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知道,当初女儿并没有选错人。
只是,这才半日,小两口却又闹了起来了。
来来回回的折腾,他也懒得再插手他们夫妻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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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宫门,颜妤独自坐马车走了。
不管墨依依怎么喊,她都没有停下来。
留下墨家众人面面相觑。
墨老太君、文绣郡主、墨依依仍在宫门等墨瑆,见了墨瑆出来,墨依依急忙上前,结果见到脸色像黑面神的墨瑆,心底怵了怵,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
文绣郡主在她背后推了一把,她只好为自己默哀了一瞬,做好当炮灰的准备,硬着头皮上前,问道,“嫂嫂怎么了么?怎么喊都不应?”
“不必管她。”墨瑆看向了那奔驰而去的撵车,脸色沉如墨。
众人都不知道这夫妻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敢问。
如今夜色已晚,便也不再耽搁。
墨家的马车出发了一会,墨瑆突然勒住了马缰,向墨老太君与文绣郡主交代了一声,转头往颜妤撵车行驶的方向而去。
颜妤并没有直接回靖安侯府,而是让侍卫驱车在京都的各大街巷绕,直到了宵禁的时间,她才回了靖安侯府。
下了撵车,颜妤望着靖安侯府的牌匾,静默片刻,墨家的荣耀,她势必要保住,只是,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墨瑆。
她在府门外徘徊了一会,还是不打算进府,只好往门前的石狮子一旁,抱膝而坐。
下巴搁在了膝盖上,陷入了沉思。
圣人不是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么?
为何却不给她改错的机会???想着,顿时泪流满面。
流萤见到这般低落的颜妤,也跟着红了眼,心疼地问了一句“公主,您怎么了?”
她只是送了个路线图回来,公主整个人都变了,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已是八月上旬,月光清辉黯淡,看不清黑夜,府门前的那两盏灯笼,映射在了她的身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那茕茕伶俜的模样,像极了被遗弃的小宠物,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一路跟随在她身后的墨瑆,视线紧紧锁在了她的身上,呢喃似的,自言自语了一句:“这出息!不是理直气壮地要和亲么?现在这个样子又是做什么呢?”
他抱臂倚靠在不远处的墙隅边,就这样在看不见的转角处,默默陪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会解释为何她突然转变了态度。
第43章 豁然开朗
寿宴前, 赶往乾元殿的途中,她遇见了宇文邧,他正从御花园的假山后面出来, 抬手微微整理了衣裳,面色带春。
一见到这个人,她心口一阵恶心之感翻涌。
宇文邧没想到会遇见人, 眸光里闪过一抹狠戾之色,他下意识地往假山后看了一眼,随后打量了一番颜妤, 见她身着一品宫装,不太确认她的身份, 象征性地正欲行礼。
颜妤没有理会他, 冷冷收回视线, 转身就走。
第一次被人无视了,宇文邧有几分错愕和难堪, 随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不确定方才她有没有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他追了上来,围堵了她。
“这位娘娘,请留步。”
一旁的侍女喝了一声, “放肆,颐宁公主尊驾之前,休要放肆!”
颜妤侧目, 眸光冷冷地警告那个擅自报她名讳的侍女。那侍女连忙低下了头,吓得不敢说话了。
“原来是颐宁公主,别来无恙?”宇文邧唇角扬了扬,微微抱拳, 有礼有节,找不出一点错出,只是这话里话间,透着轻佻。
那捻熟的语气,被冒犯了感觉,让颜妤一阵恶寒,眸光冷了冷,“宇文邧,别装了,存心恶心谁?”
他上一辈子便是这一副文质彬彬、惺惺作态的虚伪外表欺骗了她与父皇。
此时,半分周旋的耐心,她都拿不出来,直接彻底撕破脸皮。
转身就走,一刻都不想留下。
宇文邧怔了一瞬,随后笑了,“原来公主认得孤?竟不知公主对孤如此情深义重,凭着画像便认出孤来?那方才转身就走,又是因何?生气了?气孤没有立即来见你?”
颜妤猛然顿住脚步,缓缓转过头看着他,神情像吞了苍蝇一般,冷冷扫了他一眼。
“你怎么不去搭个台唱戏?”
原以为他只是带着虚伪面具示人,不成想,竟还擅长起劲儿往脸上贴金,就跟粉墨登场的丑角似的。
若不是今日是父皇寿诞,这里又是大瑨,她都想一簪子往他心口一插,送他归西!
“公主,情寄锦书的时候,还一往情深,字字句句诉衷肠,如今,这是翻脸不认人呐?”恼羞成怒的宇文邧,哂笑。
“你以为,你与我之间,撇得清关系?”
