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身子不大好,北边又蠢蠢欲动,接下来,恐怕时局不稳。”
赵从眯起了眼睛,不知为何,今生的好些事情都提前发生了,甚至有些与前世完全不同。
这几年他屡立奇功,在皇帝那里争得了不少目光,自己在朝中的势力也愈发的稳固。
然而在真正的大权在握之前,他总有些不放心。
别的还好,他最怕的是连草受到伤害,因此,近一年来,行事越发小心。
连草知道轻重,便抬手摸摸赵从下巴上新长出的胡渣,有些心疼,“你别光关心我,你也是,万事小心。”
赵从笑起来,将她紧抱在怀里。
有她这句话,他便安心。
两个人正抱着,忽听见外头李年的声音。
“殿下,皇妃,出事啦!”
第44章 发病
“什么时候的事?”
韩国公府内, 连草提着裙摆踏过一个台阶,问身边的管家许伯。
“回殿下,姑娘, 就是今日下午的事儿,国公爷本来好好的,在屋里歇午觉, 可不止怎么的,突然发起疯来,又是砸东西, 又是骂人的,谁也不许近身。”
“连请来的大夫都被他砸伤了, 大公子不在家, 老奴实在没了办法, 只好请了姑娘来,帮拿个主意。”
说来也是奇怪, 国公爷近几年的脾气越发的暴躁,连他这样在身边伺候久了的人, 都时常受到他的责骂,其他人就更不要讲了,被打都成了常事。
本来他知道姑娘和国公爷感情不深, 年前两人还闹了矛盾,近半年来便已经鲜少来往,因此若情况不严重, 他不会去差人请她。
可是这次国公爷的情况,着实是吓人,连他都不认得了,只一味地打砸东西, 甚至还打死了一名送饭的小厮。
他这才明白非同小可,只好请了连草来,她毕竟是连家的女儿,总得她拿个主意。
瞧许伯说得这样严重,连草皱眉,也有些担心。
她转头去瞧一直默不作声的赵从。
只见他面色深沉,像是在思考什么东西,见连草在瞧自己,便揉了揉她的肩膀,搂着她循着走廊往前走。
“别慌,先找太医来瞧瞧是正经。”
许伯在一旁直叹气,“殿下不知,本找了大夫的,只是国公爷......”
堂堂国公爷,对大夫如此无礼,到底是有些难以启齿。
赵从了然,笑了笑,道:“放心,我请的这位太医保管妥当。”
“李年,去拿我的宫牌,到杨洪杨太医家走一趟。”
“是。”
李年领命离去。
许伯还是有些担心,国公爷可不认人,别管是谁照伤不误,就是因为如此,他才没有劳烦宫里的贵妃。
若是哪位太医受了伤,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又是一桩事端。
只是七殿下的好意,他一个下人也不能推脱,只好暗自叹了口气,快步领着他们往前走。
这一路上风景优美,可是连草却无暇欣赏,她一只手打开廊上的穗子,询问许伯。
“那被打死的小厮——”
“姑娘放心,他是家生子,老奴已给了他父母一百两银子,又叫他父亲管理后山上的那个园子,他们不仅没闹,反而欢天喜地谢恩,不会有麻烦的。”
连草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只轻轻点头,身子更靠近赵从。
一行人刚踏进连安和的院子,便远远地听见里头人在叫骂,其中骂连草的话最是难听,骂到最后,将连风、赵从也给捎带上了。
赵从的脸越来越冷。
他倒无所谓,前世连安和骂他的话,比这可要难听数百倍。
他只是不能容忍,他那样说连草。
怎么重来一世,他的情况没有丝毫的改善,反而愈演愈烈?
而前世本应跟着一起疯的连风却好好的,今生的他与前世那个目中无人、犯上作乱的人全然不同。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已经将连安和屋中点的香偷偷换掉了吗?怎么还会?
连草听见连安和这样骂自己,心里也有些生气,但她明白自己不能同一位病人计较,便抬脚想要进去。
然而她刚走到门口,便从里头飞出来一个汝窑花瓶,眼看着就要落到她身上。
顷刻之间,她被赵从猛拉了回去,那花瓶‘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碎了。
“可伤着了?”赵从抚着连草的肩膀,上下检查。
连草覆上他的一只手,轻轻摇头。
赵从扭头,冷着脸开口:“岳父大人,有什么事儿值得动这样大的火?”
