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安和派人传这话给她时,她心里没有愤怒,只觉得悲凉。
这就是自己的父亲。
从小不怎么管自己,而今为了一个下人连自己婚礼都不愿参加的父亲。
“咔嘣”一声,连草嘴里的莴笋被嚼地细碎。
钱氏舀了一碗鱼汤给她,叹了一口气:“只是姑娘,国公爷不愿参加婚礼,这可如何是好?”
这不是公开打姑娘的脸吗?还有陛下和七殿下那里,也没法说呀。
连草接了汤,拿勺子舀了两口,看似随意道:“派人到父亲跟前,将赐婚的圣旨在他面前读两遍,然后告诉他,若是他不来,那我只好叫贵妃去请了。”
钱氏目瞪口呆:“姑娘——”
“奶娘,去吧。”连草拿着勺子,淡淡道。
钱氏慢慢点头,出去了。
待她走后,连草方将鱼汤一饮而尽,将碗置在桌上,轻咬起嘴唇,脸上显出了一丝迷惘和伤心。
她转过身,瞧着墙上母亲唯一留下的山水画,愣愣出神。
赵从进来时,便瞧见连草一个人呆愣愣地坐着出神,神情仿似无家可归的小孩,瞧着叫人心疼。
他沉下脸色,淡淡地向身后看了一眼,李年看懂他的意思,恭敬点了下头,很快转身离去。
赵从解下身上的狐裘,轻脚进去,走到连草身后,将狐裘披在她身上。
连草低头瞧身上的狐裘,知道是赵从来了,便转过头去,唤他:“殿下。”
赵从低头摸了摸她的脸,道:“怎么不吃饭?”
连草指了指饭桌上的空碗,意思是已经吃完了。
“饱了?”
连草点头,“殿下吃了吗?”
赵从在她身旁坐下,不知从何处拿出个食盒放在桌上,有些伤心地哀叹道:“哎,本来是特意没吃饭,带来和你一起吃的,如今只好我一个人吃了。”
说着,便将食盖拿掉,一股诱人的香味立即扑鼻而来。
连草咽了下口水,低头瞧了瞧,只见食盒里头有一大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被油纸包着。
“这是什么?”
赵从抬手,将香味往她那里扫:“香吗?”
连草点头:“香。”
赵从嗤笑,抬手便拆开油纸,露出里头的烧鸡来。
“全福得的烧鸡,你最爱吃的。”
连草一愣,抬头道:“我从未吃过。”
这是她第一次见这家的烧鸡,又哪里来的爱吃?
赵从顿了顿,神色中出现了一丝恍惚,很快便道:“我说错了,是我爱吃的。”
然后便掰了一只鸡腿放在油纸里,交给连草,“吃吧。”
连草心中只觉古怪,可到底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只得将鸡腿接了,咬了一口。
不肖一会儿,一只鸡腿便叫她吃完了。
连草瞧了赵从一眼,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方才的吃相是不是太不雅观了?
她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赵从瞧她脸红,也不点破,又掰了根鸡腿给她,这回连草没再接,只道:“我,我饱了。”
她这回真的饱了。
赵从笑了笑,将鸡腿放回去,起身,叫人送了水来,给他和连草两人都洗了洗手,拿帕子擦了水,才拉着她的手道:“今日怎么不开心?”
连草不想叫他担心,便道:“没有不开心。”
她不愿说,赵从垂下眼,静了静,倒也没有逼她,只道:“我来了几趟,也没有拜见国公爷,今日,也该见见才好。”
连草一愣,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他是皇子,按理说,他来他们家,理应是父亲过来招待他才是,可是......
“我带你去。”
赵从点头。
带他去的路上,连草总想着要告知他,关于父亲的一些事,可话到了嘴边,到底难以启齿。
他若知道她的父亲是那个样子的,又会怎么看她?
