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太年轻。
因是皇子成亲,韩国公府里还有许多宫女太监,并许多外头的女眷过来看热闹,一举一动都被人瞧着,连草的动作已经有些惹人注目,众人瞧着不对,已经开始小声地谈论起来。
连草闭了闭眼睛。
今日是她成亲的日子,若闹出笑话来,丢人的是她,还有赵从。
他本就艰难,她不能再给他添麻烦。
想着,便想去接婢女早已端过来的茶。
那茶盏突然移了位置,连草一瞧,却见它已经被赵从拿在了手里。
他冲着她笑了一下,然后将茶递到连偀跟前:“贵妃娘娘,请吃茶。”
他这是直接替连草在敬茶。
连偀微皱眉头,眼神在他与连草之间穿梭,片刻,忽然笑了一声,抬起素手,姿态优雅,将茶喝了,随后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笑道:
“殿下真是疼爱二丫头,如此,本宫便放心了。”
赵从笑着,又将自己的那份茶给敬了,拉着连草起身,才道:“连草嫁给儿臣,贵妃娘娘自然无需操心,您还是在宫里多多陪伴父皇,才是正经事。”
此话一出,连偀脸上的表情一窒,脸很快拉了下来。
赵从太过了些。
连草嫁给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自己又没有做什么,只是派人给连草送信,说自己会帮赵从登上太子之位,并叫她多多笼络赵从的心,好在他登基后,为连家谋取更多的利益。
可连草没回信不说,赵从不知从什么地方得了这消息,竟到云溪宫当面说,请她不要参加他们的婚礼。
连偀冷笑,她是连草的姑姑,她凭什么不参加?
如今赵从如此做派,分明是将她这个能帮助他的人往外推。
他何时变得如此愚蠢?
难道他真的相信,没有她的帮助,自己真的能竞争过三皇子,登上帝位不成?别忘了,他伤六皇子的事,陛下可一直都记着呢,只是为了大局计,暂时没有深究罢了,否则,他真以为自己还能活下来?
而且,他言语中还讽刺自己不如以前受陛下宠爱,实在是可恶。
连偀将手握紧,面上带着假笑,故意刺他,“这是自然,不过陛下今日在与三皇子商量山西赈灾一事,不能来参加殿下的婚礼,着实是可惜。”
她在提醒他不如三皇子受皇帝喜爱,还是识时务,靠上自己这颗大树稳妥,她是连草的姑母,与他在一条船上,总不会害他。
可是没想到赵从还没说话,连草便先上前一步道:
“陛下以国事为重,是我朝百姓的福音,与之相比,我们的婚礼倒是次要了,陛下爱民如子,自己的子女受苦受难,又如何不去管呢,殿下与妾在此祈愿,愿受灾百姓能度过这次难关,安然无恙。”
连草这番话一出口,就连赵从也愣上一愣。
她心怀天下,素有一颗善心,他是知道的,可他没想到的是,她竟能在婚礼上为自己说话。
句句恳切,一下子将连偀对他的刁难给挡了回去,还给他戴上了一顶忠君爱民的高帽。
她在维护他,与前世的冷淡相必,对他的态度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赵从目光灼灼,心内欢喜地不知该怎样是好。
他偷偷勾住连草的小拇指,嘴角向上扬起。
在四周的称赞声中,连偀的脸色很是不好看。
她的好侄女,全然与自己不是一条心,竟帮着外人暗暗怼她?
她心中气结,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道:“二丫头说的是。”
连草与赵从两人不再理会她,转身走到连安和身边跪下,敬茶。
连安和不傻,经过方才那一出,他也知道如今自家女儿大了,有人撑腰,再是招惹不起的了,便随意说了几句吉祥话,便放他们出去。
众人拥着两人出屋,外头一位个头高大,身材魁梧的少年正在外头等着。
见连草出来,他眼睛一亮,笑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小妹!”
正是昨日才回的连风。
因为在军中的缘故,他黑了许多,也渐渐脱离了往日的稚气,变得成熟了些,虽与赵从同龄,却瞧着比他要大上几岁。
连草握着赵从的手,小声唤道:“大哥哥。”
连风嘿嘿一笑,大步过来,对着连草点头:“小妹今日真是好看。”
连草去瞧赵从,脸红着低下了头。
连风冲赵从抱拳:“殿下。”
赵从点点头,松开连草的手,往一旁行了一步。
连草弯身,趴在蹲下的连风的背上,被他背了起来。
“新娘子出门啦——!”
