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担心的是,他们方才那么大的动静,大恭的官员竟然没一个出来瞧的,这很不正常。
莫非他们与月氏王串通好了?
乌维收紧下颚,一用力,擦刀的布猛地被划开一道口子。
......
驿站外,屋顶上的隐蔽处,一个人抬起右手,做了一个收的手势。
很快,便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他们回了宿明殿,在寝殿外敲了三声,很快,便听里头传来一道清醇的声音。
“知道了。”
很快,又没了声响。
夜,仍在继续,长安城里沉寂在睡梦中的人们,对这一切毫无知觉,只管拥紧身上的被子取暖,好睡一个好觉。
等明日太阳出来,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
连草在家里等了两日,这两日间,她不断差人去街上打听匈奴人的消息,却一无所获。
听说,今日,那匈奴使团又一次进了宫,面见圣上。
她不禁有些担心,赵从别不是骗他的吧?
匈奴人哪有一丝终止和亲的意思?
连草无精打采地坐在凳子上,双手撑着脸颊,瞧着眼前的沙漏出神。
“姑娘?”
“什么事?”连草淡淡道,别又是父亲叫她去看他做法吧?她可不去。
钱氏从外头进来,面上带着笑意,道:
“姑娘,您不是叫人一直打听匈奴人的事儿吗?方才有个小丫头去街上买胭脂,听那胭脂铺里的人说匈奴人要走了,她一回来,便告诉了老奴。”
连草听了这话,喜上心头。
她猛地站起,险些将那沙漏给打翻了,抓着钱氏的胳膊便问:
“奶娘,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姑娘要不信,我现在就叫那丫头进来,采莲——”
叫采莲的丫头进来,见了连草便行了一礼:“姑娘好。”
连草抬手叫起,细细地问了她一遍,她说确有其事。
采莲还道:“听人说,那些匈奴人不老实,都进了咱们长安城了,还暗地里派暗使传递消息,太不将咱们大恭当回事了。”
“他们还说,那匈奴的单于也混入了使团,乔装打扮进了长安,怕是来刺探什么机密的,姑娘,您想啊,都这样了,咱们陛下能高兴吗?那些匈奴人瞧着不对,肯定就灰溜溜地走了。”
连草越听,嘴角上扬的弧度越大。
这样一来,想必若云姐姐不必再和亲了。
赵从果然没有骗她。
连草高兴极了,指着采莲道:“好丫头,跟着奶娘去领赏吧。”
说着,便转身跑出了屋子,头上的发带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她得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若云姐姐。
谁知,刚走到门口,便见门口停着庆阳侯府的马车,很快,便见一双素手掀开了帘子,那双手的主人瞧见她,张口便唤道:
“连草!”
连草忙提起裙摆上前去接她。
左若云下了车,也不在乎什么淑女的形象,大步跑到连草跟前,一把抓着她的手,喜极而泣。
“我,我不用和亲了!”
连草替她感到高兴,抬手替她擦眼泪,“恭喜姐姐!”
左若云猛地抱紧连草,哭道:“定是那日我跟陛下说的话,他听进去了,连草,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若她不是听了她的劝,进宫向陛下陈情,恐怕还是免不了踏上和亲的道路。
连草抱着她,拍着她的肩膀道:“这是姐姐你的造化,与我何干?”
可不管她如何说,左若云都一口咬定是她的功劳,弄得连草苦笑不得。
两个年轻美丽的大家闺秀在门口这样哭笑作一团,自然引人注目。
连草往门外看看,道:“姐姐,咱们进去吧,好多人瞧着咱们呢。”
这样一说,左若云也有些难为情,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拉着连草便要进去。
在一旁的人群里,站着一位身形高大,面容俊朗的男人,他盯着连草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他们骗了他!
她哪里是什么庆阳侯府的姑娘,分明是韩国公府的姑娘!
那些恭朝的官员简直是在拿他当猴耍!
一旁跟他一同身着汉服的侍从小声道:“大汗,咱们该走了!”
乌维咬紧了牙关,眼睛里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他发誓,总有一天,他会踏平中原,叫中原皇帝跪在他的脚下称臣,叫那姑娘做他的阏氏,他要让所有侮辱过他的中原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乌维最后望了连草的背影一眼,很快随着侍从消失在人群中。
马上要踏过门槛的连草忽然觉得不对劲,仿佛有什么人在用眼睛牢牢地盯着自己似的。
她心里有些发毛,转头去瞧,眼睛在人群中掠过,却并无发现异常。
“怎么了?”