连草一时间纠结万分,脸都皱成了包子。
赵从瞧她纠结的样子,觉得着实有趣,便道:“也不知国公爷好不好说话,他有你这样的女儿,想必也是——”
“殿下,其实——”
她的父亲,也许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别担心。”赵从道。
然后,便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去。
连草不知,他到国公府没几趟,怎么看起来却这样熟悉这里,连在何处拐弯都知道。
正想开口问,却见他们已经到了连安和的院里。
连草方才派去的下人正在屋外对着门口读赐婚圣旨上的内容。
她竟忘了这一茬。
连草下意识地去瞧赵从,却见他一脸平静,还停下来听,一脸认真的样子。
连草的脸立即红成了猴屁股。
这回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她抬手捂上赵从的耳朵,赵从一愣,竟也乖乖低下头来,叫她不这么费力。
下人读完了,正准备开口说话,却见二姑娘来了,不知是不是应该继续。
连草清了清嗓子,道:“你下去吧。”
那下人忙跑过来跪下,双手将圣旨奉给连草,然后,一溜烟跑了。
谢天谢地,这苦人的差事总算不用干了。
那边赵从低头瞧连草红透的耳朵,凑近轻声道:“我竟不知,连二姑娘对于与我成婚这样高兴,竟还叫人当中念上几遍才放心。”
听着甚是得意。
连草抱着圣旨,连忙红着脸快步跑到门口,猛地转身道:“殿下还进去吗?”
赵从憋着笑:“进去。”
说着便抬脚到了门口。
按理说,任何人面对圣旨,都要跪下,连安和即便不愿,也不敢例外。
好不容易等圣旨读完,他便气得将胡子吹得老高,要出来教训教训那不知好歹的小崽子。
谁知他刚一出门,便迎面差点撞上一个身着明蓝锦袍,器宇不凡的少年。
连安和有些晕眩,差点就要摔倒,却被那少年扶了一下。
“国公爷,小心。”
连安和总觉得这眼生的少年瞧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说不清是打探还是什么,总之让他觉得不舒服。
不过他没时间想这些,心里的暴躁已经涌现了上来,叫他想找人发泄。
他甩开赵从的手,转头找到连草骂道:“你这个不孝女,竟叫下人拿圣旨来压我?”
连草握紧双手,心里又是委屈又是难过。
她的父亲,往日,最多是不管她,可是不知怎么地,近日却越来与不可理喻。
他从前从不是这样的。
连草只觉得心寒,还有难堪。
她去瞧赵从,却见他已经大跨步过来,挡在连草跟前,笑道:“国公爷,我与令嫒不日就要成婚,今日,特地前来拜见。”
说着,便拱手行了一礼。
连安和摇了摇头,稳住身子,皱眉道:“成婚?你是赵从?”
连草一惊,他竟直呼他的名讳。
赵从却像是已经习惯了似的,面容平静,不动如山:“是。”
连安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用拳头轻敲脑袋,良久,才道:“殿下请。”
竟是请赵从进去。
赵从也不客气,抬脚便进了门。
然而一进门,他便顿了顿,目光中闪过几丝不可捉摸的光芒。
在他眼前的仿佛不是一位有爵位的国公爷的房间,而是一个小型道观。
八卦图、三清真人像......随处可见,正中央放着一只金色的大炉子,左右两旁各一个小童在打坐,嘴中念念有词。
屋中烟雾缭绕,待久了就有些呛眼睛。
与前世所见的一模一样。
只是,连安和如今还算清醒,行为虽有些出格,但还不算疯癫。
赵从眯了眯眼睛,陷入了沉思。
这里,也许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
那边连安和见赵从一脸深思的样子,神色有些不虞:“怎么?殿下嫌我这里不干净?”
赵从笑了笑,摇头:“自然不是,只是头次进来,以为是进了道观,有些新奇罢了。”
连安和面色稍缓,拿了一炷香点燃,跪在蒲团上,虔敬上香。
“我这里寻常没什么人来,殿下,既然来了,便请上一炷香吧。”
连草上前拉着赵从,面色有些紧张。
赵从冲她笑笑,学着连安和的样子双手持香,跪下,闭上了眼睛。
忽然见,他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他挣开眼睛,盯着眼前的香,陷入沉思。
连安和对赵从这样尊敬自己信仰的行为表示认可,拉着他开始谈天说地,从道教起源一直说到飞升成仙的好处,越说越起劲。
赵从安静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在他们身后的连草却如坐针毡。
赵从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便起身告辞。
走时道:“再过两日便是我与连草的婚礼,到时还要麻烦您送她出嫁。”
连安和本有些不愿,他总觉得这些世俗婚礼都是哄骗小孩子的把戏,俗不可耐,当年他成婚时,便没有去参加婚礼,而是直接入的洞房。
但如今,瞧着赵从与他投缘,又有圣旨压着,只好道:“自然。”
赵从欣然一笑:“小婿在这里先谢过岳父了。”
说着,便脸上带着笑,一刻不停地拉着连草离去。
......