想起前些日子有人匿名冒她名义的回信,她讥讽一笑,“宇文邧,你看清楚了那些书信,究竟是谁的笔墨了么?不知跟谁诉的衷肠,还想赖到本公主头上?”
“谁的笔墨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舆图,确确实实从你手中流出来的,你说,靖安侯看到了这些,会怎么想?若是大瑨陛下看到了这些,又如何处理靖安侯府?”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折叠着的图纸,晃了晃。那图纸,纸质莹白如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两张舆图,画的便是东涿郡、西宴府的地图与布防,公主不若说说,若我邑国,给这两座城的守城将领送去巨额钱礼,大瑨陛下会如何想他们?”
她伸手想要抢回舆图,宇文邧一把抓住了她的玉腕,指尖还在她的肌肤上摩擦了几下,她恶寒地甩开了他的手。
恶心得她只想直接将他踹下锦鲤池!
“你以为随随便便弄了几张舆图就能污蔑靖安侯府?!”
她气得指尖暗暗发抖,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裘莲真是好提挈,给她招惹了这么一只臭虫。
若宇文邧不是以使臣身份前来大瑨朝贺,她现在就想要他的命,哪怕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公主,您怕是忘了。这舆图所用的纸张,可是号称传世珍瑰的云笺纸,世间只此一轴。”
“大瑨皇帝年前赐给了靖安侯,只有靖安侯府才有的纸张所画的大瑨與图,出现在他国手中,你说,他有几张嘴能解释清楚?”
云笺纸,因细薄光润而闻名于世,乃前朝工艺大师的遗世之作,年前,嘉胤帝意外得了这唯一一轴云笺纸,爱不释手,想起连拒了三次封王赏赐的墨瑆,当即他便命人送去了靖安侯府,赏赐给了喜爱习字的墨瑆。
世人皆传仅此一轴,却不知,云笺纸一轴共裁截成九张,虚虚相连。当时云笺纸尚在国库,裘莲说遗憾未能见过这样的宝物,若能目睹一眼,便人生无憾了。
上一世的她,对裘莲几乎是有求必应,听到她这般遗憾,想来不过几张纸,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便去国库取了。
碰巧双喜正在库房取云笺纸,准备到靖安侯府宣旨。
她一把拦住了双喜,要拿回后宫赏玩,再送回来。
这可是赏赐给靖安侯的珍宝,双喜自然不敢做主,求小祖宗去玩别的。
然而,她是颐宁公主,向来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嘉胤帝都未必能扛得住她的软磨硬泡,更何况是双喜。
她成功将云笺纸拿到了手,打开一看,发现一轴原来有九张,想来七和九也不差了,直接取走了两张。
还不忘警告他双喜不许声张。
眼睁睁这小祖宗拿走了两张,双喜哪里敢声张。
除了嘉胤帝,没人知道这云笺纸一轴有九张的,就这样,只有七张的云笺纸送进靖安侯府。
此刻,得知缘由的颜妤整个人都愣住了。
脑海里瞬间回忆起,上辈子,裘莲拿了这两幅舆图,向她加油添醋地描述墨瑆如何地拥兵自重,如何人心不足蛇吞象、通敌叛国、意图谋反。
她当时听了,义愤填膺,心想绝不能让佞臣蒙蔽了父皇,她接过这两幅舆图,当即就拿到乾元殿交给了嘉胤帝。
裘莲母子借此构陷了墨瑆通敌叛国,嘉胤帝大怒,靖安侯府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正是这两幅舆图成为了上辈子悲剧的导火线,墨瑆因通敌罪被囚禁靖安侯府,与此同时,墨瑆的两个弟弟也在边陲被人暗算,下落不明。
各国得知大瑨最得力的三大名将陨落的消息后,纷纷挑起战争,意图瓜分大瑨。
随后,血淋淋的悲剧,便拉开了序幕。
重活一世,她一直在用尽全力纠正上一辈子的错误。
只是,被宠得不谙世事的她,根本不知道当初她递过去的舆图是个什么东西,后来,她也曾疑惑,为何仅仅凭此图,就能定了墨瑆的罪。
她以为,只要她不再被裘莲母子蒙蔽,只要紧紧将靖安侯府护住,便可以了避免悲剧了。
万万没想到,这悲剧的祸根,早在她重生前就已经埋下了。
她还如何纠正?
当时她就想,如果她现在死在宇文邧的手中,她父皇一定不会放过他的,是不是就能救靖安侯府了?
看着她怔滞懊悔的模样,宇文邧讥笑了一声,“公主,不如自请和离,嫁给孤,或许孤会考虑将这两幅舆图,给你当聘礼。”
她气急,当场撕了宇文邧的心都有了,可她什么都不能做,憋屈得她直抓狂。
和离了,跟了这么个臭虫,然后继续上一辈子的悲剧?!别说她不会让宇文邧再有机会借助和亲图谋不轨,她也不会这样去打墨瑆的脸!