左若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随后,疑惑地问她。
连草回头笑笑,摇摇头:“没什么,咱们进去吧。”
许是她多疑了吧。
两个人刚进门没多久,正拉着手,在屋里聊天,却听说宫里来人了。
连草的心咯噔一下,开始砰砰地跳了起来。
她收拾了一番,又叫人去叫父亲,随后,拉着左若云到前院的大厅里迎客。
只见一位内监手拿圣旨,已经在那里等着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孙和志。
他见着连草,上来就是笑盈盈的一句:“连二姑娘,恭喜了。”
连草的心,如同伶人敲打的鼓点,跳得越发地快了起来。
第38章 亲吻
“连草?”
左若云抬手在她眼前划过, “高兴过头啦?怎么话都不会说了?”
一众丫鬟婆子小厮开始哄笑,方才宫中陛下身边的大内监孙公公来他们家宣旨,他们家二姑娘被赐婚给七殿下, 要当七皇妃了,这叫他们如何不高兴?
特别是那些在连草屋里伺候的人,一个个更是喜上眉梢, 连草当了皇子妃,他们的身价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往后无论是做什么, 只要讲一句自己曾经伺候过当今七皇妃,外头的人自然是要高看他们一眼。
他们的哄笑声将连草从呆愣中拉了回来, 她低头瞧着手中的圣旨, 仍有种不真实感。
赵从的动作, 也着实太快了些。
这才没几天,就让陛下下旨赐婚, 还顺带赶跑了匈奴使团。
他如今这样厉害。
左若云握着她的手,道:“我不必和亲, 你要当皇子妃,咱们俩也算是双喜临门吧。”
这话太俏皮,连草没忍住, 噗嗤一声笑出来。
“哼,二丫头,你进了趟宫, 怎么与七殿下混在一处了?”
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笑声。
仆人们瞧见男人开口,立即禁了声,互相看了看,有些不知所措。
二小姐成为皇家人, 这是顶好的喜事,怎么国公爷好像不高兴似的?
连草嘴角的弧度逐渐放平,她转过身,对着皱眉的父亲行礼:“爹爹,女儿同您说过的。”
连安和这才想起赵从在宫里救过连草的事,他紧了紧身上的道袍:“那也不必以身相许啊。”
这话歧义太大,听到的人未免会多想,往好处想,便是赵从以恩情要挟连草嫁给他,要是往坏处想,那就是连草与赵从已经私定了终身,甚至有了肌肤之亲,不得不成婚。
听到这话,连草的脸冷了下来,她明白,自己也许不能再如此容忍父亲。
他这几年的性情越来越古怪,说话做事更是毫无章法,一点也无为人父的样子。
连草想,他可能都不明白方才自己的话意味着什么,传扬出去,会对她的名声造成多大的伤害?
连安和瞧自己的女儿用那样的眼神瞧着自己,眼睛里竟闪过一丝悲悯,摇头道:
“我这是为你好,嫁人生子有什么好,生老病死,爱恨嗔痴,你将来一个都逃脱不掉,不如将婚退了,跟为父一起修仙问道,岂不乐哉?”
仆人们都不敢吱声,有几个年纪小的都睁大了眼睛,面上满是惊讶。
国公爷是越来越疯了,竟要二姑娘退婚?那不是抗旨吗?
她们去瞧连草,见她倒是镇定,只微微看了眼身边的左若云,拉着她道:“爹爹,我们先走了。”
说罢,不等连安和说话,便走了。
见自己女儿这样无视自己,连安和一甩身上的道袍,摇头:“冥顽不化,跟你那哥哥一样!我怎么就生出这样一双儿女?”
说罢,便背着手,回家里的道观了。
他一走,下人们叽叽喳喳,被管家许伯喝了一声,一哄而散了。
......
