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拔步床,两块枕头,两床被褥,两个人。
地平上本会有守夜的丫鬟,胤禛不用,福晋却用惯了。
可今日,福晋坐在床边时,却让守夜的丫鬟退下了。
吹灭了灯,拉上宝帐。福晋平躺在胤禛身侧,被子盖住了肩膀。两人之间还隔着一些距离。
“爷,您睡下了吗?”福晋轻声问道。
胤禛眼未睁,道:“何事?”
“想同爷商量一件事。”福晋娓娓道来:“魏格格如今不方便伺候,耿格格和钮祜禄格格又生了病,后院里,似乎有些空了……”
这种情况,要么从福晋的陪嫁丫鬟里开脸,要么从德妃那里要两个人来。
福晋心想,他会拒绝。
“不必。”果不其然,胤禛想也没想便道。
福晋慢慢翻了个身,手掌探出被子,摸索着搭在了胤禛肩膀上,轻声道:“爷许久未宿在后院了……妾身还以为爷都看腻了旧人。宋格格和武格格前两日也同妾身说过,说贝勒爷许久不去了,不知是不是她们做错了什么。”
她刚嫁给他时,他还是个少年人。声音有些粗哑,远远没有如今的低沉磁性。肩膀消瘦,除了骨头便是皮,没有如今的宽厚。虽然克制情绪,却仍能从生动的眉眼间看出想法,不像现在……眸子里黑沉沉的,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胤禛听了,沉默片刻,道:“前朝的事你是知道的,最近动荡,我没有心思。睡吧。”
说罢,翻了个身,背对着福晋。福晋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随之缓缓滑下,落到了床上。
福晋看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才缓缓收回了手。
……
胤禛醒的很早,踏出正院时,天仍是漆黑一片。
他应该去前院,摆上早膳,用完再搭会儿弓或者是看会儿书,然后再去上朝。
可胤禛在正院前停留了许久,迈开腿时却不是往前院去的。
苏培盛也不知
他要去哪里,只能紧紧缀在胤禛身后,小声吩咐王正让他去前院,叫膳房不必急着摆膳。
再停下脚步时,苏培盛抬头看了一眼院前牌匾,轻轻摇了下头。
院子里有人已经在活动了,这个时辰见了胤禛都没反应过来,想跪下行礼却被胤禛制止了,都呆愣着看着胤禛进了屋。
苏培盛识趣儿的没有进去,只在门外候着。
“苏公公……这个点儿,贝勒爷怎么来了?”庆安犹豫了片刻,上前询问道。
苏培盛笑道:“咱家也不知道,左右不是坏事,忙你的去吧。”
若是坏事,苏培盛把脑袋拧下来给魏格格当球踢!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我不是学医的,关于这一方面的都是瞎掰的。
勉强算是双更吧,叉腰,夸我!!
第四十六章
胤禛来过的事, 魏紫并不知情。
任谁睡觉都是奔着睡个安安稳稳的舒服觉去的,魏紫也不例外,过人的耳力在夜晚成了阻碍,封掉才好睡觉。
倒是庆安, 看着魏紫一无所知, 专心用膳的样子, 低头叹了口气。
早上胤禛没待多久,只看了两眼就像是被烫到似的匆匆移开视线, 又匆匆离开,还不忘下令不许看见他来的人跟魏紫提及他今早来过的事。
庆安自认是个忠仆,不曾做过对不起主子的事。
可这……贝勒爷亲自发话,哪个敢违抗。是不想在贝勒府待下去了吗?
庆安只得安慰自己, 这只不过是无关轻重的小事,才勉强挨过良心的谴责,又发誓要更用心地伺候格格来抵消这份罪过。
此时年节将至,康熙四十四年还剩下短短半月,四贝勒府里处处都忙着,只有安心养胎的魏紫处仍保持着一份平静。
腊月二十六,康熙封笔、封玺,忙碌了一年的官员们正式进入年假。
一轻松下来, 却是又有些不习惯了。于是皇家兄弟几个今天你请我,明天我请你,似乎要把这休沐几天都给填满, 直闹到除夕去才作罢。胤禛去了两回,就不再去了。
无他,嫌吵。
可这么一来,福晋却不太开心了。阿哥们请来请去, 福晋们自然也是一同的。福晋在正院静养久了,也觉得热闹热闹身子骨都松快了。
没成想胤禛嫌烦,不再参与了。四贝勒都不去,四福晋又怎么好去。
这番琢磨着,倒让福晋琢磨出了别的,难得去正院寻了胤禛。
“妾身想着,快要过节了,后院里许多人自从入了府再没见过家人,不如趁着年关,也让她们见见家里人,热闹热闹。”若是平时,福晋想见母亲自然是轻而易举,差人递个信儿,母亲送上拜帖即可。
可如今福晋被胤禛点名“静养”着,怎么好接待外客?