随着喜娘一声喊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响个不停。
在这漫天的声响中,连草双手搂着连风,被他背上了花轿。
大红的轿帘一遮,便什么也瞧不见了。
连草在轿中端正做好,便听外头的连风道:“小妹,别怕。”
随之便是三阵响动从轿子上传来,连草的身子也跟着震了一震。
她知道,是赵从在往轿门射箭。
有人将箭拔了,随后轿子里便被扔进来三个写着福字的小袋子。
连草捡起来,打开一看,却是三袋点心瓜果。
她抬头笑了笑,看见赵从的大红衣袍一角一闪而过,随后,帘子落下,将喧嚣都挡在了外头。
“起轿——!”
轿身一晃一晃,载着连草往前去。
她将遮脸的团扇放下,拿出一枚喜糖放在嘴里。
连草轻笑起来,她要嫁给赵从,自己的心上人了。
她与他,未来的日子会如何,她不知道,但至少此刻,这颗喜糖与她的心,都是甜的。
如此,她便心安。
第42章 洞房
连草的肩头已经有些酸软, 四周一个人也无,只留她一个人在新房的婚床上坐着。
房间里的静谧衬得外头的热闹是如此的明显,接待客人的前厅虽离婚房不近, 但仍能断断续续的听见外头的热闹。
皇子成婚后,便不能在皇宫居住,而是在宫外分府别居, 这处宅子便是礼部按照惯例划出来,给赵从和连草居住的。
连草将团扇放下,抬手揉了揉酸软的肩膀。
皇家的婚礼当真是繁琐, 到了这个时辰了还没有结束。
她今日一整天都未进食,被一众人围着看着, 奶娘和赵从塞给她的几块点心, 也没有来得及下肚。
如今, 自然早已饥肠辘辘。
此刻众人都出去了,正是进食的大好时机, 连草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包裹的点心和三个小袋子,打开了来。
她拿起一块芙蓉糕, 细嚼慢咽,将一整个芙蓉糕下肚,方觉好受了些。
一旁的龙凤蜡烛忽明忽暗, 连草低头拿帕子擦手,却听门吱呀一声响,她赶忙将放在床上的团扇拿起, 遮住脸颊。
一双金线绣莽红靴出现在视线里,连草轻眨眼睛,正在愣神,却觉嘴角一软。
来人的大拇指已经覆上她的嘴角, 将上头的糕屑擦掉。
轰的一下,连草的脸开始发烫。
太丢人了......
方才自己就顶着一嘴的糕屑坐在床上,都被他看见了。
连草恨不得将头低到地底下去。
她完美无瑕的新娘子形象啊,就这样毁了。
忽然,上头传来一声轻笑,连草闭着眼睛,认命道:“殿下,笑地小声一点,别叫我听到。”
那笑声立刻停了,连草手中的团扇被抽走。
“娘子打算一直这样低着头,不看为夫?”
声音清澈明朗,如山间的流水,叫人心生愉悦。
他怎么这样对自己说话?语音婉转,句句都像是在勾人似的。
连草猛地捂住脸,心跳的飞快。
片刻,又听他叹了一口气,道:“既如此,那娘子,咱们便早些安置吧。”
说着,连草便察觉床板动了动,随后便伸出了一只胳膊搂住了自己的肩膀,要带着她往床里头去。
连草立即像炸了毛似的,猛地站起身,转过去,对着已经躺下的赵从,面红如血。
“我,我......”
“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从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脱了鞋袜,身子往里躺,侧身撑着头,拍了拍床,道:“娘子,过来睡。”
连草就算知道他在逗自己,还是会忍不住心跳加快,她飞快将自己的眼神从赵从手下的被褥上移开,一下子走到离床边最远的凳子上坐下,扣着手指道:
“殿下先睡吧,我......我待会儿再睡.....待会再睡......”
说话间,舌头都要打结。
连草暗暗唾弃自己,想好了不紧张的,赵从又没有多长出一只眼睛、一双耳朵,她有什么好怕的?
虽如此想,但身子还是不自觉的僵硬,眼睛直直地盯着门,绝不往床那边看。
一阵闷笑传来,连草的耳朵红得更深,她有些懊恼,给自己打了一股气,转头道:“......有什么好笑的?”
赵从以为连草要生气,不敢再逗她,忙穿了靴子,到她跟前道歉:“为夫错了,娘子莫要再气。”
为夫,娘子......