如今,她是墨瑆的妻子,云笺纸舆图一旦曝光,不管最后靖安侯是否被牵连,都会因此蒙羞。
靖安侯的妻子与邑国太子纠缠不清。
靖安侯被妻子背叛出卖。
靖安侯私通敌国。
不管哪一种流言,这对靖安侯府都是侮辱。
更何况这样的一只臭虫,压根都不配与墨瑆的名字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她不能让靖安侯府跟这件事请沾边,徒惹一身骚。和离,是目前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和离之后,她与墨瑆便再无瓜葛,她再做什么,也都与墨瑆、与靖安侯府无关了。
甚至她都想好,如何与她同归于尽。
见颜妤话说不出来的无可奈何模样,莫名有一种勾人的风情,宇文邧心情甚好,“公主不必急着给孤答复,就给你两日时间。”
说完,便扬长而去。
那嚣张的模样,颜妤死死咬着牙,才忍住了想要拔下簪子向他刺去的冲动。
想到,一旦翻开尘缘往事,她重生前曾与宇文邧的那些暧昧的往来书信,便瞒不住了。
她不仅与宇文邧有过纠葛,还将靖安侯府置于险境,墨瑆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哪里容忍得了?
哪怕她是被人蒙蔽,可,做过的事,就是做过,她抹不掉她曾经做过的错事。
她甚至向墨瑆坦白的勇气都没有。
从前不爱的时候,她完全不介意墨瑆怎么看她,所有的心机与目的都只为了拉拢他,和生一个有靖安侯府血缘的孩子。
然而,深爱了以后,她却不敢想象,若墨瑆看着她的眼眸一旦是冰凉冷淡的,她还能撑得住吗?
不,她承受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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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渐渐泛起了鱼肚白,繁星依旧,原本万籁俱寂的街道,时而听到了鸡鸣声,颜妤依旧坐在了靖安侯府的门前,一动不动,好似变成了雕像一般。
流萤也不敢歇息,一直陪在她的身旁,默默不出声。
两人相处的一幕幕,走马观花一般在眼前闪过。
他对她是真的好。
这辈子,她最割舍不下的就是墨瑆了。
想到她说出和离时,墨瑆那失望的眼神,她便心如刀割。
她一边说要守护墨瑆与靖安侯府,一边她却在做着伤害他的事!
他一定很伤心。
怕是也气极了她了。
这干的都是什么事呀?
她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
太害怕重蹈覆辙,太患得患失,反而陷进去,走不出来了。
如今,冷静下来后,她急忙开始思考此事,要如何解决。
裘莲母子已落马,不足为患了,可宇文邧在大瑨的后宫气焰嚣张,就连对她的觊觎,也这么明目张胆。
这让她意识到,裘莲母子,也不过是棋子,真正能让宇文邧在大瑨如此底气十足的,另有其人。
宇文邧勾结周太后,那可是真正的内忧外患啊!
她竟然忘了这一点!
闭上了双眼,她回想白日与宇文邧对话的细节,想要找一些蛛丝马迹,看有没有线索。
当时她情绪有些崩溃,倒没记清楚他说的那两张舆图是哪两个城的。
忍着恶心,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当时宇文邧说了什么。
灵光一闪似的,终于想起宇文邧说的是东涿郡、西宴府,当时她并没有留意到,这两个城池具体在哪。
现在终于想起来这两座城池,颜妤瞬间脊背发凉。
这两座城,恰好是墨琤、墨珏在驻守!是颜禛抽调了他们回来驻守的!
此事若揭露出来,不仅靖安侯府、墨瑆三兄弟,就连颜禛都可能被连累!
这两座城池,重要程度,等同于京都的天然屏障,如今,这舆图却在宇文邧手中!岂不是这两城、乃至京都,都岌岌可危了?
她吓得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谁知,因蹲太久,她一时腿软,险些摔倒。
“公主,小心。”
幸好流萤这小胖丫头还算身手敏捷,一把扶住了她。
墨瑆在她踉跄的那一下,心头紧了一紧,见到流萤已经扶住了她,神色随即恢复了平常。
此时,东方的天际,繁星渐没,霞光万道照射而下。
她蓦地笑了。
忽然豁然开朗了一般。
“走,进宫。”
迫不及待地进宫找颜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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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着她上了撵车,墨瑆转身进府,准备去点兵。
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守了一夜。
她在门口蹲坐了一整夜,却始终没有进府,天一亮就回宫去了。
以后都不愿意进靖安侯府了是么?
这小姑娘,当真是翻脸无情,就是个小没良心的。
明明昨日还恩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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