福晋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有些紧张地看着胤禛,生怕他说出不同意的话来,毕竟这事,是没有先例的。
胤禛垂眸思忖了片刻,缓缓颔首道:“如此也好,那就二十九日,能见的一起请来府里吧。”
今日二十七,两天时间,来
得及。
福晋笑意真诚了些,盛了碗汤,放在胤禛手边,“爷尝尝,熬了一上午,火候正好。”
胤禛看了一眼,道:“放那吧,我这儿还有事。”
唇边笑意僵硬了瞬,福晋只好道:“那妾身先告退了,爷注意身子,难得休沐,别累到了。”
胤禛“嗯”了一声,目光又移到了手中。
探亲的事处理的很快,不过午后,魏紫便知道了此事。
前来传信的是月华,她见魏紫没有表情还以为她乐坏了,提醒道:“魏格格,您若是精神还好,奴婢便回禀福晋,后日将魏夫人请来府中。”
若是真正的原主在这儿,此刻怕是已经乐开花了,可……魏紫伸手捂住了胸口。
她心中升起一丝诡异又陌生的感觉,心脏跳的很快,又欣喜又期盼。
半晌,她后知后觉地明白这似乎是身体里残存的本能。
是身为女儿的魏紫对母亲的孺慕与思念之情。
“魏格格?”月华疑惑地唤了一声。
魏紫抬眸,浅笑着点点头,眼中似乎带着泪光,:“我高兴坏了……多谢爷和福晋,能让我见见母亲。”
月华也带了笑:“格格开心就行,那奴婢先告退了,福晋还等着呢。”
“慢走。”
月华走后,魏紫还有些怔怔的。按理来说,她还是不见魏夫人比较好,免得被亲近的人察觉出来自己与原主的不同。
可心中升起的陌生情绪,让她到了唇边的话转了个弯儿。
见见吧。
毕竟……魏紫低下头,看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她也是个即将成为母亲的人。
更何况,因为她终将会渡劫的缘故,魏紫没有办法为原主报仇雪恨,以命抵命。那便再见一见魏夫人,如此一来,原主未完成之事都了却了,也便能结束这一场因果。
……
晚膳后,胤禛来了。
他在书房中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魏紫。想着要请来她的额娘……她应当会很开心吧。
明明性子娇的像个小姑娘,却将要成为他孩子的母亲。这个认知,让胤禛不住心底发软。没有纠结太久,他就果断来了听雨轩。
想在这个时候,见见她。也让她见见他。
她应当会更开心的。
胤禛抱着这样的想法来了听雨轩,却见到魏紫有
些提不起劲儿的模样。
“爷……”魏紫靠在他的肩膀,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难得的没有精神的模样。
胤禛抱着她,摸摸额头摸摸肩膀,低声问道:“困了吗?”
“没有啊——”说着话,魏紫忽然痛呼出声,面上顿时苍白了,咬着嘴唇不说话。
胤禛心下一骇,忙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不让她慌乱中咬伤了自己,急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说话!”
魏紫缓过最开始的抽痛,抻了抻腿,颤抖着喘了两下才缓缓道:“爷那么凶做什么……”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胤禛才发现她的腿似乎有些不大对,立马脱了鞋袜,挽起衣物查看。
没有外伤,也没有淤青,什么都没有。
“刚才是怎么了?”胤禛声音缓下来,将她的裤腿松下。
魏紫撅着唇依偎到他怀里,这才道:“妾身之前午睡,腿抽筋抽醒的……刚才又别到了。”
她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刚怀孕时吃不下饭总是吐啊吐啊的就算了,现在竟然会抽筋,还时常浮肿,又不好看又难受。
怀孕真辛苦啊。
胤禛这才明白又是肚子里这个惹的祸。
魏紫趴在他身上,嘟囔了半天,一会儿说怀孕好累,一会儿说整天无聊,小嘴说个不停。胤禛听了也不觉不耐烦,只轻轻拍着她的背,耐心听着。
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渐渐弱了,胤禛又拍了会儿,直到说话的声音消失了,才侧过头,看向她沉静的睡颜。
不知看了多久,才起身将人放好,盖上被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寝屋。
本欲打算在堂屋里问话,又觉得离寝屋太近,挪到了东厢房胤禛才向被带来的如烟问话。
“她抽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晚间会抽筋吗,大夫是怎么说的?”