回去的路上,连草闷闷道:“殿下知道了?”
不然他怎么会特意提醒父亲参加婚礼?
赵从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理到耳后,轻声嗯了一下。
连草低头,道:“他原来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
不过她这话倒是给赵从提了醒,连安和原来不是这样,那他到底是为何变得原来越狂躁,甚至干出那些事儿呢?
赵从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那截香,眯起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成婚,拖得有点久了,从两人成婚开始,前世的事情会慢慢浮出水面,有赵从不知道的,也有连草不知道的,请期待吧~
第41章 婚礼
终于到了大婚的那一日。
因是皇家的婚礼, 大婚的礼节繁重而冗长。
三更天,韩国公府里便是一派灯火通明,下人在院子里井然有序地穿梭, 准备着大婚的事宜。
连草早早地被人叫起,梳头挽发,足足忙活了近两个时辰, 才收拾完毕。
因为一整天都不能吃东西,钱氏便命人拿了几块糕点先给连草垫垫肚子,连草吃了两块, 剩下的用帕子包了塞进了最里边一层的袖子里。
到了此时,天已经微亮。
丫鬟来报说, 七殿下已经来了, 正在府门外被大公子和众人堵着不让进来。
连草不解, 去瞧钱氏,只见她喜滋滋地道:
“我的姑娘, 这是习俗,新郎来接新娘时, 需得出些难题堵他一堵,好叫他知道新娘子不好娶,日后好好待她。您放心, 最后啊,他们铁定放殿下进来,您啊, 就安心等着就是了。”
众人哄笑不止。
连草脸上微红,容颜显得更加美丽动人。
她倒是不担心这个,大哥哥和赵从都是有分寸的人,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可她左等右等, 赵从还是没来,惹得钱氏也有些坐不住,她派人到门口去瞧什么情况,那人还没回,便听外头道:“七皇子赵从特来迎接妻子连氏,还望应允。”
是赵从的声音。
连草一愣,慌忙拿团扇遮面,头上的玉翠微微作响。
众人听见赵从来了,几个与连家沾亲带故的长辈女眷走到门外出难题堵他。
赵从从容不迫,一一化解。
那些女眷们知晓自己的身份,到底不敢放肆,只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题目,便放行了。
众人围着赵从进屋。
只见屋内的那张闺床上,坐着一位着嫁衣的佳人。
层层叠叠的嫁衣遮住她婀娜的身姿,她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持着一把金丝团扇,手指上的蔻丹火红如血,像是一把火,直直地烧到赵从的心里去。
他特地给了她一身与前世全然不同的嫁衣,以期望他们今生能与前世不同,有一个幸福的结局。
他瞧不见她的面孔,但他知道,她今日一定是最美的新娘。
连草的双手举得久了,有些酸软,不自觉将扇面往下移了半寸,却猛然瞧见赵从的那双眼睛,正悠悠地瞧着自己。
两人目光相撞,连草猛地又将扇面抬了回去。
她轻眨眼睛,心跳如鼓。
众人渐渐静了下来。
连草听见赵从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随后见他伸出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到自己跟前。
连草垂眸,抬手将自己的一只手交给赵从,被他紧紧地握在手心。
四周开始重新热闹起来,其中不乏打趣之声,连草用团扇遮住脸,被赵从牵着出了门。
赵从牵着连草一进正厅,便脚步一顿,随后嘴角微微抿起,神色中闪过一丝不悦。
连草有些疑惑,刚要抬头,便听身边的赵从附耳道:“别抬头。”
原先她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直到跪在蒲团上时,瞧见前方一角的贵妃服制,方才明白。
连偀来了。
她下意识地去瞧连安和,见他难得换下了道袍,身着正装正在下首正襟危坐,瞧见她的目光,面上稍有不虞:“二丫头,怎么不给贵妃娘娘敬茶?”
连草藏在衣袖中的手握紧,迟迟没有动作。
坐在上首的连偀身着华服,一只手扶着座椅,垂下眼睛,面上带笑,道:“二丫头?”
她在逼她。
她当初就说过,她们同为连家人,血浓于水,这关系是无论如何都否认不了的,在外人眼中,她们仍旧是一家人,关系岂是她说断绝就能断绝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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