那边左若云觉得有些尴尬,她瞧了瞧身边的连草,见她脸上还算平静,但已没了喜色,便想着岔开话题:
“说起来,陛下竟要你与七殿下十日之后就完婚,也是有些急了,你需得快些,不说别的,盖头嫁衣什么的,得提前绣好才成。”
连草被她拉着手,两个人在院子里走着。
她听了左若云的话,将方才的插曲抛诸脑后,笑道:“这可为难我了,我从小就不爱刺绣,每每拿起针,手上都要扎上好几个口子来,还是不了。”
两个人走到秋千架下坐下。
左若云身子摇晃着,脚离开地面,转过脸对着连草笑道:
“也是,你是嫁给七殿下,是入了皇家,不比嫁入寻常人家,什么事都要自己亲自动手,方才陛下差人送来的那满院子的箱子,叫人拿单子看看,说不定嫁衣什么的都在里头呢。”
连草低着头,但笑不语。
傍晚,连草坐在书桌边,对着烛光给连风写信。
她心里有些歉疚,因为前些日子一直未确定自己的心意,她一直未将自己与赵从之间的事告知他,期望他收到信后,不要生气才好。
风将微关的窗子吹开,书桌上的书页跟着飒飒作响。
仆人早已被她遣散了下去,连草将墨玉做成的镇纸压在信纸上,起身去关窗户。
她刚将身子探出窗户,便瞧见窗边站着一人。
黑发白衣,外头狐裘上的毛发随风摆动,在斜阳下发出金色的光芒。
那少年墨玉般的眸子带着笑意望着她,见她抬眼向他看来,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轻声开口:
“连草。”
连草的心砰砰直跳,一时之间竟忘了动作。
她怕不是出现了幻觉,他此时怎么会在这里?
赵从抬脚走近,隔着窗子,抬手摸上她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风这样大,还不快关上窗子,要是冻着了可怎么好?”
连草被他摸得地方泛起了阵阵酥麻感,她脸红了下,耳朵也开始发烫,伸手便关上了窗子。
连草背过身,以为赵从会开口叫她放他进来,可她倚着窗子许久,也没听见他的声音,只有家养的那只橘猫在外头叫唤。
她转过身,透过窗子瞧,只能瞧见落了叶的枯枝在屋外不停晃动,屋外一个人影也无。
连草心一急,猛地推开窗子,将身子探出去,“殿下?”
她环顾四周,并没有赵从的身影。
连草心上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失落的无以复加。
她摸了摸方才赵从摸过的地方,心里慢慢泛起一丝委屈。
莫名奇妙地出现一下又走了,这算什么?
她眼圈发红,呆呆地站在窗前,正要落泪,却发觉自己胸前多出了一只手臂,牢牢地箍住自己。
“想什么呢?”
连草被吓了一跳,猛然回头,却见赵从已经出现在自己身后,正笑着从背后搂着自己。
她眼角的那滴泪此刻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随后,她转身,双手抱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赵从手抚着她的背,随手将窗子关上,免得让风吹着她。
“怎么哭鼻子了?”
别是他吓着她了吧?
连草将赵从抱得更紧,闷声道:“我以为你走了......”
声音娇柔,带着浓浓的委屈。
看到心爱的人这样依赖自己,赵从的心此时化成了一汪春水,他摸摸连草的脑袋,像安慰孩子似的安慰她。
“我在这儿呢,别怕。”
他见连草这样,心里是又酸又胀,可又觉得她一向不是一个脆弱的人,今日这样,恐怕还有旁的原因。
赵从将她抱起,放在桌面上,摸着她的脸道:“告诉我,谁给你委屈受了?我的新娘子。”
连草想到今日父亲的话,片刻,摇摇头,“谁敢给我委屈受,就是想你了。”
她这话犹如在赵从的心上浇了几十桶蜂蜜,甜得他分不清东南西北,说话的声音几乎有些颤抖,“好姑娘,真的?”
“嗯。”连草点头。
赵从双腿将连草的身子夹在中间,双手撑在她身子两侧,目光灼灼。
“我好欢喜,连草。”
她说她想他,那是不是代表着她不讨厌他,甚至有些......喜欢他?
赵从从前被她冷落的日子过久了,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相信。
他抬手,顺着胳膊抚上她的肩膀,瞧着她樱桃般的嘴唇,和氤氲着水汽的大眼睛,轻声开口。
“我想吻你。”
赵从的脸近在咫尺,呼吸有些急促地洒在连草的脸上,激得她浑身一震。
在她记忆中,她从未主动与任何一位男子靠得这样近过,就连哥哥也没有。
眼前这个带着雄性气息的少年,她十天后要嫁给的丈夫说,他要亲她。
连草心跳如鼓,这样的天气里,她额头上甚至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良久,她攥紧手下的桌布,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这毫不明显的动作立即被一直注视着她的赵从捕捉到。
他放在连草肩上的手徒然收紧,然后慢慢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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