一连三个问题砸到了如烟身上。
来不及去震惊贝勒爷竟然会关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如烟已经跪下回话:“回贝勒爷的话,格格从昨日夜间才开始抽筋了,夜里一共醒了两回。田大夫说这是孕后期的正常现象,平日里多吃些鱼、骨头什么的,兴许能缓解一些。”
胤禛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
夜间抽筋被疼醒,就魏紫那个娇气的脾气得有多难受。
“怎么不向前院
禀报?”胤禛沉声问道。
如烟眼睫颤了下,道:“此事,不在禀报的范围内。”
心里却是无比吃惊,贝勒爷对魏格格……太不寻常了。
女子怀孕,或多或少都会吃着苦,连福晋都不敢拿这些去同胤禛说道,就是给如烟十个胆子也不敢把这些事禀报去前院。
同胤禛每日要处理的其他事情相比,一个格格腿抽筋这件事简直比尘埃还要微小。
但贝勒爷这意思……如烟打了个哆嗦,不敢深想。
一开始她的差事只是作为侍女伺候魏格格,如有异常举动,禀报给王正即可。后来魏格格痊愈承宠,她的差事加了一件,保护魏格格。胤禛从听雨轩离开后,她的差事再次多了一件——
事无巨细地记录魏格格日常,上报给贝勒爷本人。
……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韶颜雅容、雍容尔雅的妇人踏着脚踏款款走下马车。在其之后,又有一约莫十一、二的少女俏生生地探出头,对上妇人严厉目光,吐了吐舌头,小心地下了马车。
“芸儿,叔母教你的规矩呢?”妇人声音不紧不慢,十分温和。但淡淡一句话,却让口中的芸儿白了脸,规规矩矩地站着,不敢再调皮了。
妇人微微颔首,这才向前走去,“张嬷嬷,久等了。”
张嬷嬷笑道:“魏夫人来的正好,随老奴这边来。”
竟是一句也不曾问过魏夫人身边的芸儿。
魏芸经魏夫人一句轻斥也老实了许多,乖巧地跟在魏夫人身后,从侧门踏入了这威严无比的四贝勒府。
魏夫人一边同张嬷嬷不咸不淡地聊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注意着魏芸,见她老实才慢慢不再关注她。
年关至,京外官员回京述职。魏忡的胞弟魏恂也返还京中。
魏恂不过是个小小知府,任期已满,还是魏忡在京中活动才得以从偏远之地返回,一同回京的还有两子一女。
魏恂夫人早逝,独女魏芸性子被养野了,不得不拜托魏夫人帮忙管教,是以回京半月来,魏芸大多都居住在魏府,而非自己家中。
前日四贝勒府派人传话,魏芸也在,便求着魏夫人让她带自己一起前来四贝勒府。
魏夫人没有答应,没成想魏芸会求到魏忡跟前去。
平心而论,魏忡也不是很愿意魏芸去,毕竟女儿与妻子见面,一个素未谋面的堂妹掺和进来是个什么事。
好巧不巧,当时,魏恂正同魏忡商量自己的官途。
魏忡只得跟魏夫人开了口。
魏夫人不会让魏忡为难,但这不代表一个仰仗自己教导才得以脱去丧母长女身份的黄毛丫头可以骑到她的头上来。
等探亲事了,魏夫人才要好好教教这个丫头,什么叫老实本分。
魏恂在地方任父母官,魏芸许是肆意惯了。在京中却不同,这个地方,一个牌匾掉下来都能砸到皇亲国戚,哪里容得魏芸肆意。
今日敢算计叔父叔母,那明日呢?
魏夫人眸光一闪。
魏芸尚且不知魏夫人心中所想,她只知自己如愿以偿来了四贝勒府,惊奇又震撼地看着过路威严又华美的屋舍。
直到前方引路的张嬷嬷道:“魏夫人,咱们到了,这便是听雨轩。魏格格便居住于此,夫人要同格格叙旧,老奴便不进去了,晚膳后,老奴再来接您。”
魏芸眼神越过魏夫人,瞧见一处精致院落,高高挂着的牌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听雨轩。
这便是她那堂姐的住处。
魏夫人道:“多谢张嬷嬷。”
张嬷嬷小步离开。魏夫人看着听雨轩的大门,心中有些难以平静。
半年前魏紫病重的消息传回魏府,魏夫人都要以为她的女儿要不行了,悲楚难忍。
没想到仅仅半年过去,魏紫不仅病好了,还怀了孩子,前途一片光明。
四贝勒甚至在某日早朝散朝遇到魏忡时,提了一句“魏大人教女有方”,让魏忡又惊又喜。
正是有了四贝勒的态度,魏忡才能将魏恂运作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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