没有声音,看来连安和的情绪已经稳定住了。
然而不过须臾,赵从刚要拉着连草进去,便从里头传来一句:“我要杀了她!”
说着,只见一个头发散乱,瞳孔涣散的男人从里头跑出来。
他刚出门口,便被一旁的小厮齐齐箍住,不能动弹,然而口中仍旧不停再喊,“我要杀了她!”
众人头回听到连安和喊出这样的话语,皆是惊惧不已。
国公爷要杀谁?
连草觉得肩头的手越收越紧,力道大的已经叫她有些发痛。
她抬头看向赵从,只见他面容冷峻,眼睛里满是冷意,这冷意仿佛带着重重的威压,叫人害怕。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
“殿下......?”连草去拉他的袖子。
她的声音仿佛春水,将赵从眼中的寒意尽数褪去。
他低头,闭上了眼睛,尽量不让自己吓到怀里的妻子。
他不能再犯与前世一样的错误,不能。
赵从将连草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不叫他瞧见自己的神色。
他方才又瞧见了前世的那一幕。
......
那日,连草在宴会上喝酒发了晕,将连安和认作了是连风,非要拉着他拉家常。
原本连安和还好好的,可后来不知怎的,连安和推开连草,拔起头上的发簪便要刺她。
那时,他口中喊的,就是方才那句话。
......
赵从将连草抱紧。
当时正值百官请旨,要他处罚连家以安民心,加上这件事,他当即便下令将连安和下狱,与连风关在一起。
连草当时并不知道这些,她醉了,第二天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只知道,她这个身为皇帝的夫君,在将她的哥哥下狱之后,又将她的父亲也打入了大牢。
她的身边都是他的人,没人告诉她为什么,只道:“陛下是为您好。”
她当时听完便冷笑,“陛下要做什么,何苦与臣妾解释?您是天下之主,便是想要他们的项上人头,别人又岂能说一个\'不\'字?”
她当时的神色,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在往他的心上捅,直捅地它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南疆百姓的万言书就摆在他的案头,他怎能视而不见?那些被连风泄愤杀死的冤魂,亦是他的百姓,他不处置他,南疆岂能安稳?说不定,会爆发更大的混乱,死更多的人。
到那时,连她这个皇后都会被牵连。
他不是没有给过连风机会,可是他却越发变本加厉,甚至连她这个妹妹都不顾了。
他是在保护她,她怎么就不懂呢?
他想张口,然而帝王的尊严不允许他向一位妇人乞怜,两个人的关系便只好越闹越僵。
如今想想,他当时不许叫人跟她说连家的事,连风做的那些事,她根本就不知道,自然就会恨他。
赵从忍不住苦笑起来。
......
连草以为赵从觉得自己害怕,便抬手拍拍他的背,小声道:“殿下,没事,我不怕的。”
赵从轻叹一声,将两人分开,看着她的眼睛,征求意见,“父亲如今这样,只好绑了他,连草——”
“好。”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在赵从还在愣神的当口,连草便转过身,喊道:“你们几个,拿条最粗的绳子来,将国公爷绑了,省得他再伤人。”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在瞧见许伯点头后,方才去拿绳子。
连安和的身子绑了,嘴还没闲着,连草听着他的叫喊,微皱眉头,寻了块干净的布便塞在了他的嘴巴里。
这下清净了。
赵从在后头瞧着连草这一系列的动作,须臾,不知为何,他突然笑了起来。
许伯大着胆子问:“殿下,您笑什么?”
看姑娘绑国公爷,有那么好笑吗?
赵从摇摇头,淡淡道:“我笑自己太蠢,小瞧了她。”
前世,他那样想保护她,可是却落得了那样一个下场,看来是他用错了方法。
她不是只能被人保护的菟丝花,而是可以与他并肩站立的桐木。
她需要的是坦诚,而不是看似善意的欺骗。
连草转头拉着赵从,“愣着做什么?还不进去?”
