面上的抗拒之色仍旧挡也挡不住。
他将隐在衣袖中的手握紧,垂下眼眸,不叫对面的两人瞧见自己的嫉妒。
连草终于止住了咳嗽,她面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一直站着的赵从,开口道:“殿下坐。”
连风忙反应了过来,拍了一下脑门道:“瞧我,又给忘了。”
他指了指最里头的上座,道:“殿下坐这里吧。”
赵从抬起头,所有的阴郁都不见了,已然换上了一副温和的面孔。
他笑了笑,照着连风的话坐下。
这样一来,他和连风便一左一右将连草围坐在了中间。
连风叫人换上新菜,然后一直拉着赵从问他今日关于齐盛的事。
连草有些不自在,低下头自己吃菜,不再管他们说什么。
说着说着,突然听连风唤了自己一声:“小妹,是这样吗?”
连草一愣:“什么?”
“殿下说,那个齐盛被吓得尿裤子了。”
连草连忙去瞧赵从,只见他手持着勺子,正在专注喝自己方才喝的莲子百合汤。
察觉到她的视线,才悠悠抬眼看了过来。
连草忙转过头来,随口道:“我当时被吓坏了,没有看清。”
当时她只忙着叫赵从停下,哪里有心思再去注意其它?
连风有些失望,他道:“可惜我不在,瞧不见那小子的狼狈样儿,真是一大憾事。”
说着,便满上酒,敬了赵从一杯。
连草在心里叹气,她实在是瞧不明白自家哥哥对齐盛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怨气,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生看不对眼?
她刚放下筷子,便听连风又道:
“白和朗也算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齐盛这么爱闹腾,他妹妹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要是这位白公子真的做了她的丈夫,成日里和这样的人相处,才当真是可怜,哎,若是小妹再大些就好了,你们二人倒是相配。”
话音刚落,便听见赵从的碗筷响起一声短促而又剧烈的声响。
碗落在地上,已然碎了。
连草兄妹二人齐齐向赵从看去。
只见他面容平静,抬眼对他们一笑,道:“抱歉,手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中秋节快乐!玩得开心,吃得高兴!
第15章 疯子
屋里静了片刻。
连风率先开口,叫人将地上的东西收拾了,又给赵从换上一副新的碗筷。
他再三确认赵从的病是否真的好全了,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这才放心。
他接着方才的话头讲,期间几次有意无意提到白和朗的名字。
赵从斜眼去瞧身边的连草,见她没什么反应,面上并无他前世常见的关心在意,这才将抿起的嘴角放下。
上天对他,也许还是有一丝丝怜悯的。
......
就这样,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时辰。
待将席面撤下,已经申时。
金色的余辉从窗口透进屋里,照在连草的身上。
她摊开掌心,看着光一点点的暗下去,心中划过一丝伤感。
她要走了。
连风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情绪的低落,便抬手轻拍她的肩膀:“小妹,去吧。”
连草垂下眼眸,没有言语,站起身往外走。
赵从和连风在她身后跟着。
待走到了大门口,要上马车,连草忽然转身,飞扑进连风怀里,眼角含泪道:“大哥哥,我会时常去看你的。”
说完这句话,大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白皙稚嫩的脸庞滑落,浸没在他胸前的锦袍里。
连风低头,抱着她,眼圈也有些发红。
她再懂事,也才十五岁,她本应生活无忧,有父母家人相伴,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如今却只能孤身一人待在皇宫里,给贵妃解闷,就连和自己的兄长见面都成了奢侈,实在是可怜。
即便连风平日大大咧咧惯了,此刻也不免伤心。
他扶着连草的肩膀,将她推开,抬手抹去她两颊上的泪珠,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来:
“你放心,大哥哥定能闯出一番功业来,不会叫你失望。在宫里,记得多顺着点姑姑,别耍小孩子脾气。”
他低头笑了一下,改口道:“瞧我,说的什么话,小妹最是懂事,从没叫人操心过的。”
连草破涕为笑,带着浓浓的鼻音,道:“你照顾好自己。”
连风点头,瞧见一旁一直注视着他们的赵从,松开连草,对他道:“殿下,小妹年幼,还望多加关照,在下感激不尽。”
说着,郑重地对他弯身行礼。
赵从垂首:“大公子相信我?”