他改口改的倒是快。
连草在心里默念这两个词,仿佛心里生了蜜,直甜到嗓子眼。
她轻咳一声,佯装薄怒:“娘子饿了。”
刚开始,赵从还没反应过来,待听明白了连草说什么,目光立即灿如星辰。
他看着她,轻轻张口:“好。”
说着便抬脚出了门。
连草捂着快要烫熟的脸,轻声哼叫。
自己应该在矜持一下的,怎么这么快就自称娘子,叫他得意呢?
可是想起赵从方才那个眼神,她又忍不住抿嘴,偷笑起来。
只听,有几声轻快的脚步向屋内走来。
连草微微抬头,从指缝里瞧见两名婢女手提食盒,对着她拜了一拜,口中念着:“参见七皇妃。”
然后,便将饭菜摆在了桌上。
连草往后瞧瞧,赵从没回来,刚要起身,便听其中一个婢女道:“七皇妃别急,后头还有。”
连草一愣,还有?还有什么?
正愣神间,却见外头又进来了两个婢女,照旧是一通问安,照旧从手提的食盒里,拿出了好些菜放在了桌子上。
已经够多了,她指定是吃不完的。
可是却不停的有婢女进来摆菜,最后足足将两个空闲的大桌摆满,才算完毕。
连草坐在凳子上,看着近百道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赵从也太夸张了些,这么多的菜,便是三天三夜也吃不完,吓得她都不敢动筷子了。
“你们下去。”
“是。”
赵从出现在走廊,他一身喜服进门,比世上任何一位男子都要俊朗。
可连草此时,却无心欣赏他的美丽,她指了指那两桌子菜,艰难开口:“殿下,这些都是你吩咐的?”
赵从点头,一脸等待着表扬的表情,“这些你喜欢吗?今日厨房忙,还有好些菜没来得及做,只好委屈你了。”
委屈?
连草简直有些受宠若惊,苦着脸道:“我,我吃不完......”
赵从牵她的手一顿,脸上出现了一丝属于少年人的懊恼的神情,他轻咳一声,拉着连草在桌前坐下:
“没事,先吃。”
连草恍惚瞧见赵从耳边有些发红,她抬手捏了捏他的耳朵,道:“凉了吗?”
赵从一愣,才知道她是想用自己的手指给他的耳朵降温,他笑着道:“凉了。”
其实她的手比他的耳朵还要热。
......
两个新婚男女在屋里吃着,碗筷发出清脆的响声,二人偶尔彼此对视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
就这样,两人吃了几个菜,便鸣旗息鼓,吃不下了,很快便叫人将饭菜撤下去。
待婢女将东西收拾了,又伺候二人洗漱完,关上了门,房里立即又重新变得寂静无声。
连草穿着一身大红寝衣在床上坐着,手指不住在腿上画圈,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赵从倒是没那么紧张,不知从何处拿了两个杯子,里头盛了透明的液体。
“差点忘了。”他举一杯到连草跟前,轻声道:“交杯酒。”
连草抬头去瞧赵从,只见他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定定的瞧着自己,像是要把她给吸进去。
她稳了稳心神,将酒杯接过。
这小小的一杯酒似乎有千斤重量,叫她不敢怠慢。
连草刚要将手臂伸到赵从的臂弯里,便听赵从道:“连草,你爱我吗?”
连草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什么是爱?她不明白。
她想时常见到他,她感激他,不想叫他受到伤害,这,算是爱吗?
她刚要张口,便见赵从闭了闭眼睛,随后笑了一下:“是我心急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连草总觉得他嘴角似有一丝苦涩。
赵从抬起手,摸向连草的脸颊,再次开口:“那你可喜欢我,愿意叫我做你的夫君?”
连草微微皱眉,面露疑惑。
赵从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样的疑问?
她若是不喜欢他,怎么愿意嫁给他呢?否则,就算是陛下赐婚,她也早想办法跑了。
“自然......,殿下怎么这样问?”
赵从一只手搂住她的脖颈,将她拉进,两人额头相抵。
那就好,他想。
至少在她心里,他如今的分量与前世白和朗在她心中的分量是一样的。
如此,他便知足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问一问。”
赵从睁开眼睛,抬头,对连草笑了笑,随后便将手臂伸向她的臂弯里,轻声道:
“咱们来喝交杯酒吧,娘子。”
他前世,便想这么跟她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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