“这就来。”赵从乖乖跟着她进屋,等着杨洪来给连安和瞧病。
连草一直在注意被放在床上的连安和的动静,时不时地与他说上几句话。
赵从看了几眼,便起身走到桌子前,捻起上头的一点香灰,在鼻尖闻了闻。
并无异样。
几年前他便叫人看了,说连安和平日里烧的香没什么问题,然而他前世的阴影太过,总是不放心,便叫人偷偷将香换了。
本以为会好些,却没想到连安和还是如前世一样开始发疯,甚至更严重。
难道是他多疑?并没人做手脚,只是连安和自己的身体有问题而已?
赵从背着手在炉子前站定,仔细回想。
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听见连草叫他,“殿下?太医来了。”
赵从转身,果见杨洪身着便服,提着药箱进了来。
他的样貌倒与前世没什么分别,只是要大胆许多,一进来,还没说话,便打了一个喷嚏。
“请殿下、皇妃恕罪。”
嘴上虽说着请罪,面上也一点惧意也无,与前世那个见了自己便吓得抖如筛糠的样子大是不同。
赵从微微垂眸,看来自己还是前世比较有威严。
他抬手指着床上的连安和,“劳烦太医。”
杨洪揉揉子,提着药箱在坐到床边,见了被捆成粽子的连安和,也没有多奇怪,上手就给他诊脉。
......
赵从拉着连草出去,“这里着实闷得慌,出去晒晒太阳吧。”
连草瞧着快要落山的夕阳,狐疑地望了赵从一眼。
赵从轻咳一声,拉着连草在廊下坐下,低头便翻身枕在了连草的膝上,一双长腿悠悠地晃动。
连草不明白他怎么这么喜欢这个姿势,便推了推他,“这是在外头,有人......”
赵从自然是不管什么外头不外头的,只是转了个身,搂住连草的腰,轻声道:“叫我抱一会儿。”
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
连草摸着他的头发,默不作声。
他这几日被叫进宫,忙里忙外的,一刻都不得闲。
回来了,又与自己那样胡闹,紧接着,又跟着她过来处理连安和的事,连个觉都没睡上。
再这样下去,只怕要撑不住。
她柔声道:“去屋里睡吧,等事了了,我去叫你。”
赵从不知听没听到,搂着她的腰,不吭声了。
杨洪已经诊好,便要向赵从禀告情况,可他刚一出门,便瞧见七殿下在那亭子里,枕在七皇妃的膝上,睡得正熟。
一时间,他抬脚也不是,不抬脚也不是,生生被定在了那里。
第45章 女人
杨洪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转身进了屋,很快,便手拿着几张写满字的纸张出来。
连草正低头搂着赵从发呆, 却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双黑靴。
她向上看去,只见是杨洪双手捧着几张纸递了过来。
连草接过,低头看了看。
她越看, 眉头皱地越深。
身子无恙,只是有些脾胃不调?
若只是如此,连安和怎会如此疯癫, 他那症状分明是——
“杨太医,你这医术, 未免有些令人失望。”连草手中的纸张徒然被赵从拿走, 他看了看, 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殿下醒了?”连草低头。
“嗯。”
赵从仰躺在她膝上,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挺身而起,拿着杨洪写地那些字来回地看。
杨洪被质疑医术, 倒也没有生气,只道:“殿下别急,且听下官把话说完, 国公爷的身体确实无碍,但是精神却出现了问题。”
赵从挑眉,“然后呢?”
杨洪淡淡道:“问题就出现在这, 下官能瞧出国公爷精神出了问题,可却不知是何引起的,所以,也暂时没有解救的法子, 只能开些清心凝神的汤药吊着,要想治愈,下官还需再研究研究药方。”
赵从搂着连草,垂下了眼睛,良久才道:“知道了,先如此吧,有劳太医了。”
杨洪恭敬行礼,转身去开方子。
连草瞧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开口,“这位杨太医当真是医学世家出身?”
赵从握着连草的手,噗嗤一笑,“自然。”
连草撇撇嘴,显然对他的诊断结果不太满意。
良久,赵从拉着连草的手站起来,搂着她淡淡道:“子穆出去,有半年了吧。”
“嗯,怎么突然说这个?”
连草随着他往外走。
赵从看着已经天上升起的那轮月亮:“他也该回来一趟了。”
……
两人进屋瞧了瞧连安和,他已然清醒过来,低头瞧见身上的绳索,有些生气。
“哪个不长眼的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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