连风道:“自然。”
赵从的心里渐渐升起一股复杂的情感,眼前这个人,前世处处与自己作对,到死前还在想着怎样杀了他,如今却一脸真诚地请求自己照顾连草。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沉沉,道:“好,你放心。”
“多谢殿下。”
连风起身,对连草笑笑,捏了下她的脸:“去吧。”
连草红着眼,手提裙摆,踩着脚踏上了马车。
随后,赵从看了连风一眼,跟着上去。
阳光的余辉将连风的身影斜斜照在地上,逐渐拉长。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瞧看不见了,连草还没收回探出去的脑袋。
长长的发带被风吹在鼻尖上,有些发痒,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身上突然被披了一件衣服,她低头,瞧见上头的金色花纹。
她放下帘子,伸手就要将它拽下来,双手却被身边的人给紧紧扣住。
“放手!”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瞪着他。
赵从被她瞧得心柔成了水,前世今生,她鲜有好脸色给他,他竟不知她哭起来是这样的惹人怜爱。
他滚了滚喉咙,不自觉收拢指节。
连草的手指纤细娇嫩,他这一用力,手骨处立即滋生一丝疼痛,她微微皱眉,开口喊道:“疼......”
赵从叹了口气,手劲放缓,道:“方才你兄长叫我照顾你,你听见了的。”
连草道:“他只是顺嘴一说而已,他还托过宫里的孙公公照顾我呢。”
孙和志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托他照顾,自然是好的。
赵从笑笑,自顾自地将连草身前的的披风带子系好。
“那不一样。”
他终于松开手,眼神中有着藏不住的执妄。
连草撇过脸,冷笑道:“是不一样。”
孙公公可不会照顾她照顾到见死不救。
赵从听懂她在说什么,呼吸窒了窒,手不自觉捻起:“还在记仇?”
连草冷哼一声:“臣女怎么敢?”
赵从有些无奈,但老天偏偏没有叫他重生在他们第一次见面前,最开始的过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了。
他看着连草的侧脸,静默片刻,抬手便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这掌扇得极重,脸上立刻留下五个通红的手指印。
他似是不觉得痛似的,抬眼温柔地看着一脸震惊的连草,笑道:“够吗?”
他见连草没有开口,抬起手又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巴掌直接将他的嘴角扇出血来,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衬得他的脸色愈加苍白。
连草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他在做什么?堂堂皇帝的儿子,为了求得她的原谅,竟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
她缓了缓呼吸,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两个响脆的巴掌声率先惊动了马车外的护卫。
只听外头急道:“二姑娘,殿下,敢问发生了何事?”
不会是七殿下打了二姑娘吧?
出宫前贵妃娘娘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让二姑娘有任何闪失?
若是七殿下真的打了二姑娘,他们该如何跟贵妃交差?
可要他们此时掀起帘子,他们又不敢,七殿下性情捉摸不定,又得了陛下喜爱,若他们得罪了他,也是没有好果子吃。
一时间,他们竟陷入两难境地。
“无事。”
连草终于缓过气来,扭头开口。
然而她刚将头又转过去,徒然瞥见赵从左手放在案板上,右手不知何时拿出一把冒着冷光的匕首,扬手就要刺下去。
连草瞳孔猛然一缩,身体先反应了过来,伸手挡住他的手腕,跟着脱口而出:“你疯了!”
匕首在离赵从左手一寸的上方停下,他能感到连草的手在微微颤抖。
赵从慢慢转头,直视着她那双盛满后怕的双眼,脸上渐渐浮现一抹笑意。
他重复着方才的话:“够了吗?”
连草的牙齿直打颤,她深觉自己惹上了一个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的大麻烦。
他是个疯子!彻彻底底的疯子!
他的手仍在使力,仿佛若她一说出一个不字,他便会立刻刺下去。
他是皇子,还是一个近来陛下甚为喜爱的皇子,这里只有他们二人,若他出了事,那么自己......
连草闭了闭眼睛,慢慢张口,缓慢吐出那两个字:“够了。”
话音刚落,她便觉得手上一松,赵从已经收回了匕首,一把将它插在靴子里。
随后,顶着一张布满红痕的脸对她笑了笑,摸着她的头发道:“我就知道,你还是舍不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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